《噬梦师/BL向》


 【壹】《噬梦师》入学斗技篇 第1梦 失忆的少

    「纵使世界置你于死地，我也会与世界为敌。唯有你，我不想失去！」
    无形利刃刺入埋藏在最深处的情感。明明是他将我推下深谷，痛的怎么却是他的心？
    他的行为与杀红的眼神背道而驰，双手紧捉着我，四周飘起的萤光绽出点点光芒，朦胧且虚幻地打亮杀与不杀间的犹豫。蓬松的发丝伴着夜风拂过他无情的面容，深不可测的瞳盼里，映有我，与我脚下的谷底。
    明明只要放手，就能让我摔得体无完肤，为何在最后一刻捉住我？
    酸涩积在喉头，我难受地蹙紧双眉，努力让这股悲伤在鼻腔止步。我是多么的可悲，此时仍奢望拥有更多他的体温，好融化脑海里满溢的绝望，化作透明的泪珠。
    过去、现在以及未来，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如果是梦，我肯定毫不犹豫地说出口。
    这里确实是梦，为何我张开了嘴，却没能说出半句话？
    「我明知道你得为了过去赎罪，你得死！」他的心彷彿有两个人存在，挣扎着放开一隻手，让我又往下坠落一些。
    脚底的冰冷使我分心，枯枝与骸骨静静地横躺山间，泪水混杂了风带来的尸臭味，黏腻地划过我的面颊。
    脚下是梦的谷底，让人痛不欲生的惩罚。
    那或许会使我失去躯壳、丧失灵魂，会使我在梦中死去，抑或让我忘记梦里发生的事情。夺去我在梦中筑起的美好，失去记忆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即使只有在梦中，才能真切地喜欢上他，我还是捨不得忘记他。
    「我……我还是放不开你，我不愿放掉与你的最后一刻。」他与我唯一联系的那隻手不停地颤抖，口气变得与方才截然不同。说话间，两个人一同往谷底又落下些许。
    再不做抉择，他与我的结局，终究是悲剧。
    「恩帝米欧！最真挚、最没有被美化的记忆，就埋藏在梦里，有我的那个梦里！所以快点醒来吧！恩帝米欧！」
    ＊
    「恩帝米欧──」
    声音唤醒了少年，睁眼同时，强风扑上缺乏血色的双颊。取代黑暗的是冰冷城市与迎面而来的列车。
    下意识想逃，双脚却无法动弹，粗重的铁鍊綑住了他的腿。他弯身想扯掉它，却吐出大量鲜血。血丝滴落轨道，呼应着越显清晰的视野，体内的五脏六腑像破裂般剧痛。
    少年瞪着徒手肯定无法拆解的铁鍊。这里是哪里？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会受伤，还被捆在铁轨上？
    自动行驶的列车急促闪灯，少年低下头，过长的发丝扫过精緻的五官，停在右眼下的美人痣旁。
    「恩帝米欧，快醒来！」
    耳边又出现那个声音，但变得越来越远。他皱紧双眉，无法分心思考声音到底从何而来。
    冷静地抬起双手，掌心朝向列车，从记忆最深处忆起一段咒文。
    脚底浮出溢着红光的魔法阵，强烈的魔法气流窜起，吹开覆在脸上的乌黑细发，露出美丽却冷酷的面容。
    魔法咒文从下而上缠绕他的四肢与躯体，剎那间，整个人被强烈的力量抽离。心脏每跳一次，全身就像被巨力扭转一次，痛不欲生。
    「……咳！咳咳！」他咳出好几滩血，掌心释放的超载电流炸开了周遭的空气，连环闪出的电光，以他为中心，急速往外爆裂。此时此刻，爆炸范围内却是一片寂静，包含呼啸而来的列车，万事万物都停止了运作。
    他又吐出一口鲜血，稳住差点被能量吞噬的身躯。
    机会一点都不能浪费，因为时间没有暂停，只是被他减慢了！
    少年咬牙向下伸手，掌心匯聚的电流比方才更强，电光炸开他身上的风衣与长裤，地面剧烈摇晃。
    空中骤然劈下一道雷电，将铁鍊炸得粉碎。
    闪身往空中一踩，少年踩稳「跳跃魔法阵」，跳上月台，继续往更高处跳。
    在高空翻转一圈，少年踏上不远处一栋大厦的楼顶，喘息俯视恢復正常的列车。列车快速通过，车速不受被他破坏了一小角的铁道影响。
    他记得一些魔法咒文，但对自己是谁全然不知。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印象中有人喊他「恩帝米欧」，是男性的声音。
    ……也就是说，他叫作恩帝米欧？
    这种一无所知、一无所有的感觉，比被人锁在轨道上更令他恐惧。
    呼出的气结成白雾，飘向蓝天。他将手贴紧胸口，掌心放出的红光穿过衣物，渗进表层皮肤，进入血管。
    少年使用治癒魔法加速白血球的生成，但才刚开始进行，后背就被一样东西抵住。儘管隔着风衣，肌肤仍因那物品的刺入而疼痛。
    「你是恶梦，还是人类？」
    方才完全没察觉对方的接近，此人的实力自然在他之上。少年用影子判断来人的体型，是比他高壮的男人。
    男人见他不回应，贴近他的背，在耳边吐出话语，「老实回答我，若有虚假，立刻杀了你。」
    少年沉默不回应。
    来人瞬移到他面前，飘盪的黑斗篷下，是一金一黑的奇特异色眼眸。手持镰刀，一手扣住他的咽喉，将他抬离地面，「不说的意思，就是恶梦嘍？」
    「……呜！」他能说什么？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恶梦又是什么？
    窒息倒是让他的脸有了血色，但身体太过虚弱，脑袋一阵晕眩。
    才顿了一下，四周的景象就像剥落的油漆，被黑暗侵蚀。不一会儿，他发现自己佇立在一个完全漆黑的空间里，只有自己与对面的男人发出微光。
    这里是？
    「你还真是破绽百出，恍神犹如白日梦。被人轻易侵入梦境，证明了你的低阶。」男人甩动镰刀，上一场战斗残留于刀锋的血一路洒到少年脚边，「这里是你的梦境，劝你最好说实话，否则我不但让你死，还要让你从世上蒸发。」
    白日梦？梦境？
    少年后退备战，脚底浮出散发红色光芒的魔法阵，随着紧张的情绪快速转动。
    他抬起手，男人却于瞬间消失，取而代之是从后颈闪至头顶的剧痛。他以意志力撑住差点刷黑的视野，咬牙转向男人，交叉双腕推压对方的胸膛，往后摔投。
    原以为能成功，男人却捉住他的手，一个转身，反将他摔出去。
    少年的后背应声着地，挣扎着想起身，男人却跪坐在他身上，彻底压制他的反击。
    「这是你的梦境，梦的一小时只是外界的几秒鐘。换句话说，如果你在梦中被我杀死，在现实世界看起来就像是暴毙罢了。不会有人察觉我动手杀了你，魔法局更不会制裁我。」
    魔法重力加强了男人压在身上的力量，少年能感知自己的生命值直线下降，剩下不到百分之十。危机感激发出一股灼热，从脖颈游移至下顎，于皮肤表面勾勒出一对羽翼，浮出凤凰模样的印记。
    男人见状，立刻减弱力道。
    虽不知原因，少年知道自己逮到了机会，随即屈膝踢开男人，跳起身往某个方向逃窜。双手护头，衝出梦中的结界，黑暗梦境立即破碎。
    他回到现实世界，握着栏杆，看向下方尚未完全通过的长长列车，不假思索地由二十层楼高处往下跳。
    男人想跟上少年，嗶的一声响，耳边传来魔法局的通知：「希普诺斯将军，你所在位置九点鐘方向有未知『恶梦』，初步判断是x级，已有三名噬梦学院三年级生在周围待命。」
    「知道了。」名为「希普诺斯」的男人一甩镰刀，武器发出一阵灰雾后消失，变成一张金属卡片。两张原本附着于武器上的纸牌随之飘落，一张印有「黑桃j」图案。他挥手扫过它们，收进腰带上的卡槽，追赶而去。
    那印记……是他吗？
    少年踩稳列车车顶，压身蹲低，列车旋即进入黑暗的隧道。他加速移动，往前逃窜。
    视野范围内闪着警告的红光，生命值耗损太快，重摔过后的背隐隐作痛。他狼狈地向前跑，在隧道前方探入一道光线的同时，踩上跳跃魔法阵，往更高的地方跳去。
    三道人影飞快地与他擦身而过，顺势看去，左手边居然有一隻彷彿浓稠黑泥的巨大怪物，以液态方式持续变形。
    三道人影对怪物展开攻击，同时，怪物发出超声波音频。人耳听不见，身体却受影响而颤抖，少年一脚踩空，跌落一处民宅屋顶，痛苦得全身发颤。
    音频夹带的强烈负能量让身体无法听命于大脑，生命值大幅度耗损，连治癒的力量也没了。
    怪物猛力一挥，三道人影都被挥开，撞入民宅。
    在少年模糊的视野里，怪物越长越高，伸出百隻手臂，手中握有长度一致的长剑。巨大的身体底下生出厚实的根系，朝四周迅速蔓延，压垮周围的民宅。
    根系逼近少年所在方位，他明白，自己的生命就要到尾声了。
    他紧闭双眼。要目睹自己的死亡，还需要多一点勇气。
    视野因畏惧而关闭，生命却未终结。前方忽然传来劈砍声，炙热的液体洒上双颊，还有一连串惨叫声。少年不由用力撑开眼皮，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男人用将近一米九的高壮身材挡住了怪物的攻击，回眸注视少年，过腰的乌黑长发随风飘逸，「这就是『恶梦』，你应该不至于这么丑陋吧？」语落，黑色斗篷被魔法带来的强风吹飞，夕阳为强悍的身影洒上光晕。即使穿着密不透风的军装，仍可看出训练有素的精壮背肌与手臂线条。
    这让少年更加不解，男人到底是来救他，还是毁掉他？
    「希普诺斯将军，注意前方！」声音透过只有组员才能听见的频道传来。名为「希普诺斯」的男人摊开五指，握紧凭空浮现的巨大镰刀，往后跨步甩刀，脚底浮现瀰漫雾气的魔法阵。
    强而有力的光束从刀锋绽开，魔力凝聚成一颗黑球，吸取着方圆一公里内的黑暗能量。
    希普诺斯侧翻跃起，反手一挥，「闇黑炎武斩！」
    他跳向被称为「恶梦」的怪物，一刀将三十公尺高的恶梦劈成两半。
    少年爬起身，定神望着稳稳落在对面大楼屋顶的男人。短短几秒，巨大的恶梦遽然蒸发，雾气从英雄般的背影周围散去。
    少年之所以有力气起身，大概是因为方才的魔法吸走了体内的负能量。他对神秘的魔法招式感到好奇，晶光流灿的双眼紧盯着男人。
    被击飞的三名男女回到战场，与希普诺斯会合。转眼间，笼罩半边天的乌云散去，变回了晴天。
    男人回看少年。距离甚远，少年看不清男人的表情，但对方注视的时间很长，让他感到不太舒服。
    原来恶梦指的是那种怪物！少年低下头，仔细端详自己的手掌，反覆翻动。怎么看自己都是人，怎么可能是恶梦？恶梦被消灭后，会像蒸气一样散去，这么说，那算是虚幻的怪物？既然被称为「恶梦」，是人类製造的吗？
    难不成，男人注视他这么久，是想观察这恶梦是不是他製造的？他要是有这间工夫製造怪物，就不用仓皇逃跑了。
    少年抬头瞪回去，却望见一把浮空的匕首，急速朝男人的后颈刺去。
    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但那么短的距离，根本来不及躲开！
    少年如此判断，不甘愿地抬手，用好不容易恢復了一点的生命力再次施展魔法。佈满咒文的红光缠绕全身，电流往外爆开。他再度感受被抽离与扭转的剧痛，射出让万物近乎静止的「时间减速魔法」。
    远处，军装男人瞄了瞄四周，时间的确像静止了一样，没人能动弹。又看了一眼少年，他满意地勾出笑容，倏地一转身砍向用「隐形魔法」袭击他的人。对方的人头落地，身体完全现形。
    时间恢復，袭击者的血喷满希普诺斯的侧脸，场面十分血腥。
    少年虚弱地双膝跪地，望着大楼顶上不受魔法影响的男人。
    为什么……他能动呢？
    啪的一声，少年双眼刷黑，昏了过去。

 【壹】《噬梦师》入学斗技篇 第2梦 方块国女

    公元二一二一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全球经歷了为期半年的超级板块大挪移，原本的七大洲併成四大陆。板块的剧烈变动引发规模前所未有的超强地震，全世界尸横遍野，惨不忍睹。而后，倖存者为了掠夺土地、粮食等珍贵资源，又掀起无数场国际战争。
    这是人类史上最黑暗的十年，存活的人口数量不到原来的四分之一。
    厌战心态使得人道主义的支持声浪节节高涨，终于，全球各地发起大规模群眾运动，推翻了各个好战的政府。并以「拥有最终兵器」作为筹码，成功抑制了那些武力强大的独裁野心家，建立起崭新的君主立宪体制：全球语言统一，「超级板块大挪移」过后合併的四大洲，各自成立王国，以梅花、方块、黑桃、红心为国名──梅花为原本的亚洲，方块为欧洲与南极洲，黑桃为非洲与南美洲，红心则为北美洲与大洋洲。
    群眾运动所称的「最终兵器」，是由j博士团队研发的「魔导因子」注剂。它能急速活化并重新排列人类的未开发基因，特别是有关「力量」的基因，可随着个人遗传因子的不同，產生不同的特殊能力。
    那样的能力，古来称之为「魔法」。
    「魔导因子」成为所有新生儿都要强迫接种的国家医疗治剂，可这不足以面对频繁发生的重大灾害。为了更进一步对抗各种天灾人祸，j博士团队又研发了新型的「魔导因子z」。接种者与z剂產生反应，不但能拥有「魔法」，还可能更进一步觉醒，得到进入他人梦境，在梦境中杀死罪犯、进行精神治疗、消除记忆、预知未来，甚至是吞噬他人梦境，将之转换为自身力量的能力。
    这样的人，被称之为「噬梦师」。
    少数人一出生便拥有噬梦能力，更多是靠后天培育。这些精英成为国家制裁罪犯、维护秩序的中间力量。
    距离「超级板块大挪移」尚不足一个世纪的公元二二○○年，所有人类几乎都接种了「魔导因子z」。「力量」被看作评价一个人、决定社会阶级高低的最主要标准。学校不再是单单着重传授学识的殿堂，更注重培养「保护自身的力量」，并且「预防犯罪」。放眼全世界，训练噬梦师的「噬梦学院」是学生们最渴望进入的最高学府，由梅花、方块、黑桃、红心四国共同出资经营。
    现在，四国总理来到了每年一度的四国会议会场。
    十二辆黑色轿车飞速奔驰，巨大的神兽朱雀、白虎、玄武、青龙飞在车顶护主，浩浩荡荡地驶过方块国首都的街道。
    车队风驰电掣地通过大地震七十九週年纪念碑，过快的车速吹起哀悼死者的鲜花，随着凛冽寒风一同飘向方块国的王宫，矗立于冰冷首都的神殿。
    第一辆车内，坐在副驾驶座的高阶噬梦师将双手在空中比划，宫殿外围的坚固结界驀地变作液态，车队顺利通过护城河上唯一的入口吊桥，进入宛若希腊神殿的方块国女王住所。入眼景象与结界外的冰冷截然不同，姹紫嫣红，群花争艷。
    今年轮到方块国主办「四国会议」，举办会议的目的在商讨关税、废气排放限制、重大运动赛事等等的重要国际问题。为期一週，真正的开会时间却不到四小时，其他时候几乎都在观光。可想而知，展现国力成为主办国负责人员必须绞尽脑汁达成的重要任务。每四年必定得有一桩艳惊四座的大规模开发案、王室必有喜事、国家必出人才。
    然而今年，方块国女王「阿媞米丝」没有任何准备。别说是自身的喜事了，就连十年前风光落成、号称全世界最高的魔法局，也在前年被黑桃国魔法局迎头赶上。
    不过不要紧，阿媞米丝本身就是方块国最骄傲的形象。相对于爱心国女王的艳丽、黑桃国女王的霸气、梅花国女王的温柔，她倾国倾城的外貌更在三人之上，而且才智过人，气度卓然。这还不是阿媞米丝最有魅力的地方，她最大的魅力在于，早年曾经隐藏王室身分，作为网路歌手，活跃于网路世界。真实身分揭晓后，她的人气直线上升，遥遥领先另外三位女王，网路上的追踪粉丝数已飆破一亿，被誉为全球最美的女神。
    不止年轻人崇拜阿媞米丝，方块国总理「凯萨」也是她的狂热粉丝。女王的信徒跨越了各阶层，遍及全世界。
    阿媞米丝站在窗前，雪色长发与华丽的披风随风飘盪。微风轻抚她精緻小巧的脸蛋，灿若星辰的眼眸凝望驶进宫殿的车队，眼波流转片刻，变为黯淡。
    她抿紧红唇，继而张口呼唤，「伊克洛斯，你来了吗？」
    戴着眼镜、肩披医生白袍的银发男人自门边踏前一步，旁分的发遮住半张帅脸，身上散发极为强烈的男性费洛蒙。他曲指支着下巴，吊儿郎当的眼神往上吊，不做回应。现在可是欣赏女王优雅姿态的重要时刻。
    是32c、23、34。
    许久未有回答，女王狐疑地转身，盯着那张不知骗了多少女人的脸，「明明来了，为什么不回应？」
    伊克洛斯耸肩，「不这么做，您怎么会回头看我呢？我的美人。」
    阿媞米丝轻蔑地瞥了伊克洛斯一眼，这眼神却换来对方更多的笑容。从小看到大，从不觉得有何特别的脸，此时似乎多了点温柔，又好像有那么一点帅气，彷彿就是女学生们口中的「男神」。但伊克洛斯的目光有点怪，总让她无法真切地感受他的魅力。
    阿媞米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双手迅速护住胸部，「色狼！」
    「这里只有我和您而已，哪里有色狼呢？」伊克洛斯转头探了一下，房内的确没半个人，「我在想，女王胸……前是不是该加点坠饰？」
    阿媞米丝伸长脖子，高傲地仰起脸，「不需要你来担心，会议的重点不是我的衣装。」
    「是吗？这样更让我担心了。」
    阿媞米丝不想把话题围绕在自己身上，「希普诺斯呢？他没跟你一起来吗？」边说边将雪色长发拨过来，遮住半露的胸部。
    「您说工作狂吗？他一大早就随学生出任务去了，就是魔法局凌晨通报的那桩发生于首都『亢区』的案件。如果没来，就是战死了吧！」
    阿媞米丝冷静地挥了挥手，像要把这假设挥去，「希普诺斯不会这么轻易就死，要是他真的死了，你也不会站在这里跟我聊天，会拚命去把他救回来。」
    伊克洛斯摊手摇头，肩披的医生袍随之晃动，「希普诺斯不但是魔法局里最年轻就得到阶级j的男人，还是女王的亲卫队队长。他不在，我就能篡位了，我为何要救他？哼。」
    「你不是已经荣登噬梦学院票选『最佳劈腿对象』冠军？很棒啊！」女王说着反话，走近伊克洛斯，指着那张骗人的帅脸，「要不是有希普诺斯监督，光是上次的事件，你就得在牢里蹲个一年半载！」
    真搞不懂，为何伊克洛斯这么喜欢对女学生出手？要是他能改掉好女色的习惯，不抽烟不喝酒，或许是个不错的男人。
    「一直盯着我的脸看，我可是会做出令你讨厌的事情喔，亲爱的小媞。」
    阿媞米丝没注意到自己一直盯着对方看，脸颊登时透出红晕，「登基后，我就不准你叫我的小名了。」
    「这就跟从小拿刀叉一样，要你拿筷子一时也不习惯吧？」
    「我可是会拿筷子的喔！唔……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阿媞米丝在房内来回踱步，轻咬指甲，「只有两个人，怎么斗得过那四个老顽固？」
    伊克洛斯盯着自己熟悉到不行的坏习惯，轻笑，「您在人民心中可是完美的女神，怎么可以咬指甲呢？小时候父母教过，指甲是病菌的来源，您确定要用这种模样去见人？」
    女王没理会他的间话，先前她早就把所有佣人和亲兵唤到外头，房内只剩下她与伊克洛斯，不会有人发现她的这个坏习惯，「放心，我只会在你面前这样。」
    伊克洛斯摸着怦怦跳动的胸口，明知道阿媞米丝的话没有任何特殊涵义，可是没办法，谁叫他喜欢上了她？看着阿媞米丝烦恼的模样，他的眸底泛起关爱。阿媞米丝对外总是表现出冰雪聪慧又骄傲的姿态，私底下却总来求助他，他能不能因为这样萌生一点希望？「要我这个青梅竹马替你想办法吗？」
    「你有什么办法？」
    「那几个老顽固打算删减培育噬梦师的经费，碰上与钱有关的问题，怎么都说不赢执政者。若要他们心服口服，得发生一起大事件，让全世界人民都看见噬梦师的伟大，将英雄与噬梦师画上等号，藉由社会舆论制止执政者的迂腐。」
    女王哼了一声，转开头，「我还以为是什么好办法呢！我可不会为了讨要经费，随便从巴比伦之塔放出恶梦。就算成了英雄，也会波及无辜民眾。」
    伊克洛斯频点头，说得也是，女王有颗善良的心，所以他这么喜欢，「我记得红心国总理非常宠爱他的独生女，那女孩今年报考了噬梦学院。」
    「你说的是蒂娜？」
    「正是，所以您已经有一张反对票了。再一张，就足以把这话题延到明年再讨论。」
    「一张不够，我要全数人反对。」
    「您还真贪心，这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
    「身为噬梦学院的院长，我不允许任何人否定噬梦师的重要性。你在噬梦学院教课，应该非常了解他们存在的必要性。如果加以删减，甚至废除，恐怕传说中的鬼牌国就会出──」
    「嘘！」伊克洛斯将食指摆在女王唇边，瞥眼看向敞开的房门，提醒她宾客已到。
    「女王，四位总理已到。」
    「请他们进来吧！」
    侍者带领四位总理进入会议厅。
    挺着圆滚滚大肚子的黑桃国总理大卫摸着脸上的八字鬍，用极为浑厚的嗓音说道：「方块国还是这么奢侈啊！看看这金碧辉煌的装潢、黄金打造的沙发扶手、鑽石点缀的水晶灯，以及……」他色瞇瞇地盯住女王薄透华美的衣衫，「女王身上的精緻礼服，看来徵收了不少民脂民膏。」
    伊克洛斯猛然转身，挡住大卫的视线，笑瞇瞇地俯视矮胖的他。大卫自讨没趣地坐下，其后依序进入会议室的是红心国总理「查理」、梅花国总理「亚歷山大」，以及近期与女王陷入某种胶着状态的方块国总理「凯萨」。
    发尾微捲的凯萨一进门，双眼就直直瞪向女王身边的伊克洛斯，这举动完全燃起了后者的斗志。
    伊克洛斯扬起嘴角，有趣的战争，他怎会不加入呢？见凯萨因为座位被侍者安排在他身边而犹豫不前，伊克洛斯首先伸出手，「久仰大名，阿媞米丝的『前』未婚夫，您好！」
    凯萨哼了一声，礼貌性地伸手，两人肌肤碰触的瞬间就抽回手，坐入被安排的位置。
    伊克洛斯见宾客陆续就座，用极小且低沉的声音询问：「凯萨先生如此绅士，应该不至于被甩了就站去敌方那边吧？」
    先褒后贬，凯萨很清楚伊克洛斯的说话方式，「我可不想被诱拐未成年少女的傢伙说嘴。」
    伊克洛斯瞇眼灿笑，「恋爱这档事，向来都是别人送上门，我不像某人，用上强迫手段。」他从侍者手中接过茶杯，递给凯萨的同时，又弯身在对方耳边道：「还好那次是未遂，要是你真对阿媞米丝做了什么，我会让你连地狱都去不了，直接人间蒸发。」
    凯萨用力拍桌，「你！」
    这一拍引来所有人的目光，连对座的阿媞米丝女王也无法避免地与凯萨四目相接。
    「别生气嘛！来喝一口吧！我听阿媞米丝说，这是你最喜欢喝的印度奶茶喔！」
    「什么？」
    「我说得不够清楚吗？我说，阿、媞、米、丝特地为你准备的奶茶。」
    凯萨原本铁了心要削减噬梦学院的预算，手却不自觉地拿起冒着热气的茶杯，心被递上的这口奶茶给暖化。
    阿媞米丝还记得他喜欢喝什么吗？
    伊克洛斯侧目观察凯萨的神情变化，心中松了口气。要他坐在情敌身边，还真有挑战性呢。
    「既然全员到齐了，先来讨论『噬梦学院预算删减与否』这个议题吧！」黑桃国总理大卫捧着肚子起身，身高不到一米六的他带了五位身材魁梧的保镖，从他们背后根本看不到大卫在哪里。
    会议进行了四小时才结束，总理们纷纷离开，继续接下来的行程。阿媞米丝望着凯萨离去的身影，喜上心头，没想到他居然投了反对票，成了二比二的平局，预算的删减于是延到明年再审。黑桃国总理见自己的提议落入僵局，投票结束后，竟然主动表示要参观这一次的噬梦学院入学考试。红心国总理更大力表示要提拨额外经费，增加宿舍床位。
    阿媞米丝独留原位，撑头盯着还不离开且对她保持灿笑的伊克洛斯，搓了搓手臂，突然觉得全身泛起鸡皮疙瘩。不过，也因为伊克洛斯，她才能轻松地结束会议。
    室内某处突然传出嗡嗡的振动声，伊克洛斯拿起腰间的纸牌，原本凹折的牌卡在滑开通电后立刻绷直成平面，背面不时闪烁着「方块j」图案，是一张功能类似手机的纸牌。他点开正面显示的讯息字样，那是希普诺斯传来的消息。
    「哦，您关爱的希普诺斯回到魔法局了。」
    闻言，阿媞米丝迅速奔到他身后，贴近他阅读萤幕上的文字，雪色长发轻触伊克洛斯，令他心头一紧。即使是情场老手，也不免有些紧张，手指快速滑到讯息的最末尾，出现一张躺在床上的少年照片，「这傢伙知不知道肖像权这回事？竟然用偷拍的。」
    女王仔细端详照片中的少年，右眼下方有颗美人痣，哪怕正闭眼熟睡，也能看出睫毛浓密，五官精緻，双颊白皙且微透红润，极为清秀。
    「追加一名噬梦学院入学考生？」难得希普诺斯会提出违反规定的要求，阿媞米丝不由心想，是谁扰乱了他的理智？

 【壹】《噬梦师》入学斗技篇 第3梦 无法再见

    少年坐在床上，儘管熟睡了一会儿，身体仍感到疲倦。低下头，乌黑发丝遮住右眼与泪痣，不敢有半点松懈地绷紧神经，回想方才发生的事。
    他使出「时间减速」魔法，接着体力透支昏过去，醒来就躺在这个有舒适空调并飘着淡雅花香的房间里。装潢是黑白的极简风格，右手边一整片落地窗墙让他确定房间位于五十层楼以上。大地震过后，政府统一建设国民住宅，民宅鲜少建得这么高，就算有，经歷震灾的民眾也不见得敢住高楼。这种高楼应该是国营机构。
    少年掀开柔软的棉被，走下床，俯视因魔法而復甦的陌生都市夜景──方块国首都「玛格丽特之都」。从视野中的地标判断，此地是首都精华地区「心区」。
    他记不得自己是谁，心底却有这不是故乡的想法。
    残缺的记忆片段告诉他，位于心区，高度在五十层以上的建筑物，是方块国制裁罪犯的最高机构「魔法局」。嗯，看来他还有一些基本常识。
    按常理判断，带他过来这里的是那个披斗篷、穿军装的男人，所以那人住在魔法局的宿舍中？想来也是，穿着军装，就是方块国的军人了。话说回来，他一直以为魔法局是办公的地方，从不知道里头原来有员工宿舍。
    少年闭上眼，不再分心，将注意力凝聚于听觉，以自己为中心点，把听力范围慢慢扩散至屋外的走廊。这是最基本的「探索」魔法，可将听觉扩张到整层楼，筛选过滤出对自己具威胁性的声音。
    果真有一道脚步声慢慢地接近这里，接着，他听见脚步声的主人说，「乖乖待在室内，等我进去。」
    少年慌张地打断「探索」魔法，猛然转身。房门自动敞开，门槛喷出新鲜的氧气。踏进门的男人感觉与战斗状态完全不同，灰黑色衬衫、包裹修长双腿的西装裤，长过腰的发扎成柔顺直马尾，全身上下散发精英气息。
    见少年又想躲，男人不再向前，房门自动关起的同时，把手贴上左胸口，一金一黑的异色眼眸紧盯着少年不放，「我是希普诺斯，方块国的将军，等级是黑桃j，噬梦学院总导师。你呢？」他决定用自我介绍减低少年的敌意。
    少年观察希普诺斯说话的神情，判断话无虚假，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他晓得自己多少？根本什么都不记得了，开口介绍自己竟是如此困难。
    「恩帝米欧，出生于公元二一八三年十一月十一日，出生地是『梅花国』，对吧？」希普诺斯翻动手中的资料。
    这些事少年全然不知，为何男人会知道？「你调查我？」
    希普诺斯从口袋里拿出几样东西，分别是沾了血的纸牌与头发，「你该晓得噬梦师有一项能力，是透过梦境窥看或消除记忆。我进入你的梦境，发现你对自己一无所知，于是替你调查了你自己。」
    早先恩帝米欧从大厦顶楼跃下时表现的徬徨无助，还有脖颈浮出的印记，都让男人在意得不得了，一回到魔法局就着手调查他的身世。
    结果正如猜想。
    希普诺斯向来公正、理性，做任何事皆符合逻辑，彷彿天生不具备感性细胞。这样的他，却因为眼前的少年而失控。
    他猛地迈开步伐，将恩帝米欧搂进怀里。
    「你干什么？」
    恩帝米欧冷不防被紧紧抱住，只能贴着希普诺斯的胸膛发出微小的抗议声。也在这时少年才意识到，自己的喉咙又乾又渴，无比强烈地渴望着某种灼热的、令人心痒的液体……
    恩帝米欧的脑海浮现偷袭者被希普诺斯砍下头颅的画面，大量的血就这样喷洒出去，令他噁心想吐，可心中又忍不住感到惋惜，真是浪费啊……
    鲜血到底是什么味道呢？真想嚐嚐看。唾液已不足以滋润乾渴的喉咙，他微微张开嘴……
    他想吸血。
    恩帝米欧摀着嘴，不敢相信自己有这种想法。
    希普诺斯温柔地抚摸他脑后的发，将他的不安化去，「如果你想，就吸我的血吧。」
    恩帝米欧想推开男人，力气却赢不过他，「为什么我要吸血？你怎么会觉得我要吸血？难道调查报告也有写？」每说一句，身体对血的渴望就更加强烈。逐渐泛出红光的双眼盯着希普诺斯的颈部，牙齿慢慢地变尖、变长，口腔分泌出过多的唾液。好想咬住眼前的猎物，吸走他身上活跃流窜的、令人兴奋难耐的、灼热的鲜血。
    最后，恩帝米欧还是推开了男人，盯着冰冷的地板，「……不行。」
    希普诺斯坐定床沿，把长发拨到一边，侧头露出带刀疤的脖颈，「一般来说，我不常做这种事。但你因公受伤，我身为国家公僕，有必要负起治癒你的职责。」
    恩帝米欧不敢抬头，要是视野里再有希普诺斯，恐怕对血的渴望会变得更为疯狂。
    「若你因为缺血而死，我还得替你收尸，很麻烦。」
    恩帝米欧蹙眉瞪向补了这句话的希普诺斯，随即，呼吸变得急促。他扯紧胸口的衣物，彷彿周围的氧气不够用了，体内有好多渴望出现，而面前就有能够满足这一切的人。
    扯开衣釦，抓伤肌肤，都不足以压抑对血的渴望，「可恶！」
    少年扶着希普诺斯的肩，弯身贴近男人，抚摸厚实的肩膀，以及有疤痕的颈子。说实在的，他对希普诺斯的身体并不感兴趣，但也不讨厌。
    与巨大的渴望呈反比，他轻咬希普诺斯的颈部。希普诺斯轻轻皱眉，一种搔痒、酥麻到麻痺的微妙感受，由脖子蔓延至全身，令他无意识地抬起头，让恩帝米欧更方便地吸血。
    望着窗外夜空中的银月，希普诺斯紧抱住恩帝米欧。
    真可说是景物依旧，人事已非。
    明明正被吸去鲜血，却像获得了什么一样。希普诺斯彷彿看见了那个毕生最想见，却再也无法见到的人。
    灼热的刺痛感从脖子传至太阳穴，他痛苦地闭上双眼。
    莲恩……对不起。

 【壹】《噬梦师》入学斗技篇 第4梦 相遇

    公元二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婆婆，请问一下喔，魔法局要怎么去呀？」顶着一头奶油金发的少年蹲低身子，耐心等待老婆婆的回答。哪想一等就是几分鐘，老婆婆才缓慢地张开满是金牙的嘴巴，没发出声音，又抬手指向两人身旁的建筑物。
    「啊哈哈，原来就是这栋啊！」
    少年连忙道谢，先把老婆婆扶过马路，又走回原地。
    举头仰望楼高有一百层的魔法局，整片玻璃帷幕映着无云的蓝天。明明是气温低于零度的寒冷冬季，天空却意外的晴朗，让人以为是盛夏。
    无法遮掩的喜悦感，让少年的红色眼睛变得又亮又有神。拉紧背袋，用手指梳了梳没整理的发丝，走进魔法局。
    预计门会自动开啟，少年没有减速，结果却是砰的一声，前额撞上防弹玻璃。
    「好痛！好痛！」他捂着发红的额头，不争气地痛到眼角泛泪，一脸无辜地贴着玻璃往里瞧。
    自动门上锁了，为什么？今天不是噬梦学院入学测验举行的日子吗？他都捨弃了圣诞节来参加考试，为何魔法局不对外开放？
    原本还幻想着魔法局的柜台小姐有多正多辣，结果现在一楼没半个人影，灯也没开，更没瞧见半个跟他一样的考生出现。
    明明记得是要先来魔法局报到啊，奇怪了……
    来往的路人在少年身后窃窃私语，大概把行为诡异的他当成了偷窥狂。他尷尬地咳嗽一声，退后几步，抚平借来的白衬衫，双手盘胸思索。
    对了！这种时候出现这样的情况，绝对是……那个吧？
    「一定是开始测验了，对吧！」肯定是，测验他将如何进入魔法局！
    方才短暂的迷惘根本是浮云啊！
    少年兴奋起来，脚底浮出透着金色光芒的魔法阵，窜出源源不断的咒文。别的魔法他可能学不会，移动却是拿手绝活。
    「瞬间移动！」
    魔法局里，恩帝米欧捏了捏手中这张既像液态又像固态的纸牌，想起昨晚自己吸了希普诺斯的血，双眼浮出自责。
    低下头，乌黑秀发垂落曲起的膝头。
    为什么希普诺斯知道他需要吸血？莫非调查资料里特别写了些什么？有吸血族这种人类吗？以后该不会得照三餐吸血吧？
    手指扯着瀏海，无知使他不安，失忆更令他无所适从。
    闭上双眼，头靠在膝上，恩帝米欧沮丧了一会儿，重新挑开一夜未闔拢的眼皮。眼眸浮现电路板状的红光，他开始探索自己的生命值。
    一般来说，接种了「魔导因子z」的人类，一出生就拥有探索的魔法：探索自身或敌方的属性、探索地理地形、探索一定范围内的动态等等。至于需要耗费的精神力，由大至小依序为视觉探索、听力探索、嗅觉探索、味觉探索。能力锻鍊得越强大，探索到的讯息就越详尽，勤加训练，甚至可以预知未来，成为现今最火红的「预知魔法师」。当今世上，练到「预知魔法师」等级的人物少之又少，媒体只报导过三人。
    由于探索牵涉到隐私问题，最新式建筑物的房间与厕所，都设有防止偷窥探索的结界。
    除了「探索」，「製造」魔法也是一种天赋能力。在製造领域表现最杰出的人被称为「武装鍊金师」，他们能製造武器装备、药品、家具，或者其他利于人类生活的物品。此一领域大部分精英都被商人们以高薪聘请。
    恩帝米欧探索着自己目前的状态，身体已经恢復了百分之八十，没有希普诺斯给他吸血，不可能恢復得这么快。他不甘心地扯着胸前的衣物，「可恶！可恶……」真不想欠人情，尤其是差点要了他的命的希普诺斯。
    希普诺斯被吸了血，并没有留下来休息，说了一句：「先去开会，不准逃跑。」就匆匆离开。
    魔法局有这么忙吗？凌晨也要开会？
    少年不解地滑开希普诺斯交给他的纸牌，以指纹解锁，通电。原本如硅胶的纸片倏地变硬，双面都有萤幕，背后闪烁着「梅花a」图案，正面则如平板电脑。牌面投射出光芒，扫描使用者的眼瞳，进一步解锁，进入只有两个软体可用的桌面，一个是搜寻引擎，一个是行事历。功能这么简陋，大概是等级只有「梅花a」的缘故吧。
    恩帝米欧随意点入行事历，里头闪烁着标示，告诉他明日为「噬梦学院入学测验日」。这是希普诺斯强制输入的行程。男人在离开前告诉他，「既然你对吸了我的血感到愧疚，明天就去参加测验，算是弥补。」
    少年对噬梦学院一点兴趣也没有，现在身体恢復得差不多了，乾脆趁希普诺斯不在逃出去吧，一定有其他办法可以治疗噬血体质。
    他将纸牌塞入口袋，走向门边，拎起衣帽架上那件沾满血跡的黑色风衣，手一抹，待风衣上的血渍消失，穿上。
    凝神探索门外的动态，从希普诺斯的房间往外扩散，接近电梯的房间与茶水间有静态的三人，移动中的有两人。
    恩帝米欧还不会「瞬移魔法」，不能穿越厚实的墙壁，只能老实地转开门把，冷静地瞄了周围几眼，把自己假想成员工，理所当然地出现在魔法局。以平常心迈出步伐，冷漠的双眸不带任何情绪，与人们相互点头，擦身而过。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快进入传送点，离开这里！
    传送点，早年被称为「电梯」，并不侷限于上下的传送。这其实是由武装鍊金师製造的一种工具，可在架设了传送点的不同地点之间进行传送。魔法阵会随着搭乘人数的多寡改变大小，内圈顺时针转动，外圈逆时针转动，若两圈同时转动，表示正有人被传送到此地点，使用者必须等待对方出现，才能进入搭乘。
    恩帝米欧看着内外圈同时旋转的魔法阵缓缓减速，接着，从无到有，阵中踏出一名与恩帝米欧差不多年纪的金发少年。
    恩帝米欧瞥了对方一眼，没多加思索便踏进魔法阵，右手却在猝不及防间被拉住。
    金发少年用爽朗好听的嗓音询问：「你也是考生吧？知道报到处在那吗？」
    恩帝米欧踏入魔法阵，半透明萤幕浮现，萤幕上的传送点以网状方式往外扩张。他急于点选传送目的地，毫不客气地抽手，力道稍大了些。金发少年却读不出他的情绪，不但不松手，另一隻手也捉住了他，双手紧握，不让他离开。
    「你一定是来参加入学测验的，我也是，我叫璐平，你好！」
    恩帝米欧蹙眉，改用左手点选位置，但不管怎么点，萤幕上的所有传送点都变成灰色，无法选按，「放开我，我有急事！」
    「急事？是考试吧！我也是唷！」
    璐平还打算说下去，忽地，刺耳警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红光从两人所处位置渲染开来，蔓延至天花板。
    「警告，第六十六层楼发现入侵者。警告，第六十六层楼发现入侵者……」
    恩帝米欧立即跳出魔法阵，如他所料，整个传送点随即被魔法铁网层层覆盖，他差一点就落入网中。
    甩开璐平的手，他恶狠狠地瞪视罪魁祸首。
    镶在柱子上的金属片喷出来，变形成一米高的守卫型机器人。这些机器人可不像外表看着那么圆胖可爱，三两下工夫，六个机器人都拿出衝锋枪，瞄准恩帝米欧与璐平。两人脚边和身边佈满了红外线，只要稍稍一动，机器人就会毫不留情地展开扫射。
    「啊！它们好可爱的说……反正我们不是坏人，好好解释就好，应该不会对我们怎样吧。」璐平尷尬地搔搔头，见其中一个机器人的枪口跟着移动，才发现自己的手肘险些触及红外线，
    「不是『我们』。」恩帝米欧怒瞪一脸悠哉的璐平。差一点就能逃离魔法局了，都怪这傢伙！
    璐平无辜地承受恩帝米欧的眼神攻击，「伤脑筋，难道是我瞬移时触发了什么防护装置？」
    「瞬间移动？」看起来很蠢的傢伙居然会那招？
    恩帝米欧瞥一眼周围的机器人，脚底遽然浮出红光魔法阵。下一秒，他高高地跃入空中，空翻越过一脸茫然的璐平与将枪口瞄向他的机器人。左手往逃生门一挥，雷电爆开门板。
    恩帝米欧这一动，所有机器人都对他开枪，逃生口被子弹射成了蜂窝。
    「哇！你等等我啊！」璐平双手一挥，金光于身周產生结界，接着抬起修长的右腿，接连扫过机器人的头，「抱歉囉！」又跃过跑得最慢的机器人，追上恩帝米欧。
    镶嵌于机器人后脑位置的晶片毁损，旋即进入休眠状态。
    恩帝米欧衝入逃生门，一手撑着楼梯扶手，直接翻越往下跳，根本没时间一阶一阶跑。
    「等等我！」
    不确定是不是魔法局啟动了危急处理装置，楼梯间的含氧量异常稀薄。恩帝米欧衝出十几层楼，痛苦地捂着脖子，大口吸气。快疯了！从六十六楼往下跑，他要跑到什么时候啊？
    忽然有声音从后方传来，「蹲下！」
    璐平凭空做了拉弓的动作，双手之间聚集大量的金光，光芒中蕴藏肉眼看不见的庞大金属粒子，瞬间组合成一把长弓。体内酝酿的魔力构成了箭，往恩帝米欧所在位置射去。
    恩帝米欧闪身蹲低，隐藏在他身后的壁型机器人立即中箭，燃烧殆尽。璐平再往后旋转半圈，朝身后的五个机器人各射一箭，每一箭都稳稳地射穿位于后脑的晶片。
    恩帝米欧继续挪动脚步往下逃，并「探测」周围的含氧量，确定提高了20.947％，才敢急速呼吸，让身体取得足够的氧气。
    「你的武器呢？」璐平不敢松懈，又一箭射向恩帝米欧前方的机器人，并分神替他裹了一层防御结界。
    恩帝米欧看着自己的右手。
    这隻手以前握过武器吗？他不记得了。
    「还没找到武器也没关係，我记得前三十名录取者，女王会亲自协助探索专长，赠送最适合的武器，还会刻上『阿媞米丝』之名！」璐平兴奋地跳到恩帝米欧身旁，「录取者还能跟女王合影呢！如果我被录取，你一定要记得帮我拍得帅一点。」
    恩帝米欧拨开搭上肩头的手，「第一，我没有要参加噬梦学院的考试；第二，就算要参加考试，而且被录取，我也不会帮你拍照。」
    「怎么这样？我们已经有革命情感了不是吗？刚刚还一起杀敌呢！」
    恩帝米欧脸色转暗，他没有杀任何敌人，只有被救的份。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他真有这么弱吗？
    璐平抹了抹衬衫，拍掉手上的灰尘，「重新自我介绍一次，我是璐平，魔法类型属于『梦组』，你呢？」
    璐平走近恩帝米欧，想主动握他的手。恩帝米欧一把拍开他，手掌瞄准璐平的心脏，作势攻击。
    见恩帝米欧的掌心窜出电流，璐平连忙将双手举到脸旁，「千、千万不要乱来啊！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可以恢復你的生命值，要不要试试看？」恩帝米欧明显抱有戒心，他却选择微笑应对。
    恩帝米欧还未回答，碰！一旁的逃生门忽然被轰飞。两人警戒地一个拿弓、一个双手交叉准备施法，映入眼帘的却是希普诺斯与……
    阿媞米丝女王？

 【壹】《噬梦师》入学斗技篇 第5梦 红心国的

    加长型豪华黑色轿车正开往噬梦学院入学测验地点。
    车内，女孩用纤细的手指捲了捲棕橙色长发，百无聊赖地望着车窗外冰冷单调的景象，轻蔑一笑。眼珠子往上翻了翻，再把埋怨的目光投向一旁皮肤黝黑的男人，「是谁说方块国很梦幻，宛如仙境，去一次就不想再回来的？」说完用力甩发，刻意将发丝打在面无表情的男人身上。
    男人往薄得像纸的平板电脑输入几行字，将萤幕转给女孩看，「是这个旅游网站说的。」
    「呿！商人的话能听吗？」女孩将炯炯发光的眼珠往车顶勾，因生气皱起的五官不仅精緻漂亮，更透出凡人无法轻易靠近、千金小姐特有的高贵傲气，「要不是为了噬梦学院，我才不要到这种到处是山脉、麦田，还有牛啊羊啊的无聊地方来。」
    男人支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蒂娜大小姐说的话，我全都听进去了，下次我会带大小姐去没有羊、没有牛的地方。有猪的可以吗？」
    名为「蒂娜」的女孩扭身抬手，捏住男人的鼻子，「你就不能举一反三，带我去些比较时尚热闹的地方，好比百货公司、秀场之类的吗？」
    男人依旧没有表情，转而用嘴巴呼吸。
    见怎么样都无法让男人挤出一点表情，蒂娜放开手，双手盘胸，用力地靠回椅背，手指又开始捲发尾。
    「人家本来想去逛逛街，买些新衣服。奥托，你想，我们铁定能考进噬梦学院，要是魔法局不给足够的准备时间，就要我们入校住宿，我带的那五十套衣服哪够啊？」她噘着嘴抱怨。带衣服很简单，只要用点魔法，让它们变形缩小就好，非常方便。问题是她只带了五十件！一天一件，五十天就穿完了！更何况她不见得每件都会穿。
    「大小姐，您放心，老爷说了，不管您要什么，都可以上网购买。」
    蒂娜瞪了一眼名为「奥托」的男人，「就说你不识趣！买衣服当然要现场试穿才爽快啊！我亲自试穿，绝对会惊艳全场。用网购，买给谁看啊？根本连买的慾望都没有。」
    「我查过了，噬梦学院附近有市集，是学生们最喜欢的地方。」
    「我才不要穿低等市集里的便宜衣服！像麻布一样粗糙，纤维粗硬，不透气，还夹杂了石油的味道，怎么配得上堂堂红心国总理的千金？」
    奥托难得地扬起嘴角，「入境随俗，是我诞生在总理家之后，学会的第一句成语。」
    「大小姐，抱歉。」司机突然打断两人的对话，这让一心想辩赢奥托的蒂娜摆了张臭脸，「前方探测到未知的恶梦，我们要绕道，车程会多半个小时。」
    奥托侧眼瞥了瞥蒂娜，看着那双燃起斗志的双眼，再将视线挪到正前方，透过挡风玻璃，探测未知的恶梦。眸底浮出电路板一般的光芒，精准地判断出恶梦所在位置与等级，「大小姐，这次由我来──」
    「干嘛浪费时间绕道？我来就行。」蒂娜拔出腰上的金属片，打开车门，探身望向正前方那甩动着尾巴，把高架道上的车辆扫入大海的恶梦。
    奥托捉住蒂娜的肩，「若您执意要去，让我跟您一起战斗。」
    「奥托，你别老像爹地一样处处担心我，我已经十六岁了，可以自主了！」
    「我的出生是为了保护大小姐，若不能保护大小姐，我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蒂娜抿嘴，金属片一甩，闪出白色晶光，一把漂亮的长剑现形，「随便你，可别扯我的后腿。」
    「遵命。」
    话音刚落，一辆白色轿车被化为巨蟒的恶梦扫过，失控地衝向两人乘坐的黑色轿车。电光石火间，奥托一手抱住蒂娜，一手施法让路面隆起，刺入白色轿车车底，将之顶上半空。
    白色轿车车主落荒而逃，与幸运躲过恶梦攻击的人们一同爬下桥。
    加长型黑色轿车因地面不平而打滑，原地转了半圈。奥托收紧手臂，不让这些伤到蒂娜一根寒毛。
    待车子缓缓停在一边，蒂娜用力推开奥托，「鸡婆！说好了让我自己来对付，你帮我防御、恢復生命值就行。」
    「遵命。」
    与此同时，高架道西北方向，魔法局第九十九层楼内的景观餐厅，正播放着韦瓦第的《春天》。日光穿过歌德式玫瑰花窗与柳叶窗，在满是典雅艷红色系装潢的室内渲染开来。
    希普诺斯用带责备意味的视线，狠狠瞪着对座的恩帝米欧。稍早之前，他才交代了少年不准乱跑。魔法局的建造可是集结了百位高级武装鍊金师之力，怎么可能让没有员工证的恩帝米欧全身而退？逃跑的下场，不死也是半活。
    恩帝米欧身边的璐平完全没察觉希普诺斯的怒火，流光溢彩的双眼直直地盯着阿媞米丝女王。即使美食上桌，他仍目不转睛，还因惊艳而稍稍张开嘴。
    女王的惊人美貌曾让太多人看呆，她已是司空见惯。希普诺斯身为女王的护卫，不得不礼貌地提醒，「咳！」
    这一声果真让璐平回了神，慌张地看看恩帝米欧，再看回希普诺斯，然后目光又落到女王身上，「不好意思，可能是我使用瞬间移动，触动了防护系统。不过这是有原因的，我来参加噬梦师入学考试，可是一楼的大门没开，情急之下就……用了瞬移。」
    女王轻笑。看在璐平眼中，女王周围彷彿有鲜花朵朵盛开。他真的嗅到了淡淡的花香，兰花的高贵、玫瑰的美艳、百合的纯洁，综合起来，就是他心目中最女神的香味。
    恩帝米欧没加入对话，望着桌上的餐点，不知该吃或不该吃，内心陷入犹豫。有点渴，喝茶应该无妨吧？但……喝陌生人提供的东西，真的没问题吗？
    「擅自邀你们来吃早午餐，不介意吧？好吃吗？」女王优雅地端起骨瓷茶杯，递上一口王族特选的餐后茶。
    女王一直很想见见让希普诺斯破例的少年，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跟他一起用餐。她一面喝茶，一面观察恩帝米欧，外貌真是漂亮秀气，肯定很受女孩欢迎，希望不会像伊克洛斯那样花心。
    「当然不会！超好吃！能跟女王一起吃早午餐，是我三生有幸！餐点非常好吃，真不愧是五星餐厅！」这间餐厅只有魔法局高阶员工有资格进入，由王室御用厨师掌厨，选用的都是最顶级、最稀有珍贵的食材。当然，一分钱一分货，价位可是一般餐厅的十几倍。再加上餐厅位于九十九层楼处，能居高临下地将玛格丽特之都尽收眼底。璐平老早就想偷溜进来开开眼界了，想不到今日能实地走访体验。
    看向身旁双手合十、彷彿在跟偶像吃饭的璐平，米欧用力推了他一把，把他从幻想中推醒。
    「话说回来，你以为今天是测验日吗？继『摩尔甫斯』之后，又有学生因这理由被捕。」女王瞄了一眼璐平，再将眸光投向希普诺斯，似是认为后者没把考试讯息说明清楚。
    「记错？今天不是星期四吗？」璐平慌张地看了看在座的其他三人，猛地想到自己随身带着纸牌，能查看正确日期。
    「是星期三。」恩帝米欧瞪了璐平一眼。就算是失忆的他，脑袋也比这糊涂鬼要清楚许多。
    「原来我搞错日期了，真是对不起，给大家贴麻烦了！」碍于坐着，璐平只能低头表示歉意，只差没有当场掉眼泪。
    恩帝米欧犹豫许久，终于决定喝下陌生人准备的红茶。端起茶杯，这个小动作立即引来希普诺斯的注视，那眼神让他感到疼痛，忍不住无语地回瞪。少年觉得自己很倒楣，为什么要平白无故被人骂、受人指挥？他想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难道不行吗？就因为希普诺斯救了他一命，往后的人生都要乖乖听令？
    「你很幸运，为了测试考生们的机动性，方才魔法局发了一封紧急讯息给所有考生，临时更动考试时间与地点。更动后的时间，就在三个小时之后。至于新的集合地点，写在讯息内容中。」
    璐平滑动文字，脑中浮出新集合地点位置图，正思索着该如何前去，忽然念头一转，发现自己忘了某件很重要的事，「啊！还没向女王您行礼。」
    他匆匆起身，向女王行半跪礼。见状，恩帝米欧总算正眼望向女王。
    好陌生的脸，或许见到梅花国女王，会觉得熟悉些。
    女王也起身，雪色长发下是长到拖地的华丽礼服，因着全身散发的魔法气息，曳地的裙襬正像水波一样荡漾。她高傲地抬起脸，「免礼，是我请你们吃饭，你们是我的宾客。对了……」女王唤来守在后方的亲卫队，抽出她预先准备的见面礼，一把西洋剑，递给仍坐在位置上的恩帝米欧，「让你在希普诺斯出任务时受伤，我和希普诺斯都深感愧疚。这把西洋剑，就当作国家对你的赔偿。」
    璐平扯了扯恩帝米欧的衣角，失忆少年意识到自己也该向女王行半跪礼，但在餐厅行跪礼，很不自在。而且说什么深感愧疚，他可不认为一直瞪他的希普诺斯有任何愧疚。
    女王牵起恩帝米欧的手，将西洋剑交到他手中，弯身亲吻他的脸。恩帝米欧面无表情地收下武器，反倒是一旁的璐平看得双颊泛红。
    亲卫队们见女王与恩帝米欧如此靠近，纷纷上前想确保女王的安全。希普诺斯抬手一挡，示意他们返回原位待命。
    「我差不多该去下一个行程了，祝福你们一路平安，一帆风顺。慢慢吃不要紧，这边的侍卫会带你们前去最近的传送点。」
    女王转身离去，希普诺斯跟上，离开前，双眼仍紧盯着恩帝米欧不放，看嘴型像是在叹气。
    眼前没有其他王室相关人士了，恩帝米欧拍拍灰尘起身，璐平仍跪坐在地，「……真幸运，居然能巧遇女王。」
    恩帝米欧吃下一口荷包蛋，边咀嚼边想着，吃完就赶紧离开吧，腿却被看起来若有所思的璐平一把抱住。
    「真是吓了我一跳，原来你认识阿媞米斯女王啊！真好，马上就得到了女王赐予的武器。不过你还不算最幸运，没来得及跟女王合照。等我通过了噬梦师入学考试，你答应我，一定要帮我拍得好看一点唷！她可是歷代最美的女王，腿又长、腰又细，歌声超级好听！听说她的歌声与α脑波相合，有治癒的力量，她以往出的每一张专辑我都买了！而且女王文武双全，聪明机智，我还听说啊……」璐平兴奋地介绍女王的伟大事蹟，诸如她曾于一夜之间杀死怪兽九头龙、砍倒超过三十米高的剑树、在海中憋气一小时……等等等等。
    「我没兴趣了解你的女神。」恩帝米欧原本想扯回腿离开，仔细想了想，还是佇留于原地。根本不晓得接下来去哪里才好，他还有什么容身之处？
    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样的自己，他不愿让别人知晓。
    他张开嘴，迟了一会儿才发出声音，「你知道噬梦学院入学测验地点在哪里吗？」
    璐平第一次听到他提问，赶紧站起来回答，顺便又伸出手，「首先，我要来重新自我介绍。我叫璐平，『梦组』属性。你呢？如果你是『噬组』，我俩就是天生一对了！」
    「我……」恩帝米欧盯着那双闪亮如红宝石的眼，无奈地回握，「我叫恩帝米欧，其他的就别多问了。」因为我也不知道。
    「我会带你过去测验地点，这回绝对不会错了，相信我！」璐平双手合十地保证，「对了，离测验开始还有段时间，我先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吧。」

 【壹】《噬梦师》入学斗技篇 第6梦 一七武器

    餐厅内的传送点将两名少年送往魔法局一楼后门。璐平滔滔不绝地向警卫陈述两人闯入魔法局的经过，把方才的经歷描述得像是冒险传说。恩帝米欧撇开头，心中暗暗抱怨：什么「两人」闯入？他可是正大光明地被人带进魔法局，才不像某人搞错时间，硬闯空门。
    耗时十五分鐘的解说完毕，璐平得意地踏出后门。
    「太好了，警卫是好人，接受了我的解释。」
    「是啊，他人真好，听了十五分鐘的废话。」
    璐平显然没听懂话中的意思，在和煦的阳光下，他动动筋骨，伸了个懒腰，「对了，米欧，你去过武器街了吗？」
    恩帝米欧的脸顿时刷黑，「谁是米欧啊？」握紧女王给的西洋剑，随璐平走进魔法局后门连接的小巷。
    「你啊！」璐平把双手盘在脑后，走在前头，带领同伴踏入一条只有两米宽的街道，「既然我的名字是两个字，你也两个字，这样比较公平。」
    恩帝米欧停下脚步，无奈地挤出几声乾笑，「为何我要放着好好的名字不用，听你的只叫一半？」
    璐平跟着他停下脚步，手指往前方点了点，像在数东西，「我这是有理由的啊！你看，要是以后碰上战斗，叫你『恩帝米欧』多浪费时间？改叫『米欧』，能及时呼唤到你，还只需要张一次嘴，多划算！」
    米欧嘖了一声，「什么歪理！」顺着璐平手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这条街的路灯异常密集，每走两三步就会遇到一盏。
    「这些都是报废的路灯，放在这里，是一种暗号。」
    「暗号？」米欧迈开步伐，跟上璐平的步伐，看他一盏一盏地点着路灯的数量，有些好奇。
    「十五、十六……十七！就是这里了。」璐平站在第十七盏路灯前，流光异彩的红眸盯住米欧不放，「我说你啊，早先是不是用了电类的魔法？你现在放个电，让这盏灯亮起来，好不好？」
    米欧虽失忆，或多或少也了解自己属于慢熟型。若用温度来形容他的个性，绝对是冰，不管多热情的人来到他面前，都要被泼上一盆冷水。他还是头一次知道，世上有璐平这种热情到简直不知耻的人，「凭什么我要听你的指挥？」
    「因为我们是伙伴啊！」
    「我走了。」
    米欧刚转身，肩膀立刻被搭住。
    「算我求你了！拜託啦！我一直很想去『一七武器街』看看，却不会电的魔法。正巧今天遇上你，就当是条件交换吧，我提供进入武器街的方法，你来点亮这盏灯，如何？」
    说真的，「武器街」这名字颇吸引米欧。他之所以作势离开，只是想挫一挫璐平的自来熟。
    他背对璐平，叹了口气，「这样吧，我替你开灯，你帮我买武器。」
    「替你买啊……」璐平拿出有「方块三」图案的纸牌，开啟后滑了滑上面显示的数字和自己已收集的稀有宝石。手头够紧了，还得帮别人买，这……
    米欧斜睨面露犹豫的璐平，也摸了摸自己风衣口袋里的纸牌，梅花a，等级比璐平还低？青筋浮出，又瞄了瞄璐平是怎么观看目前持有的金币，有样学样地也进入系统查看。
    打开个人财库，太多谜样数字跳出来。宝石分红蓝绿三种，钱币有金银两种。一旁还显示了各国的货币匯率、物价涨跌。
    璐平见米欧有些疑惑，凑过来察看，「哇！你也太有钱了吧！光是金币就有一千多枚，富家子弟喔！」
    表情与璐平截然相反，米欧满是不甘心，「这张卡是别人给的。」
    璐平正忙着帮他数宝石，「给的？是啊，每个人一开始学魔法，就会从政府那边领到这张卡片。你说的是钱和宝石的部分吧？宝石这么多，想必是很厉害的人给的，对不对？对方跟你的关係很好吗？该不会是你的富婆女朋友，还是未婚妻？」
    「你的脑袋就只装这些吗？」
    「这些钱足够让我们买到高级的武器防具，还能多准备点生活用品、备用口粮和精神急救药剂。嗯，你喜欢榴槤口味的药剂，还是青蛙口味的？」
    「什么时候变成『我们』了？这是我的钱。」青蛙口味？听来真令人反胃。
    「如果能买到更高级一些的卡，我还能替全员加命。」璐平身周彷彿开满了小花，他似乎很喜欢帮人恢復生命值。
    不想继续跟璐平对话耗时间，米欧将手伸向报废的路灯，「让它亮起来就行了？」
    「嗯，没错，但要很强大的电力才能通喔！米欧，你可以吗？」
    米欧以行动代替回答，释出超强电力。猝不及防的璐平差点被电到头毛爆炸，赶紧梳了梳本来就不怎么顺的金发，至少保住了光泽度。
    强烈电流让整条街的路灯瞬间復活。从街口数来的第十七盏路灯果然与其他不同，先是闪出温和的粉色，再来是接近白色的绿光，最后是海洋般透蓝的光波，笔直地射向一条更狭窄的巷弄。被照亮的小巷地面浮出往下的阶梯。
    「就是那里！往下走就是一七武器街！」
    米欧甩了甩发电的手，没来得及休息，已被璐平拉着跑进小巷，踏入地下街区。
    待两人进入，整条街的路灯重新熄灭，阴暗小巷间的入口消失。
    一七武器街是方块国学生们口耳相传的黑市，专卖校方禁用的各式武器、防具与卡片。任何东西，只要贯上「禁忌」字眼，学生们就特别想弄到手。不过，能进入这里的人不多，一方面是周围有校方派出的便衣督察巡逻，二来是使用「电」魔法者寥寥无几。米欧是璐平认识的第一个。
    武器街的商品被学院禁止，理由有很多，像是防具过于裸露妨碍风化，副加属性是诱骗、抢夺、施毒，不被校规允许，或者商品的攻击与防御力超出了学生的能力平均值。当然，街上也会贩卖比较不具危险性的附加特效单次魔法卡，一次使用需要花掉一张，施法时会放出繽纷的光芒，浮出客製化的特殊魔法阵。女学生们特别喜欢这类魔法卡，会请有办法进入武器街的人代购。
    米欧抬头仰望，阳光只能透过下水道盖子的缝隙透入地下街区，这地方却一点也不显得昏暗。不同于地面都市给人的冰冷感，店家外墙各有不同的顏色和装饰。繽纷的色彩与红白相间的地砖，妆点着不被阳光照射的地下街区，彷若置身童话世界，心情为此开朗起来。
    米欧暂时忘却了失忆的不安，好奇地向四周探看。为了宣传自家贩售的精良防具、先进武器，店家们无不使出浑身解数，只求吸引顾客的目光。绚丽的魔法光从烟囱窜起，组成本日特价商品的模样和宣传标语，字体闪烁出耀眼的霓虹灯效果。如此在半空中停留几秒，像烟一样散去，再重复出现。
    微张着嘴，少年惊讶地换个方向再看，某间店的屋顶像长了翅膀，飞在半空中，屋顶与二楼顶间不停地冒出七彩冰雾，蔓延至一楼，凝结成许多小雪人，在店门口发传单，招揽生意。
    米欧靠过去戳了一下雪人，手指立刻被冻住。他赶紧抽回手，摸着被冰痛的手指，跑回璐平身边。
    璐平的目光扫向防具店，偷瞄一名正走出试衣间的女孩。防具的半罩式上部遮不住她丰满的酥胸，下方是泳衣造型，露出两条修长的美腿，身材可谓极品中的极品。至于脸蛋……可惜啊，要是眼神再媚一点、皮肤再白一点、嘴唇再鲜红一点就完美了！璐平默默替这女孩打了个分数，「嗯，六十五分。」话说回来，那件防具本身有八十分以上，衣装浮出光晕，能随时產生防御结界，想必是机动性与防御力都很高的魅惑型防具。如果某天他能变成女人，真想尝试这种裸露防具，来个不战而胜，让敌人直接拜倒在他的石榴裙下。
    璐平将脸贴上玻璃，目不转睛地盯住店内其他几名身材火辣的女顾客。没看几眼，一名身形魁梧、脸上有多道刀疤的男人弯下身，直接挡住他的视线，像斗牛一样从鼻孔呼出好大一口气，于橱窗玻璃形成一片白雾。
    璐平收回有色目光，拍拍身旁四处张望的米欧。
    「要不要进去看看？你身上有血的味道，很容易招惹麻烦，去买件防具外套如何？」
    米欧闻了闻风衣袖口，的确，虽用魔法将衣物去了色、做了清洁，味道却未能消失。
    「用那富婆给你的钱，买些好的防备吧？」
    「那不是我的钱，不大想用。」
    「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为了我们的入学测验，买点cp值高的辅助工具，才不会浪费富婆的美意。」璐平不理会米欧的反抗，硬是推着他进了防具店。
    一七武器街上有三间防具店，这间店名为「天下天上」，是最多女顾客上门的。店内装潢走日式和风，据说老闆是日本人。璐平选择这里，自然有他的原因。顺利地把米欧引进来，他独自前往魔法卡片展示柜，支着下巴，开始分析眼前一字排开的所有魔法卡。据说，在任何一个拍卖场上，所有掛上了「特殊能力」的卡片，都会被「天下天上」店主人标下并拿到店中贩售。今天是礼拜三，正好是进货日，店才刚开，好卡应该没被买走。
    米欧到处乱晃，想买个能系住西洋剑的腰带，顺便买件外套。抬头望，一隻大型怪物的骸骨镶在天花板里，牙齿跟人的拳头差不多大，可作为防具材料。他对此毫无兴趣，视线往旁边挪，从上至下慢慢地欣赏掛在柱子上的装饰品，耳环、发饰、项鍊、手鐲，光彩夺目，各有不同的属性能力。可是，这些小东西的外表如此繽纷醒目，很容易被敌人注意吧？
    往前几步，他注意到其中一样装饰品，印有凤凰展翅图案的旗帜。为何只有它正微微地发光？而且布料上的图案是活的，凤凰持续地拍动翅膀。他被吸引，不由得又走近几步，却听喀答一声，凤凰居然一下子从旗帜中飞了出来，翅膀一拍，掛在柱子上的装饰品都被拍飞。
    米欧并没有惊讶到喊出声，倒是他身旁的女学生被吓得放声高叫。尖叫声引来店内所有人的注意，显少有表情的米欧不由得有些害羞。
    凤凰忽然张开双翅裹住米欧，身上窜出猛烈的火焰，却不带温度。米欧尷尬地挣扎，可越是挣扎，凤凰把他抱得越紧，整张脸都埋进了羽毛里。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铃鐺声逼近，抢先璐平一步走近的是身披白袍、戴着狐狸面具、手持掛满各式铃鐺拐杖的店主人，「不用怕，牠只是很喜欢你。」
    也许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真实身分，店主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是有高有低的系统合成音。他在空中比划着画出符咒，再唸几句咒语。凤凰的墨瞳闪过无辜，乖乖地放开米欧，蹦蹦跳跳地站到店主人身旁，身子与店主人一样高。
    米欧拨去脸上的羽毛，俯视比他矮了许多的店主人。视线明明位于高处，却有种被对方从下到上彻底打量的感觉──店主人正聚精会神地使用探索技能。
    「原来店长有偷窥嗜好？」
    店主人先是惊讶，而后遮着嘴轻笑，「抱歉，我只是好奇，向来不喜欢接近人类的凤凰为何喜欢你？于是探了一下属性。」
    米欧瞄了一眼拿了好多张卡片的璐平，咋了咋舌，目光再扫向店长，「若有诚意道歉，就打个折吧！」
    店主人顺了顺凤凰的羽翼，回看后方的璐平，明白了米欧的用意，「我们这间店从不打折，但我与凤凰无礼在先，或许可以送你们一些礼物。」
    「当然是打折比较──」
    「礼物？好啊！」
    璐平的话浇熄了米欧的杀价斗志。
    无视米欧写满鄙视的眼神，璐平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就把我手上这几张卡片送我吧！」
    结论是，璐平比米欧还会杀价。
    店主人不理会璐平的要求，走向米欧，非常接近他，瞄了一眼他手中的西洋剑，又与他擦身而过。
    避开落了满地的装饰品，店主人来到展示柱边，想取下那面旗帜。但不管如何踮脚、伸长手，甚至原地跳了好几下，就是没法碰到旗帜。他放弃了，想拿桿子来挑，一隻手突然出现在头顶上，不费力气地把旗帜拿到手。
    店主人的双颊发烫，缓缓回身，低头承受米欧明白写着「怎么这么无能」的目光，羞愧地接过旗帜，调整了一下脸上的面具，「这旗帜不便宜，不过凤凰这么喜欢你，我不忍心让牠与你分隔两地。」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米欧无语地看着店长展开宽两米、高一米的旗帜，想不通拿着这种东西能干嘛？
    店主人将双手握拳交叉垂下，再伸出食指与中指，抬起双手同时往左右划开，纤细的指尖窜出一道连结凤凰与旗帜的光线。随即，凤凰沿着他画出的线飞入旗帜，悠哉地在布面上飞舞。
    璐平把下巴枕在米欧肩上，细细地端详旗帜，「好神奇喔！这就是传说中的『活布料』吧！因为织布的武装炼金师拥有高强的魔法，所以凤凰栩栩如生，还能现形。」
    米欧用力耸肩，推开施加重量的下巴。
    璐平无辜地搓揉被撞疼的下巴，提醒米欧，「人越来越多了，看来大家都收到了提前考试的讯息，我们得趁考生还没下手，先买走好的装备。」
    米欧瞄了瞄璐平手中那二十来张卡片，很想问这些东西是拿来做什么的，又觉得璐平可能会花上一整个小时来解释，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卡片是放在武器里的，武装鍊金师製作的武器一般只能插两张卡片，第一张插入的是政府发的身分证，那算是力量卡，能将武器魔法化。当然，不插卡武器也能发挥功效，但就是普通的武器罢了。第二张可以随意放属性，也能切换卡片，但在战斗过程中切卡，会耗费读取时间。耗费的时间长短要看武器本身的强弱，武器越强，读取新卡的速度越快。」
    璐平一边说，一边又掏出自己的「方块三」纸牌。米欧看着比他高的等级，青筋这回不爆了，倒是有股衝动，想直接把璐平的卡片撕掉。
    璐平为何突然解释起来？他的眼神真有这么无知吗？
    「我特地上网爬了文，挑了很多梦组学长姐推荐的卡片。这张稀有卡片的程式撰写者是前年得奖的魔法师，能够改变气候，还有啊……」
    米欧早料到璐平解释起来就会嘮叨个不停。真奇怪，相处还不到一小时，居然觉得已经摸透了这个人的个性。简单一个字，就是「烦」。
    「结帐。」为了堵住璐平的嘴，米欧拿出羞死人的梅花a，抢走璐平手中的所有卡片，跟着店主人前往柜台结帐。
    虽然不想花希普诺斯的钱，但那傢伙误认他是恶梦，造成了精神损害，这点赔偿应该合情合理吧。

 【壹】《噬梦师》入学斗技篇 第7梦 骚动

    璐平扛着一大袋行李走在前头，抬腿踏上石阶，边唱歌边往集合地点迈进。跟在后头的米欧扶着额头，不愿承认自己认识这个五音不全还敢把歌唱得这么大声的傢伙。
    「米欧，一下就把你的存款花到只剩三分之一不到，这样真的没问题吗？」璐平停下脚步，俯视喘气的米欧。
    「不要紧。」反正又不是他的钱！早点花完，正好靠自己的力量重新存。米欧拭去鬓边的汗水，脚步越来越沉重，登上这道石阶显然也是一种考验。
    璐平拿出背袋旁的水壶，喝了一口，递过去，「要喝吗？」
    米欧瞪着水瓶，方才璐平才碰过瓶口，「不了，我不渴。」
    「那你渴的时后跟我说。」璐平锁紧瓶盖，收好，继续啟程。
    米欧没有替自己买什么武器装备，只买了能釦上西洋剑鞘的腰饰与几件简便的衣物。璐平倒是替他挑了几张卡片和一把手枪，说要是碰上无法使用剑又来不及施法的情况，手枪可以派上用场。
    米欧边走边掏出口袋中的几张卡片研究，卡片背面都有长宽约一公分的小晶片。又解开腰带上的勾锁，拿起西洋剑细看，剑柄上有四个长宽一公分的插槽。
    璐平说过，武装鍊金师製造的武器一般只有两个插槽，如此说来，他这把西洋剑是例外囉？
    米欧放慢脚步研究的同时，璐平已经踏上最后一阶，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哇！今年的报名人数又爆满了！」回看下方，依然有许多考生在爬石阶。距离集合时限还有半小时，时间仍充足。
    片刻后，米欧也踏上位于阶梯顶端的平地。没见到爆满的考生，只看见一个挡在他面前、塞满了补给品的帆布大行李袋。真没想到会花上将近两个小时逛武器街，返回地面的方法也很猎奇，要从俗称英雄坡的地方往下跳，就跟跳崖没两样。要不是璐平在纵身跳下去的瞬间一把捉住了他，他才不会轻易相信陌生人的话。
    事实证明，璐平所言没有半句虚假。跳崖之后，他们平安地回到那条有许多盏路灯的街道。
    真的能相信璐平吗？
    米欧将手贴上璐平肩上的行李袋。
    「嗯？怎么了？」璐平的话音刚落，行李袋突然缩小到只剩手掌大，迷你配备撒落一地。
    「这样轻多了吧？」
    璐平赶紧捡起被缩成模型大小的行李和装备，统统放到掌心里，「好厉害啊！你会变形魔法？那魔法很难练吧？你是怎么练成的？」说着又拾起「天下天上」店主人赠送的迷你旗帜，递给米欧。
    原本不情愿拿，转念想想，晚上冷了可以拿来当被子盖，米欧就暂时收下，「不晓得，反正就练成了。以后拿到什么宝物，就缩小藏起来吧！」
    「对耶！这样就不怕被人抢了。」
    不过对璐平来说，东西缩小了反而容易弄丢。他搔了搔头，这一大堆小东西，放在哪里才不会搞丢呢？一时拿不定主意。更麻烦的是卡片也被缩小了，卡片上的小字写的是什么？他根本读不出来。
    米欧见状，会意地一弹响指，迷你卡片登时恢復原状。少年随即撇开脸，躲避了璐平那彷彿纯真善良小老百姓看见神的炙热感激眼神。
    璐平把掌心大的行李袋连同各种小东西都收进口袋，挑出一张卡片，想先插进武器里。取出别在腰带上的小金属片，鏘的一声，周围闪出金属粒子，不到三秒就组成了长弓。
    米欧对金属片很感兴趣，武器能变成金属片，携带就方便多了。他在武器街时，曾试着以变形魔法改变西洋剑的型态，可惜魔法对这把剑不起任何作用，只能釦在新买的腰带上。约一公斤的重量放在腰上，行动肯定会比其他人要不方便一些，「璐平，你这个金属片……唔？干嘛？」
    璐平泪光闪闪，米欧顿时不知接下来要怎么问，愣愣地看金发少年用袖口擦拭泪滴，「这是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米欧很想无视对方多愁善感的泪水，一点小事也能感动成这样？「也是最后一次。」语落，加快脚步前进。
    璐平急忙抱住他，「拜託，以后也要叫我的名字！」
    周围有人投来异样眼光，米欧的脸颊立即涨红，「放手啦！你是不是男人啊？不要随便抱我！」
    「有什么关係？我们现在是一组的。依我看，你能发电，比较适合当『噬组』，而我是『梦组』，正好是一对啊！感情好一点，默契会提升的。」
    「走开……」米欧用力推着璐平的脸颊。真奇怪，这傢伙是吃什么长大的？外表看起来实在不像有这么大的力气，难道真要电他？
    就在两人拉扯时，后方吹来的风逐渐转强，树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其他考生还没察觉不对劲，有所察觉的两人已不约而同地转身。下一秒，一股强劲的风迎面而来，穿过米欧，折返飞回石阶处。
    米欧看得见迎面而来的风，那其实不是风，是一种近乎透明、有轮廓的东西。
    感受到的不止是寒冷，还有某种触感，就如穿梭的幽灵。体温为此骤降，他抬手抹掉脸上的冰霜，往后退了几步。
    璐平则踏前几步，朝那显然对米欧颇感兴趣的幽灵拉弓。因骚动乱舞的叶片全都聚集到璐平身边，将风转换为有型的箭是他学会的第一招风魔法，他朝幽灵迅速射出三箭，叶片往四处炸开，透明的形体凝结成冰，随风瓦解。
    尖叫声从山坡下方传来，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幽灵穿梭在石阶上，有的像妖精那样，只有手掌大，敏捷地穿行于考生之间，抢夺他们的武器。有的则是人的两三倍大，双手勒住考生的脖子，在原地自转几圈，再将晕眩的考生扔向两旁的树林。
    米欧定神观察，幽灵明显在阻止考生的报到集合，让他们陷入恐慌。少年的双眼闪出红光，迅速探索石阶上有无表现反常者。心跳频率与激动的考生们相反、移动方向相反、情绪变化相反……
    双脚往后退，躲避幽灵的攻击，继续搜寻操控幽灵的人。
    璐平再向石阶射出五箭，速度极快，箭尖与周围的空气摩擦出火花，帮石阶上的几名考生解了危。又迅速画出符号，架起防御结界。
    「考生杀手又来了。」
    「他来了五届了，每次都被禁赛一年，隔年又来捣乱。」
    「别管那么多了，少一些竞争对手也好。去集合吧！错过集合时间，可得再等一年。」
    米欧又后退几步，细听周围考生谈论恶名昭彰的始作俑者，继而双眼一瞇，仔细观察再次朝他飞来的幽灵。这次他没躲，让幽灵直接穿过身体。
    这么做是有原因的：第一次被幽灵穿越身体时，他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些影像。
    幽灵又一度折返，被璐平用长弓挥飞。
    「米欧，你没事吧？」璐平打飞的幽灵结成了冰，外表是个小孩。
    「我好像看见了什么。」米欧佇留原地，与急忙逃开的考生错身而过，肩膀被人重重一撞。方才见到的幻影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真实。
    他的瞳孔转暗，眼前出现被关在昏暗牢笼中的一群小孩，身上的衣服破烂，颤抖地缩成一团。他认得出幽灵生前的模样，是一个金发的小男孩，好像才三四岁大，双手被捆住，却表现得异常冷静，双眼紧盯着走近笼子的人影。
    满脸鬍渣、扛着长枪的壮汉打开牢门，那群孩子都害怕地往墙角躲。男人低头看了看，把冷静的小男孩扛上肩，走出牢笼，重新扣上一道道沉重的铁锁。
    在外头等待的男人付了钱，接过小男孩，抱上车。
    米欧痛苦地弯下身，幽灵生前的记忆源源不断地涌入脑海。
    小男孩和买下他的养父一起生活，起初的日子还算温馨，后来却变了调。男人平时很疼爱这个养子，但若他在医院的工作不顺利，回家就会对孩子施暴。小男孩脱下衣物，背上全是可怖的伤痕。
    后来，小男孩被推上手术台，由身为医生的养父主刀。利刃划开瘦小的身躯，手术刀沾染鲜红的血，不停地流淌……
    米欧摀着嘴，忍住呕吐的衝动，推开打算打散冰块的璐平，「别打。」
    「哦？好，不打了。」璐平听话地停下动作。
    「你能救他吗？」
    璐平毫不犹豫地抬起双手，夹带落叶的风在冰块周围形成小型龙捲风，「治癒之风！」冰块之下浮出疯狂旋转的金色魔法阵，窜起的金光先融去坚冰，接着让幽灵体恢復原本的小男孩模样。
    金发小男孩双眼闪烁着泪光，跪倒在两人面前。
    璐平惊讶地盯住小男孩的脸，在他眼里，男孩的模样和米欧所见大不相同，顶着一头黑发，五官轮廓与米欧有几分相似。
    「我透过他的梦境中看见了他生前的记忆，我想，这些幽灵都有苦衷，不得不听命于人，伤害考生。」
    米欧蹲下，轻抚小男孩的发，「别怕。」又慢慢地接近他，抱住他，减少他的不安，「璐平，你的治癒能力能起死回生？」
    「不，死了就没法復活了。应该是他的灵魂残留着一点最后的生命力，我才能用治癒魔法加以治疗。不过这种高级魔法，我一天最多用两次。」
    米欧看着璐平，哪怕原本就知道这小子没什么神经，此时还是感到惊讶。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居然无私地把高阶治癒魔法用在幽灵身上！虽然归根究柢，是他先对璐平提出这样的要求，「你怎么这么听话？」
    「当然，你说要救活他，我就依你想的来执行。」
    为什么呢？彼此才认识不到三小时，为何璐平对他言听计从？
    「要是待会儿在测验中，你跟我都到达死亡临界，治癒魔法只能再使用一次，你要救谁？」心中涌出衝动，但米欧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提出这种无意义的问题？语毕，低头看向泪光闪闪的小男孩，不敢去看璐平的表情。
    璐平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你啊！我救了你，你能一击杀死敌人，我当然也能活下去。」
    「我说你啊，我们才认识不久吧，居然这么相信我！我反倒不相信你说的话。」米欧撇开头，不给任何人发觉他脸红的机会。
    璐平跑到米欧身后，弯身想看米欧的表情。见米欧赶紧把脸转到另一边，他灿笑着道：「说真的，我觉得我们一定很早就认识了，对你有种熟悉感。米欧，你对我也是吧？」
    「……对你？熟悉？」米欧缓缓起身，除了「很烦」，能让他卸下防备同来参加考试，他对璐平……似乎真有一点熟悉感。
    莫非两人以前就认识？可依照璐平的个性，真要认识，璐平不会放过他，铁定会吵着要他赶快想起来。
    米欧打住思绪，牵起小男孩的手起身，想带他远离这个危险的地方。却在此时，一团火光遽然投向小男孩。灼人热度让米欧下意识地收回手，还未动用时间减速魔法，小男孩已在两人面前燃烧殆尽，连一声哭喊都没来得及发出。
    灰烬飘散，米欧惊愕地瞪大双眼。
    怎么会……
    震惊唤醒了愤怒，米欧透过烟雾看见了攻击小男孩的人，那是一个戴着防毒面具的男人。
    米欧吐出一口气，热气在逼近零下五度的低温中化成冰雾。他迈开腿，缓步走下阶梯，与逃命的考生反向而行。
    「米欧？」璐平紧跟上来。
    面具男点燃手中的毒气弹，扔向被幽灵困住的考生。察觉到威胁的逼近，下一颗毒气弹立即瞄准在考生间穿梭的米欧。正准备扔掷，米欧却在他眼前消失了影踪。面具男大惊，连忙搜寻米欧的行踪，头一转，碰！太阳穴被狠狠肘击，剧痛与晕眩令他重心不稳，往旁边退了退。下一秒，愤怒的米欧拔出西洋剑，双眼泛出红光，又一度消失影踪。
    乌云密佈，雷电交加，气候產生异常变化。这是璐平购买的气候卡產生的效果，希望藉此帮助擅长雷电攻击的米欧。
    轰隆！雷雨降下。男人摀着发疼的太阳穴，急于探索米欧的行踪，却被连续六道劈在身周的落雷阻挡了行动。
    这时，米欧又从男人身后出现，缓缓靠近。
    「你是什么人？为何速度这么快？」戴防毒面具的男人已经将探索练到了极高的等级，仍无法捕捉米欧的行踪。
    大雨浇熄了男人扔掷出去的毒气弹，也因为男人专注与米欧的战斗，控制的力量减弱，幽灵逐渐散去。璐平连忙搀起受伤的考生，将他们扛向考场附设的医疗中心。
    米欧低下头，水珠从发丝蔓延至发烫的双颊。与缓慢的步伐截然相反，他快速甩动西洋剑，水珠飞向围困男人的雷电牢笼，激发刺眼的电光，「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人类。」
    「笑死人了，你自己也是人，说什么讨厌人类！」面具男悄悄从大腿处抽出三根毒针，藏在背后，等待时机。
    「没错，我也讨厌像我这种无法挽救悲剧的人。」
    「生在适者生存的年代，弱者死于强者之手，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你们鸡婆地让他復活，最后他还是会死。我好心，用的是最强的火焰，让他在感受不到痛苦的情况下死去，他该感谢我。」
    「照你这样说，在强者手中死去，是好事囉？」米欧在雷电牢笼外缓步绕行，鹰般锐利的双眼紧盯牢中的猎物不放，「你死在我手中，也算我好心。」
    璐平又将一批伤患送入医疗中心，折返途中，感受到米欧那儿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停下脚步张望，恰见米欧将剑尖指天，转瞬间，雷电全部聚集过去。
    以米欧为中心，雷电以花瓣的形状往外扩散。
    心中一惊，璐平抬腿奋力奔过去。刚才，在米欧张嘴大喊的时候，他清楚地看见了米欧的牙齿……
    少年的牙齿竟然像狼一样尖锐，难不成是一般俗称的獠牙？
    「米欧，不要衝动！不要杀人！」拜託，一定要听进去啊！
    璐平将弓箭恢覆到金属片状态，匆忙地跑下阶梯，途中不慎因雨滑了一跤，滚下几个阶梯。咬牙止住势头，撑起身体，继续狂奔。
    身为考生，在考前杀死其他考生，不仅会被取消考试资格，这一辈子都不能成为噬梦师。即使碰上十恶不赦的罪人也不能杀死他！
    然而，米欧的剑已经往面具男的左胸刺去。
    哪怕有一百个不甘愿，璐平也得替那个恶人製作结界。他寧可被米欧痛恨，也不愿看见米欧杀人。
    嗤！
    电光石火间，米欧的脸颊被划伤，美人痣下方渗出一道血痕，动作登时停顿。
    进入视野的人影身披白袍，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乌鸦面具，用手中的笛子架住米欧的剑尖，挡在米欧与面具男中间。握着笛子的手优美地画出弧线，化去西洋剑上的力量，整个人顺势像跳舞般转了一圈。身姿柔美，劲道却强大，把米欧整个推开，白袍如水般飘盪，「恩帝米欧，停手吧。」
    米欧听过这道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嗓音。
    少年高举西洋剑，像木刀一样往前挥击，「你跟他是一伙的？他在我面前杀了人！在我眼前把人给杀死啊！」米欧愤恨地说着，儘管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小男孩杀红眼。以他的个性，其实不应该这样多管间事。
    长剑劈向面具男，手腕却被握住。那温度让他感到熟悉，以前曾经被这个人捉住过吗？
    「米欧，这种人，就让法律去制裁吧！我也亲眼看见他杀了人，他会被判刑的。」璐平使尽全力抓住米欧，不让他为恶人犯下大罪。
    「多久？这种人要多久才会被制裁？一个月、三个月、一年吗？他可是连一秒都不给人活！」米欧无法合理解释自己愤怒的理由，但这股怒意无比真切。
    璐平连忙从后方抱住他，控制他的行动。米欧在璐平怀中死命挣扎，双眼发红，只想给面具男致命一击。
    突然，握笛子的白袍人身形一顿，张口吐出鲜血，虚弱地趴伏下来，雷电牢笼早已散去。
    面具男拋开一根毒针，「还剩两根，你俩一人一根吧！」
    璐平想过去治疗白袍人，又怕一松手，米欧就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正挣扎着，又听面具男道：「你们以为看见的是幽灵吗？呵呵，那可是你们的恶梦，最害怕的那个人的梦。你们復活的当然也是虚幻的恶梦。我把不好的记忆毁去了，一片好心，却被当成杀人兇手，你俩真是不知好歹。」
    「好心？如果你好心，就不会伤害其他考生！」璐平再也忍不下去，大声反驳一句，忽听倒地的白袍人轻笑几声，将笛子凑到嘴边，吹奏起来。
    白袍人突如其来的举动令面具男怔愣，随后，他缓缓地举起拿毒针的手，往大腿方向挪去，「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被控制？」意志力不足以与被操纵的手抗衡，毒针慢慢地刺入大腿，「你中了我的毒针，为什么没死？」
    面具男的行动被笛音控制，将毒针深深地刺入大腿，毒素迅速扩散开来，「快救我！我的口袋里有解毒剂，啊……啊啊！不、不要！我的腿不能废掉！还愣在那边干嘛？快帮我拿解毒剂啊！不──」
    不一会儿工夫，大腿皮肤变成了灰色，血管和细胞彻底坏死，面具男仆倒在地。
    紧接着，一隻脚踩上他的身体。
    戴眼镜的男人侧过帅气的脸，视线慵懒地扫过米欧、璐平和白袍人，「这傢伙就是始作俑者吗？」

 【壹】《噬梦师》入学斗技篇 第8梦 20％

    「我是伊克洛斯，噬梦学院的医生。吶，这个拿去。」名为「伊克洛斯」的男人将药袋丢给白袍人，「不能跟着水一起吞，咬破直接吃下去，五分鐘就能解毒。」
    脚踩左腿溃烂的面具男，双手盘在胸前，他完全无视面具男的求救，「你们两个看来没有受伤……」歪着头，目光从米欧扫到璐平，再回到米欧身上，认出这名少年是希普诺斯先前传来照片的主角。
    他推了推眼镜，收回长腿，脚尖出力，以魔法将面具男踹到半空中。左手一挥，魔法网迅速捆住面具男，砰的一声响，整个人从三公尺高处重摔落地，当场昏厥。
    伊克洛斯套上白手套，无奈地喊出魔法招式名称，「爱的一针！」手套周围散发的紫光聚集成针筒，他蹲下身，不情不愿地替面具男打了一针。
    完成对犯人的义务治疗，他脱下白手套，抽出有方块j图案的纸牌，迅速拨打「777」通知魔法局。他本身就是魔法局的员工，可还是该按照既定程序，向上级报告情况。
    五分鐘过后，白袍人吞下的解药生效。他爬起身，拍去身上的灰尘，调整一下面具，又拉拉白袍，然后再次确认面具是否仍好好地戴在脸上。
    米欧注视他笨拙的行为，杀气消退许多，「上一回见面是狐狸面具，这次换成了乌鸦？」
    璐平闻言，连忙弯身观察白袍人，「难道说……这位是『天下天上』的店主人？」
    「我、我其实不是店主人，只是因为要来这里考试，顺便替平常很照顾我的店主人顾店。」说完，白袍人匆匆转身，沿着阶梯向上跑，直奔集合地点，显然不想被人认出自己的真实身分。可没跑两步，又慌忙地扭身跑回两人面前，捡起遗落在地的行李。
    白袍人再次往上跑。阶梯顶端站满了年轻人，密度极高。
    伊克洛斯与魔法局的接线生讲了一会儿才结束通话，「没事的话，你们可以前去集合地点了。犯人和昏倒、死亡的考生，都由我来处理。」
    璐平望着重伤倒地的考生，「老师，你们会让死亡的考生復活吗？」
    伊克洛斯手中的方块j尖角轻触唇边，「再怎么厉害的医生，一生也只能使用最多两次的復活魔法，復活的费用可是天价。就算我是噬梦学院最高级的魔法医生，也没办法救下所有人。更别说我还是个自私的人，只会把復活留给心爱的人。」
    璐平大概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垂眸，眼神黯淡无光，「这样啊，也是。」他硬扯出笑容，「那我们去集合了。」
    他拉着米欧走向集合地点，「喂，别拉着我啦！我自己能走。」伙伴的抗议声没能进入耳中。
    伊克洛斯往下走了几阶，回看两人的背影，视线在璐平身上停留许久。
    这里是玛格丽特之都的郊区，四面都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举目所及，最醒目的，是以魔法蒸气动力浮空，悬浮于三百三十三公尺高处的天空之城──「巴比伦之都」。
    米欧抬手遮挡正午的烈阳，仰视空中那座底部持续冒出大量白烟的城市。他对「巴比伦之都」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好像是富人与各领域精英云集的城市，也是噬梦学院所在地。面积仅有玛格丽特之都的五十分之一，却拥有十分优越的条件：四季气候变化分明，雨水充足，土壤肥沃，物產丰富。
    经歷过大地震，谁都想远离天灾的威胁，入住浮空城市就不用担心碰上地震，人们于是争先恐后地登记入住。「巴比伦之都」以最现实的两种方式分配入住权，一半是透过金钱竞标，一半则是透过魔法斗技大会，力量强大者优先。所以说，这是富人与精英云集的城市。
    儘管如此，还是有地上居民强行以跳跃魔法或飞行魔法进入城市。藉由魔法蒸气浮空的城市有一定的负重限制，必须严格控管人口。为此，方块国将培育最强制裁者噬梦师的「噬梦学院」设置于此，以吓阻并驱离非法入住居民。
    由此推想，噬梦学院之所以年年吸引眾多考生，除了学院拥有全世界一流的魔法师资与设备，原因之二就是能免费入住「巴比伦之都」。
    米欧想着这些没有忘记的常识，并观察眼前的近万名考生，他们就像军人一样规矩地列队，等待考官到来。
    草原广场一角的司令台飘扬着黑桃、红心、方块、梅花四国国旗，聚集在司令台前的人不像年龄介于十五岁到二十岁间的年轻学子，没有半点浮躁。偌大的空间鸦雀无声，所有考生静静地站立等候，大概怕集合时限一到，就会有隐形摄影机传送即时现场画面，捕捉他们的行为，以此打分数。
    米欧瞄一眼身旁紧张到猛喝水的璐平，这傢伙真能通过测验吗？无声地叹了口气，拿出璐平替他挑的卡片来研究。据说都是跟雷电相关的卡……「无重力」究竟要用在哪里？「移动加速」倒是满好用的，他方才能像瞬移一样分散敌人的注意力。
    「糟糕！我的肚子好痛。」璐平抱着肚子弯下身，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你太紧张了。」
    趁考官还未到场下达命令，璐平蹲下身，努力调整情绪。
    突然有苍蝇飞动般的声响从后方接近，快速绕到两人身前。米欧一把捉住那东西，是手掌大小、左右各有三对金属翅膀的摄影机，编号为「十八」。
    考生集合的同时，位于巴比伦之都中心的噬梦学院里，取得「j」等级的特级将军全数围坐于圆形会议桌边。挑高的漆黑大厅中央垂下超大的圆柱型萤幕，分割成二十五格，总共两百页。第一页编号十八清楚地映出恩帝米欧的脸，画面因为他捉住摄影机而上下震动。
    「米欧！这是监督考生的摄影机，快放手啦！」此外，也录进了米欧身旁考生的声音。
    希普诺斯将双手撑在桌面上，支着下巴，仔细观察第十八号摄影机。
    那声音是方才在魔法局遇到的……持弓的考生吧？
    恩帝米欧放开摄影机，画面随即恢復正常，摄影机开啟自我防御功能，瞬间隐形，继续追踪他。
    「希普诺斯，准备好去宣佈今年的考试内容了吗？」场内唯一的特级女将军把一张晶片放上桌。
    希普诺斯瞄了一眼，没有其他动作，「再等一会儿，等他们开始没耐性。」
    在场只有一位拿着「j」却被降为中将的参谋者，正是不久前去收拾烂摊子的伊克洛斯。他将双手盘在脑后，瞥一眼女将军胸前快要绷开的钮釦。见对方察觉到他的视线，随即回以亲切、绅士的笑容。
    希普诺斯有预感，这一微笑，又会有让伊克洛斯降级的事情发生。
    「你可以收敛一点吗？」
    「没办法嘛！每个人一出生，喜好就注定不同。有人喜欢喝咖啡，有人喜欢茶，而我就喜欢女人跟菸。」
    希普诺斯已经尽了提醒伊克洛斯的义务，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他都不管了。
    「我倒想问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伊克洛斯边说边递了一张纸条给女将军，接着收回目光。
    希普诺斯沉默不回应。
    伊克洛斯挑了挑眉，歪头盯着那双不显露情绪的异色眼眸，「素来公正的希普诺斯，怎么会在未经当局允许的情况下，利用特殊管道发放『梅花a』卡片，还追加报考名单，就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少年？」
    希普诺斯早就料到伊克洛斯要说这个，说不上叹气，但他的呼气声的确大了点，「我认识他。」
    「认识？光认识就做到这样？」
    希普诺斯望向远方，双眸抹上一层冷漠，彷彿一道能将他与往事隔绝的门。闭上双眼，不希望因为提到「那个人」，而想起某些事。
    璐平抱着肚子走出厕所，跑回队伍。近万名考生已不像方才那样安静自律，聊天、嘻笑，坐下来打牌的都有。
    等了三十分鐘，广场上有一股躁动蔓延。
    大部分人都失去了秩序，可还是有少部分像米欧一样不为所动，静待考官到来。
    外表平静有规矩的米欧，事实上心情相当浮躁，原因在于巴比伦之都底下冒出的白烟。烟气一直在头上飘啊飘，看了就心烦。
    「说好十二点集合，现在都十二点半了。考官身为军人却迟到，这种人的命令值得遵从吗？」
    璐平来不及阻止，米欧已无所顾忌地道出了真心话。
    「嘘，米欧，你的声音会被摄影机录进去的。」
    「守时本来就是军人最应当遵守的纪律，如果怕被人说间话，考官应该要准时出席。」
    另一头，端坐在噬梦学院里，想磨掉考生们耐心的希普诺斯听见这段对话，还未做出反应，他身旁的伊克洛斯先捧腹大笑，「哈哈哈哈！你被你认识的人骂了耶！」
    伊克洛斯笑着拭去眼角的泪，希普诺斯倏地起身，「先淘汰掉百分之八十的考生吧！」
    米欧不耐烦地盯着头上的白烟，努力拼凑脑海中的记忆碎片，有什么魔法可以把那些白烟吹掉？电魔法使不上力，这种时候只能靠风。
    想及此，他瞄向正锁紧水壶盖子的璐平，这傢伙的属性会不会是风？应该不至于这么巧吧！「喂，你可以把上面的白烟吹掉吗？」
    璐平点头，收好水壶，「没问题，等我一下。」
    终于可以见识风魔法了，米欧睁大眼，不愿漏看璐平呼唤强风的过程。
    当着他认真且充满期待的注视，璐平踮起脚尖，鼓起腮帮子，紧接着，开始死命往两人头顶的白烟吹气。大口吸气，大口吹气，大口吸气，大口吹气。如此重复几次，眼冒金星地晃了晃，因缺氧而晕眩。
    米欧朝璐平的脑袋挥出一拳，「我要你用魔法，不是用吹的！真受不了，你的魔法到底是什么属性？」
    璐平倒在地上喘气，「我……我应该是风属性。」
    「什么叫应该？」
    「因为我没有练成不靠武器的任何一项魔法嘛！」
    不可能吧？米欧很吃惊，这傢伙的等级明明比他高了两阶，却不会任何一种攻击魔法，只能放箭？「你难道只会瞬间移动和加命？」说难听点，就只懂逃跑？
    璐平伸出食指，摇了摇，「不止喔，我还会防御。」
    似是看出米欧心中升起了找别人组队的衝动，璐平赶紧捉住他的肩膀，「虽然我只会逃跑、加命和保护自己，但这三项的等级都很强。」
    「你该知道你会的这几项魔法，本身都很弱！」米欧睁大闪出红光的双眼，仔细探索自己与璐平的属性。米欧本身具有基本的加命和防御能力，不会瞬移，但能加速。还未练到飞行技能，可至少会跳跃，「你该不会……连跳跃也没学成？」
    璐平灿笑，「跳跃是什么？」
    「我走了，队伍解散。」
    「等等！不要走啦！我只是看起来很弱，其实很强的！」璐平明知这句话一点逻辑也没有，还是死命地抱住米欧的大腿，被拖着走也不松手。
    米欧停下脚步，璐平依旧抱着他的大腿，可怜兮兮地抬起头，对上写满鄙视的眼，「你可以抱着我跳跃啊，用公主抱方式就很好跳跃。」
    「找死！」
    「我开玩笑的！真的是开玩笑的！」璐平双手护头，差点被狠踹几脚。
    拉拉扯扯的两人忽然停下动作，躁动气氛不再，草原上赫然浮出一股诡异的氛围。两人都感觉自己彷彿被远处的野兽盯住的猎物，同时举头往上看，白烟中落下几道黑影。
    轰隆声骤响，地面上上下下地晃动起来。
    强烈地震来得过于突然，原本坐在地上的学生没办法顺利起身。璐平只来得及拉起身边的几名考生，来不及再伸出援手，邻近的其他人都被高空中落下的魔法网困住。
    米欧专注地找寻魔法网的撒放点，将探索放大再放大，发现一名将军站在巴比伦之都的城墙上，正朝下投撒魔法网。那人肩上绣有黑桃j，是希普诺斯。
    希普诺斯朝少年的探索视野露出微笑，米欧匆忙收回探索，把注意力集中于面前的骚动上。
    可乘载千人的大型飞行船从天而降，降落时撞击地面，引起一波一波的震盪。璐平还在努力帮助未被网住的考生，晃动太强烈，他几乎无法站稳。
    「璐平，你真的不会用风魔法吗？」
    「我只学了一半，没学好就使用，很可能伤害到身边的人。」
    璐平说着，目光一扫，察觉不远处仍有几名爬不起身但尚未受困的考生。他匆忙跑向那边，下一秒，长宽都有五米的大型魔法网兜头落下。希普诺斯似是故意瞄准他而撒下。
    「璐平，危险！」

 【壹】《噬梦师》入学斗技篇 第9梦 服从

    速度快到摩擦出火花的巨大魔法网朝璐平的方向坠落，不仅璐平逃不出网子的笼罩范围，米欧自己也很可能被网住。
    米欧咬紧牙根，双手掌心朝向璐平，「时间减速！」话落，红光自脚底向外扩散。掌中释放的超载电流连环闪出电光，以他为中心，急速扩张。
    在魔法网内挣扎的考生、逃往飞行船的考生、想尽办法要改变魔法网方向的考生，以及所有高速落下的魔法网，剎那间近乎静止。
    米欧摀着嘴，吐出几口鲜血，身体被扭转的感觉真是生不如死。
    拿出西洋剑，剑上已预先插好梅花a与璐平给的「无重力」、「移动加速」两张卡片。他将剑尖笔直朝向天空，高喊：「雷舞交击！」云朵聚集成圆圈，正中央落下刺眼的光芒，强大的电流贯穿云层与气层，炸出巨响。随着响声被释放的电能夹带附属卡片「无重力」属性，罩住空中的魔法网。
    如果没想错，电光笼罩的范围，暂时能不受地心引力影响。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无重力魔法，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一定要成功！
    米欧收剑入鞘，以剑身支撑因使出「时间减速」魔法而虚弱的身体。糟糕！使用了这种魔法，他又开始感到飢渴。
    很快的，时间的流动恢復正常，魔法网果真不受地心引力影响而往左右飘盪。璐平赶紧护着身旁的考生们，逃出魔法网的范围。
    考生们都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眨眼的工夫，魔法网全都飘到空中，有不少飘入树林，被树枝缠住。
    璐平跑回米欧身边，察觉到异样，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拉起米欧的手臂，过到自己肩上，搀扶着他往飞行船的方向去。
    那是全球前百名富豪才有资格预约的飞行船，作为不会飞行魔法的有钱人，这是通往巴比伦之都的唯一途径。
    登上飞行船，米欧虚弱地看着身旁的璐平，视焦停留于他的颈部，对血的渴望越来越深。
    满载两千名考生，飞行船自动关闭舱门。晚来一步的考生不死心地攀住舱门，在外头拚命敲打。飞行船不予理会，快速升空。撞击声响逐渐减弱，不一会儿，外头已是安静无声。
    船舱内，一名女孩啜泣起来，「他们掉下去了吗？」
    「放心啦，他们有魔法，掉下去也不会死。」女孩身旁的男孩安慰她。
    米欧扯着额发，弯下身，额头靠向膝盖，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原本以为生命值低至临界点才会渴望鲜血，没想到只要用了时间减速魔法，就会產生吸血的衝动。他现在巴不得随便找个人吸几口。
    炙热的、浓稠的、鲜红的血，好想吸更多的血！米欧恍惚地抬起头，注视在他身旁擦汗的璐平。紧盯住璐平的脖颈，他吞了口唾沫，慢慢地张开嘴，牙齿越来越尖锐……
    璐平忽然转过头，瞬间四目相接。米欧连忙埋头，抿紧嘴唇。
    他在干什么？寧可咬伤自己、吸自己的血，也不可以再去吸任何人的血。他不是怪物、不是吸血鬼、不是伤害人的噬血族。
    船舱内，女孩的哭泣声越来越大。幸运搭上船的考生们受哭声影响，陷入一种低迷恐惧的气氛。
    「米欧，你没事吧？」
    璐平的声音又激起米欧对血的渴望，如果是璐平的话……璐平这么听他的话，会让他吸血的，对吧？
    但是，他该怎么解释这种行为？璐平会把他当成异类吗？
    米欧烦恼这些的同时，不远处砰的一声响，垃圾桶被人踢飞，滚到哭泣女孩脚边。
    「垃圾，闭嘴。」说话的女孩高傲地拨动长发，翘着二郎腿，再慢慢地换腿。这动作差点让她曝光，对座的男孩顿时脸红心跳，不知该把视线摆在哪里。
    骄傲的话音让米欧稍稍分心，抬脸看去，女孩头顶左右各戴着一枚精緻的蝴蝶结发饰，年纪似乎比他小一点。
    「别这样，大家都受了惊吓，哭也是情有可原。」
    头戴蝴蝶结发饰的女孩不接受对座男孩的解释，抬起修长的美腿，踩上男孩的大腿，「船舱门已经关了还攀上来，就是判断错误。掉下去却不会使用魔法，那就是能力不足。跟那个爱哭鬼一样，都是必须被淘汰的垃圾！」
    男孩禁不住偷瞄一眼女孩短裙内引人遐想的神秘地带，接着察觉被踩的大腿隐隐作痛，目光往下挪，这才发觉女孩穿着高跟鞋。他压根没想到，会有人穿着高跟鞋来应考！
    在急速飞行的船舱里，女孩又一次拨动长发，「我叫蒂娜，牌卡等级是『红心七』，这里应该没人比我还高吧？从现在起，我就是你们的女王，你们必须绝对地服从我。」
    任性的小孩……这是米欧对她更详细的印象。
    之前安慰哭泣女孩的男考生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向帝娜，似是打算推倒她，让她明白男人绝对比女人要有优势。想不到刚刚伸出手，大腿已被一枚子弹毫不留情地贯穿。
    「啊啊啊啊！我的腿……好痛……痛死了！」
    见男考生痛得在地上打滚，哭泣的女考生犹豫了一下，想过去替他治疗，枪口却接着指向她。
    开枪者是一名皮肤黝黑的男人，沉默地坐在蒂娜身旁，手持双枪。
    「我是红心国总理的独生女，反抗我就是这种下场。入学考试规定了不能杀人，但我可以让你们生不如死。」
    「红心国总理的独生女……是『那个蒂娜』吗？」
    「传说中拥有橘色长发、天使脸孔、恶魔个性、身材姣好的超级美少女？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该不会是她那据说能独自打败十个恶梦的贴身护卫？好像是耶！」
    「不是才十六岁吗？身材怎么那么好！」
    蒂娜得意地听着眾人对她的称讚，斜睨仍然被她踩住的男考生，「喂，给我赏那没用的垃圾一巴掌，叫她别哭了。」
    男考生面有难色地转过头，哭泣的女孩登时哭得更加悽惨。
    极不耐烦的蒂娜一把揪住男考生的头发，力道之大，根本不像女孩子，「不打，就是我打你。」
    男考生闭上双眼，「那就打我吧！」要他出手打女生，他做不到。
    得知蒂娜的傲人出身，其他考生都各自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情，不敢出声表示反对，更别说是出手帮忙。
    此时此刻，只有一人不畏威胁，那就是乐于助人到让米欧恨不得将他打昏的璐平。他不知何时走到了蒂娜身边，蹲下身治疗被枪弹射穿大腿的男考生。
    蒂娜眉头一锁，收回腿。璐平的出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对眼前的男孩已不感兴趣。
    奥托察觉蒂娜的不悦，轻勾板机，枪口转向璐平。
    米欧抿紧嘴唇，他已经自顾不暇了，还要理这个白痴！无奈地起身，使用微弱的防御魔法，试图不让对方发现自己设下的结界。
    「奥托，等一下。」蒂娜有令，奥托立即放下手枪。
    蒂娜叫奥托住手，是因为她看见了从远处走来的米欧。少年姿态优雅，步伐缓慢从容，一出现就吸引了眾多考生的目光。精緻漂亮的脸蛋、右眼下的美人痣、朱红的唇、白皙中微透红润的皮肤……明明是个男孩子，却长得如此漂亮，想及此，蒂娜心中突然涌起一股火气，决定将矛头指向米欧。
    「怎么了？要来救你的伙伴吗？」
    蒂娜挺起傲人的胸，双手插腰，仰起娇美的脸蛋。米欧却彻底无视她，从璐平身旁走过，捡起滚入角落的垃圾桶，「自己踢倒的东西，就该自己捡起来，这是常识吧？」
    「你！」蒂娜抬腿踹向蹲下身的米欧，「居然敢反抗我！」
    她从小勤练格斗技，自信腿劲敌得过同年龄的少年，攻势却被米欧用手臂挡住。米欧扣住她的腿，猛一下站直身子。失去平衡的蒂娜不得不往左跳了跳，双颊立即涨红。
    「是女孩的话，就不要动不动用腿攻击别人。还是说，你不是？」米欧放开手，太阳穴旋即被奥托的枪口抵住。
    蒂娜顶着羞愧泛红的面颊，用力一指米欧，「奥托，你快点开──」
    「说不过别人，就指使僕人替你收拾烂摊子？」米欧将目光撇向墙角，轻蔑地嘲笑一声。
    闻言，蒂娜握住奥托的手，示意他放下手枪。第一次有人敢这样违抗她，难道这个人从没看过新闻？要知道，作为红心国总理之女，她就算杀了人，也不会被关入监牢，甚至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她的身分、阶级就是这么高、这么特殊，是绝对不可能被淘汰的精英。只学了三年魔法就升上红心七，全世界没几个人能与她相比，「说来说去，你还不是来救同伴的。」
    米欧跨步挡住仍在治疗伤者的璐平，「我并没有说不是。」
    蒂娜气到炸毛，怒瞪米欧几秒，接着意识到自己皱起了眉毛，立刻调整好情绪。不行不行，为了这种人长皱纹不值得，「哼，不管你怎么嘴硬，你就是得服从我，不然就等着吃子弹。这个世界以『力量』划分阶级，低阶者就该服从高阶者。觉得委屈，只能怪自己斗不过别人！」
    奥托跨前一步，俯视半跪在地上救人的璐平，眸光扫过脸色苍白的伤者，再看回和他一样没什么表情的米欧。
    紧随其后，奥托的力场迅速往外扩张。璐平感到强烈杀气迎面而来，手一颤，放下手边的治疗，望向米欧不为所动的背影。
    「奥托！」
    蒂娜一声令下，奥托抬起手，衣襬被枪口聚集的魔法力场带动得剧烈飘盪。
    枪口聚集的魔法力场越来越强。米欧将手心一上一下摆在胸前，掌中的超载电流连续闪出刺眼电光，空气膨胀，吹起乌黑的发丝。
    只能赌一把了。米欧强撑着渴望鲜血的虚弱身体，放弃使用时间减速魔法，以双手聚集庞大电流。
    璐平，你可别让我失望！
    蒂娜得意地看着米欧逐渐变红的双眼，还没开始考试，就找到了这么有趣的傢伙。如果这傢伙也通过考试，接下来的三年，大可以欺负他为乐！
    「奥托，开枪！」
    子弹快狠准地射向米欧的脸，却在射穿他的前一瞬，撞上一层无形的防护罩。强大的力量无处可施，统统往周围弹射，刮起一股股强风。
    船舱内的学生全退到另一边，刚被璐平治癒的考生也随着其馀人逃开，将飞行船右侧空间让给这四位。
    奥托又开了几枪，子弹全被无形的防护罩挡下，反弹的强风衝击船舱，飞行船不稳地左右摇晃。
    奥托转动眼珠，盯着半跪于米欧身后的璐平。那小子看似一直在专心治疗病患，其实早就准备好施展结界。宛如红宝石的双眼分明闪出了一丝杀意，双手贴地，魔法气场一次又一次由脚底往外扩张，结界越来越坚固壮大。
    米欧将双手往外摊，掌心凝聚的电流贴上璐平架设的结界。
    奥托又上前一步，挡住蒂娜。
    「奥托，我自己可以挡住！你退开！」
    这是奥托第一次违抗大小姐的命令。眼前的结界越来越大，他快要抵挡不住了，脖子像机器人一样僵硬地转动，身体似是要被电流控制住。
    「奥托？」蒂娜扯着奥托的衣袖。奥托是爹地给她的玩具，一直以来陪着她长大，从没输过任何一场战斗。她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奥托。
    不！她不要奥托输！她要永远成为最赢的那个人！
    前方闪出的强大电流逼迫她暂时妥协，一面随奥托慢慢退后，一面抽出腰带上的金属片。正准备甩出武器，奥托抢先握住她的手腕，制止她的动作，「大小姐，这里不需要。」
    「我才不想输给这种野猫野狗！」
    米欧仰起脸，掌中聚集了更多的电流。说真的，要不是对方先开枪，他才不想自找麻烦去教育别人，「从垃圾晋升到野猫，我该用什么感谢你？我手里只有电而已，那就让我用电来回敬──」
    「哈、哈啾！哈啾！」
    伴随突兀的连环喷嚏声，结界开始减弱。米欧冷静地回头，见璐平用双手摀住鼻子，「哈啾！」
    魔法力没能稳定维持，结界迅速崩解消失，米欧手中的电也因着战斗力下降而减弱，闪出最后几朵火花，消逝无踪。
    米欧与璐平的战斗力一併归零。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人了！一群蠢蛋！」
    蒂娜张狂的笑声让米欧打定主意，待会儿一定要把璐平揍到忘记自己是谁。
    璐平捏着鼻翼，「抱歉，等我一下……」
    奥托与米欧脸上都佈满了黑线，等待璐平翻找口袋。找了很久，好不容易找出被揉成一团的布，摊开。他开始擤鼻涕，而这又是一场漫长的等待。
    「你们可以认真一点打吗？」蒂娜双手盘胸，三七步站立。
    「我很认真。」
    「那你的电跑到哪里去了？」
    「我……」米欧看着怎么也使不出电力的掌心，身体更沉重、更虚弱了，「算了，现在气氛不好，下次再打。」
    奥托忽然感到气压有些异常，目光一扫，锁定米欧、璐平身后的窗户。下一秒，碰！原本只破了一小角的玻璃因内外压力差过大而爆裂，大量气体往外喷，一股巨力将四人吸往窗外
    奥托护住蒂娜，一手抵住舱壁，灰色的魔法阵让墙壁增生，及时填补了窗户的孔洞。
    「紧急警告，飞行船内部气流异常，请系好安全带。紧急警告……」
    自动飞行系统做出警戒判断，飞行船猛然往左倾斜。米欧感觉腹部一阵疼痛，「喂！你别压着我！」璐平没能及时捉紧扶手，两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奥托护在怀里的蒂娜扮出各种鬼脸，身不由己地滑向左侧船舱。
    眾考生七零八落地倒向同一边，沉重的行李随之撞破窗户。
    「救命啊！」一名被眾人挤在最下面的考生滑到窗边，双脚穿出窗外，双手往前拚命抓，却什么也没捉住。绝望让他剧烈地颤抖，他还没学会任何能在空中使用的魔法啊！
    救我！救我！拜託，谁都好，我不想死！
    忽有一隻纤细的手从白袍底下伸出，稳稳地抓住他，将他拉回船舱。白袍人的另一隻手画出五星阵型，填补了破裂的窗户。
    飞行船逐渐恢復平稳。
    死里逃生的考生腿软倒地，还来不及表达感激，身披白袍、脸戴乌鸦面具的身影已消失在人群中。

 【壹】《噬梦师》入学斗技篇 第10梦 绝对

    「我绝对要重新找队友！」
    璐平抱住起身离座的米欧，「拜託不要离开我！我只是鼻子很痒，打了个喷嚏，才让结界消失。」
    「各位考生，经过一小时又十五分鐘的飞行，我们即将降落于巴比伦之都的圣伯多禄广场。请考生回到座位上，扣妥安全带。」
    「米欧，你听，广播都这样说了。」璐平泪眼汪汪地恳求着。
    老实说，就算不系安全带，飞行船出了什么意外，这里的考生都有保护自己不受伤的能力。真想不通这广播的内容为何如此过时，扣安全带不是几百年前的人才需要做的事情吗？
    想是这么想，米欧还是坐回原位，扣紧安全带。
    飞行船像羽毛落地般轻巧、缓慢而精准地降落。摇篮式摆动法既不会引起耳鸣，也不会使人晕机。
    想着刚刚因为璐平的喷嚏而停止的战斗，米欧满脸羞窘，但不得不承认，璐平的丢脸举动，稍稍转移了他对鲜血的渴望。儘管如此，他还是撑着脸，刻意靠着座位另一侧的扶手，努力假装不认识璐平。
    要是那小子没打喷嚏，方才的战斗他一定能赢，让那个叫「蒂娜」的女孩收敛一点。
    米欧把头往左偏，恰好撞见蒂娜瞪大眼往他这里瞧。视线相对，女孩鼓起腮帮子，藉着奥托的高壮身体挡住自己，只露出半颗头，一双大眼继续瞪着米欧。
    米欧扯了扯嘴角。飞行船恢復平衡后，蒂娜原本还想来找麻烦，但在採取行动前接到一通电话，随即收起高傲的坏脾气，坐回原位。可虽如此，一路上还是猛瞪着米欧不放，让他非常无奈。
    蒂娜周围挤满等着巴结她、拍她马屁的考生，以男性居多，目测至少有上百人，像奴隶伺候主人般将她团团围住。
    飞行船安全降落，船舱门自动开啟，考生们匆忙下船，生怕蒂娜，或者又有其他难缠考生要趁机整人作怪。
    长长的队伍步下飞行船，走向有高塔耸立的巨大广场，人数已从近万人锐减为两千人。
    噬梦学院一个年级不可能收到两千人，应该只会录取十分之一到二十分之一的考生。换言之，成为二十个人之中的最强者，才能篤定入学。
    米欧不解地摊开不使用魔法时与一般人没两样的掌心……奇怪，自己为什么改变了念头，愿意进入噬梦学院？当初希普诺斯要他去报考，他明明一点兴趣也没有。难道是因为用魔法击败对手，能带来成就感？
    转而注视走在前面、比他高了几公分的璐平。少年那头睡乱的发是漂亮的奶油金色，天生的顏色。方块国出身果然不一样，米欧知道，他的母国梅花国，几乎都是黑发种族。
    打住思绪，跟随队伍踏出飞行船，风徐徐吹来，夹着优雅的淡香。当着温暖阳光的照射，巴比伦之都显得格外宜人。
    巴比伦之都与玛格丽特之都截然不同，这里是未经污染的世外桃源，距离天堂最近的城市。随处可见花木盛放，鸟雀飞舞。没有运输工具排放的废气，空气格外清新。
    米欧按着胸口，思绪稳定下来，对鲜血的渴望又开始蠢蠢欲动，强烈地想要吸血，若不想个办法缓解，根本不可能好好地参加入学测验。测验还未开始，身体就如此虚弱，实在不妙。看来「时间减速」魔法不仅耗损精神力，体力也会严重消耗，以后非必要，真的不能随便使用。
    「米欧米欧，那座高塔就是入学测验的举行地点，不过我们先去另一边看看，如何？那边有好多棵苹果树，偷摘几颗苹果，应该不会被发现吧？」璐平兴奋地拉着他走。
    「你到底是来考试，还是来观光？」
    「当然是观光加考试！这里可是遥不可及的巴比伦之都耶！小时候我只有听神……听家人说过，一张通往巴比伦的飞船票，要价百万金币！」
    米欧很受不了璐平动不动就牵别人的手，都是男生，这样看起来太曖昧了，很容易引起路人的关注，搞不好会认为他们有特殊的亲密关係──想这么解释自己为何不愿被碰触，但真正的原因是，一接触璐平的体温，他的嘴巴就不由自主地张开，无比飢渴，「不要碰我。」
    米欧止步，抽回手。此时已经被璐平带入苹果树林。
    他瞥开头，避免与璐平四目相接。
    「米欧，你从刚才就怪怪的，怎么了？」
    「没事。」米欧慢慢后退，贴住树干。
    璐平抬手去擦米欧脸上的冷汗，一碰之下，米欧立刻反应过来，拍掉他的手，「不关你的事！离我远一点！」
    快克制不住了，米欧弯下身，抱着被飢饿感侵蚀的腹部，双眼直盯着随风摇曳的杂草，就是不肯看璐平。
    视野范围内要是再有璐平，他可能真的会咬他、吸他的血。
    璐平半跪下来，透过米欧的瀏海望见一双发红的眼。他讶然地睁大眼，又看着米欧露出尖锐的牙，凑过来拉开他的衣领。
    米欧弯身，侧着头，墨色发丝轻触璐平的脖颈。渴望血、渴望血，想吸血的衝动让米欧再也管不了其他，就算被璐平当成异类也好，什么都抵不过拚命压抑渴望的痛苦。
    他张开嘴，含住璐平的左肩颈，但没有立即咬下，心中浮出讶异。
    「……你为什么不推开我？」米欧的牙齿越来越尖、越来越长，好想顺应这股渴望咬下去，璐平异常冷静的表现却让理性稍稍回归。
    「我在想要怎么治疗你。」
    「治疗？怎么可能治得好！」
    「现在唯一能治好你的，就是我的血。咬吧，我会负责治疗你的。」
    米欧蹙眉，咬向璐平的颈子。炙热的血液流淌于口中，心底的渴望越显疯狂，他舔了舔渗出鲜血的伤口，再张口含住，把身体的重量完全压向璐平。没能分心去管那双环抱住他的手，只让过长的额发遮掩他的吸血行为。
    对于血的渴望被压抑得太久，米欧狂乱地啃咬璐平的肌肤。被吸血的璐平有时因疼痛皱紧五官，有时又感到舒服。搂住米欧的腰，纯粹是怕自己因失血而昏倒，然而这样紧密相贴，灼热的体温，让他听见心底的「那个声音」……
    不行，不能让那声音出来。
    这一次吸血，不像上一回吸希普诺斯的血那么久。虽然还有些渴望，米欧已经能用理智控制这股衝动。挪离双唇，懊悔和罪恶感让他轻吻了一下璐平颈侧的伤口。
    「呵呵，好痒喔。」
    「对不起。」米欧挺起身。没了支撑，璐平晕眩地往后倒，双手却没间着，划出两组魔法阵，治癒米欧，也治癒自己。
    被吸血体力会透支，治癒则会消耗魔法精神力。璐平明知道待会儿要考试，却无法放下米欧。
    为了不让其他考生看见伤口，璐平以治癒魔法令伤口癒合，米欧的牙齿也渐渐变回正常状态。
    吸了血的米欧非常羞愧，紧闭双眼，什么也不敢看。
    璐平伸出温热的手，捧住他异常冰冷的脸颊，「这样的状况有多久了？」
    温暖的关心，让米欧的眼角泛出泪光，摇摇头。从甦醒到现在才过去二十四小时，他在这段时间，把神经绷得比任何人都紧，生怕一无所知的自己会陷入未知敌人设下的圈套，此刻却在认识只有短短几小时的璐平面前落下眼泪。他不知自己该如何定义敌人，但璐平绝对不是他的敌人。
    「昨晚开始的。」
    「昨天以前有任何症状吗？」
    「昨天以前的事……我不知道。」
    璐平以指腹抹过米欧脸上残留的泪水。之所以软弱地哭泣，绝对是因为做了令自己羞愧的事。
    「别再说要跟我拆队了，我会负责治好你。」
    ──绝对，不要再说离开了，好吗？

 【壹】《噬梦师》入学斗技篇 第11梦 挑衅

    「奇怪，十八号摄影机怎么坏了？」
    希普诺斯将双手摆在背后，偷偷扔掉一样小东西，「是吗？您看，已经好了。」说着，单手替方才到场的黑桃总理大卫按下某个按钮，刷黑的萤幕随即恢復正常。
    伊克洛斯在旁边看着这一切，额头冒出些许冷汗。这下可不得了了，第一，黑桃国总理蒞临，想必要来找碴；第二……
    这个第二点，才是他最在意的。
    他刚才去外头抽烟，想不到一出阳台就目睹希普诺斯捏爆第十八号摄影机的接收装置，然后若无其事地请技术人员拿出备用机台。第十八号摄影机方才究竟录进了什么画面？不用问也知道，跟那个名叫恩帝米欧的黑发美少年有关。
    希普诺斯难道有「那方面」的癖好？这位帅气将军多年来从来不近女色，该不会真是因为喜欢男人？如果是，伊克洛斯心想，自己反而要开心，以后说不定可以找希普诺斯玩一些以前没机会玩的新游戏。
    希普诺斯不想待在把女人都叫来伺候的黑桃国总理身旁，抓起啟动测验程式的晶片，「我去操控室啟动装置。」
    「我跟你去。」伊克洛斯抽回被丰满女将军悄悄握住的手，披上医生白袍，抱持看好戏的愉悦心情，跟上希普诺斯的脚步。
    两千名考生聚集于广场上，据璐平方才提到，广场前的高塔名为「巴比伦之塔」，是本届噬梦学院入学考试的举行地点。米欧的目光缓缓往上移，高塔外墙以螺旋方式一层一层堆砌而成，塔尖穿入云层，望不到顶。据说内部共有三百三十三层楼。这座塔又有「恶梦监狱」的别名，传闻塔顶关着最初施打「魔导因子」的实验者们產生的副作用──最强大、最邪恶的恶梦。
    视线还未离开高塔，高塔外层的透明结界忽然闪现讯息文字。
    「来了！测验题目终于来了！」考生们兴奋起来。
    斗大的字体悬浮于高空，从左到右排列，组成考题：
    欢迎各位考生参与第二十三届噬梦学院入学考试，考试规则如下：
    规则一：本次考试主题为「潘朵拉之盒」，必须在高塔中找到「希望宝箱」。
    规则二：请先从「赤门」、「紫门」、「皇门」中择一进入高塔。入口只进不出，其中有一扇门走五分鐘后是死路，无任何出口。
    规则三：进门之后，所有考生将被植入晶片，生成适应黑暗的新视网膜。每人还将领取一只智慧型手环，能即时开啟高塔宝物图鑑、高塔内部地图，并能叫出即时积分。
    规则四：一旦宝箱被打开，「希望」从箱内飞出，考试便宣告结束。打开「希望宝箱」的考生将可获得三年免学费与鉅额奖学金的奖励。宝箱开啟当下，半径三公尺内的考生不管积分高低，皆可进入噬梦学院。其他存活考生将以积分高低判定入学与否。
    评分标准：与恶梦战斗的表现、与伙伴间的合作、在高塔收集到的稀有宝物数量、pk胜利的次数。
    录取人数：九十九人。本次考试实况将在全球各大电视台与知名入口网站同步转播，观眾票选的人气冠军，若不在九十九人名单中，可破例作为第一百名录取者。
    追加註解：本次测验考官一致同意考生可以进行pk，pk双方的人数必须相等。失手让对手失去生存能力者，将被扣分，但不需接受法律制裁。pk结束，考官会对双方评分。pk以外的杀人行为，依旧会受到法律制裁。
    「天啊！这是什么烂规定！」
    「这是要我们自相残杀吗？我才不要！」
    考试规则播放结束，现场抱怨声不断。璐平支着下巴思索，奇怪，一向尽力保护考生安全的噬梦学院入学考试，这次居然破例同意了考生间的战争？这样一来，只要把其他考生统统杀死，就算分数被倒扣，也能进入录取名单。
    不过换个角度想，打开希望宝箱，测验才会结束。若把其他考生杀死，孤军奋战，大概很难在充满高等级恶梦的塔里存活。pk规则，应该是为了抢宝箱或稀有宝物而做的特殊设定。
    「走了。」大部分考生都想结合眾人的力量要求更改规则，米欧却反其道而行，大步走出队伍。蜂鸟一样的十八号摄影机穿梭于人群中，紧跟不放。
    「等我一下！」璐平望向紧跟在米欧身旁的摄影机，真奇怪，他也是考生，为什么镜头只捕捉米欧的画面？
    只有二十名考生脱离人群，走向三道大门，加上璐平则是二十一人。相较于将近两千人的大团体，遵从考试规则者显然是极少数。
    「叛徒！你们难道喜欢自相残杀？」
    「先pk掉他们，再跟主考官抗议！」
    米欧见身侧站了十几人，便不打算当先锋，站到后方。璐平讯速架起结界，应付来自意见相反者的攻击，「不喜欢官方订定的pk，为什么现在要出手攻击我们？」
    璐平刚喊完，额角就被一只迎面飞来的铁罐敲上，「哎唷！」他只顾着帮米欧做结界，忘记了自己。
    「即便少数人是正确的一方，团体行动仍不免有少数要服从多数的谬思。对了……」米欧靠近璐平，肢体微微相碰，让璐平想起方才被吸血的画面，米欧似乎亲了一下他的伤口。思及此，一股热气从脖子窜上头顶。
    「你打算选哪扇门？」
    璐平连忙在空中挥几下手，挥开令人害羞的画面，「其中有一条是死路，入口又无法当出口，选到死路的人一定要会瞬间移动，才能抵达其他路径。」
    遵从规则的考生们各自选了门，意外的是，他们都不选择位于正中央的「紫门」。
    「我不会瞬移，但你会。」
    「就算我会，也不会丢下你瞬移去别的路。」璐平连忙解释。
    后方的愤怒学生群步步紧逼，连同璐平的结界，一起把他们逼向前。米欧却表现得相当冷静。
    「很简单，你先选门，五分鐘后，不管可不可以走下去，都跟我回报。考试规则可没有限定何时得进入考场。」
    璐平吓得发颤，拉住米欧，「你、你是说，要我一个人先进去？塔里面很黑很可怕耶！」
    「你怎么那么没用？」
    「不行啦！我最怕黑了！」
    「刚刚不是说了，进门之后，会生成适应黑暗的视网膜。」
    「实质上还是黑的啊！」璐平还未替自己找到更多藉口，已被米欧一把推向大门。他哀怨地看看米欧坚持的眼神，吞了吞口水，又看看被结界暂时挡住的愤怒考生群，再看向三道门。
    「好吧，那我选紫色。目前的等级还不能使用通话功能，我会写文字讯息给你，用纸牌。」
    「嗯。」用纸牌？
    米欧不清楚怎么以纸牌通讯，疑惑地拿出牌卡研究，笨拙的行为让璐平露出笑容，「我帮你设定群组。」
    米欧点头，将刚解锁的纸牌交给璐平。
    「手也给我。」
    米欧不疑有他地伸出手，被璐平紧紧握住。
    「喂！你干嘛？」
    「我要操作你的纸牌，不透过你是不行的。」
    米欧尷尬地四处乱望，生怕被气头上的考生群误会。
    璐平翻开米欧的通讯录，里头只有一个名字──「希普诺斯」，难道是噬梦学院的荣誉导师，那位黑桃j的将军？他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震惊，咬了一下手指，将染血的指腹贴上萤幕指定范围。
    「每次输入都要咬破手指？」
    「这是因为我总是忘记自己的id号码，只能用血来扫描。」璐平将血融入米欧的纸牌，如此一来，就算纸牌被重製，这个id也会牢牢地留在牌卡的最深层记忆中，不会消失。他接着将自己与米欧的名字设成群组，组名叫作「sweetdreams美梦队」，又输入群组权限。
    「干嘛取这么奇怪的组别名？」
    「『祝你有个美梦』，这不是很好吗？」璐平把纸牌还给米欧，米欧接过，立即抽回手。
    「……美梦。」熄掉萤幕，黑发少年没有再说什么，似是无奈地挥挥手，赶璐平去执行任务。
    目送璐平离去，米欧留在原地观察考生群的动向。
    陆续有人走出抗议队伍，决定服从考试规则，选择入口大门进入高塔。也有一部分考生决定离场弃权。十分鐘后，滞留于广场与进入高塔的学生总数约为一千八百人。
    米欧选择留下来，除了方便璐平探路，还有另一个原因：吸璐平的血时，他隐约感受到一股衝着他来的杀气。公佈考试规则时，那股杀气还在，而且变得越来越强。待到考试规则说明可以杀人，那股杀气已经膨胀到要当场置他于死地的程度。
    米欧侧身望向从后方靠近的人影，红发刺蝟头、护目镜拉高到头顶、身着技师工作服、扛着大砲的男考生。应该是偏向「製造」的武装鍊金师类型。
    「唷？不需要这么紧张，我叫凯因，交个朋友如何？」
    米欧沉默不语，目光跟随自称「凯因」的少年步伐移动。周围闹哄哄的，这傢伙不至于在这种地方找他pk吧？
    「别人来示好，你应该要给点礼貌的回应。」凯因刻意走到人多的地方，将音量放大，「还是说，会吸血的人，都不懂得基本礼貌？」
    果然，这傢伙目睹了他吸血的过程，米欧暗暗握紧双拳。许多道目光都往这里投过来，可他依旧没有搭理红发少年的意思。距离璐平回报探路结果还有四分半，他不想为了无聊的人浪费时间。
    胳臂被凯因捉住之前，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米欧迅速抽回手，转身拔剑。凯因则将双手摆到脸旁，「哎唷，别这么兇嘛，我只是碰了你一下，反应干嘛这么大呢？因为我不是你的搭当，你就没办法亲吻我吗？」
    「亲吻？」年轻考生对这类的话题特别有兴趣，几个人立即围过来。
    「是啊！我亲眼看到这个人亲吻搭档身上的伤口，那个伤口还是因为他去吸──」
    「住嘴！」米欧全身燃起红色火焰，满溢而出的杀气逼走意图凑热闹的考生，「你的目的是什么？」
    凯因卸下背上的大砲，「不为什么，因为我的家人都死在你这样的人手中。」
    米欧蹲低，锐利的目光直直盯住红发少年。只剩下四分鐘，他本来可以克制住情绪，不让自己直接进入战斗模式，却听见凯因道出一句话……
    「你的搭档真可怜，还得负责当你的食物。」
    凯因把重心摆在后脚，砲口朝上，大量光丝聚集，形成半径一公尺左右的魔法阵型，巨大的机械三头犬慢慢浮现。
    召唤型？製造型？愤怒的米欧退后几步，使用电，会助长机械的威力。自己除了电，还会什么招数呢？
    这是测验开始后的第一场pk，十几部摄影机围在米欧与凯因身边。
    两人还未进入高塔，自然没有手环，现在的行为不列入积分评比，也不受扣分的限制。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所有人都暂时忘记了，这段画面会透过转播传送至世界各地，影响观眾的投票。
    不用多久，热门的赌博网站果然开出了第一局赌盘：「恩帝米欧v.s.凯因」，一分鐘不到，下注超过了一亿金币，押米欧是1赔26。换句话说，玩家们普遍认为米欧的获胜机率只有百分之四左右。赌场老手大多选择押第一轮书面资料排名在一百一十六名的凯因。
    在电视机前关注噬梦学院入学考试实况的观眾被这场pk吸引，抗议入学规则和选择入口大门的画面再也无人关注。大伙纷纷开啟赌盘网站，押自己看好的选手。
    一名站在米欧身后不远处的男考生拿出「方块七」的纸牌，进入赌盘入口网站，在恩帝米欧的人像下方，赌上一亿金币。如果米欧获胜，他能得到一笔天文数字的奖金！
    下注成功，他满意地退出赌博网站，桌面随即浮出二十几则聊天讯息，全都都是刚认识的女考生发来的。他一律回传相同的爱心贴图，关掉萤幕。
    收好纸牌，男考生悠哉地接近米欧。长及腰的浅色发绑成公主头，全身散发媲美王子的贵族气息，所到之处皆有女孩投以爱慕眼光。
    前方，米欧闪身回避三头犬的攻击，地面遽然被劈出一道痕跡。又一个侧空翻躲过下一波攻势，他迟迟不敢发电，就怕反过来助长机器的威力。
    魔法咒文围绕于三头犬身周，每发动一次攻击，强烈的电子光线都会產生静电，让米欧感受如被千根针戳刺的痛。
    「怎么了？你只会吸血，却不会使用魔法？这种人怎么能通过入学考的书面审核？」
    米欧持续压低身姿，头也低下，「囉唆死了。」忽地，整个人像风一样衝过凯因身旁，持续加速。
    「想跑？休想！」
    米欧俐落地侧翻，抽出璐平先前在武器街替他买的手枪，朝三头犬与凯因各开一枪。魔法子弹随即贯穿三头犬的其中一个脑袋。米欧头下脚上地被后座力弹飞，顺势又朝三头犬的另一个脑袋开枪，身子旋转半圈，稳稳落地。
    凯因低头，见脚踝被子弹擦过，流下鲜血。如果米欧的准头再好一些，他的脚踝以下恐怕会当场坏死。
    这点伤没有吓住凯因，他仰天大笑，砲口对准刚刚落地的米欧，篤定这回对方来不及闪躲。
    「哈哈哈哈！去死吧！」
    夹带火焰的砲弹射向米欧的胸膛。不是防御型的梦组魔法师，绝不可能抵挡凯因鍊出来的砲弹。他勾起嘴角，等待迎接几秒后的胜利。

 【壹】《噬梦师》入学斗技篇 第12梦 恶梦

    米欧瞪大泛红的双眼，实在不想连续使用时间暂停魔法。
    脚底窜起连环闪光，只有零点一秒可以犹豫。
    冷汗滴下的同时，鏘！一声脆响，砲弹竟被不知谁製作的结界卡住。
    「什么？」凯因诧异地转头寻找结界製作者，目光再摆回前方，米欧居然消失无踪。不可能啊！他在挑衅之前探索过米欧的能力，明明不会瞬间移动，怎么能突然消失？
    上方流窜的热气让凯因的皮肤隐隐作痛，抬头望去，头顶佈满连环电光，咽喉同时遭到压迫。脖子被西洋剑抵住，体验到前所未有的窒息与疼痛感，这才发现恩帝米欧早已站在身后。
    「东张西望的下场。」米欧扣紧西洋剑，将凯因摔翻在地。雷电遽然窜进四肢，红发少年痛苦地呻吟，想爬起身，额头却被米欧用手枪抵住。
    若不是西洋剑未出鞘，他早就死了。
    「有帮手替你设了结界，这不符合pk规定！」凯因痛得双眼发红，用尽力气才挤出这句话。
    老实说，米欧也不知道是谁帮了他。
    「真正违反pk规定的人是你吧？规定人数要一致，你却召唤了机械犬。」
    声音的主人走出围观人群，是个长发飘逸的美少年。一在战场上现身，立刻引起周围女孩的尖叫。就连远在电视机前的观眾都跟着兴奋起来。
    「那个人是不是之前在电视上出现过？」
    「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是那个广告的主角，对不对？」
    周遭女孩们的目光让米欧蹙紧双眉。这个人到底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何要把手搭在他肩上？
    米欧手里的枪依然抵住凯因的额头，往旁边挪了一步，甩开来人的手。
    「我叫帕尔修斯，叫我修斯就行了。」
    「嗯。」米欧显然对大受女孩子欢迎的修斯没兴趣。
    风衣口袋传出震动感，五分鐘应该到了吧？米欧想起璐平会回报讯息，收回手枪，慢慢地退后几步，驀地一转身，衝出围观的人群。
    明明是胜利者，却狼狈地逃跑。
    「喂！我都做了自我介绍，怎么没有回应呢？」修斯还是第一次被别人冷落，不由得更在意透过赌博网站得知的名字：恩帝米欧。
    米欧根本没把修斯的话听进去，只顾着点开纸牌。璐平说，紫色的门是死路，选另外两扇门都可以。
    嘖，怎么没说清楚选那个顏色？不是要组队吗？米欧想输入文字，但无论如何滑动画面，就是找不到能够输入文字的栏位。狐疑间，脚步慢慢地减慢，直至站定。此前从未用过这种东西，就算收到讯息也不知该如何回覆……还是说，等级只有梅花a，所以连回覆的功能都没有？
    要等璐平传第二封讯息吗？但他觉得，璐平一定会等他先回覆。璐平一直表现得很听话。
    米欧停在入口处，反正现在知道紫门是死路，只要避开这个入口，璐平都能瞬移到他所在的位置吧。
    原本决定选择「皇门」，却在皇门前停滞不前。印象中，第一次看见这三扇门，顺序是赤、紫、皇，皇门什么时候变成在中间了？
    就在米欧犹豫时，门的顺序又换了，变成皇、紫、赤。
    五分鐘前，他因为感受到杀气，没有跟着璐平走到门口，自然不晓得璐平选择的紫门当时位于哪一边。此时一看，门的顏色恐怕才是最大的变数。不在同一时间一起进入，很有可能再也没有交集。
    他恐怕遇不到璐平了……
    米欧的脸颊有些发烫，自己为什么要以「能遇见璐平」为出发点来做考量？
    不管了！他走向皇门，用力一推，门与壁边的接缝產生摩擦，发出巨大的声响。
    欢迎你，梅花a的恩帝米欧。
    门后的通道如鐘乳石洞，壁边投影出q版造型的主考官，不管是穿着、发色、发型，还是五官，都像极了今天上午在高级餐厅里瞪着他的希普诺斯。这联想让米欧的战斗力瞬间降至零，猛打了一个寒颤。
    周围没有其他考生。米欧猜想，进入高塔的考生，应该会被魔法暂时传送去某个异空间。等到植入了晶片、领取了手环，才能返回高塔。
    与可爱模样截然不符的低沉男声从米欧的左耳传至右耳，将考试规则完整地重新叙述一遍。同时，悬掛在门上的机器吊臂缓缓降至米欧颈边，他会意地解开衣领钮釦，侧头露出锁骨，让针筒植入耗损型晶片。耳边继续传来说明，一旦考试结束，走出这座高塔，晶片会立即毁损溶解，被排出体外。
    解说完毕，米欧的双眼感到刺痛，开始生成能适应黑暗的新视网膜。
    轻微的灼热感由颈部往外扩散，十八号摄影机捕捉到少年的脖颈隐约出现的凤凰记号。随着热度散去，印记跟着消退。
    米欧眨了眨泛红的眼，左手接着被扣上特製手环。上头有个投影灯，能够将高塔的地图资讯、宝物手册以及个人积分投影出来，画面可任意翻页滑动。
    踏出解说空间，身体果真有被推送的感觉，米欧稳住脚步，回到瀰漫一股潮湿霉味的巴比伦之塔皇门入口。
    「米欧，我等你好久了！」靠在壁边的金发少年小跑步过来，正是璐平。
    米欧扣好衣釦，狐疑地望着出现在这里的璐平。亏他刚才烦恼了那么久，璐平原来一直在入口处等待？
    「你忘了我也有探索技能吗？我能探索你的位置，瞬移到你面前。」
    「探索……是吗？走吧。」还有探索功能，他怎么没想到呢？
    两人循着与肩同宽的小径走了约莫五分鐘，眼前出现一座高约两公尺的喷水池，偌大的池子漂浮着几具骸骨。广场上满是尸首，没有发出恶臭，应该是方才发生激烈廝杀造成的悲剧。
    「米、米欧！你确定要往前走吗？」璐平明明比米欧高一些，却躲在他身后，紧扯着他的衣袖。
    米欧镇定地捡起石子往池里丢，接触水面的部分立刻冒烟融解。见状，他又往前走了几步。
    「米欧，不要再往前了，也许会有什么怪物突然冒出来！」
    米欧不理会没用的璐平，向池子底部探索，「池底有个宝箱，已经被打开了。」
    璐平从他身后探出头，「所以说……浮在水面上的骸骨，是刚刚广场上的那些考生？」
    「应该是。」
    「哇！我不行了！我要离开这里！」璐平拔腿衝向前方的三岔路，「米欧，我们赶紧走吧！待在这里，恐怕宝箱会放出我们无法对抗的恶梦。」
    「我也是这么推测，但若打赢那隻恶梦，会不会得到什么稀有宝物？稀有宝物也能加分吧？」
    璐平闻言止住脚步，随后弯下腰，「肚子好痛，我想先休息，休息一下再回来打吧？前面有个小房间，我们去那里坐着休息一会儿好吗？」
    「才刚开始测验，你就喊累！」说实在的，米欧也歷经了一场pk，虽然短暂，可确时耗了不少精神力。于是暂时放弃探究宝箱，挪动脚步。
    璐平走向中央的岔路，小径左右两侧都是交错排列的房门，全都漆上不同的顏色，为黑暗空间点缀些许繽纷。
    两人隔着一小段距离，米欧看见璐平选择一扇黄色门进入，然后门自动关上。
    随即，里头发出悽惨的哀号，「啊！啊啊！救命啊！」
    米欧赶紧跟上，也走进那扇黄色门，没察觉房门在身后自动上锁。置身于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中，即使双眼被植入新视网膜，能适应黑暗环境，并使用探索，也无法立刻判断房内的状态。
    「璐平，你在这里吗？」
    米欧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伸手想确认璐平的位置，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那人贴近他的脸庞，在他耳畔吐息，灼热的气息于敏感的耳垂边散开，「干嘛啊？你是璐平吧？」
    米欧越是挣扎，那人抱得越紧，甚至把手探进他的衬衫，以冰冷指腹抚摸他炙热的肌肤。
    这隻手明明这么冰冷，为何被摸到的地方越来越热？
    那人低下头，亲吻他刚才被植入晶片的地方，「如此白皙的肌肤，被刺出了一道伤口，好诱人啊！让人忍不住想把这伤口扩大，让你全身上下都是伤。」
    这声音的确是璐平，米欧顿住挣扎，手腕却感到疼痛。他被用力地捉住，摔向一旁，后背陷入柔软的床铺，身体随之被璐平压住。
    他渐渐适应了黑暗，率先看见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眸，再看清楚身上少年的轮廓，果真是璐平……「你干什么？快起来。」
    璐平的眼神不像平常。不，他们的相处还未超过五小时，为何认定了璐平就是好人？搞不好这才是璐平的真面目，鲜红的眸底藏着邪恶。
    「讨好猎物，让猎物放松防备，再慢慢享用，这就是我。」璐平跨坐在米欧身上，紧紧抓住米欧的双手，压在床头，不给他抵抗的机会。柔顺的金发滑落到满是飢渴的眼眸前，「摄影机没有跟进来，不用担心我对你做的事情被转播到全世界。」
    感觉璐平贴近自己的下腹部起了炙热的反应，米欧诧异地盯住他，「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是米欧失忆后第一次感到害怕，无论如何抵抗，璐平都能将压力施加在他身上，并弯下身吸吮他敏感的脖颈。
    麻痒感让米欧无法专心念魔法咒文。事实上，一进入这房间，他就没办法再使用魔法了，探索、治癒、防御都不能使用。
    用尽力气仍推不开璐平，双眼逐渐无法聚焦。仔细嗅闻，他察觉床头柜摆放的香炉飘出一股异样的香味。自己一定是受那味道影响，变得如此虚弱。一切都是璐平事先计划的吗？
    「吶，米欧，你长得这么漂亮，一定也对男人有兴趣吧。」璐平亲吻他透着红晕的脸颊，在他耳边细语，「还是你曾经被男人碰过，才会这么漂亮？」
    米欧屈膝挡在胸前，将璐平推开一些，「如果你只会讲这么没营养的话，就闭嘴吧！我真是看错你了！」
    原以为，璐平是他失忆后唯一能信任的人，没想到……
    米欧双眼泛出泪光，被扯落的衣釦掉落在地，转了几圈后停住。璐平剥去他的衣物，抚上他的胸膛，摸着一吻就发红的肌肤。
    忽地，米欧笑出声音，「呵呵，你还真可怜啊！」
    璐平正沿着他的脖子一路吻到衣衫敞开后裸露的胸口，因为这句话停住了动作，「我可是正在强暴你。说我可怜，看样子你已经神智不清了。」
    米欧扬起嘴角，原本无助的眼神忽然一变，整个人竟然带上几分居高临下的傲气，「用上强暴这种手段，你难道不够可怜？更何况对象还是个同性。我跟你才认识不到几小时，为何要选我当犯罪对象？」
    「没有为什么，欺负因为失忆而徬徨无助的你，能让我更兴奋。同性或异性对我来说没差别，我开心就好。」
    失忆？璐平怎么会知道他失忆？
    「你真以为你能推倒我？」米欧猛力曲臂，连带着璐平握住他的手，狠狠地击向璐平的脸。璐平痛得直起身，米欧趁势侧翻下床，趴倒在地。可惜还没来得及爬起身，璐平已从背后紧抱住他。这姿势比方才更加曖昧，让他的脸颊发红发烫。
    「米欧，别管那什么入学测验了，也别在乎失去的记忆了，跟我在一起，好好地享受人生吧！我会带给你舒畅的快感。」
    璐平暴力地将他翻过来，撑开他的双腿，挤他的大腿间。
    米欧锁紧眉头，要不是闻到香炉飘出的那股使人虚弱的味道，他一定能推开璐平。怎奈璐平施加的重量不是普通的重，就如一块厚重的金属板，怎么也扳不开。
    这是以魔法增加的重力吗？能不能用无重力卡片来解决？进入这房间之后，他就无法使用魔法了。
    可恶，他是个男人，即使被敌人做了什么，也不是不能释怀。但对方偏偏是他信任的伙伴，噁心感令他拚命地挣扎。身上最敏感的地方被触碰，背叛感让他极不舒服，不由得咬紧牙关，可仍旧使不出足够的力量推开这么重的身体。
    璐平褪去上衣，与早先表现的迷糊个性成反差，身材是经过训练的精壮完美。少年紧拥着米欧，把他拉上床，亲吻他裸露出来的每一吋肌肤。米欧想将全身仅剩具有攻击力的指甲刺入璐平的背，却在碰触的瞬间讶然停手。
    米欧清晰地摸到，璐平的背部有鞭打留下的伤痕，本该光滑的皮肤凹陷并结疤，不止一处，佈满了整个后背。就与集合前见到的那小男孩幽灵一样，统统都是伤口。
    明知不该在这种时候同情对方，他却无法让饱受摧残的肌肤添上新的伤口。
    「怎么？我的背让你感到噁心吗？」
    「岂止是背，你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让我觉得噁心。」
    「是吗？但你会对我的施暴產生爱恋，就像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一样，逐渐爱上暴力的我。所以没关係，现在儘管讨厌我吧！」
    如此冷血无情，真是璐平的表情吗？米欧隐隐泛泪，不自觉地伸出手，捧住璐平异常冰冷的脸颊，「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想抱我，你的确办得到，不过此后，我会永远无视你。」
    真正的璐平怎么会先让他吸血，然后这样报復他、伤害他？璐平不可能这样的。就算只认识五小时左右，他篤定地相信，璐平不会这么做！
    被米欧掌心的温暖包围，璐平愣住，接着皱起眉毛，痛苦地按着胸口，将身体用力往上撑，离米欧远了一点。周围开始冒出灰色的雾气，越聚越多，迅速形成巨大的影子，笼罩金发少年的背，「米欧……快趁现在揍我一拳，不，把我杀了吧！我……被恶梦操控了。」嘴唇被咬破，渗出几丝鲜血，璐平藉由疼痛勉强唤回了本性。
    灰雾形成的影子逐渐夺得主控权，璐平双手掐住米欧的脖子，「……米欧，你一定有办法杀死我，快点动手！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
    喉咙被扼住，米欧脸颊涨红，能吸进的氧气越来越稀薄。他直觉认为影子是从刚才看见的喷水池底宝盒跑出来的恶梦。魔法无法在房间内使用，那房间外呢？若他能操作房间外的电，击中池底的宝箱，让宝箱盖起来，恶梦会不会被吸回去？
    机率非常低，但他愿意赌一次！
    颤抖的双手反握住璐平掐他的手，全力施法。
    「怎么了？想求饶吗？也好，抱完你再杀你。」璐平松手，拉下裤拉鍊。
    下一秒，房门外倏地传出巨响，门缝渗进刺眼的雷光。璐平像短路一样僵住，背上的黑影旋即消失。
    黯淡的红色眼眸重新泛起光芒，璐平眨了眨眼，嘴角渗出的血丝持续滴落米欧袒露的胸膛，白皙的肌肤印有些许吻痕。他下意识地抚去血滴，顺势看向满脸通红的米欧。
    糟糕，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他刚才对米欧……「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做了什么？」惊讶过度的璐平跌下床，随即发现自己的裤子落到了大腿上，「啊！拉鍊为什么会被拉开？」
    他赶紧背对无力地躺在床上的米欧，穿上裤子，拉起拉鍊。但慾望没有退去，心越跳越快。
    整理好衣服，璐平慢慢地转头，好像每秒都有固定的角度一样，一点一点地看向米欧，「那个……我刚刚应该没有对你怎样吧？」
    米欧闭上眼，「把床头柜上的香炉丢到水池里去。」
    「是！」璐平以最快速度把香炉丢进水池，又跑回房间。
    「帮我把釦子都扣回去。」米欧的语气带着火药味，璐平完全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埋着头，乖乖地替他扣釦子。一路这么扣下来，他发觉自己製造了超多让人害羞的痕跡，更糟的是，看见这些，慾望越来越强烈。
    「好了，我要小睡一下。没解决的东西自己解决，不要让我看到。」
    米欧闭上眼，立刻陷入昏睡，留下呆站在床边的璐平。自己解决的意思……指的是他的「右手女朋友」吗？

 【壹】《噬梦师》入学斗技篇 第13梦 美梦

    一抹人影飞快地穿行在竹林间。
    选择赤门，会进入一片辽阔的山林。少年在进入大门的短短三十分鐘内开了三个宝箱，全都是「灾祸」的箱子。他轻盈地跃上半空，再给带来灾祸的恶梦致命一击。被刀劈开的恶梦立刻变成金属钢珠，散落一地，然后像热气一样蒸发，消散无踪。
    少年继续压低身形奔驰，拔出腰上的另一把刀，魔法让他的身体轻盈旋转，手中的双刀劈开另一隻恶梦。恶梦如浆糊般沿着地面扩散，尾端化作数条小虫。
    溢出蓝光的魔法阵在少年脚底快速旋转，「冰之刃击！」冰魔法涌出刀锋，衝向糊状的恶梦，消灭来不及逃跑的小虫。又一个恶梦被他征服。
    「修斯大人好帅！」
    「哪怕在危急状态下，挥砍的姿势仍然像幅画。」
    修斯甩掉日本刀上残留的黑血，俐落地收刀入鞘。武士道精神只持续到战斗结束，他得意地勾起笑容，摊开双手，「惹人怜爱的女孩们落难，男人当然要挺身而出，对吧？」说着，瞥向周围那些缩在遮蔽物后方不敢出手的男考生。
    「修斯大人真是耀眼！我毕生都会追随修斯大人。」十来位女孩与修斯保持着一段距离，双手合十凝望他远去的背影。对她们来说，如此神圣完美的男人，远观就心满意足了。
    不远处，坐在铺了绒布的大石头上，一下一下拋着某样稀有宝物的蒂娜嘖了一下舌。对于抢尽锋头的考生，她应该要先下手为强，直接把对方打到不能参赛，现在却没心情去管那个什么斯修还是修斯。
    「奥托，查到他的位置了吗？」
    奥托英挺地站在蒂娜身前，双眼敏锐地观察周围有无任何威胁，一面探索大小姐想寻找的对象。恩帝米欧……先前在飞行船探索过那名少年，记忆体有他的资料存在。
    「他并没有出现在任何一道门后，会不会已经死了？」
    蒂娜激动得涨红脸颊，「不可能！他一定还活着！我还没跟他对决，他怎么能死？」
    「那或许是还没进来，或者身在无法使用魔法的密闭空间里，这座高塔有许多那样的未知房间。」
    蒂娜翘起二郎腿，无聊地踢着脚，打了个哈欠，「好无聊，服从我的考生已经把周围的恶梦都解决了，根本无事可做……奥托，我想吃东西。」
    奥托关闭探索技能，双瞳恢復琥珀色，「好，请大小姐等我五分鐘，我去抓些野生动物来。」往山间望，虎视眈眈的老虎距离此地甚远，奥托却能看清楚牠所在的位置。
    「快去吧！我先睡一觉。」蒂娜在大石头上躺平。
    奥托脱去西装外套，披在大小姐身上，旋即像风一样离去。奔跑速度极快，根本无法以肉眼察觉他的动向。
    过了一会儿，那些服从者开始窃窃私语，「喂，那个碍事的保镖走了，剩那女的一个人耶。」
    「竟敢那么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去教训一下她！」
    「嘿嘿！用身体好好地教训她！」
    三名表面上服从蒂娜的男考生走近看似毫无防备的她，围着她，对视一眼，准备一起扑上去。蒂娜却在这个瞬间睁眼，瞬移到三人后方，伸腿一扫。三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眼前已是一片空白，重重倒地。
    不顾自己穿着短裙，蒂娜抬高修长的美腿，猛踢倒地的三个色男。见他们因为看到她的底裤流出鼻血，仍是继续踢。
    「螻蚁杂鱼们，下地狱吧！」脚底的魔法阵疯狂转动，她飞快旋身，强劲腿风夹带火焰横扫，脚背狠击三人的后颈。身体又往后一转，换腿再扫。明明在修理人，动作却像跳芭蕾一样优美。披在肩上的外套与柔顺长发垂落同时，她高高地抬腿，预备给予致命一击。
    地面忽然產生强烈晃动，三块巨大尖石自地底隆起，尖端刺穿三人的衣领，将他们高高地掛上半空。
    「大小姐，不到一分鐘，我带回老虎肉了。」奥托完全不费力地捧着老虎现身，无视被他用土系魔法悬在半空中的考生们的哀号。
    蒂娜维持抬腿的姿势，狠瞪着奥托，「为什么要制止我教训废物？」
    「嗯？有吗？我才刚回来。」
    蒂娜收回腿，把外套丢到奥托脸上，「突然不饿了，我不吃了，丢掉吧！」转身快步前行，走了一段距离后回眸，「还有，高塔内的生物全都是恶梦，根本就不能吃吧！」
    奥托面无表情地抬头，望向悬在空中的现成猎物，「不管大小姐要吃什么肉，我都可以为你猎到。」
    三名考生吓得脸色惨白，蒂娜却兴趣缺缺，掉头就走，「吃垃圾的肉会变成垃圾。走吧！去找那个有泪痣的傢伙。」
    「遵命。」
    与此同时，沉睡的米欧清晰地感知到梦境中的一切。与其说是睡觉，不如说是藉由睡眠，进入一个异空间。
    他不晓得自己能否进入他人的梦境，从此时此刻的感觉判断，做的只是一个醒来后会记得的浅梦，套用科学界的说法，属于「清醒梦」。他不仅知道自己在做梦，似乎还能「控梦」。
    眼前的大片罌粟花红得虚幻，他往前走几步，发现艳红中出现披着白袍的人影。那人察觉米欧的接近，侧身拨掉覆在头顶的袍子，乌黑长发顺着罌粟花迷幻的味道飘向他。
    风带走女孩脸上的乌鸦面具，真实的外貌于米欧面前显现，齐平的瀏海下是一双沉稳的、彷彿能看透人心的大眼，身着传统日式巫女服。站在罌粟花海中，就像引领死者进入审判的使者。
    她安抚身旁的神兽犬神，「人们所称的美梦，醒来后也只不过是一场残酷的虚空。」
    米欧踏过泥泞，一步一步地接近女孩。选择接近她，是因为她身上有一种「同乡」的熟悉感。米欧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却无法开口说话。
    犬神因米欧的接近而警戒地低吼，「可是，我仍然期待在梦中遇见你。我终于找到了你，进入了你的梦境。」女孩用优美的姿态一挥衣袖，犬神立刻幻化为上千隻彩蝶，飞散四周。
    女孩用双手勾住米欧的脖子，「米欧，你能吞噬他人的梦境，将之转换成力量。这种能力很可贵，你得赶快想起使用它的方法。试着吞噬我吧，将我的梦境转换成你的力量。」
    米欧回顾破碎的记忆，似乎真有那么一段，但太过模糊，实在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能力，又该如何使用。他怎么能吃人？他甚至不认识这女孩。
    女孩好似能读懂米欧的心，因悲伤微颤的眼眸映着少年的脸，曾经熟悉到每一晚都梦见的脸，「吃掉我，米欧，这样你就能偷走我的一项技能，更顺利地通过试验。」
    她踮起脚尖，有些害羞地拥住米欧，「只要你记得我叫抚子就行了。」
    米欧弯身靠着女孩的肩，她带来的熟悉感抚平了他的不安，抚子……些许影像飞快地晃过脑海，那些曾经发生的过去，来不及捉住，记忆已再度破碎崩解。
    「试着穿进我的身体，找寻我的弱点，然后把它吃掉。」抚子牵起米欧的手，没给他准备的时间，逕自将他的手掌带向自己的胸口。
    灼热染上米欧的脸颊，他眼睁睁地看着手掌直接穿进抚子的前胸。少女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他竟然看见了正在跳动的心脏，上头插着一块碎玻璃，透出彩虹般的光芒。
    「把它连同心脏一起拔出来。」
    米欧摇头，他办不到！
    抚子仍然握着他的手，温柔地看着他，「你可以的，按以前的人类的说法，这不过是场梦罢了，不会痛。」
    对于现在的米欧，这举动可没有这么简单。他会记得这幅画面，习惯之后，可能会在现实中这样杀人，更别说他还噬血！
    看出米欧打从心底感到排斥，抚子摇摇头，「米欧，你得变得更强，有能力保护自己，才能保护心爱的人。」她强行将米欧的手拉进身体更深处，让他的指尖触及她的心脏，「快点，把它拔出来，吃了它，我快不行了。」
    冷汗从鬓角滑落，抚子的唇瓣失去血色，虚弱得无法站稳。她进入米欧的梦境太久，体力即将透支。
    晃了晃，少女往后倒入罌粟花丛。米欧想搀扶她，手却握住她的心脏，顺势将它从她体内拔出。
    「一定要吃了它！如果你不吃，我就等于在梦中被你杀死。吃了它，我才能醒来。拜託，米欧，吃了它！」
    抚子虚弱地仰躺在花丛中，没有任何伤口，只有身躯越显透明。
    米欧咬紧牙根，忍住噁心感，张开嘴，尖锐的獠牙用力咬下。
    饱满的血液于口中肆意喷洒，插入心脏的玻璃碎片瞬间溶进血液，进入米欧的身体。
    「米欧，半小时到了唷！」
    耳边隐约传来璐平的声音，与此同时，米欧赫然被不断溢出的鲜血困住。血液竟像布条般捆住他的手脚，将他拉向一座悬崖，他甚至感到窒息。
    前方是深不可见的山谷，再一步就要落入万丈深渊……
    米欧猛地醒过来，但窒息感没有退去。
    当着朦胧的视线，一双手捏住了他的鼻子。他连忙拉开那隻手，起身狂吸氧气。
    「啊！你醒啦！想说捏你鼻子，醒得比较快……痛！痛痛痛！」
    米欧捏住璐平的脸，用力往外拉，「会痛，所以这里是现实，刚刚是梦。」放开手，无奈地扶额，心中咕噥着，唉，早知道就不要睡了，越睡越累……又吸吸鼻子，嗅了嗅周围的味道，他抬头瞪向璐平，「你居然用手捏我的鼻子，刚刚不是在自己解决……」
    璐平举起双手做投降貌，「我没有做任何不该做的事啦！」而后羞涩地搔了脸，「倒是你，没事吧？」
    视野恢復得越清晰，越是想到方才璐平受恶梦控制做的那些事，米欧斜眼冷瞪璐平，「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璐平跪坐在地板上，双手合十、双眼紧闭地道歉，「我遇到死路，传讯息给你，然后瞬移到皇门这条路来。当时不巧有考生开啟宝箱，我就被当中释放出的『忧伤』恶梦附身。」
    许久都没有等到回应，璐平睁开一隻眼睛偷瞄，床上已没有米欧的身影。焦急地转头找寻，米欧站到了门边，正脱去被扯掉好几颗钮釦的衬衫。璐平已恢復正常，此时看同性的身体不会有任何反应，不过米欧的身材比他的想像要结实，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米欧将手伸向他，「你在武器街不是买了几件衣服？赔我一件。」
    「喔，好，我找一下。」璐平从口袋中拿出缩成手掌大小的衣服，米欧看中一件灰色衬衫，响指一弹，衣物立刻恢復原来的大小。
    他裸着上身走近璐平，抢走衬衫换上，目光一扫，察觉璐平的面颊透出红晕，「不会吧，你真的喜欢男人？」
    璐平握紧手中那些缩小的衣服，狂摇头，「我、我没有！」
    「那就不要盯着我看。」米欧转身背对他，低头扣上衣釦。
    米欧的背光滑白皙，让璐平有些羡慕。
    璐平已经想起自己被恶梦操控后对米欧做了什么，米欧当时碰触了他的背，不知道之后会不会问起……
    他真不想说出那些疤痕的来歷。
    「走吧！」米欧扣上最后的袖釦，锁紧腰带，转开房间门把。走了几步，却不见璐平跟上，「怎么了？」
    璐平愣在原地，心中想着，米欧没有问，大概对那些伤疤一点兴趣也没有，「不，没什么，我们走吧！」
    「嗯，我们落后很多，得把分数追回来。」

 【壹】《噬梦师》入学斗技篇 第14梦 积分

    因米欧说出「我们」这个词而圆满的璐平，接下来的一路表现得特别好。在考试第一天的十小时内，两人总共打开了六个宝箱，击败十隻恶梦，获得两件稀有宝物。
    时间来到凌晨两点，他们搭乘传送魔法阵，与大部分的考生一样，抵达地图上显示的休憩地点。
    这是为了入学测验考试新增的胶囊旅馆，总共能够容纳五千人，佔了高塔的很大一部分。地图上其实还有一间五星级饭店，但必须先把关在监狱里的恶梦打倒一半，否则无法到达。
    米欧对住宿品质没有多大的要求，只要有得躺，有个人空间就行了。踏入旅馆，就见胶囊套房两两相叠成一组，放眼望去有好几百组。由于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找上下刚好都有空位的房间不容易，花了十五分鐘才找着。
    「米欧，我睡上面，设定七小时后醒来，可以吗？」璐平爬上阶梯，滑动玻璃门上的萤幕，设定闹鐘。
    「嗯，晚安。」米欧弯下身，爬进长两米五、宽一米五、高一米的小空间，除了乾净的床垫，再无任何设备。
    整栋胶囊旅馆都受到结界保护，即使有恶梦经过，也无法攻击住客。
    米欧关上自动上锁的门，脱去靴子，将外衣襬在门边，调暗灯光。坐定床沿观察片刻，确定外头没有任何异状，才倒入柔软的棉被。睡前，他按下手环的投影功能，唤出积分。只有七百多分……他得变得更强一些，才能大幅度提升积分。以现在这种程度，他与璐平不可能被录取。
    虽不是一定要进入噬梦学院，但失忆的他没别的地方可去。进入噬梦学院应该能让实力变强，至于记忆……再慢慢找回来就好。
    白天做的那个梦到底代表着什么？抚子、吞噬他人的梦境与技能……他真有这么特别的能力？
    翻了个身，眼皮变得沉重。
    「走一步……算一步吧。」米欧沉入梦乡。
    半小时后，璐平坐起身，用视觉探索下方的米欧。确定他已经熟睡，悄悄打开自己的房门，走下阶梯。
    站在米欧的房门口，透过玻璃门再次确定米欧正安稳地熟睡，他转过身，沿着安静无声的旅馆走廊前行。
    漫步于走廊上，金发少年掛着睡眠不足的黑眼圈，憔悴地望着看似无尽头的长廊，「呼……」好想睡，可是不行，不能睡。用力甩甩头振作精神，不能睡觉的他总是以治癒魔法让疲惫感降至零，再吃下补给魔法精神力的药品。
    挑高六公尺的旅馆，一侧是一格格的胶囊式房间，另一侧是整片的大落地窗。没有月光，但有从高塔缝隙探入的微光。璐平望着窗外的河流，高塔好似一个小型生态圈，虽是恶梦监狱，仍有物种在如此昏暗的地方生活。河畔有点点萤光闪烁，看来水质相当乾净，繁殖得出萤火虫。
    手指轻触落地窗玻璃，凝望距离自己最近的萤光。隔着玻璃，没办法碰触绽放光芒的萤火虫，只能远观。侧身回望米欧所在的小房间，圣洁乾净的黑发少年，其实和萤火虫有几分相似。外表看着一揉就碎，内在却十分强韧，能引导光明。
    即使在最险恶骯脏的地方，人类也能生存下去。想想，人类比萤火虫还不如呢。
    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璐平看起来像在欣赏萤火虫，双眼却没有对焦，只是恍惚地醒着。
    不能睡，绝对不能睡。
    抱着双臂，弯下腰。早前，满是伤痕的背部被米欧碰触，让他想起了恶梦般的回忆。
    颤抖着蹲下身，垂下头，靠向落地窗。绝对不能睡着，一旦进入梦境，他就会做恶梦，反覆地做着同样的恶梦。
    屈膝坐定在窗前，璐平将手贴上左胸，治癒一整天下来积累的疲惫，面无表情地望向远方。
    究竟已有多久不曾睡着？
    早上九点，大部分考生已继续进行测验。很难得在这么多人聚集的地方，没有发生任何一场pk。相较于皇门的和平，赤门那边一天下来发生了一百多场大大小小的pk，部分考生因此送命。
    米欧准时打开房门，第一眼便看见从窗前侧身回眸的璐平。
    「早安，米欧。」金发少年在些许的光线下露出微笑。
    看着天使般的笑容，米欧慢慢地退后，关门。
    「你怎么了？」璐平赶紧衝过去拉住门把，阻止米欧的动作。
    「直觉回避。」米欧无奈地踏出房间，伸了个懒腰。
    「米欧你……肚子不饿吗？」璐平摸着凹陷的肚皮。虽然吃了不少带来的粮食，但打斗必须消耗大量体能，肚子很快又饿了。
    米欧被他一问，才发现自己从昨天跟女王吃了早午餐，一直没有再进食，中间只吸过璐平的血，「我不饿，不行吗？」
    「当、当然可以，这是最好的！只是担心你会营养不良，你很瘦。」
    「就算想吃，这种时刻也不适合大快朵颐吧？再说，治癒魔法能够让身体產生饱足感。」
    「是这样没错……可是，吃东西能让心情变好。不知旅馆附近有没有卖食物的地方？我怕食物不够。」
    米欧想避开这话题，担心一直提到吃的，自己又会噬血，「我们的积分落后其他考生很多，再不走……你想明年重考吗？」
    璐平猛摇头，米欧转身走向旅馆出口，「那就走吧。」
    「我看一下我们目前在第几层楼。」璐平点选地图。
    高塔共有三百三十三层楼，移动过程中，每走到一层楼的尽头，空间将自动与上一层楼的空间衔接，上楼时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考生会因此產生高塔内部是无边际平地的错觉。三百三十三层楼也非按照数字顺序一层层堆叠，若以二维空间来看，各楼层相互交错，十分复杂。
    「我们在第二十四之二十三层楼。」
    「也就是说，只走了百分之七。这样就花了一整天时间，真要把所有楼层走玩，得花上半个月。半个月……太长了。」米欧看着地图投影。
    各位考生，这是考试的第二天，大家早安！现在映在墙壁上的投影，是目前积分排行前九十九名考生的名单。从今天开始，每天早上九点十五分，各位都能看到前日排名的投影。每日的前九十九名，可获赠珍贵的急救药品。
    两人还没踏出旅馆，在旅馆出口待命的第十八号摄影机便投影出前九十九名的考生名单与积分，并有机械音解说。
    「原来它还有这种功能。」璐平蹲低端详摄影机下方，观察声音及影像来自哪里。米欧则快速搜寻第九十九名考生。
    一千三百二十六分，跟他的七百六十六分差了近六百分。从昨天的经歷看，他们打的十隻恶梦都是等级a、b、c的低等恶梦，平均一隻只有四十积分，从宝箱里得到的稀有宝物有一百五十分，却必须先打败十隻恶梦。奋斗十小时，顶多能得到近八百分。按照这种模式走下去，绝对无法超越第九十九名。更何况要保险一点，得争取进入前五十名。
    「璐平，你的分数是多少？」
    璐平瞥了瞥视野上方显示的数字，四百多分……大概昨天被其他摄影机捕捉到恶梦附身的剎那，扣了分。
    「呃……很低，你不要问比较好。」
    米欧扬起嘴角，「今天走不一样的路，我们改去更危险的地方狩猎恶梦吧！不过只有两个人……这个赌，有点大。」
    「嗯，恶梦最高的三个等级是『xyz』，要解决它们，牌卡等级在四以上才保险。我们平均只有二，可能要找别人组队，但那么做也许会被背叛……」璐平开啟手环投影功能，搜寻周围的地图与已知恶梦的分佈点。旅馆附近都是些「亲切」的小恶魔，且都有考生在对付，若要挑高等的，必须前往……
    他在进入巴比伦之塔后，搜寻了几个有高等级恶梦的地点，眼下距离最近的是「天空竞技场」，藉由抽籤与未知恶梦战斗来换取积分的竞技场所。论等级属于中高阶，但不会严格限制挑战者的等级。因为恶梦数量多，一天可以连打好几场，持续累积积分。
    璐平在空中一挥右手，投影于壁上的萤幕跟着滑动，他点开「天空竞技场」所在位置，「我们得朝北方前进，途中必须经过黑森林。手册上写着，那里的花香会诱惑人做梦，被困在其中。」
    「之前你买了口罩吧？」
    「有，我找找。」
    「那就戴上口罩前进。」米欧从投影地图中点选「黑森林」作为目的地，同时调出附近的考生名单，将璐平的名字点入同行组员。两人的视野立刻多出一道绿光，呈虚线状贴着地面，往黑森林方向延伸，只有他俩能看见。
    为了避免与低等级恶梦战斗而浪费时间，米欧再切换选单，选择「赶路模式」，扩大恶梦侦测范围。遇到恶梦，路径将自动回避。两人的身体状态也一併纳入视线范围，能即时看清楚彼此的状况，便于互相帮忙。米欧还将战斗先决条件设定为「两人能全身而退」，只要其中一位组员的生命值濒临百分之三十，二人的视野会同时闪出红灯。
    最后，他将传送点设定在旅馆入口，若遇上无法战胜的恶梦，可以选择回归出发点。
    「米欧，你常玩全息网路游戏吗？就是那种戴上头罩，现实的呼吸、心跳、意识与游戏同步的那种。」
    「没有吧，为什么这样问？」
    「看你操作得很熟练，不像是第一次来考试。」
    米欧用力滑开投影萤幕，让投影自动关闭。
    「这些功能并不难找，点一点就有了。你说过，噬梦师分为『噬组』和『梦组』，测验应该就有专门的组队功能。」
    确定今天的任务，米欧率先走在前头。旅馆周围还算和平，循着绿光的指引，两人走入人烟稀少的缓坡，小径入口写着「黑森林」。
    璐平持续查看四周的动态，距离最近的考生也远在一公里外。黑森林显然是他们选择避开的区域。某些考生的探索能力已经练得很高，也许发现了这地方有难以对付的恶梦。当然，以上都是璐平的猜测，并没有任何根据，绿光指引也还未显示异状。不管如何，在他以为，至少得再找两个人，四人合作，才有希望通过未知环境，全身而退。
    就在璐平思考要不要去探索一些等级较高的考生，和他们交换利益时，刷的一声响，两抹身影瞬移到两人面前。
    扛着大砲、顶着红色刺蝟头与一头蓬松捲发、戴着圆框眼镜的男考生现身。米欧瞄了来人一眼，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刺蝟头立即伸手指向他，「你这傢伙！赢了就逃走，让我有多丢脸你知道吗？」
    璐平看看红发刺蝟头，再转向米欧，又看看刺蝟头，如此来回几次，「你们认识？」
    「不认识。」
    「昨天在场外pk过。」
    米欧与刺蝟头同时张口，答案截然不同。
    刺蝟头听到米欧的回答，更燃起熊熊怒火，「凯因！我叫凯因啦！你给我好好地记住这名字。」
    米欧撇开头，不想理会这超没礼貌的傢伙，也说不定是记恨。
    完全被凯因魁悟身形挡住的捲发少年捧着一本厚重的书，不知该在什么时机插话，低头推了推眼镜，畏缩地往后躲。
    「既然是朋友，要不要一起闯黑森林？」璐平绽开灿烂的笑容。
    米欧抬手，用力捏住他笑嘻嘻的脸皮，「就说了是pk才不得已认识，哪里算认识？」
    「你这傢伙的个性和外表完全不搭，超讨人厌。」凯因嚷嚷着。
    「彼此彼此。」
    米欧与凯因满是敌意的目光撞在一块，璐平无辜地揉揉脸皮，视线扫过一直没出声的捲发少年，默默地走到少年身旁，微微弯身，「你是凯因的伙伴吗？」
    璐平的音量不大，捲发少年却吓得退开好几步，慌忙地瀏海往下梳，好遮住自己惊讶的神情，声音带着颤抖，「对对对、对不起！我是凯、凯因的同伴没错，我叫……我叫汉瑟尔。」
    璐平绽开温柔的微笑，「汉瑟尔，我好像在书上听过这名字呢！我叫璐平，那个外表秀气却没什么表情的人是我的同伴，叫做恩帝米欧。」
    「恩帝米欧……」
    「等等！你向他自我介绍了？」忙于斗嘴的凯因分神注意到璐平这边的情况，手抵着额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璐平一脸问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名为「汉瑟尔」的捲发少年听了两人的名字，青绿色的眼睛一亮。书在他手中自动摊开，翻到空白处，一支羽毛笔飘浮于页面上，随着魔法的控制动了起来。
    璐平唸出羽毛笔写下的字，「恩帝米欧与璐平，只有一人能走出黑森林，璐平的衣服将一件也不剩……前面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加后面那句？不对，前面也不好，为什么要写这种不吉利的东西？」
    凯因决定打住与米欧的言语斗争，「这傢伙跟我一样是武装鍊金师，但类型不同。他是用文字创造故事，被写下的情节都将真实呈现。」
    璐平把双手搭在汉瑟尔肩上，猛力摇晃，「那你也写些好一点的故事吧！例如我们都能平安通过测验！」
    汉瑟尔畏缩地收回羽毛笔，紧抱着书，低下头，「对对、对不起！我没办法写那种主观意识太重的故事。」
    「他跟我说过，写下即将发生的事情会耗损他的魔法精神力。如果写出主观希望的故事，副作用会夺去他的生命。」来不及制止「悲剧」发生，凯因无奈地搔了搔头。他今天主动找上米欧，其实是想释出善意。昨晚检讨了自己的行为，实在觉得有些过分，当时不该对米欧发动pk。他的确讨厌会吸血的人类，但这不代表米欧一定是他的敌人。
    璐平无法接受解释，「那也不需要把我写成一件衣服也不剩吧！」
    米欧按住璐平的脑袋，把激动的他转向自己，「不管你有没有穿衣服，都一样吓人。」
    「呜，连你也这样！」璐平作势擦眼泪。他真正在意的其实是第一句话，只有一人走出黑森林，这就没意义了。
    汉瑟尔羞愧地鞠躬，「对不起，都怪『内心的我』写出这种负面情节，我晚一点会教育他，真的很对不起。」
    凯因忽然嘖了一下舌，「等等，你们的目的地……该不会是『天空竞技场』？」
    「为什么要告诉你？」
    「对啊！」
    米欧怒瞪与他一同开口的璐平。
    凯因把大砲换到另一边肩上，「你们也想拚积分，对不对？那走吧！早先找你pk是我没礼貌，接下来我们一起组队吧！」
    璐平欣喜地高举双手，「太好了！这样一定比两人硬闯要安全。」

 【壹】《噬梦师》入学斗技篇 第15梦 黑森林

    进入黑森林约莫半小时，璐平好想收回自己说过的话。脚下的魔法阵持续转动运作，魔法精神力耗损近半。他没料到加入的新同伴完全不会使用治癒与防御魔法，也就是说，四人之中只有他是「梦组」属性，不但要保护米欧，也要负责另外两人的安全。
    黑森林，顾名思义是一片漆黑阴森的树林。幸好截至目前为止，没有遇到高等级的恶梦。
    米欧拨开遮掩视线的枝叶，眼前除了树，还是树，「步行太慢了，可以加速吗？」
    「喂喂，在这种地方浪费魔法力，待会儿要是遇到等级高的恶梦怎么办？」
    明明不是跟凯因说话，却得接受对方的反驳。不爽的米欧悄悄减速，走在璐平身边。
    汉瑟尔的书飘浮于空中，羽毛笔从进入森林后就没停过，他喃喃唸出剧情，「突然间，恐怖的咆哮声震开茂密的枝叶。虎视眈眈的野兽跃过眾人头顶，朝最前方的人伸出利爪。」
    地面猛烈震动，四人同时感到庞然大物从后方奔来，飞跃至队伍前方，对打头阵的凯因挥动利爪。
    事态发展就与羽毛笔写下的情节一模一样，凯因早几秒得知，闪身躲过猛烈的攻击。握紧大砲底座，自转几圈当助力，以砲筒打飞野兽，「一隻！」
    后头接二连三地跳出体型硕大的老虎，凯因如法炮製，全部击飞。仰起头，得意地望着被打飞的老虎如流星般飞过树林。
    「击败野兽，却惹恼了守株待兔的猎人，他们将利用诱人的罌粟花园惩罚侵入者。」
    听汉瑟尔唸出接下来的情节，璐平只知道把衣釦都扣紧，可不能到最后真的一件也不剩。
    「罌粟花……要戴口罩吗？」
    米欧问的是璐平，凯因却自顾自地回答，「那种东西就算用口罩也遮不住，别忘了这里是巴比伦之塔，充满恶梦的危险地方。」
    「我不是在跟你说话。」
    璐平在两人中间充当和事佬，「好了好了！心平气和才能渡过难关。」
    「然后在这个花园里……他们会遇到前所未见的……巨大……」汉瑟尔还未把书中的情节唸完，诱人进入梦境的花香已扑鼻而来。此时走在队伍最前头的他一秒昏厥，书与笔同时落地。
    凯因打算与米欧争执，很不巧地吸了一大口气，导致罌粟花的气味直接扑进鼻腔。意识瞬间模糊，他弯下身，想用意志力撑住，扛在肩上的大砲却越来越沉重，不一会儿也倒地昏睡。
    米欧匆忙转身，以手掩住口鼻，想与璐平讨论对策。后者一把将他拉入怀中，用身上的衣物替他抵挡气味。
    米欧在动作间吸入些许气味，昏昏欲睡，璐平却完全不受影响。
    「不要说话。」璐平脱掉外套，裹住米欧的脸，只让他露出双眼。
    璐平捡起汉瑟尔的书和羽毛笔，但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控制羽毛笔，加入新的剧情，「真糟糕，汉瑟尔不醒，没有人能让情节往下发展，气味会不间断地传来。」
    米欧很想问璐平为何不被影响，无奈不能开口说话。
    璐平扛起较重的凯因，「我带他去离气味远一点的地方，你在这里等我。」离开前不忘替米欧加固结界。
    从结界中望出去，前方不远处果然出现一座罌粟花园。衬着阴沉沉的黑森林，一大片红花既显得格格不入，又显得美艳夺目。
    米欧蹲到汉瑟尔身旁，一手拿出口罩替他摀住口鼻，另一手用璐平的外套捂住鼻子。衣领间全都是洗发精的味道，那傢伙到底有没有冲乾净啊……
    外套很重，璐平在口袋里放了什么？
    明知偷翻别人的口袋是很不礼貌的，米欧还是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去。触感很冰冷，是很有分量的金属製品。抓出那东西一看，居然是手銬！
    「呜！」惊讶让米欧不小心倒吸一口气，罌粟花的气味直窜鼻腔，旋即扩散至身体的每一吋。他强烈地感受到疲倦、虚弱，挣扎片刻，撑不住地跪地，倒在璐平的外套里，沉沉睡去。
    「既没有哥哥们的才智，又没有出色的外表。你看看这孩子，满脸雀斑，还是个大近视，为什么姊姊要领养这样的孩子？」
    米欧在模糊的意识中看见汉瑟尔，他紧捧着书，沉默地低着头。
    撑起身体，脚底的冰冷，让米欧意识到自己身处积雪寒地。雪花缓缓飘落在他与汉瑟尔之间。他走过去，伸长胳臂，手却直接穿过汉瑟尔的身体，无法真正碰触。
    这种宛如来到了另一个时空，眼前事物却清晰可见的熟悉感……难道他又做梦了？
    大人们的评论毫不留情，汉瑟尔置若罔闻，静静地缩在玻璃窗前，拚命地埋头写作。
    既然汉瑟尔没有察觉米欧的存在，他索性凑近前，偷瞄汉瑟尔的写作内容。
    故事的主人公是个小男孩，拥有爱他的家人、上天赋予的音乐才华、讨人喜欢的外貌。在和乐的家庭中长大，一家四口过得很幸福。然而好景不常，某个夜晚，噬血族杀死他的父母，把他带走，让他与哥哥从此分隔两地。
    小男孩被一个富有的家庭领养，因为事发当时年纪还太小，他逐渐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家人。直到长大后偶然发现养父的日记，得知身世，才踏上寻找亲人的旅途。
    艰辛困苦的旅程持续了一年，他不停地打听哥哥的下落，总算与哥哥重逢，两人决定一起去冒险。
    万万没想到，冒险途中，哥哥为了保护他，死了。
    小男孩伤心地跪倒在哥哥身旁，「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该来找哥哥……」如果他能乖乖地留在领养他的家庭，不与哥哥相认，就不会害死哥哥。
    如此哭了三天三夜，最后伤心欲绝、精疲力尽地倒卧在哥哥身边。
    他对哥哥的感情感动了神，于是让两人维持沉睡状态，让他们在梦中重新相遇，一起玩耍，互相扶持长大。
    写到这里，汉瑟尔停下笔，扭头看向米欧，「哥哥？」
    米欧惊讶地蹲下身，原本以为汉瑟尔看不见他，「抱歉，我很好奇你在写什么，所以……」
    「凯因哥哥……」汉瑟尔低喃一句，收回目光，继续书写。
    米欧顿了一下，意识到汉瑟尔只是在自言自语，松了口气。
    「我到底在做什么？真蠢。」米欧屈膝靠在窗户边，耳边只有笔尖与纸页摩擦的声音。
    「米欧，你能吞噬他人的梦境，将之转换成力量。这种能力很可贵，你得赶快想起使用它的方法。」
    突然想起那个叫「抚子」的女孩说过的话，如果真有这样的能力，是不是吃掉汉瑟尔的梦，就能窃取他的能力？哪怕汉瑟尔不醒，也能接替他使用那本书和羽毛笔？
    米欧像被附身似的挺起身，于埋首书写的汉瑟尔面前释放些许杀气。第二次尝试比第一次要大胆得多，他逕直伸手穿入汉瑟尔的身躯，逐渐透明化的身体内部果真埋有一片折射出彩虹光芒的玻璃碎片，刺在少年的右掌心。
    米欧握住碎片，慢慢地把往外拔。碎片离体的瞬间，汉瑟尔痛苦地抓住右手，书本和羽毛笔一併滚落脚边。他皱紧五官，像吸不到氧气般剧烈地喘着，挣扎一会儿，脸孔渐渐没了血色，皮肤由苍白转为灰暗。
    目睹一切，米欧退后好几步。碎片已经让他握在手中，他把它塞入嘴里，一步一步远离汉瑟尔。尖锐的玻璃刮破口腔，随即像糖果般被唾液融化。
    即使是梦，他仍觉得自己背叛了汉瑟尔。
    米欧紧摀着嘴，低下头，身体充满崭新的力量，悲伤却在脑海中播种。未来的某一天，他会不会对在梦中吞噬人这件事麻木？
    璐平只离开了短短的三十秒，安置好凯因，快步折返，却见米欧倒卧在外套上昏睡。他蹲在一旁，用指腹拨开覆在米欧脸上的发丝，被发丝触碰的眼皮微微颤动，但仍紧闭。
    注视米欧露出的无防备睡顏，璐平不自觉地勾出淡淡笑容，手指顺着米欧的发丝，轻触他的侧脸，替他治癒。
    动作间，目光扫过掉落在一旁的手銬。他捡起手銬，把米欧连同外套一起抱在手上。
    身体突然浮空让米欧恢復清醒，撑开眼皮，映入眼帘的第一幕又是璐平那天使般的笑顏。他下意识地撇开头，察觉自己正被璐平用公主抱的方式抱着，条件反射地用力一推，整个人重摔在地。
    「好痛……」米欧摸着臀部，没想到自己真会摔下来。
    「你没事吧？」璐平关切地伸出手，被米欧不客气地拍掉。
    「我没有这么纤细，不要把我当作女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刚才昏睡的姿势不好扛，我这样抱比较方便嘛。」
    米欧坐在地上，纳闷地想着，奇怪，为何璐平说了这么多话、做了这么多事，一直没有昏睡过去？难道说，他对罌粟花的气味免疫？
    思考的同时，某种冰冷的东西攀上他的腿。那是像触角一样有判断能力的枝梗，下一秒，米欧被狠狠地拉过去。
    罌粟花园中央生出约有三层楼高的巨型罌粟花妖，在璐平与米欧对话时，另一隻触角已将汉瑟尔捆住，尖端插入他的背部，吸取他的生命泉水。
    璐平凭空拉弓，箭迅速射穿绑住米欧的触角。往下掉落的同时，包覆在米欧四周的结界降低了地心引力的影响，他就像花瓣一般慢慢飘落。
    米欧着地后抽出西洋剑，剑光一闪，压低身子快速奔跑，踩上自己製造的跳跃魔法阵，猛力一跃，跳至与罌粟花妖的花托等高的空中。再藉由下坠的力量旋转身子，劈断绑住汉瑟尔的枝梗。
    汉瑟尔落下，璐平也像方才保护米欧那样替他施法，但他脸上毫无血色，也几乎没有了呼吸。
    璐平不假思索地使出一天只能使用最多两次的最高级治癒魔法，并翻动汉瑟尔的身体，见少年的背部被刺入一根足有手掌长的毒针。
    撕开汉瑟尔背后的衣物，被针刺入的皮肤已变得乌黑，毒素正持续往外扩散。璐平把掌心贴紧皮肤，震了一下，汉瑟尔立刻张口吐出鲜血，乌黑之色剎那间转为焦黑。璐平接着划开中毒的肌肤，努力阻断毒素的扩张。
    另一方面，米欧俐落地砍断罌粟花妖的三根触角，可光凭他一人，难以真正对抗高大的花妖。哪怕使用时间暂停，怕也无法于短时间内找到花妖的弱点。被砍断的触角已开始復原，这样下去根本砍不完！
    甩掉剑身沾染的绿色汁液，脚底的魔法阵持续转动。他举剑召出雷电，突然被来自后方的衝力推倒、搂住，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
    「……璐平？」
    米欧从璐平的肩膀处探出头，花妖触角的刺深深地刺入金发少年的背。
    他咬紧牙根推开璐平，用力挥剑。雷电劈落，被斩断的触角在地上蠕动了一下，顏色转灰、硬化，化为随风散去的灰烬。
    璐平狂冒冷汗，趴倒在地，「没事的……我可以治癒。」颤抖的手掌发出微弱的金光，治癒的力量根本不敌毒素的扩张。
    眼看黑色毒素即将扩散至整个背部，身旁又有巨大的花妖威胁，米欧选择最快最有效率的解决方式，拔掉璐平身上的毒刺。璐平因痛苦而颤抖，米欧紧锁双眉，手指扒开破裂的衣物，将双唇贴过去，吸吮残留于伤口的毒素。
    璐平感到搔痒，面孔泛红，「米欧，你这样会不会被感染？」
    米欧吐掉嘴里的毒，又吸了一口。眼角馀光瞥见触角再次袭来，右手一挥，嘴一吐，起身面对下一波攻击。
    「你等我一下。」米欧挡在璐平身前，心想，要是凯因这时候能醒来就好了。至少一人可当诱饵，一人可攻击。
    一面想，一面飞快地跑开，将触角诱离璐平与汉瑟尔。
    璐平缓缓撑起身体，看着米欧奋战的身影，犹如红宝石的双眼越显鲜红。身体微微散发金光，不仅治癒了自己，也连带治癒了汉瑟尔。
    双手撑着膝盖，毒针扎刺让视线变得模糊，思绪恍惚，还有些幻象出现。他抿紧双唇，全力拉弓，「不准……伤害米欧！」
    离弦之箭飞向米欧身侧的新生花妖，花妖立刻化为灰烬。但不止这一株，周围冒出来的花妖越来越多。璐平抬头瞇眼细看，花粉正随风传播。他一箭射向花托，将之贯穿。罌粟花妖不甘地挣扎着，把所有种子和花粉都传播出去，随后枯萎变黄、粉化，随风散去。
    璐平踩死周遭的种子，但成功播种的花妖迅速成长起来，估计每一个都能长成高大的母体。怎么办？救醒汉瑟尔，请他写接下来的剧情吗？可是汉瑟尔说过，书写的是心中的另一个自己，结局不一定是好的。
    米欧也猜到接下来这堆花妖很难应付，驀地捡起汉瑟尔遗落的书与羽毛笔。羽毛笔在他手中放电排斥，他咬牙握紧，硬是写下新情节。
    没有水分灌溉的种子不多久就没了生命，残留的罌粟花妖很快……
    原本想写很快就被解决，但掌心猛然闪出一道电光，他的手被炸出伤口，没办法继续握笔。
    璐平讶异地看着能碰触羽毛笔与书的米欧，米欧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技能？除了已经长出来的花妖，土里播下的其他种子都没了生长的跡象。
    米欧握住流血的手，既然成功使用了在梦中吞噬的汉瑟尔的能力，抚子的能力，他应该也能运用。
    双掌于胸前围出三角形，「犬神……招来！」
    轰然巨响，花园的土壤隆起，土堆爆裂，从中现形的，是身周飘着云气的犬神。
    召唤成功了！米欧其实同璐平一样诧异。原本没有多少把握，想不到自己真能透过梦境夺走并运用他人的能力。
    而且，他唤出的幻兽，体型比梦中大了两倍！
    犬神后腿一蹬，衝向花妖群，首先咬断一株迅速长到三公尺高的花妖，而后前爪一挥，折断其他花妖。
    米欧回过神，连忙加入攻击，消灭最幼小的那些花妖。
    犬神跃起一层楼高，重重落下，用身体的力量压垮持续生长的花妖。尾巴一扫，除去四处攀附的枝梗。璐平见前方的战况得到控制，赶紧蹲下来继续治疗汉瑟尔，高阶治癒法术让汉瑟尔的皮肤逐渐染上红润。
    犬神周边的云朵以螺旋方式自转，召出强劲的风，将花妖从花托处切成两半。短短几分鐘，罌粟花园化为灰烬，恢復为森林与草地。
    确认已将罌粟花园彻底夷为平地，犬神回到米欧身边，舔了舔前爪、清理一下毛发，化为透明，消失不见。

 【壹】《噬梦师》入学斗技篇 第16梦 突袭

    没想到会在黑森林中耗掉超过十二个小时。凯因扭动几下脖子，大概之前昏倒时扭伤了，总是使不上力。疲累地坐倒在树下，扛着重量超过百公斤的大砲奔波这么久，就算没有打那个罌粟花妖，长途跋涉外加解决后续路上遭遇的恶梦，体力也全透支了。
    汉瑟尔更是气喘吁吁，跪倒在凯因身边，充当拐杖的树枝落在身边。
    米欧使用了汉瑟尔和抚子的能力击败罌粟花妖，然后由没有任何表现的凯因接棒打先锋，一路上的贡献也算不小。
    米欧响指一弹，璐平在武器街购买的两个帐篷弹开来，变成正常大小。
    「哦？设想还真周到！」凯因兴奋地凑过来。
    「等等！」米欧伸手阻挡。
    「不会吧？你要让我跟汉瑟尔睡外面？夜里可能会下雨。」
    「我……」米欧皱眉。当初之所以坚持买两个帐篷，就是因为他不想跟别人睡在一起。行前小覷了黑森林的危险性，不认为需要走多久，即使与人组队同行，很快就能分道扬鑣。哪想现在被困在了黑森林里，不让凯因他们住进来，实在说不过去。
    「不能弄脏喔！之后我还要用。」
    「弄脏？你觉得我会流口水吗？的确有这个可能……吼，都打先锋这么久了，慰劳一下我啦！」凯因搔搔头，无力地倒回树下，「话说回来，我们被困在这里，还不是某人的错，误开了那个宝箱……」
    正烧水准备煮晚餐的璐平打了个颤。
    之前，打完罌粟花妖，又等了半小时，凯因和汉瑟尔相继甦醒。队伍重新出发前，璐平使用探索，发现有一个未开啟的宝箱埋藏于罌粟花妖的根部，兴奋地打开，却是叫作「迷失」的宝箱。尔后不管怎么走，他们都绕不出黑森林。
    「你们要吃咖哩，还是蛋炒饭？」璐平赶紧换话题。
    「那个，我想要咖哩。」鲜少发言的汉瑟尔开口，悦耳的嗓音稍稍减退了尷尬感。
    其他两人没有意见，璐平于是顺着汉瑟尔的提议煮了美味的咖哩。
    花了半小时解决晚餐，已经接近晚间十点了，为了隔日提早上路，四人纷纷鑽入帐篷休息。
    米欧很庆幸自己是男人，上厕所不用找什么遮蔽物。拉上裤子拉鍊，走向帐篷，昨天璐平做过的事猛然晃过脑海，瞬间令他停下脚步，双颊通红，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周围的草木。
    他实在不认为跟男人做那种事会开心，况且当时的状态完全是被强迫，就如被附身的璐平所言，那叫「强暴」。
    当下明明有一万个不甘心，却受制于诡异的香味和璐平反常的强势，无法做出抵抗。虽说最后没有真正被强暴，璐平的所作所为也不是出自本意，可对于今晚要与璐平睡同一个帐篷，心里还是很排斥……他该怎么办？
    「米欧？」
    听到璐平的声音，米欧抬头回应，「是！」
    璐平笑了一声，「怎么了？为何这么有精神？我还以为你迷路了。」
    米欧的眼神飘移不定，「呃……就是……这里还蛮漂亮的，有些萤火虫，你看。」
    原本只想随便指一指，呼咙过去，未料远方真的聚集了许多萤火虫。点点萤光从草丛间升起，飘向乾净的小河。
    「好漂亮！这里被称为恶梦监狱，却有人类世界很难看见的美景。」
    「是啊！」米欧狐疑地望着映上了萤光绿的红瞳，璐平似乎很喜欢自然界的东西？
    「就算骯脏，也会有美的地方存在。」
    「骯脏？」米欧不解地歪头。
    璐平摇摇头，「没什么。对了，我想去附近逛一下，调查一下地形，你先回去休息吧！」
    这么晚还能去哪里逛？米欧很想这么问，转念一想，帐篷里只有自己一人，就不至于太过尷尬，「嗯，那我先休息了，你早点回来。」
    「嗯，晚安，米欧。」
    米欧独自返回帐篷区，隔壁的帐篷已经拉起了拉鍊，站在外头都能听见打呼声。
    米欧进入他与璐平的帐篷，脱去外套和马靴。璐平习惯先探测地形吗？该不会前夜也探测了黑森林的地形，所以对罌粟花的气味免疫？不，不可能！以璐平的等级，一个人行动，如何能全身而退？
    得不到答案的米欧想快些入睡，然而一躺下来就浑身不自在。要是能找到地方洗澡该多好……希望测验赶快结束，让他安心地洗个澡……
    ……如果没考上噬梦学院，他还有地方可去吗？没有家，又怎么可能安心舒适地洗澡？
    不想继续沉重的思绪，米欧决定关起视野，把「天下天上」赠送的凤凰旗帜拿来当棉被盖，侧躺着，强迫自己入眠。
    米欧模模糊糊地睡了一阵子，夜间的森林特别湿冷，翻身想再找些衣物来盖，一伸手，发现凤凰旗帜上方多了一件外套。坐起身，耳畔还回绕着隔壁篷的打呼声，帐篷里却只有他一人，以及璐平的外套。
    璐平呢？
    他披着外套，拉开帐篷。飞舞的萤火虫更多了，点点绿光是没有月亮的夜色中唯一的光明。走上林间小路，他寻找起璐平的身影。
    头顶没有指引方向的北极星，没有温柔静謐的明月，没有任何能帮助他找回记忆的关键钥匙。一切都不值得多留片刻，他却在杂草中穿行，寻找那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走到距离帐篷区不远的河畔，拨开茂密的草叶，凝视远方。河面中央有一道身影，自水面升起的萤光点亮了那人的身形。即使处在如此昏暗的夜幕中，那人仍如画面中的焦点，紧紧揪住米欧的目光。
    裸身佇立水中的金发少年，正是璐平。他背对着米欧，清楚地露出满是鞭伤疤痕的背。
    生在以魔法与科技进行制裁的时代，为何会出现鞭伤？即使是父母亲，也不允许这么体罚孩子。然而璐平受过这样的惩罚，而且是许多次。他的外表如此开朗，不像经歷过黑暗痛苦，为什么会受这么多的伤？
    璐平努力洗净身上的污泥，外人看来很乾净的手，看在他眼里却包裹着一层黑雾。身体实在太骯脏了，他拿起粗糙的布，拚命地搓洗，搓到表皮见了血，骯脏的黑雾仍附着在身上。
    这样的身体，其他人看不见。只有他，只有他自己晓得，自己有多骯脏。
    米欧没有特意隐藏自身，迈着正常的步伐，踩踏着岸上的枯枝，缓缓地接近洗到快脱皮的璐平，「我还想说是谁大半夜这么享受，原来是你啊，璐平。」
    没料到米欧会出现，璐平赶紧把见血的手隐藏在水面下，「昨天流了一身汗，刚好有小河可以洗澡，就趁你们睡着时来了。」说着瞄一眼米欧，对上他严厉的目光，尷尬地转开视线，「萤火虫只会接近乾净的水源，如果你想洗，就趁现在没人……」
    米欧没有停在岸边，也没脱掉衣服，慢慢地走入水中。
    「喂！这样衣服会湿掉！」
    米欧将掌心贴着河面，电光缓缓地散开，身体又是一阵被抽离扭转的痛。其实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把「时间减速」浪费在这种地方，更何况等一下也许又要吸血，可他仍让周围瞬间定格，将如画的美景呈现在璐平面前，目光投向悬停在两人身周的萤火虫，「减缓时间的流动，让美丽的瞬间成为暂时的永恆，这是『时间减速』魔法唯一的美好用途。」
    璐平很惊讶，此时的自己竟能跟米欧感知着一样的时间。他晓得「控制时间」是魔法中最难学习的项目，能否学成，多半取决于天赋。对时间越敏感，越能够更有效地控制时间的运转速度。此外，也与使用者本身的品德息息相关。唯独拥有纯洁心灵、高道德观的人，能得到这样的控制力。
    他明明没有纯洁的心，没有高道德，为什么也能目睹静止的美景？
    「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醒过来的时候，只记得这个魔法。」
    璐平惊讶地瞪大双眼。
    「我不觉得你是完全的好人，但还是决定把失忆的事情告诉你。因为你明知道我噬血，仍选择成为我的伙伴，甚至……让我吸血。」当着点点绿光的映衬，米欧懊悔的神情添了几分优雅，「你……能不能告诉我，背后那些伤是从哪里来的？」
    璐平尷尬地笑了笑，「都是之前的战斗留下的，没有什么悲伤的故事，谢谢你这么关心我。」边说边握紧双手，克制倾吐的衝动，「倒是米欧你，用了时间减速，会不会又虚弱到想吸血？」
    米欧手一挥，让时间微微加快，此前根本不晓得自己原来能更进一步地控制时间的流速。想想，今晚做的这些事情还真奇怪。萤火虫的飞舞随着时间放慢变得更优雅，风也变得温柔，轻抚因为担忧显出了几分落寞的面容，「璐平，我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认识你了？」
    璐平注视米欧认真的表情，突然笑出声音，「怎么可能？要是我跟你之前就认识，我不会放着失忆的你不管，让你被带进魔法局。」
    「真的吗？」
    「当然。如果我们是朋友，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照顾你。」说这些话的同时，璐平全身的肌肤好像被千根针刺着。
    「嗯，看来是我多想了。」米欧低头，扬起嘴角笑了笑，时间旋即恢復正常。
    璐平的目光依然落在米欧身上，「对了，米欧，经过了一天，你难道不会想吸血？趁凯因他们都在睡觉，我现在精神蛮好的，可以让你吸血喔。」
    米欧睁大眼。璐平一提起，他的心立刻泛起渴望的骚动。那种惶恐的感觉，是慾望与抗拒的矛盾交织，「干嘛提起这件事？你明知道我──」
    璐平握住他的手，侧着头，做好被吸血的准备，「我说过，我会治好你的病，病好之前，绝对不会让你去吸别人的血，不会再让别人发现你的噬血行为。所以了，就吸……我的……血吧。」
    话还没说完，米欧已经一口咬住璐平露出的可口脖颈，两颗尖锐的獠牙刺穿血管，炙热鲜红的血液滋润了乾渴的口腔。不过一天没吸血，竟然就对血渴望到发疯。他急促地吞下鲜血，一手撑住璐平的后脑，维持身体的平衡。为了吸入更多的血，手指不自觉地轻轻顺起璐平的发，给予安抚。
    身子朝璐平的方向倾倒，米欧意识到自己吸入的血量比上回要多。明知道该停了，但内心依旧飢渴，渴望更多的血。吸血让他感到无比舒畅，轻飘飘的，什么烦恼都好像不存在了。
    「……米……欧，我可能……不行了……」
    璐平微弱的声音总算让迷濛的视野恢復清晰，米欧闔起双唇，亲吻他咬出的伤痕，拉起虚弱的璐平。
    「对不起，我又……吸了你的血。」
    贫血让璐平站不太稳，但还是挤出笑声，「呵呵，不会啊！我只有在被你吸血的时候，才有一种被你疼爱的感觉。」
    米欧用力一推，扑通！毫无防备的璐平跌入河里。
    「哇！你在做什么？」
    「不要老是说这种曖昧的话，我可是男人！」
    璐平咳出几口水，为了避免细菌感染，一手抚上伤口，伤处立刻长出新的皮肤，「我开玩笑的嘛！」
    「都怪你之前对我做了奇怪的事情！少讲这种会让我勾起不好的回忆的话！用无辜的表情看着我也没用！」
    璐平无奈，本以为被米欧吸了血，能放下之前的芥蒂，感情会更好一些，结果还是砍掉重练了，「好吧，我什么都不说了。」大概是在水中待得太久，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唔，好冷！米欧，你要洗澡吗？我先上岸了。」
    米欧低头，视线正巧落至璐平身上某个不该看的部位，瞬间又抬起头，「嗯，你快走吧！换我了。」
    「我其实可以帮你搓背。」
    「我可以使用魔法，不需要你。」
    「好好好，我就知道，就知道……」璐平再次绽开笑容，将毛巾、布块与小木桶捧在手里。想想，又把小木桶拿给米欧，「你没有带木桶来盛水吧？这个借你，我回去睡了。」
    「嗯，晚安。」
    顿了顿，米欧又出声，「那个，谢谢你了，我明知道不该对你发火，但就是忍不住……」不知为何，「对不起」这三字含在嘴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璐平回眸，「我不会在意那些小事，你也别介意，晚安。」
    米欧没有任何动作，静静地站在水里，注视自己的倒影，等待璐平离去。
    水面映不出他脸上的羞窘。实在太糗了，竟然擅自想像璐平的背伤代表了一段悲惨的过去，更想像着自己在很早以前就认识了璐平。奇怪，他明明对任何事物都很冷感，为什么要做这种无中生有的想像？
    转而看向被浸湿的衣服，把衣物烘乾的魔法……记得有抽离水分子的魔法，水系魔法，这种时候要去哪里找？
    整个身子慢慢地下沉，双眼也沉入昏暗的水下。水真好，能够让人忘却不安和烦恼，让心灵沉静，听不清外界的任何声音。
    原本是这么想的，却在河里对上一双注视他的眼睛。
    米欧大惊，张口吃进水，「咳、咳咳！」匆忙浮上水面，急促地呛咳。
    那对眼睛的主人慢慢地靠近他，似乎是只能存在于水里的恶梦。
    米欧爬上岸，溼透的衣服阻碍了行动。坐倒于河畔，就见水下的恶梦现了形，彷若一隻巨大的鰻鱼，身长约五公尺，身周窜起电流。
    电……是同属性。
    他没料到会遇上恶梦，西洋剑没带在身边，怎么办？
    「水龙捲风！」
    忽有一道轻柔的嗓音从米欧身后传来，强烈的绿光吸取河川的水，捲成高至天际的水龙捲，包住巨大的鰻鱼恶梦。

 【壹】《噬梦师》入学斗技篇 第17梦 抚子

    被水龙捲风困住的鰻鱼疯狂挣扎，避开鰻鱼溅起的导电水，米欧迅速退后，施法者却一步步接近，与他擦身而过。强风吹开覆在来人脸上的乌鸦面具与白袍，随风舞动的黑发下，是细緻无瑕的皮肤与一双湛亮的墨瞳。
    女孩严肃地伸长双手，在空中比划出符号，增强水龙捲的威力。米欧想出手帮忙，但他与恶梦同属性，出手也是帮倒忙。
    三两下，巨大的鰻鱼恶梦化为灰烬，一颗闪烁的绿宝石咚一声落入河面。女孩抬手轻挥，将宝石吸入掌心。
    周围一下变得安静，女孩飘扬的发丝逐渐垂落，齐平瀏海、过腰黑发，身穿在过去的日本十分流行的水手服。她回看全身湿透的米欧，嘴角温柔地上扬，轻轻地吹了口气，水分子立即飘离米欧的衣裤，细小水滴在萤光的折射下如同碎鑽闪烁。潮湿沉重的衣物瞬间被烘乾。
    「抚子？」
    女孩惊喜地睁大双眼，以为自己一直存在于米欧的记忆中。转念再想，应该是因为两人不久前才于梦中相遇，所以他记得这名字。
    「是，我是来自梅花国的『抚子』。」
    米欧很感谢抚子出手击败恶梦，并替他烘乾衣服，这些却不能阻止他支着下巴，严肃地垂眸思考某件事，「首先，谢谢你出手帮助我。不过你能突然出现在这里……」他偷瞄一眼抚子，有点担心自己说出来的话会惹她生气，「你该不会一直在这边偷看璐平洗澡吧？」
    抚子顿时满脸羞红，捡白袍的手停在半空中，「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确实一路跟着你……们，可我绝对没有看璐平洗澡！就算刚好在旁边，我也没有看！」
    抚子诚实地招供，面具已经不知道被吹飞到哪里去，只好迅速将白袍披在身上，只露出头。
    「为什么要一路跟着我们？」
    「因、因为……」抚子羞涩地将脸埋进袍子，「总之，我已经收服了新的幻兽，也要谢谢你。就这样，我先走了！」
    她想快步逃离现场，擦身而过的剎那，手被米欧牢牢捉住。
    「我还有事要问你，关于梦境的事。」
    抚子飞快地抽回手，像小白兔一样双手交握，退缩地垂着头，好像再被多问一句就会受伤似的。米欧顿了顿，只好改口，「算了，没什么，太晚了，你还是赶快去睡吧！」说完便转身离去，走没两步又忍不住回眸，望向留在原地的抚子，「你该不会都是一个人战斗？」
    抚子摀住双颊，在米欧的注视下后退几步，「我有妖怪们陪伴。」
    「那就是一个人囉！如果不介意，要不要跟我们同行？」
    夜风吹落树叶，翠绿叶片旋转着飘下，落在抚子的头顶。她愣住，嘴巴微微张开，似乎很想立刻答应，却又怯步。米欧抬手挑掉她头上的叶片，用优雅轻柔的嗓音道：「我要谢谢你，让我得到召唤犬神的能力。虽然我还不太明白确切的召唤方法，但你的确救了我两次。你一个人行动实在太危险了，跟我们同行，至少互相有个照应，如何？」
    抚子微微頷首，牵起米欧的手，泪水滴落他的手背，「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如果你希望我陪着你，我永远都不会离开。
    「就这样，我们有新成员加入。」
    清晨六点，米欧把凯因和汉瑟尔叫到帐篷外。凯因顶着一头乱发，原本想张大嘴打哈欠，模糊的视野里却多了一个美人。他一秒清醒，赶紧背对眾人把头发梳好，用乾净的水漱了漱口，然后对新成员露齿灿笑，热情地打招呼，「我叫凯因，是这里最有力气的人。」
    凯因擅自握起抚子的手，把脸凑近，这举动招来米欧的手刀，「痛！好痛！你干嘛打断我的自我介绍？」
    抚子害羞地抽回手，躲到米欧身后，用湛亮的黑眸读着凯因与明显没睡饱的汉瑟尔的心，眼前浮出「美女、有没有男朋友、米欧很碍事快走开」以及「好想睡、有早餐吃吗」等字眼。
    不希望米欧被看成碍眼的人，抚子从他身后走出来，鼓起勇气自我介绍，「我叫抚子，是来自梅花国的考生，能力偏向『梦组』。」
    没了面具，总是提不起勇气。
    米欧看着她，温和的眼神像是在说「你做得很好」，抚子勾起微笑，两人之间貌似溢出了某种诡异的粉红色氛围。凯因见状，故意咳嗽一声，顺道清了清喉咙，「对了，跟你一起的金发小子怎么不见了？」
    抚子细心观察米欧的神情，听见「金发」，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沉重，「不知道，应该等等就回……」
    话未说完，不远处的林子冒出一抹人影，一面往这里跑，一面用力挥手。
    「我看到了！前方有一道女神之门，就是通往天空竞技场的大门。」璐平跑回帐篷边，上气不接下气地靠着米欧，下一秒立即被推开。他赶忙以弓箭步稳住身体，眼角馀光一扫，这才察觉抚子的存在。
    四目对视，璐平的眼眸因惶恐而微微颤动，「这、这位是……」语调不自觉地下沉。
    「这位是抚子，我们在『天下天上』就碰过面。」米欧面无表情地重新介绍。
    璐平礼貌地与抚子握手。肌肤接触，抚子竟完全读不出璐平心中的想法，只有一片黑暗。
    她用力地抽回手，璐平尷尬地微笑，「原来是个美女，为何要用面具遮脸呢？真是太可惜了！」语落，将视焦摆回其他三人身上，「前面已经聚集了一些考生，他们说女神之门只会开啟一小时，其馀时间则隐藏在黑森林中，我们快点啟程吧！」
    提到「我们」，璐平再次瞄向抚子，温和地询问，「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天空竞技场』吗？」
    抚子不知该如何回答，米欧先一步把璐平拉到身边，让他整理行李，「对，我们增加了新成员。」
    将行李变形缩小，不出三分鐘，一行人走向璐平所说的女神之门。
    约莫五分鐘后，米欧拨开与人一样高的杂草和硕大的叶片，总算走出了黑森林。迎面而来的沁凉感一扫睡眠不足的萎靡，自天际落下的巨大瀑布散发水气，被阳光照射，形成虹与霓的双道彩虹，划过面积广大的湖泊。瀑布后方正是天空竞技场的入口──「女神之门」。
    高不见顶的两扇巨门刻有女神图腾，图腾外流溢着七彩虹光，门的另一头是一个黑色漩涡。
    米欧突然想到一件事，扭头看向璐平，金发少年尷尬地搔着后脑勺。
    「你不会跳跃魔法。」米欧想起之前的对话。
    「你不能用公主抱带我跳过去吗？」
    「我最好抱得动你！」
    出乎意料，尷尬的不止璐平，凯因与汉瑟尔也都不知要说什么好。
    「你们该不会都没学跳跃和飞行魔法？」米欧不可思议地瞪着这三个傢伙。飞行难度较高，不会也罢，但跳跃是最基本的吧？
    抚子显得冷静多了，「米欧，把凤凰旗帜拿出来。只有你能唤出凤凰，牠会带我们前往对岸的女神之门。」
    米欧依言取出旗帜，凤凰在里头飞得很开心，「要唤牠出来？该怎么做？」
    抚子的表情依然一本正经，「磨蹭这块布。」
    「为什么我得……」米欧直觉提出抗议，周围三人却都用无辜可怜的表情对他表示无声的恳求。眼看女神之门随时可能关闭，没办法了！米欧深吸一口气，当着眾人的注视，拿起布料，贴上脸庞……磨……磨蹭……
    「要是凤凰没出来，我就杀了璐平。」
    璐平啜泣，「为什么只杀我？还有别人啊！」
    抚子沉着气，盯住米欧，「你要在心中希望凤凰出来，用疼爱牠的心情磨蹭旗帜。」
    米欧的嘴角微微颤抖，心底萌生放下这三人独自跳过去的衝动。不过再看看一脸恳求的璐平，唉，昨晚吸了他的血，就当是回报吧。
    米欧努力想像凤凰是自己心爱的宠物，磨蹭布面的同时，顺道也想着，抚子昨晚一直跟着他们，她知道他噬血吗？
    果然，发挥爱的力量，没多久就唤出了凤凰。可能因为米欧这个主人的爱够多，凤凰的体型比早前在「天下天上」看到时大了不少。五人爬上凤凰背部，牠立刻振翅飞向女神之门。

 【壹】《噬梦师》入学斗技篇 第18梦 天空竞

    噬梦学院入学考试进入第三天，全世界有将近一半的人口收看实况转播，每一场pk赛的赌金最低也超过了一亿金币。赌局包括了最终前三名的预测，最多人押的是人气偶像帕尔修斯，第二名则是红心国总理的独生女蒂娜。押在这两位身上的赌金总额高达一兆三千多亿金币，写下史上最高下注金额纪录。
    为了替学院争取正规管道之外的经费，噬梦学院的十二位考官都匿名参与了赌盘。这当中，百押百中的只有希普诺斯一人。过于精准的判断能力，甚至被看作是一种预知能力。
    希普诺斯在噬梦学院内的寝室观看最新的赛况。原本派出了一千部摄影机，因为考生无法战斗、死亡而退回的估计有三百部。截至第三天，巴比伦之塔内的考生剩下百分之七十。
    希普诺斯持续倒转画面，观看同一幕──晶片植入时，恩帝米欧脖子上浮出的印记，只出现短短不到一秒的时间。他从导播室取得那片段，在自己的电脑里放慢速度持续重播。毫无疑问，那是凤凰模样的印记。
    莲恩的孩子，原来叫作「恩帝米欧」……
    回想起来，在恩帝米欧还是婴儿时，他就见过了。
    身为噬梦学院总导师、魔法局的黑桃j将军，希普诺斯对任何事都很严肃公正，唯独提到莲恩这个名字，才会流露身为一个人应该要有的喜怒哀乐。
    细细回想多年前的种种，他确实记得，那婴儿的脖子上有凤凰印记。
    恩帝米欧的调查资料显示，他在孤儿院长大，肯定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但即使不知道，他也该遗传莲恩的才能，积分排名怎么会是倒数的？狐疑地继续调查恩帝米欧的记录，除了出生有叙述资料，其馀都是一片空白，想必经过有心人士的窜改。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抹去一个十七岁少年的记录？
    萧邦的《升c小调第七号夜曲》深沉地在希普诺斯身周縈绕，喇叭播放出有形的旋律，触及希普诺斯的黑发，顿时化成泡泡散去。这是武装鍊金师们製造音响时的趣味，将旋律转化为有形之物，好比艳丽的花瓣、隆冬的寒雪、深秋的落枫。
    伴着如让听者置身于深海、沉稳安定的旋律，希普诺斯想起第一次遇到莲恩的情景。那是十九年前，当时的他才十四岁，与年仅二十一岁就当上梅花j将军的莲恩相遇。
    遭到通缉的那一夜，他的手残留死者的鲜血，狼狈地缩在一间民宅旁。是莲恩不顾一切地包庇了必须受到法律制裁的他，收留了他，从此像家人一样地照顾他。
    希普诺斯非常景仰莲恩的魔法才华，立志成为同样优秀的顶尖噬梦师，一起达成莲恩的梦想──「制裁犯罪，让世界不再有罪恶。」想及此，希普诺斯忍不住握紧拳头。他一心一意要帮助莲恩完成梦想，可他这么罪恶的人，本身正是莲恩要剷除的罪犯。
    明明是个男人，却爱上了同是男人的莲恩。明知道自己的心意无比罪恶，却利用了莲恩的同情心，继续待在他身边。
    后来，莲恩对他弹奏了萧邦的《升c小调第七号夜曲》。倾听真挚的琴音，他总算彻底明白了，什么是自己想用生命来珍惜的东西。而这样珍贵的宝物，不是非要紧紧握住，才叫拥有。
    他想好好地守护莲恩。然而，最终，他的爱害死了莲恩。
    这辈子都无法赎罪，是他杀死了莲恩。
    希普诺斯说过，这条命要奉献给莲恩的孩子，可不管用怎样的方法寻找，就是没有那孩子的消息。仅有的线索，是那孩子脖子上的凤凰印记。万万想不到，他会与恩帝米欧──莲恩唯一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重逢。
    恩帝米欧为什么会失忆？
    敲门声打断了思绪，「希普诺斯将军，黑桃国总理找您。」
    希普诺斯轻触音响，将温柔的琴音留在房内，起身去处理扰人的公务。
    测验的第三天，恩帝米欧、璐平、凯因、汉瑟尔、抚子五人藉由女神之门传送至「天空竞技场」。米欧的脸颊仍因羞涩而发红，在眾人面前磨蹭布料太令人害羞了，好在凤凰很听话，乖乖地回到了旗帜中。
    此时，天空竞技场门口已有上百名考生排队等候登记。璐平从人龙中探头，一手遮阳，「这些都是要与恶梦决斗的考生？」
    天空竞技场位于高塔的中央楼层，上方的楼层挖空，阳光能直接照入。考生们统统都在艳阳下不停地擦汗，甚至因为不适应剧烈温差而过敏。这地方的温度比起黑森林大概高了三十度。米欧握着发烫的刀鞘，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热死了！这么看来，至少要排半小时以上吧？」凯因扯着衣领散热，侧目瞥向热得昏昏欲睡的汉瑟尔，「你就写突然发生骚动，人群全跑散吧，这样我们就能立刻到达柜台。」
    汉瑟尔点头，打开书本，拿起羽毛笔开始书写。见状，米欧和璐平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既然你可以自己写，为什么要让我们被花妖袭击？」璐平首先抱怨出声，他可不想脱得一件衣服也不剩，还好最终只是背部被花妖刺了一个洞。
    凯因得意地伸了个懒腰，将双手盘在脑后，「这傢伙很听我的话。」
    米欧一把揪住凯因的衣领，「这么说，一切都是你的问题，你直接命令一声不就好了！」说什么不能写主观希望的故事，会被副作用夺去生命，原来都是唬人的。
    汉瑟尔写下几行字，果真有一条魟鱼从空中飞过，移动的巨大阴影让许多考生好奇地抬起头，四处找寻魟鱼的踪影。抚子也跟着往上看，还是凯因拉了她一把，她才没跟他们走散。
    五个人一口气前进好几十位，眼看柜台就在面前。
    「您好，请顺便给我跟您同组的考生的姓名，需要一位。」
    听到不远处柜台小姐亲切的询问，五人互视。「三个噬组能力、两个梦组能力，这样还差一人。」凯因计算了一下，「我的第一顺位，当然是跟美丽的抚子一队。」
    「不是一队，是一组。」璐平用力一拍凯因的后脑勺，就当是报復这小子之前找米欧pk，「我的话，当然是希望跟米──」
    「抚子，你跟这种傢伙一组，会被他传染笨蛋病毒。」米欧双手盘胸，抬高下巴，说什么也要鄙视见色忘伙伴的傢伙。
    璐平的话卡在一半，伤心地看着对抚子说话的米欧。在他以为，见色忘友的是米欧才对！自从抚子出现，他跟米欧之间就好像有了一道无形的隔阂。既然如此……一定要想办法拆散这两个人！
    心中的小恶魔迅速计划好一切，璐平手里变出五片纸条，「好吧！为了公平起见，我们来抽籤。这里有两张底部涂成了蓝色，另外两张底部涂成了红色，抽到相同顏色的为一组。至于抽到没有顏色的，就另外找人组队吧。」
    「你的思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周到？居然准备了这些东西。」米欧的怀疑相当合理，璐平只有微笑，不回答，否则一开口就得说谎。
    哼，开什么玩笑，他当然没有准备。待会儿只要偷偷用魔法动点小手脚，就能如愿跟米欧一组。其他人一律闪边！
    凯因嗅了一下纸条，突然捉住璐平的手，吓得璐平摊开五指，白花花的纸条瞬间散落一地，「我就猜到你会暗中动手脚。这么想跟米欧一组啊？」
    「为什么不可以？我就是要跟米欧一组！我跟米欧的默契最好！」
    「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这样做会让人忍不住怀疑，你俩到底是什么关係？」
    璐平默默捡起来不及施法的纸条，想想自己也不会变形魔法，做这种手脚实际上没有多少用处。正要张口反驳凯因，米欧抢先驳斥，「我只比你们早两天认识璐平，说不上有多熟。」
    无形利刃穿心而过，璐平摀着心口，悲痛地弯下身。原来在米欧心中，他的特殊性只有比别人多认识了四十八个小时！悲痛之馀，眼光仍瞄向抚子。抚子与米欧才认识不到三小时吧？他还是赢了！
    「不然，我们用猜拳来决定，出相同手势的一组？」轻柔的女声柔化了刚硬的气氛。抚子一手握拳，不等所有人答应，就作势要比出手势，另外四人急忙跟着出拳。
    璐平用象徵胜利的剪刀迎来组员汉瑟尔，不好不坏，心中的喜悦来自同时出石头的抚子和凯因。
    凯因握拳高喊，「太好了！我跟抚子一队！」
    米欧看着自己摊开的手，为什么没人跟他出一样的？淡淡地瞄了周围几眼，「我去找伙伴。」
    「等等，我去问问柜台，看能不能三人一组。」璐平把手搭上米欧的肩，「如果不行，还可以问问看有没有人能使用变形魔法，把你缩小放进我的口袋，然后战斗力依然是三人……哎唷！」金发少年刚说完就吃了一拳，头顶冒出肿包。
    「这样对我的积分一点帮助也没有。」米欧仔细寻找周遭有无看起来还算友善且落单的考生，可惜透过外表判断不出对方属于攻击型还是防御型。身为「噬组」的米欧本身会加命，且有一定的防御能力，但单独对上恶梦，还是太吃力了。如果没人能适时地帮他加命，他还真不晓得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竞技场。
    视野范围内突然出现一抹眼熟的身影，从肤色黝黑的男人身前探出头，往这边看过来。傲慢、偏执、任性……熟悉的负面感受让米欧选择立即甩头避开，哪想反应太大，反而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喔呵呵呵呵！终于找到了！」蒂娜单手掩口高笑几声，身后跟着一群「奴隶」。原本想把所有考生都收入麾下当奴隶使唤，但爹地有令，不许她在测验中拿总理女儿的身分压人，说黑桃国总理一直监视着，怕被抓到什么话柄，惹出其他麻烦。她只好按捺下来，没有继续扩张奴隶群的阵容。
    米欧假装什么也没听见，转过身，悠哉地欣赏天空竞技场上空的彩虹。蒂娜却高傲地走到他面前，佔据他的整个视野，「哼，我就知道，你很害怕我，对吧？」
    米欧蹙眉看向蒂娜。被他用正眼直视，蒂娜就如先前演练的那样，先拨了一下柔顺的发，让天然的蜂蜜护发香味飘向米欧，再微微侧身，美腿稍微抬高一点，双手盘胸，脸部四十五度角仰起，一个非常完美的姿态，「你只要跪下来求我，我就跟你──」
    「没事的话，我要去报名参赛了，再见。」
    蒂娜鼓起腮帮子，抓住米欧的衣袖，「没礼貌！听我说完！」
    「我很忙，没时间跟你聊天。」
    蒂娜敏锐地嗅出附近有雌性生物的味道，锐利的目光一扫，瞪向抚子。受到眼波攻击，抚子连忙退后两步。
    赶跑碍事的人，蒂娜笑得更得意了。
    「你这么怕跟我说话啊！我知道你很在意我，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地……跟你搭个话。」哪怕边说边被米欧往前拖行，她还是紧捉着少年的袖子不放。
    前面仍有考生在报名，暂时还轮不到米欧。他停下脚步，扭头想发怒，动作间，视线扫过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他身旁的奥托，豹子一般的琥珀色眼瞳紧紧盯住米欧，摆明了只要他伤到蒂娜，就会当场要他的命。
    米欧回瞪奥托一眼，转而望向呆站在原地的队友们。汉瑟尔是状况外，抚子是接收到不能靠近的威吓目光，凯因则因为蒂娜的好身材看傻了眼。璐平呢？如此重要的时刻，那傢伙为何也愣着不动？
    找不到外援，米欧无奈地将视焦摆回蒂娜大小姐身上，「大小姐，你到底有什么事？」
    蒂娜勾起笑容，睁大闪闪发亮的眼眸，「我比较想跟最强的人组队，不过你看起来很可怜，我就跟你组队好了。」
    「我拒绝。」
    「为什么？」蒂娜气得涨红双颊，「大小姐我主动邀请，你居然敢拒绝！」
    见蒂娜发怒，待命的奥托拔出手枪。这画面让米欧瞇起双眼，勾唇微笑。他还是第一次露出如此亲切的笑容，蒂娜的怒火登时减少些许，「第一，我不想跟一个有『爸爸』陪在身边的女孩组队。第二，我要找的是梦组属性，你肯定不是。第三……」我根本就不想跟任性的大小姐组队──这句话被米欧吞了下去，怕刺激到蒂娜，又要惹麻烦。
    奥托难得地愣住了，不晓得下一步该做什么。蒂娜则是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奥托才不是我爸爸！他长得很超龄，其实只有十八岁，是红心国最厉害的保镖，也是我的玩具。」
    米欧讶异地看着从口中说出「玩具」一词的蒂娜，这两个人的关係果然很不正常，「是吗？在我看来，他就像是你的爸爸，处处收拾你的烂摊子，还得摆平那些不服从你的傢伙。」
    蒂娜又生气了，双手插腰。哪怕气呼呼的，依然不愧红心国第一美少女的称号，「恩帝米欧，你只有梅花二而已，也不怎么样嘛！」
    「梅花二？」米欧一愣，直觉想掏出纸牌确认自己是不是升级了？但这时拿出纸牌，等于间接承认自己的等级只有低得可怜的二……难道等级又被人暗中窥探了？
    蒂娜得意洋洋地拿出她的纸牌，「我可是红心七唷！再过不久就会升上八等级。你快跟我差了六等，我可怜你，找你组队，你还敢拒绝？」
    凯因见米欧和蒂娜「商量」个不停，牵起抚子的手，直接略过他，「你们继续忙，我跟抚子先登记囉！」
    瞧出抚子面有难色，米欧直觉地握住她的手腕。这一握，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小心，他是色狼。」
    「靠，男人谁不色？」凯因用手刀切断两人的联系，接着绅士地向抚子伸出手。他的确好女色，但对女生是相当温柔的好吗？「来吧，我们会度过愉快的组队时光。」
    抚子靦腆地微笑，点头，没有握住凯因的手，直接走向柜台。
    确认抚子走到柜台前，米欧才收回眸光。此时，璐平也凑到了他面前，「真可疑，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係？」
    蒂娜没说什么，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抚子。标准的洗衣板，没有胸部，也没有臀型，恩帝米欧不会喜欢的，怎么看都是她比较优……等等！为什么她要在意恩帝米欧的喜好？
    米欧的眼神往上飘，「今天凌晨正式认识的关係。」
    「什么？凌晨！你是说，我回帐篷睡觉的时候，你们两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该、该不会是趁我不在……」
    米欧一手推开璐平凑得太近的脸，「没有发生什么事，而且也不关你的事。」下意识瞥向仍在发呆的汉瑟尔。不止抚子，汉瑟尔也是他在意的人，因为他曾在梦中窃取这两人的能力，心中难免感到愧疚，想于现实中尽量弥补。这样也不行吗？当然，这些话都不能说出口，「好了，我得赶紧找队员。蒂娜，抱歉，我想找一个梦组的搭档，谢谢你的好意。」
    「要找梦组的搭档，这里就有现成的。」透出高贵优雅气质的少年嗓音，从眾人身后传来。
    来人的排场与蒂娜不相上下，后方也有一群跟班跟随，不同的是，他的「跟班」全都是女孩。
    蒂娜见到少年，就像猫一样炸毛。这个帕尔修斯，这几天一直在跟她抢恶梦！
    「恩帝米欧，我再重新自我介绍一次：我是帕尔修斯，你可以叫我『修斯』。我是目前排名第一的梦组考生，不介意的话，跟我一组吧？」

 【壹】《噬梦师》入学斗技篇 第19梦 恶梦斗

    「璐平选手精准地射穿了恶梦的致命处──左手腕，又是漂亮的一箭完胜！」
    天空竞技场的设计模仿了古时的罗马竞技场，观眾席围绕着圆形的竞技舞台。平常遇上大型的武斗赛事，巴比伦之塔都会开放给一般观眾买票进场。不过噬梦学院入学测验举行期间，只允许考生、噬梦学院的学生、导师，以及主考官和贵宾们现场观战。
    希普诺斯受令招待黑桃国总理，带领总理进入观眾席里最宽敞的包厢。掀开布帘，正好看见漂亮的女人吻向包厢中的伊克洛斯，后者的双手还拿着数位评分板。既然是女人主动亲吻伊克洛斯，这件事就不必稟报女王，更何况他只是伊克洛斯的同事，又不是监护人。
    希普诺斯嘖舌，那女人注意到有别人在场，羞涩地退开，招待总理与希普诺斯入座。
    黑桃总理总算找到了可以休息的沙发，没想到来一趟巴比伦之塔观战，走的已经是熟人才知道的捷径，也花了将近一个小时。他大概有二十年没走这么远的路了，「希普诺斯，我说你啊！我可是黑桃k，你身为黑桃j的将军，别因为方块国聘请你当噬梦学院导师，就忘了自己的母国。我是你的上级，你得完全服从我。」
    希普诺斯没有立刻回应，好久没听到这种话了。一个国家只会有一个k与q，分别是总理与女王，而人民最高能拿到的等级是j。自从十二年前拿到了j，再无人敢用等级压他，今日听见，感觉还颇新鲜。
    「放心吧，我对待您，就跟对待其他国家的总理一样。」
    「比起方块国，你更应该听从我的指示啊！」
    竞技场解说人员的座位正好在包厢上方，透过麦克风传出的声音盖过了黑桃国总理的抱怨。女解说员绑着牛角麵包一般的双马尾，激动地把一隻脚跨上桌面，「这场战斗得到的积分是……『三百五十分』！果然是因为一箭必杀，所以分数这么高！对了，再次向各位观眾说明，十二位考官里，有四位分配到竞技场中做评比，他们手中都有这样的数位评分板。」摄影机特写了解说员举起的仿造板子，「所以，我们是以四位主考官评分的平均分数，作为对参赛考生的积分奖赏。那么，这场赛事到此为止，下一场比赛将在五分鐘后举行。」
    观眾席最高处的无接缝环绕萤幕全播放着璐平的脸部特写，他尷尬地遮住脸，小跑步离开。
    接近中午，才轮到他与汉瑟尔上场战斗。连续三场璐平都是一击必杀。汉瑟尔完全没有表现出噬组该有的攻击能力，但拜璐平所赐，也拿到同样的积分。
    前一组的凯因与抚子正好相反，连续三场都是抚子的攻击成为致胜关键，这让一直嚷嚷着要保护抚子的凯因垂头丧气。现在坐在场边，仍是低垂着头、双眼无神，身为男人的自尊完全被女人踩在脚底，让人忍不住同情。
    璐平与正要上场的米欧擦身而过，伸出手，想来个击掌鼓舞，没想到米欧就这样经过他。他不得不转过身，强行握住米欧的手，「加油！」趁机塞过去一张卡片。
    与米欧一组的修斯回看跑走的璐平。把弓箭当武器的考生，印象中就只有璐平一人。明明有许多更快更准的魔法，为什么要选择弓箭？不过璐平的箭法确实不错，能让目标一击毙命，也许物理攻击力比魔法攻击力要强。在这处处都仰赖魔法的世界，璐平说不定是难能可贵的人才。
    萤幕旁超大的转盘开始自转，每次战斗前，由一名主考官按下转动按钮，转盘停止后，最上方的指标会指出恶梦的类型。二十四格里面，只有一格是宝箱，其他都是中高等级的恶梦，按类型不同可细分为海底型、浮空型、陆地型、综合型、人型、巨大型等等。
    米欧跟在修斯身后进场，还没站妥，场边就传来女孩们的尖叫。他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再也不想跟在修斯身旁，抵着额头，躲入云朵落下的阴影。
    转盘尚未停止，米欧翻看着璐平给的卡片，能在施法的每回合自动添加百分之十的生命力。他没多想，将卡片背后的晶片插入西洋剑。加上这张，他已经用了四个插槽，分别是升等后的梅花二、最初插入的无重力卡、移动加速卡，以及这张回合加命卡。
    璐平大概也觉得，不能够完全信任修斯，于是把加命卡借给他。
    真不晓得那排名第一的傢伙在打什么主意。
    米欧望着即将停下的转盘，最终，箭头指向「宝箱」。
    「赛事持续了两天，终于有考生抽到了宝箱！接下来，场上会出现三个宝箱，队员可以选择一个打开。提醒，宝箱中的东西是由电脑乱数随机挑选，也许三个都是稀有宝物，甚至是本次测验的最终宝箱『潘朵拉之盒』，也或许三个都是高难度的恶梦，请谨慎考虑后再开啟。」
    解说员激动得直接跳上桌面，双手挥舞，蕾丝及膝短裙随之摆动，「出现了！传说中的宝箱！」
    看着比人还高的三个宝箱透过升降机关被推上舞台，米欧愣在一旁。与之前开过的宝箱不同，这些宝箱外层有精緻的金属雕花，盖子被铁鍊牢牢地交叉捆住，隙缝溢出一丝丝雾气。
    目测判断，最左边的宝箱雾最多，最右边的最少。保守一点应该要选中间，因为不知道雾气的多寡代表了什么。米欧是这样想，无奈帕尔修斯根本不询问他的意见，直接敲开雾最多的宝箱。
    米欧蹙眉瞪视修斯的背影，拔出西洋剑备战。
    白雾窜上天际，将原本的蓝天染成夜幕。开花般往外蔓延的星辰如鑽石般闪耀，绿光于竞技场边际闪出。观眾纷纷仰起脸，欣赏宛若极光的美景。
    「难道说，这一组幸运儿开到了『希望』的宝箱？」
    解说员忘情地拿出自己的纸牌，与空中的绿光自拍。然而百年难得一见的美景只是曇花一现，没多久就被出现在宝箱前的恶梦吸收。
    「这是怎么回事？居然让人空欢喜一场。」
    米欧压低身姿备战，前方的帕尔修斯兴奋地摊开双手，像在讚叹泥状恶梦逐渐成型的不可思议。每次与未知恶梦战斗，他都由衷地期待这一刻，期待遇上一个有能耐打倒他的超强恶梦。
    然后，帕尔修斯回眸，望向专注于恶梦的米欧。
    米欧或许不知道，自己身上散发着一种能吸引恶梦的气息。修斯想让这样的他在战斗中扮演诱饵，所以主动跟他组队。
    修斯双手交叉拔出两把日本刀，前方的未知恶梦慢慢地完成变形，先长出四条马腿，接着是精壮的男性上身，生长至脖子处才停住。
    笼罩于场中的烟雾散去，观眾们总算可以一赌恶梦的外表，赫然是一大群拿着剑与盾的无头人马。
    人马锁定米欧，其中一隻率先奔向他。
    鏘鏘两声，修斯左右手各挥一刀，砍断上身与马体的连接处。被砍碎而喷飞的碎骨如雨落下，修斯旋转半圈，浅色长发飞舞，眼角馀光瞄到另一隻人马逼近。他不慌不忙，优雅地跳起了刀舞，围绕着米欧这个诱饵，接连砍碎被引来的恶梦。总共十隻无头人马，无一不是死在他的双刀下。
    什么都没做的米欧听着场边女性的尖叫声，心中怨声不断。他明明是偏向攻击属性的噬组，为什么要当诱饵来衬托修斯的英勇？
    「不愧是目前排名第一的帕尔修斯，连续砍死十隻恶梦，这一场赛事可得的积分……居然……居然有两千两百分！」
    解说员不敢置信地瞪着大萤幕显示的分数，似乎什么都没做的米欧也能得到如此高分。
    比赛结束了，米欧冷静地走向擦拭刀锋的修斯，「你这是什么意思？」
    修斯把残留的黑血擦拭乾净才回答，「就是一种『高等级玩家看低等新手送命』的心态。只要苟且地活下来，什么都没做的你就能与我共享经验值，很不错吧？」
    米欧蹙紧双眉，没能立即反驳修斯的话。得到高积分确实是好事，但这种取得方式让他很不甘心，「如果你想用这种心态跟我组队，我们解散吧。」
    「解散？就凭你的梅花二，想命令我？」
    「下一场比赛将在五分鐘后举行，请场中的选手尽速离场，感谢您！」修斯这一组不像璐平或凯因他们那样需要连打三场，解说员顾虑到场边修斯的眾多粉丝，最后补上一句狗腿的感谢。
    修斯保持微笑，拉起米欧，做出引领队友下台的亲切模样。粉丝们浑然不觉，修斯那硬扯出微笑的嘴角正微微颤抖。事实上，他兴奋得快疯了，一直以来想要的，就是米欧这样的队友。让米欧扮演恶梦的猎物，他就能尽情地猎杀恶梦，将他对现实的不满全发洩在杀戮上。
    修斯拉着米欧进入后台休息室，只有现阶段对战组员才能进入的房间。
    再也没有旁人关注，他一把将米欧甩到墙边，手臂一伸，掌心抵着墙，「恩帝米欧，你没有任何反抗我的能力。我就算杀死你，扣完的分数还是能让我进入噬梦学院。你的生死对我来说不痛不痒，我却是你进入噬梦学院的唯一机会。没有我，你跟那群蠢蛋混一点机会也没有。」
    米欧红着眼推开修斯，「混帐！」想反驳，却没有能力反驳。
    「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只要在天空竞技场乖乖地跟我组三天的队，就能篤定进入噬梦学院，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呢？等级低的人要无条件遵从高等级的人，这就是纸牌制度的真义。敢脱队，我会杀了你。」
    米殴不甘心地皱眉，「那你现在就杀了我！」
    帕尔修斯抓住米欧的瀏海，将他的脸扯为后仰，露出白皙的颈部，「是你说的……」
    啪的一声响，门开了，「喂，你们的使用时间过了，快滚吧！废物们。」下一场比赛轮到蒂娜上场，她不耐烦地将美腿踩向门框，「对了，论等级，我可是你们当中最高的，刚刚发现，我已经是红心八了。」
    修斯斜睨正好替米欧解危的蒂娜，放开手，「哼，没想到红心国的傲娇女这么快就被一个梅花二的搞定，英雌救美吗？」
    「谁是傲娇女啊？你这个假仙男！」蒂娜双手插腰，快步走向修斯，「你平均用两刀才把一个恶梦杀死，下一场对决，我只会用一刀，证明我的实力在你之上！」
    「是吗？那我可以擦亮眼睛，拭目以待囉！」
    米欧很快就变成了局外人，他悄悄地挪开身子，与双眼紧盯着蒂娜的奥托擦身而过。
    头发被扯得好痛，可恶！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米欧抓乱头发，想让疼痛感赶快消失。迈开步伐，快步离开后台长廊，走向最近的观眾席入口。踏入观眾席，远远地马上瞄到那个拚命向他挥手的金发少年，大概怕他没发现，还高高地举起刚做好的应援扇，上方写着「米欧加油」等字。
    米欧经过对他投以异样目光的观眾群，深深吸气又用力吐出，「拜託你别丢脸了好吗？」
    璐平笑嘻嘻地坐进一个位置，「我们五个人今天的赛事都结束了，开心嘛！我也替凯因和抚子做了应援扇。」
    抚子坐在离米欧最远的地方，如此巧妙的安排当然出自璐平之手。他以保护女性安全为理由，让凯因陪在抚子身边。坐在凯因另一边的，自然是比他们还早认识凯因的汉瑟尔，「这样算一算，明天我们的积分名次都会大幅度超前。」
    「希望如此！我一定要考上噬梦学院啦！」凯因很快地算了算，他与抚子今天总共加了九百分，名次有望大幅度超前。
    汉瑟尔不知在想什么，眼神往空中飘，身体好像正随着风轻轻摇晃，疲惫得有些恍惚，「可是……待在这里太久……对我们不利……」
    「为什么？」凯因刚萌生希望，立刻被泼了冷水。
    汉瑟尔思索了好一会儿，想解释，却不知道怎么说比较清楚。还是米欧替他做了回答，「在天空竞技场，积分上升得太快，其他考生肯定会发现，探索到这里来。到时候所有人都挤在这个地方，谁比较勤于战斗，谁的积分就高，从各方面来看都不是一件好事。最理想的状况，是在我们的积分进入前五十名之后，有考生打开『希望』的宝箱，结束入学测验。」
    汉瑟尔拚命点头，想法跟米欧一致。
    「我们该在这里待多久？」璐平疑惑地问。
    如果可以，米欧明天就想离开天空竞技场，他没有非进噬梦学院不可的理由，就算被淘汰也不会少块肉。但早先被帕尔修斯用「脱队就杀了你」威胁，又受到那样的污辱，就算现在回到原来的队友身边，他总觉得不甘心。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再一次深深地体会，不借助别人的力量，他就无法独自活下去。被希普诺斯救也好，璐平让他吸血也好，在梦中窃取抚子与汉瑟尔的能力也好，他真的好弱好弱……
    米欧握紧拳头，「三天吧，三天后离开。」
    「好！趁这三天赶快把拚积分，进入前五十名，然后一起去找宝箱！」凯因又找到希望，站起身跟着周围的观眾欢呼，迎接下一场的选手登场。
    一直不吭声的抚子看出米欧眸底的迷惘，也看见了米欧身周浮出的惧怕。她默默地运用探索搜寻观眾席，寻找那个使米欧恐惧的人。
    解说员急忙吞下水煎包，马上又进入工作模式，「紧接着轮到双噬组身分的蒂娜与奥托登场！哇！真不愧是红心国的第一美少女，一出场就赢得男性的热烈欢呼。」
    米欧注视登场的两人。蒂娜对他抱持的，到底是敌意，还是善意？
    蒂娜得意地拨动长发，对称讚早就习以为常。拿下卡在腰带上的金属片，用力一甩，一把漂亮的长剑现形。奥托被下令什么都不准做，只能待在她身后，使用加命魔法卡。
    转盘转到浮空型恶梦，一团泥状黑影出现，像捏麻糬一样持续变形。
    「真噁心！」这就是透过「魔导因子」得到魔法的人类所產生的副作用遗留，诱人做坏事的恶梦。
    蒂娜压低身子，待恶梦变成一隻巨大的蝴蝶，立刻将双手垂放于身后，提气直奔。然后，考生中敏捷度最高的她于蝴蝶身前一蹬，高高地跳起身，踩上蝴蝶的背，长剑一挥，直接砍掉蝴蝶的头。
    只剩身体的蝴蝶仍能飞行，蒂娜跳回地面，着地瞬间敏捷的翻滚以减少跃下造成的衝击。站稳弓箭步，等待蝴蝶飞扑而来，再抬起修长的腿，有力地踹向巨大的身躯。奥托及时替大小姐撑起伞，恶梦的黑血被伞面挡住，溅向四周。
    蒂娜和修斯约定只用一刀，但没说不能用腿踢。她衝观战的修斯得意一笑，再搜寻米欧的身影，那模样像是在说：要赢我，再等个一百年吧！

 【壹】《噬梦师》入学斗技篇 第20梦 寻找

    进入测验的第六天，恩帝米欧坐在单人床上，扯着额发，全身冒出冷汗。每回认真去想被自己遗忘的过去，就会打从心底產生排斥，浑身冒冷汗。
    隔壁的床上，璐平睡得安稳，微微打呼，没被方才米欧的大叫吵醒。
    睡在天空竞技场附设旅馆的这三天，米欧一直梦到相同的画面──被人推入谷底。明明在梦里看见了对方的模样，醒来却不记得那长相，而且越是回想，越感到痛苦。
    从失忆醒来到现在已经过了一週，他什么也没想起，倒是吸了三次血……「我怎么这么没用！」抓着棉被，自责地看向熟睡的璐平。尤其没用的，是他居然听命于帕尔修斯，真的当了三天的恶梦诱饵。
    在天空竞技场待了三天，恩帝米欧只记得自己出手一次，其他时间都是帕尔修斯的个人秀，甚至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修斯跳的刀舞。真烦，他一点也不想记得那画面。
    不过也多亏了这三天，他们都挤进了前九十九名。
    正如帕尔修斯所言，他就是苟且地活着，靠好运挤进学院的低等级人种。
    双脚踩着温暖的毛毯，他起身走到璐平床边，爬上璐平的床，按掉床头柜的闹鐘，「你这傢伙，响了这么久还不起来。」
    米欧一手撑在床上，盯住璐平的睡脸，仔细一看，这长相真有种似曾相识感。自己以前到底认不认识璐平？
    他悄悄地接近璐平的脸，好像要想起什么了，忽见璐平勾起嘴角，闭着双眼道：「米欧，趁别人睡觉时偷袭，这习惯不太好唷！」
    米欧一把拉起棉被，盖住璐平的脸，「你已经醒了，为什么不按掉闹鐘？」
    璐平掀开棉被坐起身，米欧已经迅速下床，把西洋剑带进浴室，「你可以多睡一会儿，我洗好再叫你。」
    璐平顶着乱翘的金发点头，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那你出来再叫我。」说着又窝进柔软的棉被。
    其实他没有睡，一整个晚上，他都没有睡着，只是假装陷入熟睡。他一直听见米欧因为做恶梦发出的痛苦呻吟，不晓得米欧到底做了怎样的梦。
    米欧锁上浴室门，拚命地将冷水往脸上泼，「我在干嘛啊……」为了找回记忆，居然做了会让人误会的事。他无奈地盯着镜中羞窘的自己，也许是失忆，也或许是因为不常照镜子的关係，他对这张脸很陌生。
    不管了！米欧脱去所有的衣物，进入据说有疗效的温泉浴池。
    「呼……」只有这时候，他才会露出放松的笑容。将身体再沉入水中一点，只露出头，在迷濛水雾中闭上双眼。明明才起床，又想歇息一会儿。
    刚有了点睡意，就完全进入做梦状态。米欧又做了那个梦，那人捉住他的双手，生怕让他跌落万丈深渊。可不一会儿，对方又像变了个人似的，放开一隻手，高声狂笑，想置他于死地。
    场景突然更换，他被梦中那人掐住脖子，压入水里，嘴里剩馀的一口气全化成了水中的泡泡，完全无法呼吸。窒息感令他放声大喊，猛力拨水起身。
    「咳！咳咳！」没想到他真吃到了水，米欧狼狈地咳出进入气管的热水。下一秒，浴室门被人用力推开。
    米欧猝不及防，只有全裸面对来人。
    「米欧，你没事吧？」璐平紧张地望着站在浴池里的米欧，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那个地方」，接着吞了口唾沫，尷尬地挪开视线，但视焦还是停留于光滑苍白的皮肤上。
    米欧拿起浴巾，裹住重要部位，走出浴池，「没事。」当着璐平的面，重新关上浴室门。
    「米欧，你为什么要关门？」
    「我要穿衣服啊！」
    「只是穿衣服罢了，我都已经看到了你的裸体，干嘛还要关门？」
    米欧不理璐平，虽然一直说同性没关係，但是被人看见裸体，还是会害臊啊！
    与此同时，抚子在单人房内盘腿静坐，摊在面前的宣纸浮出几行毛笔字：近水楼台先得月，关键必见血。
    有水、月和血这三个元素，似乎是不好的徵兆。
    她紧闭双眼，再次潜入预言的梦境，看见了未来的景象。即使正端坐着沉睡，仍流下泪水。
    自从学成，街坊邻居常常上门找她，请她预告他们的病什么时候会好、失踪的孩子什么时候能够被找到。可是，她预知的总是不好的事。看着即将应验的残酷事实，一个字也无法透漏，只能给予安慰，试着让他们快乐地迎接死亡。
    抚子睁开双眼，收起预言用的纸笔，盯着放置在梳妆台上的衣物。今日应该是关键之日，她换上正式的女巫服，梳顺黑长发，髻成马尾。披上白袍，拿起笛子，提着简便的行李，去大厅吃早餐。
    打开房门，门外的凯因正好抬起手准备要敲门。红发少年惊讶地睁大双眼，多看了好几眼身着女巫服的抚子，「早、早安，实在让人太惊艳了！我只在书中看过女巫的照片，没想到此生能亲眼见到。」
    抚子微笑回礼。她当然知道凯因打着什么样的主意，但他是个好人，对待女孩子总是特别温柔，她捨不得对凯因发火，让他别再缠着她。
    「我真的觉得这打扮很适合你，女巫服完全是为了你而设计的。好羡慕你的兄弟姊妹哦，能天天看你做这样的打扮。你穿这身服装时，一定被他们称讚过吧？」
    听到「兄弟姊妹」这个词，抚子的脸色有些沉，「……我的表哥称讚过我。」
    「真的吗？我能体会他的心情，一定觉得真可惜，这样的美女居然是自己的亲人，否则一定要娶回家当老婆啊！」凯因贴心地帮抚子拿行李，「说起来，表兄妹应该还是能结婚吧？啊！还是不能结的好，这样我才有机会。」
    抚子无声微笑。
    凯因拿着抚子的行李，另一手拉着汉瑟尔穿的连帽外套帽沿，把恍神的汉瑟尔一起拉进传送点，「这小子老是睡眠不足，真不知道他都在想些什么。」
    三人踏稳传送点，身体顿时被抽离，送入另一个空间。有不到一秒的短暂窒息，眨眼的工夫，抵达距离餐厅最近的传送点。
    抚子拨掉汉瑟尔头上的纸屑，「你们的感情很好。」
    「我跟汉瑟尔是在打工的地方认识的，别看我这样，我很会泡咖啡和拉花喔！什么拉花都难不倒我。啊，到了，你和汉瑟尔先找位置坐，我去准备咖啡吧，弄好了再来找你们。」
    抚子頷首，牵着汉瑟尔的衣袖，走向距离门口颇近的五人座圆桌。坐这里方便等一下喊米欧与璐平过来。
    她拿来乾净的五人份餐具，用乾净的纸巾擦拭一遍。汉瑟尔依旧沉默且恍神，但目光始终不离凯因。抚子观察到这点，她将餐具分给汉瑟尔，对上少年的双眼，隐藏在圆形镜片下的眼眸，分明与凯因相似。
    「你们是不是有血缘关係？」
    汉瑟尔太过惊讶，手中的叉子掉落到脚边。他匆匆弯身捡起，心中想着，要怎么否认才好？
    抚子不给他否认的机会，「为什么不告诉凯因呢？」这三天，她进入了汉瑟尔的梦境，从梦中最深层的地方，找到汉瑟尔的记忆。平常她不会刻意窥探他人的记忆，但汉瑟尔身上的谜团太多，她担心少年另有目的，可能对眾人造成伤害，于是破例潜入他的梦境，窥探他的身世。
    汉瑟尔脸颊通红，面有难色。把握凯因走回餐桌的短暂空档，挤出一串话，「求你别告诉他，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们、我们一直以来都没有生活在一起，就算血缘上是兄弟，实际上也不算……总之，他能当我是朋友就好了。」
    抚子頷首。
    凯因小跑布地回来，手中端了两杯咖啡，一杯摆在汉瑟尔面前，另一杯自然要给抚子，「我帮你们拉花囉！」汉瑟尔的拉花是可爱的立体小兔子，抚子则是漂亮的樱花，「今天要开始寻宝了，互相加油吧！」
    汉瑟尔看着用奶泡拉出来的立体兔子，他根本捨不得喝。馀光瞄见抚子拿起咖啡，闻了闻，递入口中。再瞄一眼凯因，他果真很喜欢抚子，看她看得入迷。
    自己应该也要嚐一嚐，毕竟这是凯因为他拉的拉花。
    汉瑟尔迅速地拿出红心五的纸牌，拍了一张照片，然后紧闭双眼，一口气把咖啡喝完。若不一口气喝光，他可能会看到兔子残缺的模样，像是少了一隻耳朵或一颗眼睛，那样太残忍了！
    「什么嘛！汉瑟尔，你把咖啡当酒乾杯喔？」凯因瞇起双眼，爽朗地大笑几声，头一转，对刚刚抵达门口的米欧和璐平招手，「嘿！两个迟到鬼，快来这边坐。」
    「哇！有咖啡耶！好想喝咖啡喔！」璐平跑到凯因身后，左看右看，桌上只有喝了一半和全喝光的咖啡，「没有我的份吗？」
    凯因得意地仰脸，「迟到的人没份，除非开口求我。」
    「拜託你，我想喝啦！求你泡给我喝！」
    璐平搭着凯因的肩摇晃他，这举动正中下怀，凯因就是想听别人拜託，被捧得鼻子都长长了，「好吧，我就勉为其难，替你们再泡两杯有拉花的咖啡。」
    米欧有些喘地坐下来，手挥了一下，「不，不用算我的，今天我不想喝咖啡。」
    「迟到的傢伙没资格拒绝，就这样。」凯因欢喜地跑回自助咖啡区，替迟到的两个伙伴特製拉花。
    汉瑟尔偷偷地笑了。凯因的性格真的很爽朗，从找到这个亲哥哥开始，凯因身边就围绕着很多朋友。他一直很讲义气、重友情，时常借钱给困苦的朋友，寧愿自己有一餐没一餐地度日。每当这种时候，在餐厅厨房工作的汉瑟尔都会拿剩饭煮给凯因吃，两个人因此逐渐熟络。
    米欧大口呼气，扯动衣领散热。
    「米欧，你没事吧？」抚子将乾净的筷子摆在米欧身前。
    少年摇头，「我没事，刚刚探索了好几层楼的状态，费了点功夫记录已被开啟的宝箱位置。」
    「所以，今天开始全力寻找宝箱？」璐平开啟手环地图，起身将投影对准圆桌中央。
    汉瑟尔与抚子凑近观看，地图上有许多用红点标示的位置。
    米欧不等凯因回来，直接道出今天的计划，「去挑战『竞速子弹』吧，一边继续累积积分，一边寻找宝箱提示。」

 【壹】《噬梦师》入学斗技篇 第21梦 竞速子

    「太可恶了，居然趁我准备特调咖啡的时候，决定了今天的行程！」凯因从离开天空竞技场餐厅开始，就没有停止抱怨。
    米欧抿着嘴，不耐烦地斜睨他，「据说只要破解『竞速子弹』最难的关卡，就能得到最终宝箱的正确提示。即使没破，也能得到积分。」
    「我的专长可是大砲和枪械，这难不倒我！」凯因得意地拿起大砲，远远地瞄准以防弹玻璃搭成的竞速子弹游戏中心。
    游戏中心设立于四面环河的独立岛屿上，米欧一行人藉由餐厅的传送点到达邻近岛屿的山丘，隔着河面远眺目的地。水流湍急，不可能轻易渡过去。
    一点也不像高塔内部会有的风景。
    「嘶──嘶──」不远处传来马嘶声，附近有辆马车，底下有魔法阵持续闪烁。他们接近，魔法阵自动运转，闪出使用规则。
    四人座马车必须使用一位队友的六百积分换取车票。
    六人座马车必须使用一位队友的一千积分换取车票。
    「靠！这两匹马能拉动六个人？」凯因狐疑地捏着下巴，左看右看一黑一白的两匹马。
    璐平挥手打向凯因的胸口，「你的重点错了吧！」上前抚摸马鬃，接触的瞬间，马匹变成半透明状态。显然是必须以积分啟动，否则无法实体化的虚幻马匹。
    「一千分，太冒险了，用别的办法过去吧。」米欧甩头想离开，却被汉瑟尔拦住。
    「不行，游戏中心外层有结界挡住……那些白点，都是残留的骸骨，我想……只能用积分换取门票。」
    「只能用一个人的积分来换，太不公平了！」米欧气愤地往别处找寻其他的进入的方法，双眼不经意地与抚子对上。女孩双手交握，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话说出口。
    「不如用我的积分吧！」
    抚子明明开了口，说出这句话的却是米欧身后的璐平，金发少年正在点选马车的付费选项。
    「喂！别一个人决定啊！」米欧阻止的同时，璐平已将手环对准萤幕方格扫描，嗶的一声响，显示付款成功的讯息。
    「上来吧！」璐平绽出让人放心的笑容，「别苦着一张脸嘛！你都说了，破关的过程也能累积积分，才一千分而已，很快就能赚回来。」
    米欧心里相当明白，这五人当中，璐平的积分最低，只比第九十九名高了一百多分。现在付出一千分，要是宝箱被人发现，打开而结束测验，璐平恐怕要当场被淘汰。
    这怎么可以？他是因为璐平才来参加考试，没有璐平，他何必入学？
    一定得找到宝箱，打开它，让所有伙伴都进入学院。
    凯因跟随璐平坐进马车，勾着他的肩膀，「放心啦！待会就让你把一千分赚回来！苦瓜、汉瑟尔、亲爱的抚子，上路囉！」
    汉瑟尔小跑步经过一脸错愕的米欧。几秒后，黑发少年才明白，「苦瓜」说的是谁，「我要杀了你！」
    米欧与抚子也坐进马车，浮出的韁绳落在付费的璐平手中。璐平点选乘坐完毕，马匹踢了踢腿，驀地跃下悬崖。
    「呜哇哇哇哇哇！」璐平明明是控制韁绳的人，却叫得比任何人都大声，双手紧紧抱住米欧，把脸埋进他的肩。
    「……放开我。」
    「不行不行！要掉下去了！死之前，我想吃草莓蛋糕！」
    米欧不耐烦地嘖舌，「张开眼睛。」
    璐平听话地慢慢睁开眼，随即一愣，讶异地瞪圆双眼。马车居然飞在半空中！往下探望，波光粼粼的海面时不时有食人鱼恶梦跳出，唔，掉下去肯定死翘翘。他赶紧收回视线，正襟危坐地待在原位，再也不敢乱动。
    马车在空中奔驰了五分鐘，抵达游戏中心。
    四面墙都以防弹玻璃製成，周围再以绿光投影显现出花样。五人抵达，上方的花样立刻组合成「欢迎光临」四个字，浮出箭头符号，指向某一面墙上的门。
    五人依循指示找到入口，迎接他们的是与电影院萤幕差不多大的触碰萤幕。踩上佈满绿光的冷质感地版，踏入接近柜台的区块，萤幕自动亮起，显示游戏中心各项关卡与对应的积分。
    他们决定选择难度中级的射击关卡试水温。
    设置于柜台旁的机器手臂递给每人一套全新的防弹衣、安全帽与一把手枪，冷质感地板接着浮出绿色指标提示，五人依照指示前往更衣区。
    建筑物本身以防弹玻璃无缝建构，但更衣室四周有黑布遮蔽，凯因再怎么想偷窥，也看不到抚子换衣服的画面。
    男生们集中于男性更衣室换穿防弹衣，米欧脱下上衣，对朝着隔壁更衣室探头探脑的凯因表示鄙视，「你就不能收起色心吗？」
    「米欧，你没有喜欢过别人吧？你不懂我的心。」
    「你那已经是犯罪程度的喜欢了，太过分的话，我真的会揍人。」米欧换上防弹紧身衣，质料硬且厚，必须费点力才能拉下衣服。
    一旁换好了上衣的璐平提出一直卡在心头的疑问，「难道说，米欧你也喜欢抚子？抚子加入之后，你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她。」
    「什么？兄弟啊！说好了不抢心上人的！」
    凯因勾着米欧的肩，可想而知，立刻被米欧一把推开，「谁跟你兄弟？」黑发少年接着解释道：「抚子是队伍中唯一的女生，不多留意照顾她，要照顾谁啊？你们不都能照顾自己？」更别说他曾在梦中杀死抚子，窃取了她的能力。他对抚子有愧，怎么能不多照顾她？
    璐平假装寂寞委屈地啜泣几声，换上裤子，「也是啦，我也觉得女孩子一个人来参加测验很不方便。不过，抚子不是泛泛之辈，她看起来很强。」
    「是啊……我已经亲身体会了。」凯因想起先前在天空竞技场，每一场几乎都被抚子保护，抚子快从女神变成女英雄了。
    不想再搭理不把心思放在测验上的两人，米欧把目光瞥向墙角，这才察觉汉瑟尔的存在。汉瑟尔的存在感太低，每次都到最后才被发现。
    米欧走向汉瑟尔，帮他拉下盖住头的衣服。
    「……谢谢。」
    米欧也很愧对汉瑟尔，毕竟在罌粟花妖攻击全员的当下，他也进入了汉瑟尔的梦竞，吞噬了少年的技能。
    最后在腰带处系上西洋剑，他随着璐平走出男子更衣室。
    这时抚子已经换好装，凯因没想到女性防弹衣居然是迷你裙，虽穿着防弹裤袜，那模样还是让他心花朵朵开。
    一旁的璐平不说话，像观眾般看凯因「表演」，心中懊悔着，原来自己之前见到阿媞米丝女王，也是这副痴汉般的蠢样。
    五人戴上安全帽，踏入佈满绿线的游戏入口区，高频率声响尖锐地入耳，身体像被隐形的绳索往前拉，传送至废墟间的广场。
    斗大的游戏规则说明浮现：射击恶梦身上的标靶，就能得分。
    解说结束，抚子迅速设下结界，挡下远处扫射来的子弹。米欧拿起手枪，瞄准远方的模拟恶梦。
    系统随机选了两人进入第一关射击游戏，被选上的正是米欧与抚子。米欧瞇起双眼，瞄准恶梦左胸前直径约五公分的标靶。在抚子挡下攻击的同时，枪口射出子弹，准确地射穿标靶。
    两人飞快地躲到一堵矮墙后方，米欧谨慎地探出头，发现空中又扑来飞蛾模样的恶梦。他翻了半圈，躺在废墟石砖上，手朝向天空，对准飞蛾腹部的小标靶。高速子弹飞去，标靶周围立即鼓起几团黑泥，恶梦随之爆裂。
    米欧挺起身，跑出矮墙，抢在抚子跟上前，飞快地朝左方射出子弹。然后右手一放，改以左手握往下坠的枪，整个人向右旋身，射向那边的恶梦。命中目标的剎那，人已快速地躲入罗马柱后方，比了个手势，示意抚子留在原地。
    前方有一座湖泊，身材姣好的美人鱼趴在岸上拍动尾鰭。米欧冷酷地瞄准人鱼额头的标靶，暗暗庆幸这一关不是凯因来过，不然那傢伙铁定会犹豫，不忍把枪口指向人鱼恶梦的漂亮脸蛋。
    绿光探测圆锁定目标，集中焦点，子弹连续射进标靶，模拟恶梦在枪声中爆开。不到六十秒，米欧眼前已浮出congratulations的过关字样。
    周围的景象急速流动，米欧站在原地，却像被拉着前进了好几公里。
    身旁窜出金色粒子光芒，拥有蓬松金发、红宝石般眼眸的璐平取代抚子，出现于游戏现场。
    这回的队伍由米欧与璐平组成，面前再次显示说明文字：两位必须在一分鐘之内射死六十隻恶梦。
    璐平看了一眼专注于前方的米欧，绷紧神经，不敢乱说话，紧盯着萤幕的倒数秒数。
    这个关卡，挑战者只需留在原地，把扑过来的恶梦杀光即可。乍听很简单，可是对付一隻恶梦，平均只能花两秒，他们做得到吗？
    米欧聚精会神地使用探索，看准即将扑来的恶梦，标靶被探索能力放大。当数字倒数到「0」，米欧握紧手枪，左上、右下、左下、右上地来回射击，前四十五秒几乎百发百中。两人射杀的恶梦累计来到五十隻。
    然而，探索耗损了米欧的体力，接下来，他必须花上三秒才能对准一隻恶梦。如果无法顺利通关，等同于前功尽弃，得从头再来一次。
    这当口，璐平双手凭空一拉，瞄准前后重叠的两隻恶梦。弓箭浮现，箭尖飞向位置相同的标靶，一箭贯穿两隻恶梦。他马上又往米欧负责的方向拉弓，米欧反应过来，默契地朝璐平负责的方向发出绿色探索圈，一次锁定三个恶梦，一上一下，与璐平同时发动高能量攻击。恶梦被射穿，立刻崩解成三角形碎片，四散飘落。
    被杀死的恶梦达到五十九隻，米欧左手辅助，双手瞄准，再一隻就过关了。可时间已倒数至三秒鐘，剩下最后一次机会。绿色的探索圈瞄准后锁定成圆点，子弹沿着锁定轨道笔直射去。咻！刺耳的风声划过，秒数归零，恶梦数量正好累计到达六十隻。
    米欧的身体被一鼓力量遽然后拉，系统显然挑选了他以外的挑战者进入下一个关卡。退出游戏的他看见系统给予的宝箱提示。
    绝望的尽头会萌生希望。
    他在黑暗中等待了三分鐘，努力地思考，地图里有什么地名跟这句提示有关？还未想出端倪，腰部似被一条隐形的绳子绑住，整个人又急速地飞向前。
    看来又过了一关。
    他站在情景和方才差不多的虚拟空间中，前方有密集的绿线交错。
    「这一阶段，必须用尽各种方法阻挡子弹的攻击，在三十秒之内全挡下就算破关。第一个三十秒是练习。」
    米欧冷静地抽出西洋剑，周围没有别人，只有他，他得过关。
    可是，他不会设结界，只能用剑挡子弹。
    他听从系统的指示，子弹沿着绿光形成的轨道放慢一百倍射来，米欧右手一挥将之弹飞。接着系统又给出指示，放慢十倍的子弹准备发射。马上就提升了十倍速度！米欧绷紧神经，专注观察，果然，子弹几乎在发射的同时就来到面前，他只有一秒的时间去判断来向，然后用力挥击。金属与金属撞击，反弹摩擦，发出尖锐的噪音。
    可恶，放慢十倍已经这么吃力，正常速度该怎么对付？
    接着是最后的练习，系统刚说出此次发射的是正常速度的子弹，米欧匆匆反手一挥，子弹已射进左胸。他痛苦地弯下身，子弹虽被防弹衣阻挡，肌肤仍不免因高速射入的力道產生瘀青。
    三十秒，他要怎么撑住？
    这时候，除了专注探索，只有努力挥剑了。
    系统倒数十秒，米欧闭上双眼。记忆深处，到底还有什么可以用的魔法？快想起来！快想起来啊！
    难道就只能用时间减速了吗？能不能调整减慢的幅度，像之前给璐平看萤火虫那样？如果不是近乎完全静止，或许能够撑久一点。
    系统倒数秒数跑到零点一，米欧握紧西洋剑往前突刺，身体又是一阵扭转抽离的痛感，剑尖炸开的电流减慢了时间。他看见子弹朝这里飞来，速度就像第一次练习那般，减慢了一百倍。他能轻易挥开第一颗子弹，无奈身体变得虚弱，必须调整时间，只慢十倍，否则无法撑下去。
    鏘！金属撞击声不绝于耳，剑身闪出一朵朵红色火花，子弹统统被米欧击飞。他精准地挥剑，退后一步，继续弹飞连续射来的子弹。
    倒数两秒了，却在这时，米欧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手震了一下，剑刃只削到子弹的一部分，剩馀的弹壳硬生生弹进米欧的侧腹。
    时间恢復正常，地板的绿光转成红光。
    「可恶！」
    米欧被退出游戏，五人回到最初选择关卡的柜台。
    米欧握紧西洋剑，低头，「……抱歉，都怪我。」
    凯因搔了搔头，「再试一次吧！反正时间这么多，对吧？」说着用手肘推了璐平一把。
    金发少年慌张地接话，「对呀！米欧你的表现够好了！刚开始那一分鐘六十隻恶梦，几乎都是你打的。」
    米欧双眼一闪，瞪向璐平，「你也知道喔！」
    汉瑟尔昏昏欲睡地晃着，「那……我们要再……继续吗？」
    抚子忽然往门口探去，视野中出现两道熟悉的身影。
    「败家犬们，换搭档的时候到了！」顶着一头橘长发的女孩漫步而来，听着高跟鞋踏出的清脆声响，米欧不用转头，也知道来人是谁，「你们是来找宝箱提示的吧？好可怜喔，名次吊车尾，只能来这里寻求最后的希望。」
    米欧气愤地转头，蒂娜竖起食指，挡住他的唇，「我今天心情很好，又很间，我来帮你们好了。全数破关便能得到提示，就我跟你，两人一组去闯关，你说如何？恩帝米欧。」
    「不用了，我们有五个人。」米欧秒回。
    蒂娜难得赏脸，正眼扫过其他四人，又将目光摆回米欧身上。
    「这种游戏，是按照参与人数的多寡来决定难度，人数越多，关卡的难度越高。我是考生中的佼佼者，如果只有我和你，两个人参加，我又能拉高魔法能力平均，相信会比跟这些人参加更容易过关。」
    凯因难得有斥责美女的衝动，哪想刚上前一步，立即被璐平制止，「米欧，你就跟蒂娜参加吧。」
    蒂娜扬起嘴角，兴奋地看了一眼璐平，没想到这里还是有懂得服从强者的明理人。不等米欧反驳，她脱下外套，丢给奥托，「奥托，你在这里等我，不准跟来。我会用最快速度找到宝箱提示，结束测验。」说完，迅速点选柜台的萤幕，选择两人模式，关卡程度是「最难」。
    米欧俯视蒂娜的后脑勺，跟随她进入游戏，在更衣室前等待她换衣服。
    怪了，蒂娜怎会这么好心，跑来帮他们过关？他想了想，点开手环中的每日排行。果然，蒂娜目前的积分领先帕尔修斯，她肯定想要赶快打开宝箱，结束这场测验。
    米欧双手盘胸靠在更衣室门边，等了好一会儿，门才从里面拉开，蒂娜探出头。
    米欧瞄了瞄她，没察觉哪里有问题，「走吧。」
    蒂娜拉住他的衣袖，「那个……」
    「怎么了？」米欧侧身看她，不懂她为何要脸红。
    「你有没有衣服让我遮一下……」
    米欧闻言，从下到上仔细地打量蒂娜，这才发现她拿到的衣服胸口处破了个洞，露出丰满的沟线，旋即红着脸瞥开头，「我去更衣室拿衣服。」
    米欧从男性更衣室拿出自己的衬衫，手伸向蒂娜，脸朝反方向。
    蒂娜接过，吐了吐舌头，「谢谢你。」三两下套上了米欧的衬衫。米欧的身形以少年的标准算是纤细，但对蒂娜来说，这件衬衫还是过大了。
    「等一下你要负责帮人家挡子弹喔！」蒂娜拿出的手枪造型与眾不同，引起米欧的注意。就听她得意洋洋地道：「这是奥托帮我做的，能在游戏中使用。」
    「喔。」米欧对奥托做的东西不感兴趣，他无法接受被当成玩具还忠心耿耿地守在主人身旁。要是换作他，一定要狠狠教育蒂娜，先让她听话，然后才考虑保护她。
    「给你一把吧！奥托给了我三把。」
    米欧被强迫推销，不得不接过新手枪。手枪的外表是银白色，上方有红心国标志，闪着耀眼的光芒。
    「奥托真的很强，什么都会，是我最厉害的玩具！」蒂娜说这话的时候，绽开了天真的笑容，这副模样让米欧顿了一下。
    「原来你也有像小孩的一面啊！」
    「什么？我可是公主耶！怎么会像小孩？我今年十六岁，你呢？虽然你面无表情，看起来很糙老，应该不至于大我很多岁吧？」
    额角冒出青筋，米欧大步走进指定的游戏入口区域，握紧手枪等待。蒂娜跟着他踏进来，殷切地望着他，等待回答。
    「十七。」
    「骗人！你只大我一岁？」
    「你想吵架吗？」
    蒂娜忽然转移话题，用指尖点了点嘴唇，「你的确长得很漂亮，只差我一点。皮肤很白，当然还是我比较白。至于睫毛……嗯，我的上睫毛长度赢你。唇色的话……我的比较淡，不过我觉得，这种偏粉的顏色比你的红要好看。」
    「是是是，公主大人，游戏要开始了。」
    蒂娜像猫一样瞇着眼微笑，「如果你也进入噬梦学院，我就能欺负你三年了！」
    「我可不会白白被你欺负，说不定……」米欧将枪口对准前方，准备就绪，「是我欺负你。」
    蒂娜瞬间从脖子红到头顶，「大胆！」
    「开始了！」
    两人被推往的地方与中级的关卡不同，眼前是一座敞开大门的教堂，什么提示也没有，周围只有凄厉的叫声。
    米欧冷静地使用探索魔法，不想刚开始搜寻，蒂娜已经踏出预备区域。位于米欧视野右上角的数字开始从一百秒倒数。
    「喂！你为何擅自……」
    不理会米欧，蒂娜飞快地跑进教堂。踏入的瞬间，门槛闪了一下绿光，教堂内随即出现虚幻的骷髏影像。
    米欧蹙眉，跟上蒂娜。
    蒂娜跳上教堂内的椅子，双腿一扫，踢爆攀在柱子上的骷髏。一手贴着柱子唤出跳跃魔法阵，往前跳的途中，又一脚扫过从天花板冒出来的骷髏。再以椅背为支撑点，前空翻越过两具发出哀号声的骷髏，双手交叉各开一枪，继而朝米欧身后射出高速子弹。
    米欧听着身后悽惨的骷髏叫声，诧异地顿在教堂门口。这是什么情况？短短三秒蒂娜就消灭了五具骷髏，说什么要他帮忙挡子弹，根本是自己衝在前头！
    他握紧手枪，拔腿往前衝，不管左右还是后方不断冒出的骷髏，只瞄转十字架下方披着黑斗篷的骷髏开枪。那骷髏明显与其他不同。扣下奥托製造的手枪板机，首先窜出雷射光，划出圆锥状的攻击范围，枪口旋即窜出火红色光芒，聚成一团火球，又化作无数颗子弹，往圆锥范围疯狂扫射。
    黑斗篷骷髏的身体被凿了一个大洞，但它没有消失，双眼闪出红光，拿着镰刀开始自转。不一会儿，像陀螺一样迅疾地逼近米欧。
    蒂娜用力甩动金属片，变出长剑，右手一挥，剑身窜出螺旋火焰，「火龙捲风！」
    米欧闪身前滚，火焰吞噬了骷髏，恶臭的焦味与骨灰飘散。
    视野右上角的秒数暂停，两人呈半跪姿，空间急遽转换，进入教堂内的一条长廊。
    米欧率先起身，带着蒂娜往前探查。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米欧拨掉蜘蛛网，心底有些疑惑。其实从进入教堂开始，他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周围的彩绘玻璃令他感到熟悉，好像来过这样的教堂。
    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来过？他应该待了很久，所以连彩绘玻璃的图案都记得。
    「走了这么久，怎么都没有怪物啊？」蒂娜不想碰蜘蛛网和灰尘，躲在米欧身后探头。
    「通常来说，越安静，待会儿出来的东西越吓人。」米欧面无表情地说出令人恐惧的话。
    蒂娜天不怕地不怕，不害怕妖魔鬼怪，偏偏害怕骯脏的东西，像是从垃圾堆或者厨馀中出现的恶梦。嗯，应该不可能有从厨馀中出现的恶梦吧？她暗暗安慰自己，吞了吞口水，紧张地拉住米欧的衣服。
    两人走过透着微光的长廊，一路上没有碰到任何恶梦，只有时间持续倒数。
    忽地，米欧停下脚步。
    走廊尽头站着熟悉的身影，在他们接近时回眸，有着一头蓬松的金发与火红双眸，分明就是……「璐平？」
    米欧快步向前，扯着他衣角的蒂娜被迫加快脚步，「等一下啦！不觉得这种时候看见那个金发的傢伙，很奇怪吗？」她没记住璐平的名字。
    璐平抬起双手，左手聚集了大量的金属粒子，倏地化为长弓，魔法力又集结成箭，瞄准米欧。
    走近再看，璐平的表情极为冷淡，脸上有几丝血跡。那双红眼与背后的彩绘玻璃一样艳红。这幅画面，米欧好似也在哪里见过……
    「你在发什么呆啊？快躲开！」蒂娜猛力推倒米欧，两人侧身倒地。箭尖带起刺耳的风声，笔直地射入米欧方才站立的位置。
    这是什么感觉？为什么他会感到噁心，难受得想吐？
    米欧痛苦地半跪着，璐平则是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下一支箭再度瞄准他。
    蒂娜抿紧双唇，知道被当作标靶的米欧已经没有了反抗能力，还是用力把他拉起来，「不要陷入圈套，你眼前的傢伙肯定是恶梦，你不杀死他，他就会来杀你！」
    「恶梦……对！」他记起来了，自己在这样的教堂中遇上了恶梦，但，为什么会碰上恶梦？那时候璐平就在了吗？
    「你真是个大笨蛋！」蒂娜拔剑往右砍，箭矢被击飞，射破了右方的彩绘玻璃。
    璐平再度拉弓，箭尖聚集大量的气流，射向仍陷在回忆中的米欧。
    鏘！蒂娜又一次打飞箭矢，「恩帝米欧，你到底想不想拿到宝箱提示？」
    提示……对了，他正在参加噬梦学院的入学测验，思绪得快点回来。可是，他走不出回忆……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利箭射来，蒂娜又一度猛挥，急速挥剑让右手腕不正确地扭转，往上勾的剎那，剧痛令她锁紧眉头。动作一顿，箭尖划破纤细的左手腕，擦过手臂，伤处立刻见血，她痛苦地双膝跪地。
    连续被阻挡好几次，璐平索性将下一支箭矢瞄准蒂娜。
    蒂娜的右手扭伤，左手也受了伤，只能用腿进行攻击。但现在起身，更会被璐平当成标靶，「米欧……」不得不以微弱的嗓音呼唤失神的少年。
    米欧听见了蒂娜的声音，回过神来，无视璐平的箭，向前一步，抱住跪地的蒂娜，开口道出不曾有人对她说过的话。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蒂娜睁大双眼，埋在米欧怀里的脸变得又红又烫。
    米欧的印象中也有这句话，不记得是谁对他说的，但那个人的确像现在他正替蒂娜做的，替当时的他挡下了攻击。
    米欧举起西洋剑突刺，将箭矢连同夹带的魔法力劈成左右两瓣。闪现在他与蒂娜面前的，是宛如极光的粉紫色光芒。米欧继续往前迈步，持续劈开璐平施出的魔法，直到西洋箭尖抵上璐平的左胸，才停下脚步。
    他不可能杀了璐平。
    弓与箭都消失了，璐平摊开双手，忽地握拳朝米欧的脸挥击。米欧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牙齦、右侧脸骨都像碎裂一般疼痛。
    璐平揪住米欧的衣领，将米欧举离地面，「杀了你……恩帝米欧……我要……杀了你！」
    他被璐平勒得喘不过气，西洋剑落地，手中只剩奥托製造的手枪。
    「米欧，快射他啊！他是恶梦，别被骗了！」
    举起手枪的同时，米欧感觉自己在重蹈覆辙，貌似以前做过同样的事。
    枪口瞄准璐平的眉心，明知道是恶梦，为什么，心好痛？
    他一定在很早以前就认识了璐平，他跟璐平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如果不是这样，璐平就不会说……不认识他。
    枪口聚集大量火球，在窒息的前一刻，米欧扣下板机。
    强大的衝力射穿璐平，米欧来不及闭上双眼，任由这幅噁心且血腥的画面深深地映入记忆。
    他明白了，难度最高的关卡，不是比攻击速度快慢或魔法的强弱，而是考验他，能不能走出自己的恶梦。
    竞技游戏关卡全破，前方所有景色崩解成正三角形碎片。
    「congratulations！你们是第一组全破的考生，以下是提示:『45-3、67-4、86-6』。」
    绿光散去，米欧与蒂娜返回游戏入口的预备区。在外等候的奥托见到大小姐左手的伤，立刻衝到两人面前，一拳打向米欧。
    「喂！你做什么？」凯因匆忙抓住奥托还想继续出拳的手，「蒂娜受伤又不是米欧的错，你干嘛打人？」
    米欧垂下头，这一拳让他清醒了许多。
    「米欧，你没事吧？」这道嗓音则让米欧伤心地皱紧双眉，抬起头，望着声音的主人，双眼泛红。
    「我没事。」
    璐平温柔地笑着，「没事就好。」
    米欧甩头走向柜台，拿纸笔抄下刚刚的提示。
    不会错的，他相信自己很早以前就认识了璐平，为何璐平要说不认识他？
    「不认识」，明明是小事，为何他会这么难过？

 【壹】《噬梦师》入学斗技篇 第22梦 名为希

    蒂娜负伤，无法继续寻找宝箱，奥托带她去考场附设的医疗中心治疗。
    米欧、璐平、抚子、凯因与汉瑟尔五人，依照「45-3、67-4、86-6」的提示，在楼层地图上画出一个正三角形。正三角形的中心，是一个叫作「月之谷」的地方，谷底有一座泉水广场。
    抵达月之谷，米欧探索了周围的环境，有考生在附近出没，但人数不多，大部分考生仍热衷于天空竞技场的战斗。
    凯因四处查看，发觉泉水广场中央有一个被泉水淹没的宝箱，「那就是名为『希望』的宝箱吗？」
    其他人跟着走近，「……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也许……该保持安全距离？」汉瑟尔紧抱着书，不敢轻举妄动。
    抚子猛地转身，早一步发现他们身后出现的五道人影。
    面生的五名考生毫不客气地打量着他们，其中一人轻蔑地道：「欸，你们探索了吗？其中一人的等级只有二耶！」
    「而且还是梅花二。他可能不知道，花色其实有高低之分，依照黑桃、红心、方块、梅花来排序。等级低，又是低花色的种族，简直无可救药。」
    五人将矛头指向等级最低的米欧。米欧当然气愤，他还是头一次听到种族花色也有高低之分，不由怒目瞪去。
    五人都做出嘲讽的表情，「看到他的眼神了吗？低等人类才会发怒。」
    璐平按住米欧的肩，「不要理那些没水准的人。」
    「唉，到底是我们没水准，还是方块四没水准？」顶着鲍伯头发型的少年将身上的白袍往外扔，「要不是看到你们从竞速子弹游戏中心出来，我们才懒得跟踪呢！」
    扛着大砲的凯因把抚子往后推，要比挑衅，他可是最先挑衅米欧的人，怎么可能输给这一票来路不明的傢伙？「既然看我们不爽，来pk吧！」
    鲍伯头发型男考生频频发出诡异的笑声，「既然发现了宝箱，我们干嘛浪费时间跟你们pk？」说完，发动瞬间移动。
    璐平随之消失，手臂往外挥击，将男考生挡在水池外。
    拿着法杖的长发女考生高举双手，朝地面用力一击。法杖底端窜出强大的魔法气流，以圆锥状往前她的十二点鐘方向扩散。石砖变得凹凸不平，璐平站的位置甚至隆起成小丘。重心不稳的璐平被拋向空中，眼看水池旁的男考生准备开箱，匆忙做出拉弓姿势，双手之间窜出大量的金光，一阵刺耳的风声，箭矢笔直射向那考生的脚前。
    「抱歉了，我实在不想对女生这么做。」凯因不知何时出现在拿法杖的女考生身后，曲起手臂，手刀砍向她的后颈。满心以为这样能够打昏她，谁知她的皮肤就像盔甲一样硬。这是用了多高级的防御护体啊！凯因大感惊讶，随即让女考生的法杖挥中腹部，整个人被击飞到好几公尺之外。
    汉瑟尔连忙编写剧情，让凯因坠落的地面长出柔软的巨型花朵，减缓了衝力。确认凯因安然无恙，汉瑟尔埋头准备加快写作，视线却突然往上九十度翻转，被人从后方抱住，一记背摔，头下脚上地撞向地面。
    玻璃破碎声令汉瑟尔停止反击，偷袭他的考生踩碎了他的眼镜，令他安心的眼镜……没了那眼镜，他会……
    「快哭了吧？好可怜喔。」
    米欧抽出西洋剑，一个突刺，剑尖闪出交织的雷电网，困住了偷袭汉瑟尔的考生。继而画出十字，中心点爆出人造闪电。下一秒，身子被人从后方架住，他灵敏地弯身将人摔落，双脚一踩，人造闪电麻痺对方的四肢。
    眾人后方响起优美的笛音，不管是汉瑟尔脸上的伤、凯因背后的瘀青，或是守护宝箱而遭受攻击的璐平，全都被这段笛音治癒。「治癒之海！」魔法如海啸包覆队友，替全员加命。
    抚子优美地自转一圈，一支箭笔直地射向她，不偏不移地命中瞬移到她身后的男考生，将之固定于广场边的石墙上。
    只剩两个人，米欧知道，最棘手的就是能操作土系魔法的女考生。
    刺眼的橙光传来，聚集于砲口的光芒逐渐笼罩整个广场，凯因将砲弹打上半空。
    「喂喂，瞄也不瞄准一点，往天空射是那招啊？」馀下的男考生拿起大刀，挥向倒地的汉瑟尔。
    凯因眉头一锁，与抚子同时施法，浮空的砲弹变成弹雨，往下扫射。抚子的结界同时產生。短短几秒，剩馀的两人生命值只剩百分之五。
    凯因一把拉起汉瑟尔，没了眼镜遮挡，两人的眼睛真的很相像。
    「呼，烦人的小插曲，五个欠揍的傢伙。」凯因放下大砲，扛了一整天，肩膀有点承受不住。
    璐平也归了队，五人站在距离宝箱约莫五公尺处。想要赶快开箱，又有些担心冒然开箱，会招来不必要的危险。
    「米欧啊，你会雷魔法吧？用雷击开宝箱的锁吧！」凯因搔了搔头，巴不得速战速决，不想再跟抢宝箱的人pk。
    米欧看向掌心流窜的电流，握拳，「嗯，我试试看。」
    「恩帝米欧──」
    米欧突然迟疑了，隐约听见了最初唤醒他的那道声音，似是用上了最后的生命力呼唤他的沙哑声音。
    他在干什么？为何停下来？快点把宝箱击开啊！
    米欧咬牙，掌心伸向宝箱，轰隆一声，落雷击碎水面下的大锁，名为「希望」的宝箱浮出水面，缓缓开啟。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待结果。
    七彩光芒像流水一样倾洩，待到宝箱完全开啟，光芒在五人面前凝聚成有形体的东西。凯因警觉地向前一步，忽地，一把长约两公尺的戟射向米欧。
    攻击来得出乎意料，米欧根本来不及使用时间减速魔法。
    「米欧！危险！」距离最近的凯因扑过来推开他，擦出的火花的武器尖端随即刺进凯因的身体。
    只是吹起一阵风的时间，凯因已被牢牢钉上水池后方的墙。
    汉瑟尔惊慌地衝过去，跪倒在他脚边，「凯因，你等我！你等我！我马上来写！」捉住浮空的书，握紧羽毛笔，他拚命地改写剧情。书中的内容若是由魔法写下，字跡会呈现自然的黑色。若由汉瑟尔主动书写，必须使用他自己的血，每一个字都是鲜红色。
    长戟并没有伤到凯因的要害，流出的血瞬间凝固，凯因仍有意识，并未丧失生机……
    简短的几句话，却与现实有着极大的出入。汉瑟尔口吐鲜血，晕染过刚刚写下的剧情。他慌张地看看凯因，没有用，红发少年的伤处仍在淌血。汉瑟尔赶紧摀住嘴，重复书写同样的文字。
    不知道宝箱内还会出现什么，水池边，璐平匆匆抓住愣在当场的米欧，想将他带离。
    一被璐平碰触，米欧醒过神，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时间减慢。身体再次被扭转，灵魂似被抽离，体验生不如死的痛感。但他没有心思去感受自己的痛，不知所措，乱了方寸。他错失了使用时间减速的最好时机，没料到开啟名为希望的宝箱，会引来这样的悲剧。
    周围的时间近乎静止，他全身颤抖，慢慢转身，双眼逐渐睁大，看着被长戟钉在墙上的凯因，以及吐出大量鲜血的汉瑟尔。泛红的眼瞳急促颤动。如果刚才不开宝箱，如果他能有更强大的魔法躲过长戟的攻击，如果他能抓准时机使用时间减速魔法，如果……
    如果维持时间减速，至少，凯因和汉瑟尔暂时不会死。
    米欧摀着嘴，不让血从口中流出，泛着泪光的双眼眨了一下，泪水滴落在静止不动的璐平手上。他的能力有限，一直维持时间减速，最终也难逃一死。他该怎么办？这种时候，如果是璐平会怎么做？谁能告诉他，到底该怎么办？
    他抱着头，不敢再看这一切，紧闭双眼，希冀这只是一场恶梦。只要醒过来，一切都会恢復正常。
    可是……这不是梦。
    转而望向握着笛子，准备施放治癒魔法的抚子。抚子又会怎么做呢？是不是会劝他进入凯因的梦境，试着找到办法？
    米欧痛苦地弯下腰，感到生命力因使用时间减速而急遽消耗。他的力量还能让时间减速几秒？短短几秒，足以让他在梦中度过好长的一段时间。过往不曾主动进入他人的梦境，但这是眼下唯一的方法。不能犹豫了，必须进去！
    他走向一息尚存的凯因，红发少年头上有一条微微发光的红线，蔓延至心窝位置。米欧轻触那条红线，接着握紧。霎时，彷彿进入一条漆黑的隧道，身体被看不见的力量急促地往前推行，进入了凯因的梦。
    米欧目睹凯因的父母被噬血族杀死，那些人还抱走了他的弟弟，凯因被父母推进衣橱而倖存。
    然后是凯因从小到大的片段记忆，他过着什么活都得做的打工童年，藉由工作结识了很多朋友，存了点钱，开始委託侦探着手调查失踪的弟弟。回报的消息是，他的弟弟被卖给了富有的家庭，名字叫「汉瑟尔」。
    确认弟弟过得安稳，他便放下心来，为自己的将来作打算。他的梦想很简单，希望找到一个合得来的女孩，两个人共组温暖的家庭。这梦想却在一年前有了改变。见到离开收养他的人家，前来餐厅应徵工作的汉瑟尔，凯因决定跟弟弟一起去冒险，报考噬梦学院。
    记忆看到这里，米欧沮丧地留在凯因的梦中。
    「米欧。」黑暗中，凯因背对着他。
    「你等我，我一定会救你的！」
    凯因没有回头，只有背对他的模糊身影。
    「请你好好保护汉瑟尔，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米欧低下头，嘴唇颤抖，不知该说什么好，「对不起，凯因，都是因为我……」
    忽地，凯因转过身，恶狠狠地瞪他，「没错，都是因为你，我才会死！」并衝向他，勒住他的脖子，「是你的无能害死我，而我也……我也……」
    ──我也无能为力。
    凯因松开双手，嘴角抽动了好几下，挤出笑容。
    「你大概是我唯一不讨厌的噬血族吧。」双手转而贴上米欧的胸口，凯因将他推下梦的谷底。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凯因，米欧再也控制不住，摀着发红发痛的鼻翼，身体持续坠落，泪水飘向相反的方向。
    为什么要留下丑陋且满是罪恶的他？他会吸血，以后搞不好会变成杀害凯因父母的噬血族。
    米欧跪倒在漆黑的空间中，双手撑地，痛苦地吐出鲜血，随即被强制推回现实。身体再也承受不住时间减速造成的伤害，剧烈颤抖。时间的流速旋即恢復正常，璐平急忙把他搀扶起来。
    宝箱前赫然出现泥状生物，身子膨胀，渐渐长出翅膀与躯体。用力展翅高飞，一条活生生的巨龙显现在他们面前。
    牠大嘴一张，火焰聚成了火球，往前方喷射。刺眼的橙光射向队伍最后方的凯因与汉瑟尔。
    米欧瞪大双眼，双手伸向火球。他可以挡下！他可以再用时间减速的魔法！
    是啊，他应该可以的，为何时间没有被暂停？当着他绝望的注视，火球笔直地飞去，「为什么？为什么？」
    抚子从远方施出水龙捲，然而火球的威力太强大，水才接触到火焰的边缘，立刻蒸发。
    脱力趴倒在地的汉瑟尔见火球逼近，伸长了手，想握住还留有一口气的凯因。
    「哥哥，如果有来世，一定、一定还要再当我的哥哥喔。」汉瑟尔含着泪水，话音微弱且颤抖。
    凯因勉强撑起眼皮，眸底映着一直以来寻找的弟弟。
    开啟名为希望的宝箱，原来得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真可惜，好不容易才重逢，又得分开。再见了，汉瑟尔，我最亲爱的弟弟。
    凯因用最后的力量拔掉胸口的戟，抓住汉瑟尔，将他往外扔。
    火球随之吞噬凯因，灼热刺眼的红光中，少年的身影越发模糊。
    汉瑟尔呆愣地望着这幅景象，「不、不要……不！不可以！」而后死命地爬向熊熊大火，哪怕双腿完全使不上力，还是拚命地往前爬，「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想找书和羽毛笔，想改变这个结局，他的魔法工具却已跟着哥哥一起燃烧殆尽。
    汉瑟尔彻底绝望了，无神的双眼望着远方，模糊地映出米欧的身影。
    米欧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过了片刻，忽然发出轻轻的笑声，身体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颤抖起来。
    「米欧？」
    璐平的声音没產生任何作用，米欧继续发笑。呼应着笑声，他脚下的影子越来越长，延伸到了几百公尺外的岩壁边，又从平面逐渐长成了立体状。
    一团泥状黑影渐渐成形。
    那是正在变形的恶梦！
    米欧露出尖牙，双眼发红，狠狠地瞪视变成飞龙的恶梦。并且，製造出同样强大的恶梦。
    恶梦长出了手脚，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不一会儿，幻化成巨大的机器人。米欧的意志彷彿进入了机器人的身体，操控它狂奔向杀死凯因的恶梦，一手抓住飞龙的翅膀，狠狠地拔掉。又把飞龙摔在地上，以身体压制，挥舞拳头死命地殴打。
    「可恶！可恶！可恶！」
    要不是这个恶梦，凯因就不需要替他抵挡攻击，更不会被火焰吞噬。他要把恶梦解体，折磨它，让它生不如死！
    米欧操控恶梦机器人，徒手拔掉飞龙的另一隻翅膀，又扳开龙嘴。飞龙挣扎着喷出一口火焰，但对米欧製造出的金属恶梦毫无作用。机器人直接扯裂飞龙的上下顎。
    凯因是他的伙伴，失忆的他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他，而是凯因？
    「去死吧！全都去死！」
    恶梦机器人起身，捉住飞龙的颈部，扯着它的身体撞向岩壁，扔在地上狠命踩踏。很快，飞龙的身体变形扭曲，火红色的外皮逐渐变黑，蒸发，像沙一样往四处飞散。
    璐平不敢置信地守在米欧身旁，恶梦发出的声音都是从米欧口中喊出的，恶梦的动作显然为米欧所控制。他只接触过中低等级的恶梦，外表都是昆虫、动物或人类的模样，鲜少有全部以金属组装的恶梦。米欧產生的恶梦，到底是什么等级？
    米欧……究竟是什么人？
    璐平摀住米欧的口鼻，希望藉由窒息让米欧从梦中醒来。想不到一碰触米欧的嘴，立刻被狠咬住手，尖牙直接穿过掌心。
    璐平痛得皱眉，瞬间意识到，就算窒息，米欧也不会从梦中醒来。想让他清醒，只有击败他製造的恶梦，可是……
    抚子衝上前，想扳开米欧的嘴，无奈米欧狠狠咬住不放，大概是梦中的愤怒反应到他的行为上。她只好转而替被咬住且不断流血的璐平治疗。
    「抚子，你去照顾汉瑟尔，我会负责唤醒米欧，这点小伤死不了。」
    「可是……」这么深的伤口，怎可能没事？抚子担忧地垂下眼帘。
    璐平给她一个微笑，「他伤得比我还严重。」满是悲痛的眼神飘向池边被火焰烧黑的角落，那里已没有凯因的身影。一想到几分鐘前凯因还跟大伙一同战斗，悲伤涌上心头，他不由自主地哽咽。
    抚子双眸颤动，不再浪费时间，前往汉瑟尔身边，治癒汉瑟尔的伤。她明白，汉瑟尔伤得最重的地方，是心，除非进入他的梦境，去除一切与凯因有关的记忆，否则他这辈子都无法痊癒。
    但，谁忍心消除汉瑟尔最珍视的记忆？
    宝箱中出现的恶梦已被米欧製造的恶梦机器人杀死。米欧本人倒在璐平怀里，闭上的双眼仍持续转动着，继续控制恶梦，以恶梦的视野俯视身周。
    方才找碴的那群考生，同样不可原谅！要不是担心那些傢伙抢夺宝箱，他们不至于冒然开箱。
    「全都去死吧！」
    机器人勾起一隻脚，脚尖聚集强烈的电流。
    「米欧，你千万不要杀人！」璐平把米欧抱得更紧。
    机器人踢向那些考生，白光一闪，轰！金属撞击的巨响爆出，在恶梦机器人脚底发出让人无法直视的强光。
    一抹人影驀然出现在恶梦机器人脚底。
    来人只靠九节金鞭就挡住了比人类高上十倍的恶梦，绽出调皮的笑，脸上宛如小丑的印记被笑容带得变形，「还没入学就要让学长收烂摊子，学弟，你还真坏。」
    来人脑后的红色辫子因脚下的魔法气流飘飞，侧过脸环视，躲藏于远处围观的考生全都吓得仓皇逃跑。收回目光，明明没什么光线，仍将五指并拢放在额前，举头仰望巨型恶梦，「哇啊！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造金属恶梦吗？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恶梦……糟糕，我好像恋爱了。」
    又一抹人影飞快地衝向米欧製造的恶梦，但这人没有对恶梦出手，反倒捶了红发男人一拳，「摩尔甫斯，你不是说五分鐘就能到吗？结果呢！希普诺斯明明交代了，一个小时前就该过来！」
    被唤作「摩尔甫斯」的男人抿紧嘴唇，他妈他爸都没打过他，为什么这搭档总是打他头？咦，不对，他其实没有爸妈啦！「因为周围都是一群变态，而且我超爱恶梦的，所以耗了一点时间才把它们杀光。」说完，条件反射地双手护头，被恶梦机器人踹飞出去。同时，他手中的九节金鞭綑住恶梦的脚踝，利用被踹飞的动力将机器人拉倒。
    被摩尔甫斯称为搭档的紫发男人取下扛在肩上的大斧，自转好几圈以產生强大风力，「大斧狂风！」男人将物理攻击转换成魔法，狂风宛如利刃，撕裂米欧製造的恶梦。
    躺在璐平腿上的米欧发出痛苦的呻吟，璐平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抽回自己的手，定眼一看，手掌已然发黑，变黑的血管如藤蔓往手臂蔓延。
    忍住烧灼一般的剧痛，璐平匆匆替米欧治疗身上凭空冒出的多处割痕。
    既然恶梦被砍伤，米欧身上会產生同样的伤害，恶梦死了的话，米欧也会跟着死吧？
    鲜红色眼眸凝望激烈战斗发出的阵阵闪光，那两个男人应该正是传说中噬梦学院的最强搭档，以他们的身手，搞不好真会当场杀死机器人，也让米欧送命。
    如果都要死……那只好……
    璐平猛地抽出腰带上的小刀，刀尖刺入米欧的左胸。
    心脏被刺穿的巨痛，不止米欧切身感受，正替汉瑟尔治疗的抚子也疼痛不已。她的痛，源于自己无法阻止璐平的荒唐举动。
    /////第一集就连载到这里，最后一章详见实体书，若绝版会再补上最后章节///////

 【壹】《噬梦师》入学斗技篇 番外 莲恩

    公元二一八一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去那边找找！」
    少年瑟缩在昏暗的巷弄间，因急忙逃跑而光着脚，手上残留死者的血跡。
    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他杀了跟他拥有同样灵魂的双胞胎弟弟「塔纳托斯」。可不这么做，他们两人都会身陷不幸。由他来结束弟弟的不幸，并背负罪孽，是他从出生至今的愿望。
    他屏住气息，降低自身存在感，回想着以前……
    从睁开眼睛、拥有意识开始，希普诺斯和双胞胎弟弟塔纳托斯就在不见天日的实验室中，一天一天地长大。他是黑桃国的公有物，出生的目的是作为「实验体」。两人只能待在充满液体的胶囊中，四肢插入无数条管线，就这样度过每一天。每一次接受实验，都不免体验窒息昏厥的恐惧。起初他会担心实验步骤出错，害怕因此死去。但一年又一年地过去，十岁那一年的某一天，照例睁开双眼，不能反抗地浮在水面上，他忽然发现，与其继续这种生活，死了还比较痛快。
    他对实验动了手脚，希望让那一点误差终结这一趟悲哀的生命旅程。不想过了四年，两兄弟非但没有死，体质还变得更接近所谓的「最终武器」。
    那时，四国签订了同盟条款，不允许在期限内向其他国家宣战。黑桃国却阳奉阴违，默默地製造武器，将实验室设在地下城，并与鬼牌国签下密约。按照密约，由鬼牌国提供技术，黑桃国提供资金，製造出来的最终武器，两国平分。
    希普诺斯与弟弟塔纳托斯成为一千名受试孩童里唯二的存活者。与哥哥长得一模一样，但有着一双金眸、一头金发的塔纳托斯，是希普诺斯唯一爱着且信任的亲人。他很清楚，即将被分配去鬼牌国的弟弟，将受到无比残酷的对待。他不忍心，于是提出和弟弟交换，由他前去鬼牌国。
    这提议立刻被驳回，因为他的实验数据远远优于塔纳托斯，更接近百分之百的最终武器。
    由于试图违抗命令，希普诺斯被处以鞭刑。他的双手被銬住，吊在地牢里，浑身是血，却不会死。
    作为「最终兵器」，他轻易地逃出地牢，单用两隻手指，就杀死了看守牢门的二十名训练兵。
    他找到弟弟的房间，两人之间天生就有绝佳的默契，塔纳托斯自然明白他来的目的。他们走出地下城，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夜空，看见月亮。当着皎洁的银月光辉，两人紧紧拥抱，希普诺斯以杀死训练兵的相同手法，结束了塔纳托斯的生命。
    为了不让鬼牌国拥有强大的武器，为了抗拒未来反目成仇、在战场上相见的悲哀命运，希普诺斯背负起杀死亲弟弟的重罪，逃出黑桃国实验基地。这中间，他大约杀掉了两百多名追捕者，靠偷渡潜入梅花国。
    整整三天，完全没进食的希普诺斯再也走不动了。他努力探索着梅花国里最有魔法力量的家庭，心想着，杀了对方，就能取而代之，拥有新的人生。然后再来赎罪吧，赎杀死双胞胎弟弟的罪孽。
    他躲在住宅与住宅间的防火巷，一面悄悄地移动，一面细听外头的动静。
    「进来吧！」距离最近的一扇门忽然被打开，门后站着一名戴粗框眼镜、浅棕色头发的男人。
    希普诺斯见行踪被发现，下意识地挥拳。出乎意料，男人精准地捉住他被上銬的左手，亲切地微笑，「不进来就会被抓走，还是快点进来吧。」
    男人释放出强烈的防御力，是希普诺斯从未见识的力量，如汪洋大海，瞬间带走流沙一般的杀意。希普诺斯不知自己为何要信任这陌生人，但他控制不住，就如见到久违的亲人，双眼流下炙热的泪水。
    男人泡了一杯咖啡，有舒曼的《梦幻曲》旋律作为衬托，善意显得更加强烈，他自称是梅花国魔法局的顶尖噬梦师「莲恩.姜」。
    「我知道你是黑桃国非法培养的兵器，这段时间你就躲在我家，我会替你隐藏身分。若要问我为何选择帮助你，答案很简单，我厌恶犯罪。归根究柢，犯罪的是黑桃国，我无法认同他们对你的通缉。」
    莲恩运用变形魔法，将希普诺斯的黑发重组为金发。施法时，莲恩的双眸会变成鲜红色，平时则是深沉的墨瞳。
    莲恩又替希普诺斯剪去长发。自从希普诺斯杀了双胞胎弟弟，眼睛就呈现一金一黑的状态，彷彿另一隻眼住着塔纳托斯的灵魂。因为样貌已和通缉照片的黑发黑眼略有不同，毛发中的基因又经过重组，他没被缉捕。
    起初，希普诺斯怀着景仰与感谢之情，待在莲恩身边。久而久之，他发现那份感情变了，成了超乎亲情与友情的爱。
    经歷「超级板块大挪移」，世界人口严重下降，甚至不足原本的四分之一。为此，这时代的人都会早早地结婚生子，以增加人口数量。希普诺斯明白，处在这样的背景下，爱上同性是多么罪恶的事，无奈藏在内心深处的爱意，一天比一天更疯狂。
    一年过去了。一天，莲恩收到了一封信，急忙赴约。回家后连外套也没来得及脱，对前来迎接他的希普诺斯道：「我要结婚了。」
    这么急切地告知这件事，莫非……莲恩早就知道了他的心意？希普诺斯为了掩饰自己的感情，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回道：「是吗？恭喜你了，对方是怎样的人？」
    「是小时候的青梅竹马。」
    果然，任他再怎么努力，毕竟是个男人，比不过能够传宗接代的女人。希普诺斯紧锁双眉，接过莲恩脱下的外套，掛在衣帽架上，去厨房替他泡了杯热咖啡。心里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以弟弟的身分留在这个家，应该没关係吧？
    既然是莲恩的青梅竹马，应该能够接受莲恩有个弟弟吧？毕竟这个弟弟没有其他能够去的地方。对方是莲恩选择的女人，对待莲恩收留的人，多少会有些善意才对。
    如此想来，继续留在莲恩身边的机会不小。
    希普诺斯是这样认为的，却在送咖啡给莲恩的同时，从对方脸上看出几分欲言又止的难色。他顿时明白，寄住一年了，够了。在莲恩二十二年的人生中，他只佔了不到百分之五，怎么比得上孩童时期就相处在一起的玩伴呢？他的奢望该停止了。
    「你什么时候结婚？给我点时间，我去找新的住处。」
    莲恩抿了抿嘴，像是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我已经帮你找好了。」
    「这样啊……那……很好。这两天我会把行李整理好，儘快搬过去。」
    莲恩的手微微颤抖，将咖啡递入口中，喝下之后又说：「不，今天晚上整理好，明早就搬过去。」
    即使努力忍住伤心，希普诺斯的眸底仍然掛满哀伤。看着莲恩坚定的眼神，实在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被当作电灯泡的一天。莲恩就这么喜欢那个女人吗？
    他低下头，取走托盘，语调低沉，「我知道了。」
    「希普诺斯！」莲恩突然握住他的手，「对不起，一切都太突然了。」
    希普诺斯回看莲恩，黑眸满是抱歉。他轻轻地抽回手，摇头，「不，你收留了我一年，我才要对你说抱歉，打扰了这么久。」
    回到房间，希普诺斯想把与莲恩无关的东西变形缩小带走，在室内来回踱步，然而怎么看，怎么想，屋内全都是莲恩给他的东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他是独自一人来到这里，走的时候理当也是一人。这地方的东西全都不是他的，莲恩也不是。
    希普诺斯站在窗边，懊悔地摀住双眼，「早知道……就该死在被通缉时，总好过现在的生不如死。」有液体滑过指缝，沿着面颊滴落，他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泪水。原来他也会和正常人一样伤心难过。
    楼下的客厅传来萧邦的《升c小调第七号夜曲》的旋律，阴鬱深沉地击出莲恩无法说出的真心话，也诉说着希普诺斯的悲痛。
    希普诺斯并不想伤心消沉太久，收好行李，隔日他就依照莲恩的安排，前往方块国，进入噬梦学院。因为是全员住宿制，加上表现优异者可获得奖学金，他不需要烦恼金钱和住所。
    他时常收到莲恩寄来的信，他将这些视为宝物，锁在以法术加工的抽屉，独自一人时拿出来一读再读。可他从未回信，一想到自己的信也许会经由莲恩的妻子转交给莲恩，信纸会印上别人的指纹，内心就不是滋味。再过些时间吧，等他真的释怀，新年就回去找莲恩，用不着急着回信。
    十七岁那年的冬季，是近五十年最寒冷的冬季。希普诺斯披了条围巾，提着简便的行李，隻身走入车站。为了体会旅行的感觉，他没有使用任何魔法，依照以前的人们喜欢的方式，搭上车，买了便当，将雀跃与好奇隐藏于内心。
    眼看着即将驶入梅花国的首都花之都，列车突然停驶，广播紧急告知花之都目前有十分强大的恶梦肆虐，必须改道而行。
    等候人工接轨的时间，希普诺斯徒手扳开车门，跳下列车，跨开双腿奔向一公里外的花之都月台。
    心头的不安感让他想起那首旋律，萧邦的《升c小调第七号夜曲》。他加速狂奔，衝入花之都，凭着印象，跑过多年前逃亡时躲藏的巷弄，穿过恶梦肆虐后只剩下废墟的街道、被夷为平地的民宅，「二一三号……二一……」祈祷着二一三号平安无事。
    是啊，没问题的！莲恩的法力这么强，恶梦不足以让他畏惧。
    找到二一三号，确认房屋外观没有严重的损伤，是整个街区里状况最好的一间，他松了口气，推开遭到破坏的大门。不想下一秒，地面剧烈震盪，光线转暗，下意识地抬起头，赫见足有三层楼高的巨型恶梦出现在身旁。身体成泥状，两颗鲜红色的眼珠盯着他，没有眼白。
    希普诺斯转身面对恶梦，慢慢退后，于玄关处止步。不行，他不能将恶梦带进莲恩家。
    恶梦逐渐变形，四周异常的安静。忽然，二楼传出婴儿的啼哭声。这声音刺激了恶梦，它抬起手，往二楼猛力一挥，阳台立刻崩解。婴儿的哭声变得更大，恶梦又瞄准二楼的方向，预备发动第二波攻击。希普诺斯见情况不妙，抢先一步跳上破损的窗台，爬进二楼，设下结界。
    明知道恶梦就在身后，他的视线却离不开倒地的女人。第一次看见莲恩的妻子，果真是容貌与气质都非凡的女子，可惜，她已为保护怀中的婴儿断了气。
    莲恩呢？他没有瞧见莲恩的踪影。
    恶梦一爪挥来，与希普诺斯设下的结界碰撞，激出闪光。巨响过后，恶梦的手指断了三根。
    难道说，莲恩被这恶梦杀了？
    希普诺斯抽出腰边的金属片，用力一甩。此前未曾使用学校发配的金属武器，没有预料到最适合自己的武器，是一把比他还高大的镰刀。
    在白光中，希普诺斯不知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发出嘶吼，将前所未有的悲痛加注于这一击。他跳向恶梦，刀锋吸取周围的负能量，绽出强大的光束。反手一挥，狠狠地一记横劈，将恶梦从胸口处砍成两瓣。
    无视降至零下十五度的低温，他的心愤怒得发烫。恶梦凭什么夺走他最爱的人？他甩动镰刀，跳入高空，藉由下坠的力量给予恶梦最后一击。
    恶梦被劈砍，剎那间化为灰烬。
    希普诺斯气愤地喘着粗气，驀地睁大双眼。他看见了莲恩的身影，熟悉的轮廓正慢慢现形。
    恶梦消失的尘埃中，出现莲恩的身影！怎么可能？那恶梦是莲恩？恶梦不是虚幻的东西吗，怎么会是人变成的？
    看着刀锋沾染的黑血，希普诺斯赫然惊觉，他杀了这一生的挚爱。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希普诺斯不希望莲恩就这么离开他，于是在莲恩彻底死亡之前，潜入了莲恩的梦境，窥探他的记忆。现实中短暂的几秒，足够让希普诺斯在梦中看尽莲恩一辈子的记忆。
    他看见那一天，莲恩收到信后急忙出去，他一直以为莲恩是去见未婚妻，但事实上……莲恩是与披着黑袍的魔法局调查员会面。他们说了些什么，希普诺斯听不清楚，可他确实看见了，调查员交给莲恩一份资料，开头就是他的照片。
    那是他的资料？
    莲恩接过资料，先是有些惊讶，顿了顿，才说，「我知道了，我会安排他进入噬梦学院，请替我毁掉通缉令。」
    莲恩沉重的嗓音如丧鐘般敲着希普诺斯的心。本以为莲恩急着赶他走，是为了和心爱的未婚妻独处，他在离开时甚至有极短暂的一剎那恨过莲恩。为什么？为什么直到莲恩死去的这一刻，他才知道这一切！
    魔法局调查员离开了，莲恩坐在原位，背对着希普诺斯，彷彿早就料到希普诺斯会来窥看他的梦境，「希普诺斯，请你一定要保护我的孩子，还有……我爱你。」
    希普诺斯从梦境中抽离，回归现实。他低头亲吻莲恩，闔上莲恩的双眼，接着，莲恩就如其他被除去的恶梦，彻底蒸发，像灰烬一样散去。不管希普诺斯怎么抓，所有灰烬毫不留情地四散而去。
    他崩溃地抱头痛哭，什么都没捉住，莲恩就这么走了。
    为什么到了最后，才明白莲恩的心意？
    是他亲手杀了莲恩！这样的他，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希普诺斯将镰刀横在颈前。
    ──请你一定要保护我的孩子。
    他迟疑了，想起莲恩在梦中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呜哇哇哇──呜哇──」婴儿的啼哭声将希普诺斯从绝望带回现实。小男婴的脖子出现了凤凰印记，身上发出微弱的电流。
    希普诺斯望着跟他一样嚎啕大哭的男婴，全身颤抖，喃喃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死了你的父亲。」他抱起婴儿，亲吻粉嫩的脸颊，「我会不惜一切地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婴儿握着希普诺斯的手指，忽地睁大双眼，看着天空中飞来的一道黑影。下一瞬，长矛射穿了希普诺斯的身体。
    希普诺斯以单手握住矛尖，没有让武器伤害到男婴。又摀住口中流出的鲜血，颤抖着将婴儿稳稳地放下。
    「我……不能……不能现在失去意识，我得……安置你。」他用最后的力量，在男婴周围设下强烈的防御结界。刚刚完成，又被一根长矛射穿身体。第二击造成的伤害，让他无法再开口说话。
    明明是实验数据最高、最优异的最终兵器，为什么会死？
    失去意识前，他抹了一把矛上的液体，如星空般呈现紫蓝色的液体，侵蚀着强硬媲美盔甲的皮肤，想必连内脏也能侵蚀吧？
    是谁在追杀他？
    一切的疑问都没有得到答案，他应声倒地。小男婴停止哭泣，看着希普诺斯的鲜血汩汩溢出，浸湿地毯，然后绕过保护他的结界，往周围流窜。
    一年后，希普诺斯在方块国魔法局的实验室里醒来，成为方块国的公僕。他用尽方法，就是打听不到整起事件的真相，也查不出男婴的下落。
    直到十六年后，他遇见恩帝米欧……

 【贰】《噬梦师》鬼牌国的觉醒 前夜

    恍若美梦的觉醒，让我为你倾心，为你堕落。
    你弯曲着手指，紧扣着我。你垂下头，发丝掩盖即将发狂的眼眸。我的爱化为你的痛、你的泪。
    「我爱你……我爱你……」
    我的身体、我的一切，填满你了吗？
    不管是攀上天堂或坠落地狱，我都会跟着你，只要你继续陪在我身边。
    或身在梦中，或存于现实，只要时间能静止在这一刻，我愿为你成为怪物。
    「纵使世界置你于死地，我也会与世界为敌。唯有你，我不想失去！」
    这一次，我会守护你，不再让你离开。
    「这是你的新朋友，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喔。」
    宛如慈父的神父带着和米欧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来到教堂，小男孩瑟缩在神父身后，小手紧扯住他黑色常服的衣角。
    小男孩在好奇与惧怕中犹豫，眼眶充满水气，那双眼变得像红宝石般晶莹剔透，如小动物般警觉地盯着米欧的一举一动。
    看着对方因他的伸手而全身颤抖，米欧将双唇弯成弧线，对小男孩轻轻一笑，「我叫恩帝米欧，你呢？」
    小男孩欲言又止，「我叫……」
    神父温柔地摇头，米欧意识到，小男孩可能没有名字。
    来这里寄住的孤儿鲜少像米欧一样植入了编号晶片，通常是连「魔导因子」都未接种便被家族遗弃的孩子。
    米欧看小男孩缩在神父身后，立刻升起前辈意识，心中萌生帮助对方熟悉这一切的责任感，「那叫你……lupi……璐平，好吗？这发音很简单，可以吗？」想起最近正在背的星座名字，其中，豺狼座的发音跟璐平很像。
    原以为男孩会对米欧初次与他见面就擅自为他取名字的行为感到困扰，男孩却睁大了双眼，用那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米欧，「嗯，那我就叫璐平！」
    神父摸摸两人的头，「很好，你们看来会相处得不错。」
    米欧捉住璐平的手往前衝，「璐平，走吧，我带你去认识这个世界。」
    「j博士团队研发的『魔导因子注剂』，初期使用坠落地球的陨石中的珍贵元素作为处方原料，并找来不同国家的自愿者进行实验，以当中实验数值最理想的四位作为黑桃、红心、方块、梅花四国的王，也就是日后持有纸牌q的女王。由于初期注剂使用的剂量较高，为了维持四位王拥有的非凡基因，王位以世袭制传承下去。」
    年幼的米欧合上《魔法史概论》，往下层的床铺望去，只见璐平已呼呼大睡，双脚垂掛在床边。
    将教科书扔到一旁，他也躺倒陷入温暖的被窝，双手盘在脑后，盯着天花板上嘎吱作响的老旧电扇，耳边有书页被风吹得啪啪作响的翻动声。
    米欧盯住缓慢运转的电扇，发现它越转越慢。
    电扇明明快坏了，为何大家总说是正常的呢？米欧摊开手指，朝电扇的方向伸出手，看吧！这不就停了吗？只能忍一下，明天早上再去请神父找工人修理了。
    米欧无奈地转过身，却在闭眼前，瞧见被风吹起的窗帘停在半空中。
    他惊得坐起身，这是怎么回事？
    眼角馀光发现，被翻开的教科书书页也停在半空中。
    为何时间静止了？
    他赶紧爬下阶梯，瞄一眼方才还很大声地打呼，现在胸口完全不见呼吸起伏的璐平，匆匆推开常年无法上锁的木门。
    一路上，所有寝室内的人事物都静止不动，周围没有半点生气、没有任何声音，连风也没有。
    米欧拚命往前跑，跑向唯一透着光线的出口。
    用身体的力量撞开地下室与楼梯间的隔门，双脚的速度跟不上大脑而失衡摔跤。他害怕地扶着石砖堆砌而成的阶梯，四肢不停颤抖。
    他渴望见到那个人。每当遇到无法理解的事情，那个人总会传授正确的知识给他，是他最重要的导师。
    当米欧急促的气息出现在教堂里，十字架下，那道身影优雅地回首，黑衣常服随之飘动。神父随即摊开双臂蹲下来，迎接米欧，给予他温柔的拥抱，就像父亲般慈蔼。
    神父的眸底透出温柔，被那样具有温度的视线注视，总让米欧感到安心。他知道，神父是世上最厉害的魔法师，所有人都静止了，唯独神父和他还能动。
    他将身体埋进黑色绸缎，侧头看去，蜡烛上的火焰仍旧是定止的。
    他不解地望进神父的金色眼眸，「为什么所有东西都静止了呢？」
    「那是因为你把梦境的时间带入了现实。梦里的时间比现实要慢上好几倍，有人甚至只做了一场梦，就过完了整个人生。」
    「时间也能加快吗？」
    神父轻轻点头，「那就是控制时间的魔法。」
    「神父为何能动？」
    神父撩起宽松的袖口，露出由金属构成的手臂，「这样的磁场对我没有影响喔。」他直视一脸惊讶的米欧，「虽然大部分由金属构成，我有灵魂，也有心脏，并且可以附身在任何人身上。」说着，将男孩搂入怀中。
    米欧的耳朵清楚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

 【贰】《噬梦师》鬼牌国的觉醒 第１梦 宝物

    「……把恩帝米欧给我。」
    身周散发骇人烈焰、脚底颳起黑闇气流的希普诺斯出现在眾考生面前，异色瞳透出比谁都要凶狠的愤怒。
    在场没人敢动弹，他弯身直接抱起米欧，收紧手臂，让米欧能紧靠着他，不再被任何人伤害。
    希普诺斯的出现，也让那些认为考试结果不公平，摩尔甫斯学长不应该洩漏宝箱位置的考生，忍住了当场鼓譟抗议的衝动。
    他转动锐利的眼，盯住开啟了宝箱，结束了入学测验的璐平。这就是那个先杀死米欧，再以復活魔法使之復活的人。
    希普诺斯缩紧下巴，脚掌用力往地面踩。脚下，直径三公尺的魔法阵快速旋转。j等级以上才能拥有，比一般人使用的大上了好几倍的巨型魔法阵，窜出阵阵黑雾。
    如龙捲风般强烈的魔法磁场，搭上希普诺斯眼中那道充满杀气的视线，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畏惧。在场只有身为噬梦学院三年级生的摩尔甫斯敢和他搭话，「希普诺斯，你说过，只要我协助考生，就要替我买来十人份的甜点。这次我都要草莓的喔！」
    希普诺斯没有对草莓的事做出回应。而对摩尔甫斯来说，沉默等同于应允。
    「你和其他三年级学生，把未被录取的考生送回玛格丽特之都。」
    话音一落，希普诺斯便退入黑气之中。当气流散去，他与米欧已从巴比伦之塔内消失。
    希普诺斯回到他在噬梦学院的寝室。以往圣诞节到过年的假期，他会留在魔法局提供的宿舍中待命，但为了怀里这个重要的少年，他得先待在不受外界监控的巴比伦之都。
    希普诺斯自责地紧锁双眉。明知道米欧处于失忆状态，还逼他参加入学测验，这全是自己的错！
    「对不起……」都怪他想赶紧让米欧成为和莲恩一样强大的噬梦师。本以为只要守在摄影机传回的现场画面前，就来得及将米欧从危险中救出，结果还是让米欧受了伤。
    希普诺斯抱着米欧，不捨地将脸颊贴着少年，感受他残留的体温。有呼吸、有心跳，但探索过后，生命指数过低，很可能再度面临死亡。
    「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了。」希普诺斯此时的温柔，与方才出现在考场上的模样全然不同，炙热的言语触着米欧的耳畔，重复了几次。
    为了不让米欧再次遇上死亡危机，必须这么做！
    他将米欧安置在床上，起身走回门边，对一块镶在墙上的按键输入密码。原本毫无异状的墙面旋即闪出四角形电子绿光，并不断地凹凸变形，不一会儿，墙壁出现一个抽屉。他从中取出一只掌心大的铁盒，解锁，铁盒弹出两支圆柱型试管，试管里的液体带着鲜艷的渐层色彩，并像活着一样不停地流动、混合、分解，形成更多的色彩。
    希普诺斯拿起其中一支，走回床边，注视米欧的脸。少年的外貌有部分遗传自母亲，但只要看见他，希普诺斯就会想起莲恩。
    打开试管，喝下里头的药水，一手轻轻抓住米欧的下顎，扳开他的唇。希普诺斯弯身吻向他，液体顺势流入他口中。
    米欧的存在，证明了莲恩曾与某个女人结为连理。想及此，希普诺斯更施力压紧米欧的唇。
    不曾对莲恩说出心里的想法，一次也没有。他不想让自己后悔。
    ──希普诺斯，请你一定要保护我的孩子……
    回想莲恩说过的话，希普诺斯痛苦地皱紧眉头。
    他不知偷偷潜入莲恩的梦境多少次，总是看不到莲恩隐藏在记忆最深处的真实情感。为了忘掉莲恩，他按照莲恩的安排，专心在噬梦学院学习，却在最后……
    ──还有，我爱你。
    希普诺斯抓着床单，弯身凝视沉入了梦境的米欧。
    为何到最后才知晓莲恩的心意？好想再次见到莲恩，想将当时说不出口的话全部倾诉出来。
    公元二二○一年一月一日。
    噬梦学院入学测验直播是每年圣诞节前后最受瞩目的节目，媲美板块大挪移前全球盛行的奥运或世足赛，不仅全世界的民眾都锁定关注，更带动最少几兆金币的地下赌盘盛事。
    可是这一回，最终结果即将出炉的最后十分鐘，所有直播讯号竟同时被切断。即使结果会在官网上公佈，并以讯息方式传送至所有纸牌的首页，考生们究竟是怎么找到宝箱？宝箱前的战斗又是如何？除了在场的测验者与考官，全世界再无人知晓。
    就在主办活动的魔法局局长快被各界批评声浪逼下台的关键时刻，红心国最北端的「柯梦波丹之都」，传言有人取得了噬梦学院入学测验的独家影片。消息一下子在网路传开，全球再度陷入噬梦热潮。
    「号外！号外！自由联盟社将独家播映噬梦学院入学测验『遗失的最后十分鐘』，有金属恶梦的惊人特写！」
    「自由联盟社」是一间位在柯梦波丹的小型电视台，由于採取的是非法偷接讯号源的手段，反而意外保留了这段影片。不到一週时间，自由联盟社的股价就如同民眾急转直上的心情，来了个三级跳。
    各地不时传来恶梦袭击恶耗的现在，居然有人类能够製造出机器人外型的金属恶梦，并操控它，实在不可思议！民眾们开始拥抱英雄主义的美梦，从圣诞节到跨年活动结束的短短一星期，武器行、防具行、道具行门口无不大排长龙。
    「恩帝米欧」成了谈话性节目最火热的话题，支持者以年轻人居多，入学测验的观眾投票数一路飆升至冠军。分佈在四个国家，握有权势的各大家族，则对此保持中立，或表示反对。
    在红心国拥有最高声望的「白尔克总理家族」对外保持中立，不过，那只是总理的想法。
    一辆加长型黑色轿车停在柯梦波丹之都境内的亚特兰斯大教堂前，坐在右后座的蒂娜将脸埋进红格纹围巾，大大的眼睛瞪着教堂广场上那些把米欧当神来拜的民眾。
    在她受伤时，有泪痣的傢伙究竟做了什么？
    「大小姐，您还是早点回府吧。预言家曾说今年鬼牌国会觉醒，首当其衝的就是我们红心国，不知什么时候他们会从南太平洋出现。」
    蒂娜怒瞪面瘫的奥托，捏住他的脸颊，左右拉宽，「你有时间说这堆废话，不如赶快帮我把卖报生叫来。」
    「豪滴。」
    脸颊被捏还能面无表情地回答，蒂娜对这点举白旗。收回手，两条胳臂盘在傲人的胸脯下，抬起修长的美腿，翘起脚来。虽面朝前方，眼神依然往左，持续关注奥托的一举一动。
    总理宅邸的ip被锁，没办法看到非法播放的影片，她好不容易偷跑出来玩，想着等等就可以知道米欧到底做了什么，心情雀跃无比。
    奥托按下车窗，向卖报生递上一枚金币。卖报生欣喜地咬住金币，确认是真金，赶紧将一份报纸交给奥托。奥托接过，马上递给蒂娜。
    蒂娜的目光扫过佔了整个版面的头条，还……还真是那个泪痣傢伙的新闻！
    她假装不在乎地打开内页，见奥托看向车外，监视起了周围的动静，立刻翻回首页仔细阅读。把版面上方的薄型萤幕放大再放大，还是不满意，当下快速输入自己申办的报社vip帐号，将解析度调到最高。
    召唤出金属恶梦的人，确实是那个有泪痣的傢伙，恩帝米欧……
    「呵呵呵！」蒂娜放下报纸，高声大笑，「红有什么用？还不是没办法进入录取名单。」
    看报导，米欧是在扛大砲的考生被恶梦杀死后觉醒。她在挑战竞速子弹时，和那扛大砲的傢伙有过短暂的接触，心里升起一丝遗憾。
    不过，身为总理的独生女，她老早就懂得自己要替全体、全局设想，不能单为一条生命而难过。
    事实证明，那人的牺牲，引发了米欧的关键性觉醒。
    蒂娜捉住奥托的手臂，板着臭脸吩咐，「帮我再把卖报生叫来。」
    奥托又按下车窗，拿着钱袋在窗外晃啊晃，卖报生立即被吸引过来。
    蒂娜向前倾身，透过车窗打量小小年纪的卖报生，「这些报纸到底是谁印的？」
    「是……」
    见卖报生不好透露消息，蒂娜微微挪动视线。奥托接收到指令，又掏出一袋金币，「告诉我们，这些报纸是谁印的，这整袋金币就给你。你应该知道，这一袋金币的价值，超过了卖报生好几年的薪水。」
    「是地下城商店街那群人。」
    「宝石街，还是武器街？」
    卖报生一把抢走金币，「宝石街！」说完拔腿就跑。似乎有不成文的规定，不让他们透露地下城的情报给官方知道。
    蒂娜躺回座椅，奥托将车窗关上。
    她思索着，地下城向来跟黑市、赌博脱不了关係。宝石街最大的财阀是方块国的蓝卡迪家族，传播人类能击败恶梦的正面消息，民眾内心的英雄意识会觉醒，由此带动採购武器与魔法辅助宝石的热潮吗？
    蒂娜搓揉下巴，认为自己的想法没错，但怎么想都有些奇怪。世世代代守护方块国女王的蓝卡迪家族是全球数一数二的富豪家族，何必冒险透过违法的途径传播消息？
    况且这新闻的正确性有待商榷，若被查到欺骗造假的嫌疑，报纸可能被官方严格取缔，并追查幕后金主。蓝卡迪家族已经够有钱了，何必留这个把柄给对手？
    难不成是为了帮那个有泪痣的傢伙？是帕尔修斯吗？那傢伙绝对不做对自己没有利益的事……莫非他想拉拢米欧？可恶，她绝对不会抢输帕尔修斯！
    蒂娜垂下头，细看手中的报纸，将影像区块放大再放大。史上第一个靠意识製造并控制了金属恶梦的少年，露出嘴里的两根尖牙，双眼发红，模样像极了红心国西部「血腥玛莉之都」的噬血族，五官却没有混血的特徵。
    米欧应该不是噬血族，而且他的等级只有梅花二。
    等他升上梅花j，会製造出怎样的恶梦？
    真失算，让蓝卡迪家族抢先了一步。
    「奥托，我命令你，想尽办法把恩帝米欧拉拢到红心国，不管用什么手段。你既然说今年鬼牌国会觉醒，我要米欧成为我国的军力。」
    奥托接收蒂娜的命令，判断这指令与总理先前给他的任何指令皆无牴触，张开双豹一般的金眼，「遵命，大小姐。」
    「一定要让恩帝米欧入学，他不在噬梦学院，我就没有对象可以欺负了。去新闻台，要他们多多报导有利于恩帝米欧的消息。」

 【贰】《噬梦师》鬼牌国的觉醒 第２梦 家族

    「米欧，这一次我一定会守护你，我不想再经歷没有你的痛苦岁月。」
    米欧伸长手，用力抓向那抹消失在白光中的身影，然而他抓到的，是氧气浓度偏高的新鲜空气。眼前只有吊掛在天花板上的復古吊灯。
    他似乎梦到了过往，这是过去真实发生过的事吗？还是单纯的梦境？
    视野里有另一道身影，落地窗附近的单人沙发上，撑着扶手熟睡的男人，正是希普诺斯。
    他坐在能看见米欧的方向，腿上有几本厚重的书。室内没有任何光线，但米欧能想像几个小时前，男人单靠窗外的月光来阅读书籍的景象。
    米欧缓缓地撑起上身，凝视希普诺斯的脸庞，那张脸让他感到熟悉，好像他们曾经是家人。可是最初，希普诺斯甚至认为他是恶梦或是恶梦的操控者，不知道他的存在。
    那么，熟悉感从何而来？
    米欧摸摸胸口，没有任何伤痕。
    入学测验的最后，凯因被火球吞噬，汉瑟尔身受重伤。他紧握着没能保护任何人的双手，过度用力使得拳头不停颤抖……
    「你醒了？」
    彷如沉在瓮底的老酒，浓厚的嗓音从窗前传来。
    米欧注视那双异色眼瞳，眼神比上次看到的更加严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希普诺斯收拾好身边的书与文件，起身走向衣柜时吐出一口长气，态度相当无奈。米欧见状，吞下更多想问的问题，提高戒心，留心男人的举动。
    希普诺斯把几件衣服丢到床上，「我想你的身体已经恢復正常，而且比先前更健康。去梳洗，换一套衣服，跟我回家。」
    米欧看着扔过来的几件衣服，那是一套西装。希普诺斯究竟是讨厌他还是想救他？态度总是相当不友善。
    「这是你的衣服吧？我穿……」合身吗？
    希普诺斯回头，盯着眉头挤在一块的米欧，「这是我找人订做的衣服，按照你参加入学测验时记录的身形订製。」他回身面对衣柜，又拿出一些衣服，放进一旁的行李箱，一边动作一边碎念着：「我可没蠢到让矮了我十几公分的人穿我的衣服。」
    米欧一把抓起床上所有的衣服，走进浴室，啪一声把门锁上。
    短短几分鐘，他已学到与希普诺斯相处的正确方法──少开口说话。
    明明可以把行李缩小带走，希普诺斯却拖着一大箱行李前进。
    换上全新的西装，米欧跟在希普诺斯后头，很想打自己一拳。都怪他又多嘴提问，不仅得来希普诺斯惊讶的白眼，男人还反问他，为何要把魔力浪费在这种小地方？
    米欧从传送点出现，抵达噬梦学院门口，一路近乎小跑步地跟着完全不回头看他有没有跟上的希普诺斯。没询问他的意愿就强行要他跟着去，这点果然和一开始见面时一样，根本没有改变。
    可不知为何，醒来的瞬间，看见希普诺斯睡着的模样，米欧内心萌生了一种其实希普诺斯很关心他的错觉。
    在校门口迎接两人的是一台白色轿车，这么显眼的顏色，不像是希普诺斯的车。虽然想问，但米欧决定，只要身旁有希普诺斯，他就绝不主动开口。
    「将军，家族申请资料已经批下来了。」
    「是吗？那太好了。」
    司机替希普诺斯打开后座车门，希普诺斯转头，示意米欧先坐进去。
    米欧瞪了他一眼，听话地坐进车内，希普诺斯也进入后座。
    司机安置好行李，回到车内发动引擎。
    米欧这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以魔法蒸气动力浮空的小岛上。所以希普诺斯要带他去的地方，是轿车到得了的？是巴比伦之都的某座宅邸吗？
    希普诺斯瞄一眼呆坐在身旁等轿车开动的米欧，扣上安全带，提醒道：「最好系上安全带，我不能保证你不会飞出去。」
    「这是什么意思？」米欧忘了自己不该主动提问。
    希普诺斯所谓的安全带，居然是圈在腰上的稳固铁环。
    希普诺斯主动按下米欧左手边车门上的按钮，米欧屏住呼吸，男人的手就贴着他的大腿。按钮按下后，椅背推出两个c型铁环，往他的腰部挪动，从前方绕过紧扣，牢牢地圈住他。
    司机回头，确定两人都系好了安全带，点开驾驶座前方的萤幕，输入目的地，在「最安全」与「最快速」的路线规划中选择了后者。
    「待会要直接从岛上开往梅花国，你应该没有惧高症吧？」
    「从浮空的岛上直接开下去？」米欧话音一落，车子猛然加速往前，他的上身顿时陷入柔软的椅背，惊讶地瞪着挡风玻璃。
    轿车直接开往噬梦学院旁边的悬崖，毫不犹豫地往下直衝！
    希普诺斯要带他自杀吗？怎么可能？
    米欧紧张地把双眼瞇成一条线，没有勇气看自己死亡的瞬间，但还是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重力加速度让车体前方燃起火光，划过车外的一圈圈白光变得密集。前方不远处有个渐渐扭曲的深色椭圆物，黑色轿车一头撞进去，随即被旋转着拋飞。拋离的速度之快，比传送点把人直线拋离还可怕好几倍！
    米欧下意识靠近身旁的希普诺斯，抓住男人的手腕。
    希普诺斯垂下头，长长的发丝之下，双眼看着少年的手。
    因害怕而颤抖的手的主人，就是他一直在找的孩子。
    找寻米欧的这段期间，他已经想好要教导米欧的一切事物。想让米欧变得跟莲恩一样厉害，想要米欧安稳地活在这个时代，因为米欧是自己与莲恩唯一的联系。
    与此同时，他也憎恨着自己。当时是他消灭了那隻恶梦，是他亲手杀了莲恩。杀了自己所爱，杀了这孩子的父亲──愧疚让希普诺斯无法坦率回握米欧的手。
    希普诺斯抽回手，「这辆车可以藉由巴比伦之都下方的扭曲空间进行瞬移，喜欢它的性能吗？」
    轻松的口吻，与紧张得要死的米欧形成对比。
    车体仍在掉落，但情况比方才好多了。米欧把身体缩回车门边，与希普诺斯保持些许距离。那种彷彿轿车推销员的口吻让米欧忍不住发怒，「你为何不事先告诉我，要採用这种移动方式？」
    希普诺斯斜睨米欧，那眼神，好像看他紧张、痛苦的表情很有趣似的。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还是请你以后不管做什么决定，先问过我的意见，好吗？」米欧的语气明显带了怒气。
    希普诺斯扬起笑容，「如果我讨厌你，就不会收你当养子。」
    「啊？」
    白色轿车像麻糬一般，车头垂直碰触地面，车身九十度扭转，呈现l型，后半段随即跟着贴平地面，恢復了原本坚固的车体外型，内部没受到丝毫影响。
    转瞬间，他们顺利传送到了希普诺斯口中的「梅花国」。不像方块国那样充斥着满是科技味道的冷色系高楼，街道上的房屋大多是平房，每一户门口都吊掛着暖色系灯笼。
    米欧很想好好欣赏梅花国富有人味的夜景，可刚刚那句话太让他震惊，「你没问过我的意见就擅自决定？」
    「你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吗？记得之前都在干什么吗？」
    米欧抿紧双唇，当着暗红色灯光，希普诺斯的眼神相当严厉。
    对他来说，希普诺斯是很难理解的长辈。但是论岁数，希普诺斯还没到能当他养父的年龄吧？
    「今后我就是你的养父，『希普诺斯家族』将成为你的助力。别误会，我是为了报答某人的恩情才收养你。」
    「为了谁？」
    希普诺斯没有回答米欧的问题，拿出背后有「黑桃j」标记的纸牌。纸牌相当于这个时代的身分证，不管是就医纪录、学歷、户籍、vip会员卡、集点卡……所有日常生活需要动用的资料，都能记在这张卡片中。亦能当作将自身魔法等级加诸于武器的媒介。
    卡片也具有智慧型工具的功能。希普诺斯点选存在里头的档案，以他的能力，竟没有调查到半点关于恩帝米欧的纪录，父母与配偶的栏位一片空白，没有任何身分背景。
    「我真的变成了你的养子？」
    希普诺斯摇下车窗，手撑在窗旁吹暖风，「嗯，你可以叫我一声爸爸。」
    「我才不要！就算要报答恩情，也不需要把我收为养子吧？」
    「我已将申请送出去了，一个月后就有结果。」
    一个月，这么说，还有机会让他收回这荒谬的决定？
    希普诺斯又瞄了米欧一眼，「哼，别花力气在不必要的地方。你的纸牌在外套口袋里，等级二，应该可以点选网路模式了，看看今天的新闻吧。」说完，将视线摆回繁华的街道。
    即使过了午夜十二点也充满生气，闪烁的霓虹灯光下，彷彿能看见过往的时空，曾经与莲恩走过的街头、曾被恶梦夷为平地的惨不忍睹。
    他当上将军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回当初被夷为平地的土地，建造一座他梦想能与莲恩携手入住、共度馀生的豪华宅邸。
    可惜，希望早已变为绝望。
    侧目望向身畔，被萤幕光线勾勒的少年轮廓，神情写着讶异，显然知道了自己在昏厥前做的事，「对于你能製造金属恶梦，舆论反应相当两极，让你意外成为了观眾票选的人气王。不过投票尚未结束，仍有变数。不管有没有办法入学，请你务必、一定儘快提升至等级五。以你的年纪，等级停留在梅花二是活不下去的。」
    等级低所以活不下去，在这世界是很正常的事。也许会被突如其来的恶梦杀死，或许会遇到像帕尔修斯那样高阶级的人而遭受威胁，甚至沦为奴隶。
    纸牌的分级，最初是由方块国的中央系统进行评比划分。最后四国联合，共同参与系统开发，使得纸牌等级更公平、更公开。
    已经十七岁的他却是从a开始，是不是有哪里出了问题？
    这世界的强者只有两种，有钱，或是等级高。
    他既失忆，也没有等级，等同于世上最弱的人。能够被等级j并且拥有方块国将军身分的希普诺斯收养，真是天大的恩惠──这些，米欧都知道。
    可他忍不住会想，这世上，难道没有一个不需要战斗就能存活的安全之地？能够拿着书本尽情地阅读、学习、回馈，而非以染血的双手杀戮。
    这是一个将人分成十一个阶级的世界，藉由法律光明正大地回归了奴隶制度，透过拳头升级，高等奴役低阶。世人都以拥有强大的魔法力量作为自身的学习目标，然而这之中，仍有例外。
    「……那就是拥有『家族』头衔的大财阀。拥有家族头衔，或者对国家有特殊贡献，升等能比一般人快速。所谓特殊贡献，其中一种途径就是缴税。缴税多，自然代表了自身财力的雄厚。」带领米欧来到客房的管家这么说着。
    这间客房比希普诺斯在魔法局或噬梦学院的宿舍大上了两倍，论起内部装潢的豪华程度，就跟米欧进入宅邸一路见到的所有佈置，以及站成了两排从屋门口延伸至大厅y型阶梯上的佣人群一样，令他万分惊讶。
    他再次感受到「升等、金钱、家族」在这世上的重要性。
    原本以为希普诺斯的家位于魔法局，顶多再加上噬梦学院的宿舍，没想到身为将军的他拥有国家发下的高额补助金，果然深受方块国信任。
    很想由衷地崇拜希普诺斯，米欧却无法忍受男人把他丢了就走。
    方才进入宅邸，米欧还在对一屋子的豪华气派感到惊讶，希普诺斯已经自顾自地转往某个房间，把他丢给了年纪一大把的管家。
    米欧摇头不再多想，走进客房，脱去身上的西装外套。还没完全脱掉，管家便接手帮他脱下，并把衣服收到自己手上。
    他不习惯地回眸注视管家。
    「抱歉，这是下人该做的事。」
    「……我对『家族』不是很了解，你可以解释给我听吗？」
    半小时后，米欧坐在床边，回想着管家的解说。
    今日的家族就好比旧时的爵位制度，功绩由女王认证，财力由总理审核，只要顶着「家族」的头衔，就能享有特别待遇。不但升等较快，能享受的福利也比一般民眾更多，更重要的是，可以经营私人企业。
    各个国家都有上百个家族，目前全世界最知名的两大家族，一个是位于红心国，继承者选上总理之前就以旗下的银行闻名于金融界的「白尔克家族」。另一个则是方块国的「蓝卡迪家族」，出口酒品，经营饭店，在时尚界名声显赫，家族成员还以长相出眾闻名。
    家族一向是以创始者的名字来命名。往后，所有家族成员还必须以这个名字作为姓氏。
    米欧支着下巴思索，这么说来，希普诺斯是家族创始者，而他今后就要叫恩帝米欧.希普诺斯？太荒唐了！
    疲惫地往后躺，一手放在额边遮挡水晶灯的刺眼光芒。明明才刚起床，可现在只要闔上眼，好像就能立即进入梦境。外衣还没换掉，可他暂时不愿意离开温暖的被窝。
    没想到这种时候，他会想起璐平。
    璐平开了「sweetdreams美梦队」的群组，明明有他的联络方式，为何一直不联络他？璐平应该知道他受了伤吧？受伤之后，他究竟睡了多久？为什么璐平不来找他？
    眼皮沉重得再也睁不开，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逐渐沉了下去。
    凉凉的风拂过耳边，身体好似在湖面上随波荡漾，沉浸在月光下，毫无目的地漂流着。
    美梦总是很温柔，将一切现实尽可能地美化。或许是存于心底的希望无法实现，只能由美梦轻柔地安抚心灵。
    过往的记忆可能也存在于梦境的最深处，要是他能记得自己梦见过什么就好了。
    好像有人轻抚他的脸，可他已经连撑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落地窗被人开了些空隙，夜风吹起窗前的帘子。飘盪的窗帘下，来人拉掉斗篷兜帽，露出映着月光的金发，坐定床边，静静凝视米欧的睡顏。
    流窜出细微魔法气流的掌心抚上米欧的脸庞，柔和、不带有攻击性的魔法渗入米欧体内，能消除疲惫，并保护他免于受寒。
    见米欧安心地睡去，来人弯下身，炙热的气息滑过少年的侧颈，停在耳边，祝福梦境的细语就如母亲对孩子唱的摇篮曲，「恩帝米欧，祝你有个好梦。」
    明知道希普诺斯的宅邸不能久留，他仍捨不得离开。指腹抚过苍白的睡顏，唇温柔地落下，慢慢施加重量，用压迫让彼此的唇紧贴。
    只有在使用魔法催眠对方的情况下，他才敢这么做。只有这样，他才能鼓起勇气，做出自己一直想对米欧做的事。
    他吻着米欧，回想小时候曾和米欧一起待过的教堂，那段过于美好的时光。
    微瞇着红色的眼眸，注视仍安稳熟睡的米欧，不由得再度吻去。
    带领他离开地狱的是神父，他却成了米欧的地狱，他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米欧身边？
    不过……还是很想偷看一下，米欧现在做了什么样的美梦？是否和他的美梦一样，有着彼此的身影？
    潜入他人梦境时，必须坚强的意志力控制意识，让自己维持在清醒状态。他很清楚自己有不能入睡的理由，凭藉坚强的意志，果然顺利潜入米欧的梦境。藉由入梦的魔法，触碰着米欧睡着时，脑波与心脏波动匯集的那一处。
    走过熟悉的长廊，一路上是美得犹如身处天堂的彩绘玻璃，走廊尽头总存在那道身影。穿着黑色常服的神父总会站在那里，瞇着金色的眸子，等待他们玩乐后归来，蹲下身，为他们擦拭被弄脏的脸颊、双手、膝盖。
    然而，米欧的美梦中没有神父。
    他快步向前，用力抱紧站在十字架下方，对他张开双臂的恩帝米欧。
    「璐平去了哪里？」轻柔稚气的嗓音传入耳中。
    他将脸贴上米欧乌黑的发，吻着柔细的发丝，再将米欧推离一些，吻向熟悉的唇。
    米欧……你的美梦有我，你的美梦里只有我！
    既然在现实中无法实现，那就在美梦里完成吧。
    他一句话也没说，用身体的热度传达想说的话。
    唇间的炙热气息放肆地交叠，理性早已被发热的身体蒸发殆尽。不留呼吸的空隙，见米欧痛苦地张嘴寻求氧气，他反而更使力把身体压去。
    将米欧压上教堂的讲桌，双手撑往桌面，侵略的力道渐渐征服了对方。他将腿往前踏，紧贴着米欧的身体，感受对方渴望他的反应。
    就是这样，就这样吧，不要回到现实，沉沦在美梦中，永远在一起。
    他使力将米欧抱上桌面，双唇短暂离开，凝视着米欧眸中的自己。
    梦里的一小时，在现实中不到一秒。待在梦里，他就拥有永恆般的时间，和米欧一直在一起。
    他伸长脖子，再度覆上吻的同时，双手探入米欧的衬衫，摸着少年纤瘦的背部，微凸的脊椎关节，从上慢慢抚至下方。
    「米欧，我不会再让你消失了。」
    米欧猛地睁开双眼，弹跳般坐起身，瞪大眼，感受沿着脸颊流下的汗珠。窗帘透进些许光线，过了好一会儿，外头传来的声音才从耳朵进入大脑，那是早晨的鸟鸣。
    没想到他就这样睡到了隔天清晨。
    垂头看看身上的棉被。奇怪，什么时候盖上的棉被？灯也关了。
    摸摸后颈，大概是睡得太沉没翻身的缘故，脖子绷得很紧。
    为了消除睡意，米欧起身拉开落地窗帘，让阳光探进昏暗的室内。
    这里只有自己一人，他却觉得有人来过。不由自主地瞄向落地窗的锁，是锁上的。
    弯身把锁解开，推窗踏出阳台，轻靠在阳台的围栏边，俯视一楼的前庭花园。
    天还没亮便有眾多佣人在修剪杂草、整理庭院。这种有佣人和管家、铺着红地毯的y型楼梯、后花园、数间客房、能同时容纳近二十人用餐的长桌餐厅、地下室，甚至设有图书馆的豪华宅邸，他以为只能够在板块大挪移发生之前、早期的欧洲看到，没想到竟座落于颇具东方味的梅花国闹区里。
    希普诺斯给米欧的印象，是讨厌麻烦，喜欢快速、便利、有效率的生活。原本以为这样的人，会住在极简风格、深具高科技感的建筑里。
    米欧趴在围栏上，沐浴在晨光与凉风中。
    就算记起过往，他真的能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吗？
    叩叩的敲门声从某处传来，「恩帝米欧少爷，起床时间需要延后吗？」
    米欧回头注视寝室大门，外头传来管家的声音。
    从阳台看进室内，再一次为挑高一层楼半的豪华寝室讚叹。他根本用不到一整面墙的衣柜，床也不需要用到双人床的尺寸，更不需要配备齐全的化妆台。保养品这种东西太多馀了，不能用治癒魔法直接保养吗？
    「恩帝米欧少爷？」
    米欧无奈地快步走向门口，打开挑高的房门，「拜託，请别叫我少爷。」
    「可您是希普诺斯将军的……」
    「听说审核还没下来吧？如果真的要尊称，请喊我『先生』。」米欧迅速拿走管家手中的新衣物，趁管家还未踏进房内，关上门并上锁，「以后不用帮忙我换衣服，我又不是小孩。」
    没想到昨晚那句不是开玩笑，希普诺斯真的要收他为养子？这表示他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了？或者，这又是希普诺斯为了看笑话而做的决定？
    记得早前，希普诺斯先看见他的脖子，态度才忽然转变。
    米欧脱去原先的衣服，望着等身镜里的自己，颈部有个轮廓像鸟的印记。这奇怪的印记，究竟代表着什么？
    换上西装裤，正要披上白衬衫，寝室门忽然被打开。他疑惑地看着来人，自己明明锁了门啊！
    男方将长至腰部的黑发绑成马尾，冷傲的神情与异色瞳透出的严厉，全部落在米欧身上。
    米欧作势遮住颈部的印记，男人立刻撇开视线。
    果然是因为这印记，希普诺斯才特别关照他。这种关心并非出于真心吧？
    米欧垂头扣上钮釦，「没想到家族创始者希普诺斯先生对别人的裸体有兴趣。」
    「当然有，以后我得带你出门，如果你太瘦弱，我会很困扰。」
    米欧迅速扣好釦子，瞪着倚靠在门边不打算出去的希普诺斯，接着抬手扣袖釦，思索着还有什么话可以反击。
    「你应该连控梦都不会吧？」
    米欧转身，不愿回答对方已经替他设想答案的问题。
    今天的西装外套是浅色的，如果是黑色就好了。
    「把外套放下，跟我来，我得锻鍊你。你这样的身材，去了噬梦学院，肯定会被欺负。」希普诺斯说完，手放在门把上，但没打算踏出门，藉此向米欧传达催促意味。
    米欧嘖了一声，率先踏出房门，快步经过在外头等候的管家与女佣。
    「这么急做什么？我说过，要你跟我走。」
    米欧停下脚步，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他抿紧嘴角，回转身，放弃朝餐厅方向走，改往希普诺斯那里去。
    太差劲了，连饭都不打算给他吃吗？米欧气冲冲地朝前迈步。
    昨晚没办法看尽希普诺斯宅邸的全貌。他从左手边的花式玻璃往外望，宛如哥德式风格的建筑物围成ㄇ字型，有如豪华的修道院。
    「唔！」太过专注于欣赏窗外的景色，米欧撞上前方停下脚步的男人。
    「……你醒来之后还没吃饭吧？」
    现在才发现未免太迟钝了吧！
    「嗯。」米欧摸着发疼的鼻子退后。希普诺斯的背真是非比寻常的结实，就像在里面放了铁板。
    希普诺斯转而看向跟在身旁的管家理查，「我想起我有重要的事得出门一趟，直到我回家为止，原先安排的行程，全由管家代为执行。」
    沉声留下几句交代，希普诺斯转身离开，走前不忘再用眼神向管家提醒，要严格完成行程。
    说要带他去锻鍊身体，一会儿又说有事，米欧真是不了解希普诺斯在想些什么。
    「那么恩帝米欧少爷，请跟我们来，稍早前已经让厨师准备早午餐，需再稍待一会儿方能用餐。」
    「我说过了，别叫我少爷！」
    「是的。请跟我来吧，少爷。」
    米欧无言地跟上管家的步伐。看来，这里的人只听希普诺斯的命令。

 【贰】《噬梦师》鬼牌国的觉醒 第３梦 一瞬

    四季如春的梅花国「花之都」境内，微风轻拂过女孩乌黑的秀发。她在女王的私人花园採收各式各样的花种，祈望藉由女王加持过的花瓣，炼出能够起死回生的药，助米欧一臂之力。
    抚子将乌黑的发丝塞入耳后，弯下身的她，几乎被掩埋在覆盖整座山坡的花园中。
    採下一朵小黄花，她轻笑几声。她也和璐平一样，叫恩帝米欧为米欧了呢。
    当时璐平打开宝箱，噬梦学院的入学测验便宣告结束。米欧被希普诺斯带走后，她、璐平和考官们带着汉瑟尔前往学院附属的军医院，而凯因……
    抚子从水手服口袋中拿出一个约莫五公分高的小玻璃瓶，一朵微弱的红色火光在瓶内飘动。她用双手包覆玻璃瓶，低头不断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凯因……」即使知道未来会发生多么不幸的事，也不能出手干涉，这是她选择成为巫女时与神订下的约定。
    凯因残存的灵魂只剩下她手中火光的大小，她得尽快找到使凯因復活的方法。即使是徒劳，或者只能用召唤的方式让凯因在她的魔力下短暂復活，她都想试试看。
    那么一来，米欧就不会对凯因的死感到自责了。
    不过，没想到米欧会失忆，还是那个人做的。看得见未来的她只能把秘密留在心里，也因此，习惯将真心话藏于内心最深处，不敢对喜欢的人告白。
    距离抚子不远处，一抹清雅绝俗的身影出现在后花园的凉亭中，几搂紫发拂过珠辉玉丽的肌肤。垂下头，拨弄起怀中的琵琶，「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捲西风，人比黄花瘦。」轻柔的嗓音伴着弦音化成的片片花瓣，飘散在秀丽的花园中。
    美眸望向远处的瀑布以及虚无飘渺的美景，卧在一旁的鹿与羊静听此人歌颂最后一场美梦，「安息吧！去比这里更美好的世界。」唱罢，优雅地抬手一挥，两者的灵魂便随着花瓣一起飞远。
    抚子提着满篮的鲜艷花朵靠近优雅的身影。
    那人抬眸，对她扬起亲切的微笑，「想要的花种都採好了？」
    抚子看看手中一整篮鲜艷的花朵，拾起一朵正从深蓝转为金黄色的花，「採好了，这些都是世上最美的鲜花。」轻轻嗅着，是令人舒畅的淡雅花香。
    「纵使採得这世上最美、最香的花瓣，也得不到那人的心，所以觉得难过吗？」
    抚子惊讶地望着梅花国女王，「紫生女王，您别随意读别人的心。」
    名为「紫生」的女王也拿起提篮中的一朵花，双手轻轻抚过花瓣，被折断的花茎瞬间长出新枝，花苞随着手势绽放。
    女王将盛开的花朵递还抚子，「抚子，你能够看见别人的未来，却无法得知自己的命运。承受这样的巫女宿命，你会后悔吗？」
    抚子轻嗅花香，摇头，「我只要知道那人的未来是否幸福就好。」
    紫生笑得温柔。女王拥有包容万物的温柔本性，就像这四季如春的梅花国，被温暖的气候滋润，能孕育出各式花种。
    抚子不由想起第一次与紫生相遇的情景，当时不知道对方是梅花国的女王，忆起自己的无礼举动，脸上泛起羞愧的红。
    异于常人的好耳力告诉紫生有脚步声逼近，于是看向某处，等待着。
    不久后，一名小婢女快步奔来，双手交放在衣袖中，向女王鞠躬行礼，「紫生女王，方块国的外使在会客室等您。」
    紫生立刻带着抚子前去会见方块国外使。婢女们在女王身后排成两列随行，抚子走在队伍偏后的位置。
    回到梅花国宫殿内部，女王走向一楼的会客室，不等婢女代劳，自行推开厚重的双开门，沉重的门板与墙壁接缝摩擦，发出巨大的声响。
    佇立落地窗前的身影映入眼帘，很快就让紫生忽略了噪音，眸中带水。
    逆光的英挺人影回过身，婢女们都全羞涩地退开半步，只有紫生缓缓走向那道人影。一如初见时的气宇轩昂，空气像为他凝结了似的，强烈的气场充斥整个空间，在场人都不敢轻易开口。
    紫生与那人对视了一会儿，彷彿有千百句想说的话，单只用这个眼神就能诉完。
    紫生身后的抚子也同婢女们一起观察着外使，那人正是希普诺斯，方块国的将军。
    紫生又上前几步，走近身着黑色长军服的希普诺斯，抬起彷彿未曾被太阳晒过的白皙手臂，想确认眼前的人究竟是真实，或者幻影。希普诺斯却在被触碰前退了一步。
    紫生一愣，眼帘因尷尬而颤动。希普诺斯依旧保持冷静、沉稳。
    「紫生，感谢您批准我的家族申请，领养养子的事也要麻烦您了。」
    「这点小事不需要你特地过来，为了进入这间会客室，你办了不少手续吧？要是想见我，我可以邀请你，那样省事多了。」
    「没关係，我正在休以前没休完的年假。」
    「至少累积了好几个月吧？说到这个，我很讶异，你出身黑桃国，为方块国卖命，却在梅花国建立家族，有什么原因吗？」
    「我目前设籍于梅花国，家族建立在这里的原因，并没有那么复杂。」
    紫生瞥向墙角，好想问问希普诺斯，为何要设籍于梅花国？
    紫生与希普诺斯同期进入噬梦学院，后来希普诺斯休了学。在他成为将军之前，紫生没有再收到关于他的消息。
    一直期盼有朝一日与他再相会，没想到是在一场四国女王的会议上，希普诺斯陪同阿媞米丝女王出席，他俩终于重逢。
    抚子与他们隔了一段距离，没办法听清楚对话内容。她身边的小婢女们抬起衣袖遮住嘴巴，嘰嘰喳喳地说起来，「希普诺斯将军好久没来见我们女王了。」
    「可是这样好吗？紫生女王……其实不是女人啊。」
    「嘘！不许乱说。要敢把这事说给外人听，小心我通报女官，不但要掌嘴，还要关入地牢，搞不好得赔掉性命！」
    「姊姊，我不敢了，我不会乱说的……」
    抚子撇开眼，避免对上她们的视线，假装没听到这番话。她早就知道了紫生女王真正的性别。
    四国的女王都採取世袭制，必须由家族中继承了最完全神力的成员出任，不限其性别为何。魔力最强是最唯一的、最重要的条件。
    注视身穿女装的紫生，当初他们之所以认识，就是因为她把对方错认成了米欧，这才误打误撞地成为紫生女王交心的朋友。
    撇开年龄不论，紫生女王和米欧长得真的很相似。
    希普诺斯取出紫生赠予的铁盒，递给他，「今天来还有另一件事。抱歉，我用了其中一个，剩下的我不能留。」
    紫生藉由神力隔空打开铁盒，里头的确少了一支重生药。
    犹记得把珍贵的重生药交给希普诺斯时，自己说过的话，「请把这些药留给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
    对希普诺斯来说最重要的那个人，已经出现了吗？为何他曾有过，那个人也许会是自己的想法呢？
    紫生伸手盖上铁盒，把它推回去，「这是我为了你炼製的药，不能回收。」他勉强挤出微笑，「而且，把礼物还回来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希普诺斯注视那双宛如宝石的紫眸，「那么，请你代为保管，好吗？」
    紫生为难地看着曾是同窗同学的希普诺斯，再看向闪烁出银河光芒的试管，「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应该不是单纯为了向我答谢才来宫殿，还有其他事情吗？」
    希普诺斯微瞇双眼，露出面对昔日挚友时才有的笑容，稀少的情绪变化让紫生的双颊发烫，「我想跟你借一套你在宫殿里穿的衣服。」
    紫生在心里啊了一声，好险没有不顾形象地惊呼出声，「希普诺斯……没想到你有这种癖好。」
    希普诺斯笑了笑，没有多加解释。
    紫生唤来身边的小婢女，「你都千里迢迢来宫殿跟我借衣服了，我当然会答应。一同吃个饭吧，让本宫好好款待来自方块国的大使，好吗？」
    希普诺斯微笑点头，「我本就想找你叙旧。」
    紫生吩咐小婢女通知御膳房准备酒宴，交代完毕，凑巧看见抚子，赶紧把人从柱子后方唤过来，「对了，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国『天鈿女命』的巫女后裔。天鈿女命家族，你应该不陌生吧？」
    希普诺斯对抚子没什么印象，对天鈿女命家族的了解却是再深刻不过。
    天鈿女命家族是梅花国东部海岸线的领主，嫁给莲恩的女人，正是这家族的成员。
    「将军有时太忙，就会忘了吃饭。」
    即使管家理查笑着这样说，米欧也无法体谅把他留在这么大的宅邸，被如此多不认识的人盯着吃饭的希普诺斯。
    希普诺斯与梅花国女王叙旧的同时，米欧留在宅邸，看着眼前的洋葱汤，心情沉重地放下汤匙。
    对食物的慾望很快就消失了，想吃的东西不是麵包，也不是米饭，更非红茶或汤品。他想要能让身心更满足的东西。
    很不想承认，无奈望着四周来来去去的佣人们，总会注意他们的颈部……这真是要命！
    「少爷，您不喜欢这些餐点？要重新替您准备吗？」
    米欧瞪着面前的洋葱汤，汤面映出部分灯光。他虚弱地吐出气息，「不了。接下来的行程是什么？」
    理查拿出记事簿，仔细阅读方才抄写下来的行程，「九点至十一点是从零开始的魔法基础学，今日的主题是『建立有效的结界』。十一点半至一点半是全球动态概论，一点半至三点是下午茶时间，三点至六点是骑马训练。」
    有效的结界，也就是说，希普诺斯觉得他连最基础的防御也不会？
    米欧不悦地起身，说实在话，他可以现在就逃走。可是希普诺斯的用心──表面看起来讨厌他，却为他安排保命的课程，提供他安全的住处，如此细微的照顾，他不会察觉不到。
    况且……米欧瞄向笑容满面的老管家。年纪颇大，方才却能够把容得下二十人的长桌换成六人用的精緻餐桌，而且是单靠一人扛起。更换桌椅的过程中，米欧确定自己看见了管家隐藏在衣服底下的结实肌肉。年过六十却有这般力气，想必周围的年轻佣人也和他一样，有非比寻常的能耐。
    「少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现在就上课吧。不过，是谁来教我？」
    「好的。将军已经替您找来临时的家教，目前贵宾已经在书房等候。不过……」
    「是吗？那带我去书房，我也想见见希普诺斯带来的家教有多厉害。」精英的朋友也是精英吧？反正他已经失忆了，就当他什么都不会，从头学习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少爷，请稍等，请您等到九点再前往书房。」
    「为什么？家教不是已经到书房了吗？带我去吧。」
    管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带领米欧透过连接三面宅邸的天梯，前往西栋宅邸的二楼。
    走到离书房仅剩一间客房远的地方，管家停了下来。
    米欧看管家脸上有些难为，他不减速度地迈向书房，里头传来些声音，但他不以为意，直接转动门把，推开门。
    随着可视范围变大，他在昏暗的书房中看见一头银白发的男人横躺在暗红色沙发上，衣衫不整的女佣跨坐在男人身上。
    女佣一见米欧便放声尖叫，扯紧胸前来不及扣好的上衣，从男人身上逃走，快步与米欧擦身而过时，嘴上频频道歉，「对不起，恩帝米欧少爷。」接着头也不回地逃离书房。
    米欧回眸望向在后头待命的管家与几位女佣，看他们头低成这样，应该早就知道这男人的习性。
    走进书房，关上门，不让其他佣人看见贵宾这副德性。
    银白发的男人仍躺在沙发上，双手垂落身侧，一副失望的模样，「正有兴致的说。」
    米欧无语地走到男人身边，侧睨着他。这个男人是入学测验前，自称是噬梦学院医生的伊克洛斯。
    「你的眼神好像在责备我？哼，你也只有现在这年纪才能装清纯。」
    「你不喜欢我，我没意见，但也该看看场合吧？」
    伊克洛斯仰望米欧秀气的脸，每一次这张脸都能让他惊艳。该说米欧长得帅气还是漂亮呢？站姿、仪态都充满贵族的优雅气息，乌黑的发衬托出那双带着神秘感的蓝宝石眼眸。
    伊克洛斯将衬衫稍微拉下，盖住尚未拉起拉鍊的裤襠，「才出现不到一个月，你已经晋升成为希普诺斯的养子了？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攀上希普诺斯？身体吗？」
    米欧锁紧眉头，前去将书房面向广场方向的窗帘拉开，让阳光除去书房内瀰漫的曖昧气息，「不是每个男人都跟你一样，任何事都用身体来思考。」
    伊克洛斯坐起身，手撑头，双唇埋在掌心里，发出微微的笑声，「我可从来不逼迫任何人就范，只是来者不拒、去者不追而已。」
    米欧背着光的身影的确很像顶着家族光环的贵族，或许这份高贵来自于血统。先前希普诺斯要他调查的dna资料，应该和他的身世有关吧？
    伊克洛斯想着这些，将已经消退的慾望整理好，拉上拉鍊，扣好绸缎质感的黑衬衫。穿好衣服，继续躺回沙发上，慵懒地将双手盘在脑后。
    米欧回看伊克洛斯，知晓他大概想等九点到了再上课，便也只能静静地眺望窗外。
    不知道该去哪里、该做什么，为何他还是这么想念璐平呢？
    点点白雪从天际飘下，落在梅花国北部的「神之都」境内。
    墓园中，少年将双手插入羽绒外套口袋，垂着头，注视墓碑上的名字。
    白雪融化于帽簷的羽绒中，微翘的金发随着微风飘动，从飘动的瀏海下，是一双泛着红光的眼。悲伤让他的背部飘出白色的羽毛，从脊椎延伸出细长的骨架，出现了一对并非人类能够拥有的翅膀，丰厚且巨大的羽翼在纷飞的白雪下全然展开。
    他凝视墓碑上的名字，巨大的羽翼微微振动。
    「早安、午安还有晚安，我还以为每天都能跟您这样说。」金发下，红眼泛着泪光。
    人类总对不同于自己的生物感到恐惧，学会隐藏翅膀之前，他一直被当成怪物对待。好不容易从家乡逃出来，却被卖到某位医生手中。
    原以为对方能够成为他的父亲，让他活下去，然而……
    因长出翅膀而裂开的衣物下，背上那一道道痕跡，是梦想拥有翅膀的养父一刀刀割划造成的。他因恐惧而觉醒，等到有意识时，所有人都已死在他脚边，连同他那恶魔般的养父。
    是神父收养犯下罪行的他，是神父让他开始觉得，活在这世上不是件错事。
    「活下去」，是神父给他的信念。「璐平」这个名字，则是米欧给他的，米欧还说，要带他去认识这个世界。
    明知道参与入学测验的同时，教堂会被夷为平地，他却选择了米欧，因为他不想再经歷没有米欧的岁月。
    「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对璐平的翅膀没有发出任何异样眼光，抚子悄悄从他身后接近，蹲在他身旁，将一部分从梅花国女王宫殿摘来的鲜花放在墓碑前。
    璐平惊讶抚子的出现而往旁边退了几步，身后的翅膀也瞬间收了起来。他知道抚子对他有很多疑问，也知道抚子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不用解释，抚子也知道他的个性为何变化这么大。
    「璐平，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那么做是为了保护米欧，还是伤害米欧呢？」
    看着抚子真诚的黑眸中透出怒气，璐平难受地锁眉，「那还用说，当然是保护米欧。」
    抚子闭上双眼，扭头将视线转回墓碑的方向，拔去墓碑旁才几天就长出的杂草，「我想也是，你一定不会伤害米欧。」
    「可是当时拿小刀刺入米欧心脏时，我好像听见心底的另一个声音。」璐平突然蹲下来，捉住抚子的手，「我想拜託你一件事，如果以后我变成另个你不认识的璐平，威胁到你们的生命，请毫不犹豫地杀了我。还有，无论如何你都不要一个人去冒险，就算有任何机密任务，都要找我或是米欧陪同。我希望你能好好留在米欧身边，你比我更有能力帮助米欧。」
    抚子的手被握得非常痛，但她并没有出声制止璐平，她知道璐平这句话背后，肯定也是为了米欧以及她着想。
    「我明白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知道璐平你为了米欧度过漫长、孤单的岁月。」
    听及此，璐平松开了手。抚子看得见未来，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目前做的事情还未能改变结局，只是重蹈覆辙而已。
    「璐平？」
    「抚子，我真的对不起你，但这次，我不会再错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璐平你变得比以前更开朗，我也觉得很开心。」抚子将发丝拨往耳后，继续清除墓碑旁的杂草。
    璐平静静看着抚子那双白皙纤细的手沾满泥泞，细心地维护墓碑附近的整洁。早就知道抚子是个为了米欧什么都愿意做的人，就连和她没有任何关係的神父，因为曾是照顾米欧长大的恩人，她也会不时回来扫墓。
    「表兄妹在以前的日本帝国可以结婚对吧？抚子，你是『天鈿女命』家族，在统一成梅花国前，是日本帝国的望族吧？那么你和米欧即使是表兄妹又有什么关係呢？」
    抚子一不小心用沾了泥泞的手擦汗，她尷尬地望着准备起身的璐平，「你……你什么时候知道？不对，我……我没有喜欢米欧……也不是，应该是说，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米欧的？」她顶着烧红的双颊，声音颤抖，双手也不知所措地乱挥，没想到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事情，居然被璐平看得一清二楚。
    「哈哈，你不用那么紧张啦，米欧又不在这里。」璐平在离开前，弯身将抚子脸上的泥泞抹乾净，「加油，抚子，一定要陪在米欧身边。」
    璐平将手放进羽绒外套口袋里，握紧那张不属于他的纸牌。
    米欧原本的卡片，还在他这里。
    塔纳托斯神父，我做的是对的吧？
    水滴顺着叶缘滴落在肥沃的土壤中，一滴滴从天而降的甘霖落在梅花国女王宫殿。希普诺斯望着雨势趋大，心想着米欧下午的骑马课，应该有替换成其他室内课程吧？
    他要在短时间内训练好米欧，从头开始教起，所以才给米欧梅花a的纸牌，从最初的等级开始升等。他不明白米欧失忆前的档案为何凭空消失，也不清楚米欧原本究竟练到多少级，但他很庆幸现在自己能替莲恩的孩子着想未来的事，庆幸自己那次休假有出任务，在追捕恶梦时遇上了一直寻找不到的孩子。
    可是这么巧合的事，总让他不禁怀疑是有人刻意让他与米欧相遇，那个人或许知道米欧失忆前的过去。在不知道对方的身分与用意前，他必须让米欧快点学会能保护自身的魔法，而首要就是「控梦」。
    米欧必须先掌握自己的梦境，能在梦境中有自我意识，并且阻止他人进入他的梦境进而攻击他。
    「希普诺斯将军，菜色不合你的口味吗？还是另有原因呢？」刻意将语调提高，装出女声的紫生从侧边靠近，望着中途离开国宴大厅的希普诺斯。几年没叙旧了，他都要把头抬高才能与希普诺斯对视。
    在噬梦学院与魔法局里，男生比例极高，希普诺斯鲜少与女性共事，更别说是缠人的类型。他俯视着在一旁窃笑的紫生，「你很幸灾乐祸喔？」
    「很久没看到如此惊慌失措的希普诺斯了。请见谅，我的堂姊妹们很少看到外国人，而且又长得这么帅。」
    「这比收服高等恶梦还累。」
    「我就是知道你累，所以才答应让你中途离席。」
    紫生带着希普诺斯到外头逛逛。两人经过红色的拱桥，希普诺斯侧眼看着映上月色的湖面，夜风从远处的竹林吹到此处，拂过脸颊的风竟让他有些怀念。
    他想起了死在他手中的双胞胎弟弟。如果塔纳托斯还活着，或许他们也能抬头看向同一轮明月。
    「从桥上远眺的景色很棒吧？」
    「嗯，让我想起一些事。」希普诺斯眺望着夜幕中的月亮。
    从睁开眼睛有意识以来，他和双胞胎弟弟塔纳托斯就在不见天日的实验室中长大。
    第一次看见月亮，看见满天的星空，就是他结束塔纳托斯的时候，此后只要见到这轮明月，他便会思念起塔纳托斯，那个和他拥有同个灵魂的双胞胎弟弟，那个比任何人都要信神、都要温柔，是他最亲、最挚爱的人。
    他时常在想，如果塔纳托斯还活着的话，现在会在做什么？是躺在用心栽种的花园里，还是加入为神奉献的行列，成为神职人员呢？
    塔纳托斯总说，只要忍过痛苦，死后一定能到达天堂。他如今一定已经到天堂了吧？
    但是曾经杀了这么多人的自己，已经不可能跟他一起待在天堂里了，更何况如天使般的塔纳托斯还是葬在自己手里。
    紫生侧目看着希普诺斯，望见他若有所思的神情，便不打算出声，对要行礼的小婢女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退开，留给希普诺斯一个能思念某人的寧静。
    紫生低着头，脑海里一直浮出「希普诺斯已经有重要的人」、「他已经把药给了那个人」的念头，但是这些远远不及他对希普诺斯长达数年的思念。
    从噬梦学院入学的第一天，他就为身旁英挺的身影倾心，明知道板块大挪移之后全世界的人口剩不到原本的四分之一，大家都为了增加国民人数而努力，他仍幻想自己能够爱着男人。
    希普诺斯看着自己被抓住的袖口，视线挪向双肩微微颤抖的紫生。
    「希普诺斯，关于我在你休学前对你说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紫生扬起头，月色下那秀气、漂亮的脸孔的确和米欧有几分相似。
    希普诺斯垂下头，耳边的雨声逐渐变大，但紫生的声音却深深鑽入他的内心，「对不起，我明明必须担起维持国家神力的重责大任，我却对你表白。你因此觉得我很噁心吧？」所以才一直没联络我，失踪了这么久……
    这些话他也曾想对莲恩说，但他没有紫生的勇气。
    希普诺斯伸手遮住紫生那双露出自卑的双眼，彷彿也在对以前的自己说：「别为了喜欢而道歉。」
    只不过是性别相同而已，为何要为了喜欢而感到自卑呢？就算知道对方喜欢上自己的机率不高，为何要为了猜中结局而放弃这份心情呢？
    他从没想过莲恩会变成恶梦，更没想过莲恩曾经和他抱持同样的心情。曾经拥有过的热情，在那一刻被冰冻。
    紫生感受着希普诺斯拥抱的温度，看着他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清楚知道他要抱的人并不是自己。
    但就算被当成替代品也好，只要一瞬间，若能成为希普诺斯最重要的人，用尽各种手段他都愿意！
    「希普诺斯，今晚，可以把我当成你最重要的人吗？」

 【贰】《噬梦师》鬼牌国的觉醒 第４梦 依偎

    直到隔天早上，希普诺斯才回家。
    米欧坐在餐厅用餐，听到佣人们迎接希普诺斯的声音，假装毫不在意，继续舀着汤，喝了一口又一口，双眼不经意地朝餐厅门口看去，希普诺斯快速挪动步伐经过餐厅，并未和他对上眼。
    他低头继续吃着早餐。
    把法国麵包掰成两半，坚硬的麵包泡在浓汤里吸收汤汁，微微变软，一起送进口中，美味佳餚在他嘴里却越嚼越没有味道，最后米欧索性放下汤匙。
    管家看米欧拿起餐巾擦拭着嘴角，便从门外进入餐厅，「恩帝米欧少爷，将军希望您吃饱饭后去找他。」
    米欧拭去唇角的油腻想：如果他不想去呢？可不用猜就已经得知结果──就算说了也改变不了事实。
    他放下餐巾起身，由管家带他前往希普诺斯的寝室。
    佣人们一见他经过，各个头都压低，尤其是他昨天在书房撞见的那名女佣，头压得特别低，米欧假装没看见她过大的反应。
    希普诺斯的寝室位于三楼，走廊景緻和二楼差不多，室内格局却不同，将寝室空间划分得相当宽敞。
    管家停在希普诺斯的门前，向米欧行礼。
    就算要他们别对他这么有礼貌，他们也只听希普诺斯的话。米欧将视线撇开，不想接受这么沉重的礼节。
    连门都没敲他就直接推门进入，关上房门，他悄悄走向连外套都尚未脱去，坐在长型沙发上的希普诺斯。
    那双有力的手伸向他，紧搂着他，疲倦的身体轻靠在他胸前。他下意识想推开，但他并未这样做，俯视着相当疲惫的希普诺斯，反抗的双手缓缓垂下。
    希普诺斯持续收紧手臂，就像要让他窒息般紧拥着，他因此站不稳地弯身，双手不由得搂向希普诺斯的后颈，这方向，正巧能看见裸露的侧颈。他紧闭着双眼，快要压抑不住想吸血的衝动。
    米欧的回抱让希普诺斯停止一切行为，稍微回过神地抬起头，注视着米欧。
    米欧的五官和总是戴着笑容的莲恩不同，但两人都有着令人摸不着情绪的特质，一个是用微笑掩饰，一个则是面无表情。但他大概猜到米欧会面无表情有一部分是因为失去记忆，对任何事感到陌生才会对人有所防备。
    希普诺斯蹙紧眉头，痛苦地看着米欧。他既爱着这张脸，也憎恨着。
    「你吸吧。」
    被说中心思，米欧下意识地推开希普诺斯，却被抱得更紧。
    「你并不会吸血吸到杀死对方，只要对方同意，你就放手吸吧。你吸的血越多，就越能觉醒，变得更强，这么一来，你的低等魔法就不会连累到更多人。你好得也体谅一下别人吧。」
    米欧锁紧眉头，希普诺斯的话中依旧带刺，但不知为何，他从中感受到希普诺斯的温柔。他扶着希普诺斯的肩膀，一脚跨在沙发床上，用力咬向那结实的肩颈。
    即便是希普诺斯，也因颈部血管被咬破而皱眉。他抿紧嘴唇，紧盯着前方，就怕露出痛苦的表情会让米欧不敢再吸血。
    随着血液的流失，希普诺斯的理性渐渐失去，他隔着衬衫轻抚着米欧的背部，从颈后往下抚至腰，甚至将陶醉在吸血中的米欧抱坐到自己身上。
    希普诺斯这难得的温柔举动让米欧有一丝想停下的衝动，然而这远不及他对血的渴望。他张开双唇，再度含住不断溢出鲜血的伤口，炙热的血液在他口中滚动，他兴奋地舔吻着，身体不停颤抖。
    热液从口中滑至体内，就像不断在挤压体内的开关，让他的双眼发红，心跳因滚烫的液体而鼓动，獠牙也变得更为坚硬。
    他紧搂着希普诺斯的后颈，压在对方身上，就像要咬下一块肉般渴望。
    明知道这是不对的事，他却输给了慾望。
    ──绝对不会让你去吸别人的血。
    米欧想起了璐平曾对他说过的话，可他等不了了……
    米欧动作停顿下来，即使满口都是鲜血，但他再也吞嚥不下。
    从嘴角溢出的血液沾染上希普诺斯的衬衫领口，当他想用手抹掉那些血，却从希普诺斯的领口下看见吻痕。
    希普诺斯昨晚没有回来，是因为去跟别人做了那样的事吗？他将昨日在书房撞见的景象重叠在希普诺斯身上。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弯身亲吻那道吻痕。
    在希普诺斯感到惊讶而扭头看向他的瞬间，他也立刻挪开身体，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这种荒唐的行为。
    希普诺斯原本柔和的目光逐渐锐利，他紧压着仍淌出鲜血的颈部，掌心发出一阵光芒，治癒魔法促使细胞快速生成，癒合破裂的血管与皮下组织，直至表皮完好如初。
    米欧认为这次吸的血是他失忆后最多的一次，但希普诺斯却没表现出任何贫血或身体不适的模样，那双异色的眼眸直盯着他。
    见米欧仍处在不知所措的状态，希普诺斯推开他，「一小时后到楼下的广场等我。」说完，他便走出寝室，将米欧独留在原处。
    隶属于「帝国联合警察组织魔法局」的职员，必须拥有噬梦师的身分才能进入组织，职员们都学会了「入梦」、「控梦」、「噬梦」的梦魔法技能。
    「控梦」的步骤是先记住自己的梦境，进而成为梦境中的主角，操控梦的走向，最后更能在自己的梦中做出防御，并攻击入侵者。
    「入梦」意指进入他人的梦境，能够与对方交谈。执行任务的对象有心理疾病患者，从梦中打开病患的心结，也有可能为了避免在现实中猎杀而向重型犯施展，在梦中劝说自首，或是在梦中将他绳之以法。也有噬梦师私下接受委託，催眠大财阀投资者，使用入梦对其洗脑，引诱他投资各项產业，但最后这项被魔法局列为管控项目，非必要视为非法。
    而「噬梦」是「噬」与「梦」的合称，「噬」意思是在梦中噬去对方，也就是潜入执行对象的梦境进行攻击。「梦」则是在梦中给予他人希望，以治癒、防御为首要任务，稳固组员在梦中的生命值与意识，对组员来说如同氧气与血液一般重要。
    噬组与梦组被帝国联合警察组织公会授予在梦中攻击与防御的权力，不细分彼此的职责，也都能在梦中消除他人的记忆。
    一般来说，出任务都会由防御型的「梦组」与攻击型的「噬组」做组合，但也有例外，像是米欧眼前的希普诺斯，不管攻击或防御都高人一等。
    米欧试着使出全力，将电集中在掌心，可面对连手都懒得抬起的希普诺斯，他只有一再被对方设下的结界反弹、反弹、再反弹开来！
    「可恶……」要是对方全力备战，自己被打飞也就算了，希普诺斯可是连一根手指也没动过。
    米欧挫败地跪坐在广场上，望着背光的那道身影，看得出他眼神里只有「失望」两个字。
    「起来，不都吸了血，怎么还这么不堪一击？」希普诺斯不客气地揪住他的衣领，硬是把他拉起，「你结界做不好，连攻击也弱得像虫，这种能力要怎么活下去？」
    米欧挥开他的手，说一次就算了，从开始演练就一直批评他的能力，「那隐居不就得了，只要到不会有人攻击的地方活下去就好了啊！」
    话还没说完，希普诺斯便伸手将掌心朝向他的脸，脚边还未出现集气的魔法阵，掌心已经窜出黑色的迷雾，「下次再说这种窝囊的话，我就直接毙了你！」
    米欧咬紧牙根，被激怒地抽出西洋剑朝希普诺斯猛烈地突刺与挥击，夹带着雷电的物理攻击一碰到希普诺斯周身结界，便炸裂出刺眼的电光在两人间飞快闪出。
    米欧在内心喊出魔法技能，强烈的气流吹飞他的黑色披肩，落雷直劈向说话总是毫不留情的希普诺斯。
    大量的白烟漫起，他抬手遮挡双眼，怕静电与尘埃阻碍了他的视线。
    然而就在他准备进行第二次攻击时，一道黑色身影从高空中飞快往下坠落，米欧闪避不及，往后摔倒，那把还未长出镰刀的握柄直插在他大腿间，劈裂了石砖地板。
    米欧屏住气息，看着毫发无伤的希普诺斯降落在他面前，那头马尾依然完好地系着发带，一切都没有因为他的攻击而受损，反倒是他自己的大腿差点被对方的武器刺穿。
    「既然等级低，就不该製造阻碍视线的雾气让敌人有机可乘。在你能有上得了檯面的等级前，给我练好你的基础魔法。还有，不管你受到多大的惊吓，武器都不能离身。」
    米欧赶紧爬起身，捡起掉落在一旁的西洋剑，蹲低身体採取备战姿势。
    忽然间，希普诺斯将手伸向他的脸，指腹抹去了沾染在他眼尾的土，突然的温柔让原本带着怒气而皱紧的五官瞬间愣住。
    「我已经知道你的实力，不用再攻击了。」说着，那隻宽大的手掌遮住了他的双眼。
    在不小心吸了希普诺斯的血之后，米欧本打算除了学习之外，不主动接触他。但希普诺斯的诡异举动实在是太多，多到他都搞不清楚，希普诺斯到底是讨厌他还是关心他。
    奇怪？他现在有点想睡……他在希普诺斯的掌心中猛然睁开双眼。他曾经被希普诺斯说，恍神犹如白日梦，会被人轻易侵入梦境，这就是低阶的证明。
    莫非希普诺斯正在尝试进入他的梦境？
    米欧努力撑住意识，顺道把那隻摆在眼前的手挥开，「我可不会重蹈覆辙，再被你说低阶。」
    希普诺斯收回手的途中扬起嘴角，「嗯，今天上午大概只有这点可取。」
    米欧微瞇着双眼，希普诺斯果然讨厌他！
    希普诺斯走离几步，弯下身，将米欧的黑色披肩拎起，丢回给主人，「伊克洛斯昨天教了你什么？」边说边迈步走回书房，却因为对方沉默太久，让他忍不住回头，「伊克洛斯有上课吗？」
    「有，他写给我一张书单，说要我转交给你採购。」米欧才刚从口袋里掏出清单，希普诺斯便一把抢走。
    他俯视那一串清单，上面写的书全都是无法在市面流通的禁忌书，也就是说只能在非法黑市採购。
    伊克洛斯这傢伙，一直都在等他犯法。
    而且他明明叫伊克洛斯留下来住，可他回来后探索过，伊克洛斯并不在宅邸里。
    希普诺斯思考了一会儿，再度迈开步伐，继续问：「除了这个还有吗？」
    米欧赶紧起身，跟上正走回西栋宅邸的希普诺斯。
    希普诺斯挥了挥手，要待命的佣人回头做其他工作。他斜眼看着摩娑下巴思索的米欧，其实他早听管家说明过昨天发生的状况，不是没想过伊克洛斯会到他宅邸做些风流的事，而是没想到米欧似乎很难接受这档事。
    「没了。」
    「嗯，这样吗。那昨天下雨，骑马课程的时间呢？」
    「我去书房看些书。」
    「哪些书籍？」
    米欧走在希普诺斯后方。明明不喜欢他，却还是诚实回答他的问题，「我去找了一些报纸，想知道我失忆的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事。」
    「结果呢？」
    「没有任何收穫，时事都很平常，没有什么特别的大事。倒是在一个篇幅很小的报导上看到教堂被恶梦攻击的事件，不过那是考试结束后的事。」
    希普诺斯忽然停在书房前，「也就是说，你昨天完全没有升等？」
    「……你说的没错。」
    升等？拜託，当初入学测验他少说砍了近十隻的小恶梦才升一等耶，况且升等的难度也会逐渐提升。
    在两人又陷入沉默之际，忽然传出电器的鸣声。希普诺斯拿出纸牌，将通讯画面直接投影出来，出现在纸牌上方的影像是位穿着警服的男人，那是米欧曾在魔法局里看过的服装。
    「报告将军，不好意思在您休假时打扰。」
    希普诺斯没回话。
    对方发现自己都已经打电话来打扰还说这些废话，便直接切入重点，「位于维纳斯的医疗中心发现疑似通缉中的恶梦，院方正在将重度病患移至安全的地区，但院内包括医疗人员仍有两百名左右尚未撤离。这是我先前拍到的恶梦景象。」
    传来的影像中，有一名骑着黑马的无头骑士，武器是与马匹差不多大的巨型斧头，画面中，那隻恶梦正沿着建筑物外层奔向上方。
    「这隻恶梦有自我意识，初步估计等级为y级火属性。」
    维纳斯那里……伊克洛斯不是那里的主治医生吗？不过伊克洛斯昨晚被他委託来教导米欧，或许人还停留在梅花国这边。
    希普诺斯短暂地思考完，发出冷静且具有威严的嗓音，「通知魔法局总局刑事重案组的十二、十三分队，除了摩尔甫斯之外全员支援，水属性还在休假的都挖来上班。我抵达那里，最快也要二十分鐘之后。」
    「收到，那么副指挥是要选十二分队的安格尔，还是十三分队的方塔苏斯？」
    「方塔苏斯吧。」
    「了解，等待将军新的指令。」
    切断通讯后，希普诺斯什么也没说，转身绕过米欧。
    喂，也应该交代一下他待会要干嘛吧？
    米欧不满地站在原地，手正想要转开门把自行到书房阅读书籍，希普诺斯在远处回眸看了他一眼，「带你升等的时机来了，怎么还不跟上来？」语调相当不耐烦。
    压下的门把再次回到原本的高度，米欧侧睨着因为个子高而移动快速的希普诺斯。
    等希普诺斯老到必须坐轮椅，自己绝对要一脚把他踢下山坡！

 【贰】《噬梦师》鬼牌国的觉醒 第５梦 病患

    帝国联合警察组织魔法局是四国对警察厅的总称，与几百年前的警察文化相比，现今的警察厅使用魔法取代枪械，所以市民也将警察局简称为「魔法局」。
    希普诺斯虽出身黑桃国，但他目前受聘于方块国帝都魔法局总部，同时是方块国的将军，这样不同国籍的身分，时常引来流言蜚语。
    被希普诺斯命为这次任务副指挥的方塔苏斯在人群中保持沉默。由于他也出身自黑桃国，并不希望这次的任命影响到希普诺斯在手下间的威信。他双眼紧盯着出身为方块国蓝卡迪家族的成员安格尔，探索到对方与队员附耳低语的话，果然正在散布希普诺斯不忠的谣言。
    队伍前方正在解说的是优秀警员衣帆，他是第一时间在维纳斯之都发现恶梦的人。虽然他并非重案组员警，仍有权来到最前线，将所见所闻传递进所有人脑中。
    衣帆拿出外层由宝石包裹的魔法辅助道具，将其握在掌心中，垂头靠在其上，手用力一握，捏破能溶解于皮肤的特殊宝石外壳，魔法水在掌心散发刺眼的绿光，接着他用精准的探索力将脑中方才见到的片段，藉由辅助魔法传给被光笼罩的队员。
    方塔苏斯想起他的搭档摩尔甫斯第一次使用这个「拷贝记忆宝石」时，没控制好自己的探索力，连昨晚吃蛋糕吃到饱的景象都传给上司。想着这个，他不禁笑出声来。
    「被希普诺斯命令为副指挥，很得意对吗？」安格尔走到他身旁，那一头银白色的俐落短发，是传说中「雪族」才有的发色，蓝卡迪家族成员皆是使用水与冰的优秀魔法师，「这明明是我叔叔经营的医院，却不找我来领队，希普诺斯果然如传闻所言，对你特别用心。」
    方塔苏斯一直以来都以「高大身材」与「异于常人的武力」闻名。他不发一语地俯视着拥有阴柔外貌的安格尔，他知道伊克洛斯是安格尔的叔叔，但安格尔不是蓝卡迪家族的继承人。
    见他不予回应，安格尔用手拨着刚剪短的银白发，回到方塔苏斯后方的队伍待命。
    所有影像都传入两小队，共十九名的队员脑中。
    那恶梦是被重案组通缉的y级恶梦，外型类似妖精传说中的无头骑士，是由被关在维纳斯中心精神科重症病患克里斯教授所製造出的恶梦。
    克里斯教授是某起空难中的唯一生还者，魔法精神状态受损严重，加上是一名优秀的魔法学院导师，其负面情绪所產生的恶梦远比一般民眾来得难对付。
    即使科技日新月异，国与国之间的传送点仍有严格把关，一般民眾大多使用和大地震前相似的道具在各国间穿梭。儘管武装鍊金师在飞机上加入魔法属性，仍旧无法避免空难的发生。
    这种大型事故中的生还者绝大部分都会接受噬梦师的入梦魔法，将片段记忆消除。但曾有魔法局员警进入克里斯教授的梦境，试图消除记忆，却反被对方在梦中杀害，至今尚未甦醒而成为永眠者。
    「我们兵分两路，安格尔，你旗下的队员负责把人从后门救出来，而我从前门捕捉恶梦。」
    安格尔叹了口气，双手摊开，摇头说道：「是，你们帅气地攻击，我们当小咖救人质。」
    「安格尔，抢救市民的任务远比攻击恶梦来得重要。」
    「知道了，那直到任务结束前，我应该不需要再听你的命令了吧？」安格尔先行将身后的九位队员带离。
    在安格尔尚未离开前，方塔苏斯再次提醒，「请保持通讯，有必要我会再跟你联络。」
    安格尔头也没回，只是抬手挥了挥，示意收到指示，先行进入医疗中心。
    方塔苏斯留在原地扭了一下头，身后的队员立刻向前，以他为中心排出扇形的队形，「我们只有九个人，分为三个小队，水属性这里刚好有三人，每一队都必须有一位水属性的队员。德玛与贝克跟我一组。」
    德玛是拥有黑皮肤，个头超过两百公分的资深成员，前阵子因为包庇黑道组织而被降职到方塔苏斯的旗下。贝克则是文弱的书生，他是魔法局应考那届笔试第一名的考生，同时也是水属性的噬梦师。
    「其他若有什么问题，通讯联络。」方塔苏斯藉由纸牌叫出魔法局人员才有的系统，将在场的队员拉入这次的任务名单，在地图锁定所有组员的位置后，再搜寻医疗中心的不明物体位址。不明处一共有六个，在无法判断哪一处是通缉中的恶梦，以及还有没有其他恶梦的情况下，三队各负责两处的探索。
    「了解，队长。」由于跟方塔苏斯同乡的缘故，德玛首先回应。他回眸瞪着身后那群进魔法局不到三年的菜鸟，光头反射出阳光的模样让他看来像黑道老大一样可怕，其他人连忙快速点头回应。
    方塔苏斯抽出腰带上的金属卡片，片状的固体因他的魔法力分解成细微的金属粒子，并迅速组成比人还高的巨斧，那重达两百公斤的巨斧在他手里完全看不出实际重量。
    为了方便纸牌投影在同一个位置，他将纸牌上的晶片拆下，放入武器中的晶片插槽，纸牌本体则放回腰带维持水平。
    「那么就此解散，直到恶梦被收服，任务才算结束。」
    在他一声令下，九人兵分三路出发。
    方塔苏斯这组负责三楼与地下室的区域，他领在前头，决定先前往较为棘手的地下室。那里是看护精神重症病患的区域，平常有门禁卡与颈部晶片看管进出，可由于事态紧急，方塔苏斯等人只能破坏那道安全门。
    巨大的枪声响起，德玛精准地朝仪器开了一枪，见安全门尚未解锁，随即又补了一枪。
    「这样是没用的，这仪器无法由外力破坏。」贝克跑到密码锁前，外壳虽已损毁，但电路仍联系着。他发挥他的专长，成功破坏了电路的讯号回圈，当电路开始冒烟，他立刻退开，直至密码锁炸开后，贝克再用手中不起眼的鎚子轻轻一击，安全门没了魔法屏障，变回普通的安全玻璃。
    不过嫌贝克敲得太慢，德玛乾脆再开一枪，玻璃全碎裂一地。被邻近的枪声吓到，贝克赶紧摀住左耳，好在方塔苏斯及时使用防御结界保护他，但由于距离过近，暂时失去听觉。
    「德玛，有队员在附近，尽量少用手枪。」
    「是，我也是着急想赶快完成任务。」
    方塔苏斯走向前，将贝克拉到身后，自己率先进入精神重症病患区域。
    他不是不明白德玛想赶快解决事件，好升回第二分队的心。
    噬梦师就是团体战，必须有噬组与梦组做搭配，他虽然擅长武力攻击，但因为不是魔法攻击被归类到梦组。一直以来都和摩尔甫斯搭档，谁知道摩尔甫斯竟会把宝箱位置洩密给考生，被魔法局禁止一个月的外勤工作，不然他真的很想继续跟摩尔甫斯搭档，而不是眼前这位资歷深，却又莽撞衝向前的德玛。
    德玛擅自离队，拎起缩在花盆理的黑猫，确认了位置，黑猫便是不明物体的其中一隻。
    「真是浪费时间。」德玛把黑猫赶跑，「我们这组已经负债了，得赔一扇门的钱。」
    德玛转过身正要走回队伍，突然见到方塔苏斯反握住巨斧，压低姿势，紧盯着自己正上方持续震动的天花板。
    「小心！」方塔苏斯往前劈开落下的砖块，同时，德玛上方浮出外型为金属盾牌的结界。
    然而掉下来的正是目前重案组首要通缉的无头骑士，那闻名的巨大身型与重力加速度，将结界、德玛一同踩到下一个层楼。
    「可恶！贝克，你待会跟上，千万别从恶梦的头顶跳下来。」
    方塔苏斯瞬移至地下停车场，半跪在压花地板，检视着头破血流的德玛。果然一刻都不能犹豫，没了摩尔甫斯，他的确有些乱了步伐。
    这隻高阶恶梦即使有自我意识，也没人类心思细腻，完全没察觉到马蹄下压着人。
    一股杀气如强风般颳伤方塔苏斯的左脸，骑乘在黑马上的无头骑士周身燃起熊熊火焰，与黑马踩地，准备奔驰而来的景象让方塔苏斯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将持有斧头的手摆到身后，当恶梦蹬上半空中时，他使力挥舞着那重达两百公斤的斧头。对方和他使用同样的武器，自然和他一样了解斧头的弱点──必须一击命中，否则失误后就会露出致命破绽！
    恶梦像通讯中止一般在方塔苏斯眼前呈现黑白像素后消失，并在他身后匯集成原貌。骑士拉紧韁绳，黑马用力腾起，抬脚往他还未转过身的背部重重压击，直接将他踩落一个楼层。
    低沉的马嘶干扰周遭的通讯，方塔苏斯的位置消失在地图中。
    先抵达下个楼层的方塔苏斯立刻往侧边翻滚，避免被坠落的恶梦再次压击，这才扶着柱面迅速起身。
    队友中，德玛属于噬组攻击型，但德玛目前已处于无法战斗状态，贝克若找不到他的所在位置，应该会先去治疗德玛的伤。
    既然无后顾之忧，他就可以专心面对眼前的敌人了。
    他将斧头握在身前，垂掛在右耳的白羽毛突然变成孔雀的纹路，迅速生成的肌肉让那身魔法局制服变得紧绷，甚至爆破开来，手中的斧头刀片也因他强大的魔力而变得更为巨大。
    他衝向还在探索他位置的恶梦，利用跳跃魔法闪身到恶梦头顶，利用重力加速度以及水属性魔法辅助道具，将魔力全匯集到刀锋，从恶梦的颈部往下狠劈。
    由负面情绪组织而成的恶梦就像液体一样往左右两边流开，他赶紧设下结界，避免身体被这腐蚀性极强的液体溅上而情绪同化，却仍不免被部分液体蒸发產生的气流吹飞一段距离。液体的大小就好比恶梦的魔法力量，有蒸发出气体表示魔力减少了一些。
    无头骑士是被他劈成两半了，眼前却随即出现两隻型态一样的迅猛龙。
    恶梦的型态实在太有既视感，大概是因为主人曾经是教导妖精文学与古文学的魔法导师才会形成这种恶梦外型。
    两隻迅猛龙就像复製出来的一样，同时朝方塔苏斯的方向奔来，动作一致，裂开大嘴咬向他最脆弱的颈部。
    偏头闪躲，巨斧用力挥开其中一隻，却阻挡不了另外一隻，直接咬中他的左肩，一阵剧痛让他来不及治癒好左手的伤势，便被迅猛龙甩飞拋向远处，身体直直撞上撑起建筑物的支柱。
    脊椎的剧痛让他无法立即起身，在治癒左手或是右手拿斧头继续反击的选择下，他毫不犹豫地伸出右手反握斧头，运用斧头底部的尖锐小刀向奔来的迅猛龙刺击，准确命中存在于恶梦体内宛如用玻璃做的心脏，破碎瞬间，里头的负面情绪如硫酸侵蚀着恶梦本体。
    在迅猛龙不断的哀号下，另一隻从空中飞跃跳下，双脚踩毁方塔苏斯左右两边的地板。他无力地躺倒在迅猛龙身下，左手来不及治癒，连伸手防御都无法，而右手握住的巨斧刀柄也被踩住，来不及反击。
    这下糟了，他没保险，死了会有国赔吗？赔的钱会交给他远在黑桃国的家人吗？他穷困的家人要是有国赔金，就能安稳度过馀生了吧？
    迅猛龙身边出现大量的硫酸气体，那是恶梦为了致命一击所燃起的负面情绪。
    就在方塔苏斯半放弃的同时，他右耳下的羽毛突然变得鲜艷，一个坚硬的结界霎时出现在他眼前。
    「嘿！找到了。」一道身影从上方降落，恰好骑乘在迅猛龙身上，来人双腿夹紧迅猛龙，那条鲜红色的辫子被四周的魔法气流吹起飘扬。
    他张开满口的尖牙，咬向迅猛龙的后颈，那犹如水泥般坚毅的外皮让他迅速地张开了嘴，「好痛！但我替你报仇了喔。」
    「摩尔甫斯，你怎么可以出外勤？而且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
    「靠着我对你的爱產生的直觉啊。」
    摩尔甫斯看着伤势严重的方塔苏斯，即使视线因迅猛龙的持续扭身而有些晃动模糊，他仍紧盯着方塔苏斯被咬断的左手。瞳孔瞬间凝成豹一般的狠戾，眼下的菱形印记也转为黑色。
    只见他伸出左手的食指与拇指，朝迅猛龙的左眼刺入，对指尖击破迅猛龙眼球这件事不但不觉得噁心，反而更深入地往迅猛龙的大脑鑽。为了不让迅猛龙因痛而挣扎逃开，他收紧双腿与左手，将对方抱在身下，左手继续搅烂恶梦的大脑。
    「竟然让阿苏受这么惨烈的伤，你这个混帐！」摩尔甫斯的动作与他哭丧的表情截然不同，他的左手指甲从迅猛龙的右耳穿出。
    大脑毁损后，迅猛龙往前倒下，四肢与大嘴再也无法接收到大脑的指令动作。
    他俯视着脚下硕大身型的迅猛龙，再怎么厉害的生物，没了脑也不过如此嘛。
    他将变长的指甲刺入迅猛龙的左胸，徒手拆下那颗用透明宝石装着的心脏。他抬起手，宝石反射着从楼上透下来的光线，嗯，的确很美呢，他最喜欢看恶梦的这颗心脏了。
    方塔苏斯在摩尔甫斯爆开迅猛龙的大脑时就復原了左手的伤势，虽还未能马上握起巨斧，但至少手指已经可以动了。
    「你要看多久？赶快摧毁掉。」方塔苏斯将定位系统重新连线，取得所有队员的位置。
    摩尔甫斯再多看了几眼后，便将那颗心往地上一砸，具有侵蚀性的液体并没有对他產生效果，「重案组通缉的恶梦怎么这么容易就被销毁？这样也太无趣了吧？」
    方塔苏斯设定好纸牌的操作模式，手指轻触着投影出来的画面。恶梦被剷除之后，讯号终于重新连接上，他立即与贝克联系。画面先是出现倒卧在地的德玛，他将画面范围放大，确定贝克的位置。
    贝克一听到联系上的讯号音，立刻拿起纸牌，镜头朝向自己，「方……方塔苏斯，终于联系上你了！」
    「你继续替德玛治疗，目前我……我方暂时击败一隻，但不晓得还有没有其他真身。我会去跟你会合。」
    原本想隐瞒摩尔甫斯在禁足期间擅自出外勤的事，谁知摩尔甫斯从他身后探出头，搭上他的肩与影像中的贝克挥手，「贝克，你的头发该剪了吧？都看不见你的大眼珠了。」
    「摩尔甫斯！你怎么会……这不能被录到吧？」贝克显然很替摩尔甫斯担心，毕竟也不知道这些画面会不会缴交给上级做评分。
    「事情就是这样，我过去找你。」
    方塔苏斯收起纸牌，正打算出发，眼角馀光却发现一道黑色的身影，他迅速扭头，看向站在柱边的人。
    那是一名身着到脚踝长度的连身病服，手脚被电子锁扣住的病人。他有着一头白色、毛躁的长发，戴着红色圆框眼镜，脸上拥有岁月痕跡的法令纹，是这里的重症精神病患。
    摩尔甫斯以他作支撑，边跳到他背上，边看往柱边的景象。
    「喂，很重。」
    「哎呀，那个人……不就是克里斯教授吗？他怎么没被疏散？」
    等等，克里斯，不就是製造这通缉恶梦的主人吗？
    方塔苏斯再次往一脸平静的克里斯看去。常人的肉眼看不见情绪所散发出的顏色，然而他正因为看得见而被选入魔法局。
    克里斯此时正散发出和恶梦相似的成分，那是具有腐蚀性，能让周围的人情绪同步化，进而吸取他人负面情绪来壮大恶梦的气态粒子。
    方才击败的绝非是恶梦的真身，因为克里斯目前散发出的气体已经逐渐侵蚀整个重症精神科的大厅。
    「阿摩，退后一点。」
    「阿苏，你又看见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吗？」
    「退后！我可不想让恶梦吸走你的魔力。要是你被利用，恶梦会更难收拾。」
    摩尔甫斯惊讶地捧住转过来的方塔苏斯的头，凝视着那副因危机感而变得凝重的表情，「难道这是在担心我，怕我被伤害而產生的爱的表现？」
    「少说废话了，快退后！没有你，我方势力会减少一大半。」方塔苏斯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强制让他退后，摩尔甫斯为了保持身体的平衡不得不老实后退几步。
    方塔苏斯皱了皱眉，克里斯教授曾经是古文与妖精学的权威，或许他又会召唤出什么会喷火、会飞的妖精。嘖！太有想像力也是一种麻烦。
    「阿苏，他的魔力向外散开了。得趁现在杀了他，否则恶梦在医院外头聚集就不好抓了。」
    方塔苏斯思考了一会儿摩尔甫斯所说的话，这的确是最好的方法，但是克里斯教授并非只是製造通缉恶梦的重型犯，更是在重大意外中生还的被害者，即便他有能製造出强大恶梦的破坏能力，这样的能力却也能驱赶火属性的恶梦。
    「阿苏！」
    「希普诺斯只下达收服恶梦的命令，并没有要我们杀死克里斯教授。」教授一直以来都被医疗中心看管，想必魔法局也有他们的顾虑。
    「可是这样……」摩尔甫斯话还没说完，忽有一道身影出现在他面前，只来得及看见对方毫无生命感的双眼，下一秒，他便被大力击飞。
    他在空中使力转身，以背落地，翻滚了几圈削减这股衝力。他抬起头，那道身影又突然出现在他的正上方。
    克里斯的实力果然如耳闻般惊人，可他也不是省油的灯。
    克里斯教授面无表情地往后弯曲手臂，预备再给摩尔甫斯致命的一击。
    一阵刀光劈向克里斯教授出拳的右手，魔法气流在砍断他的手臂瞬间往四处散开。方塔苏斯就在克里斯的身后，挥击而下的巨大斧头正落在地上，扬起一阵灰土。
    克里斯教授就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眉目没有丝毫动静，转头看向打扰他解决阻碍者的方塔苏斯。
    当他扭头时，摩尔甫斯立刻抓住他的左手，往侧身甩了出去。
    鏘！鏘！鏘！三声巨大的声响，锋利的小刀被紧急製出的结界反弹出去。
    摩尔甫斯惊讶地回眸，望着替他挡下攻击的方塔苏斯，又转回头看向克里斯教授，发出低沉的笑声。
    即使被甩飞，克里斯依然能射出抹上毒液的小刀。摩尔甫斯的情绪顿时从被偷袭的愤怒转为面对棘手敌人的兴奋，看来克里斯会是个有趣的对手。
    「阿苏，你说得没错，不能这么早杀掉克里斯教授，要是他死了，我就再也享受不到折磨他的乐趣。」他边说边甩出九节金鞭，啪啪几声弹开再次飞射而来的毒刀，迅速缠绕住克里斯的脖颈。
    就算九节金鞭越收越紧，颈部早已见红，克里斯仍旧没有露出半点痛苦。彷彿不存在灵魂的肉体散发出大量的黑色负面情绪，急速匯集。

 【贰】《噬梦师》鬼牌国的觉醒 第６梦 消除

    米欧望着反映陌生面孔的车窗，那个至今看了几次还未熟悉的脸上，有着失去一切记忆的茫然，与最近新增的一股懊恼。
    其实他一直试着麻醉自己，别再因后悔而沉浸在失误的过去。
    在入学测验时，他曾梦到抚子，她似乎侵入他的梦里，告诉他那些在现实无法表达的秘密，包含教导他如何在梦里夺去他人的能力，因此他夺去了抚子、汉瑟尔的能力。第三次进入他人的梦境，是凯因的，他轻触那条悬在心窝的线，从梦里找到凯因的记忆，那些或许被美化过的记忆，至今他仍深刻在心里。
    ──请你好好保护汉瑟尔，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一股酸楚涌上鼻间，如果他能变得更强就好了，他就能避免犯下无能而力而失去他人的错误。
    这也是他在得知自己成为希普诺斯的养子，被安排了所有行程，仍不强烈反抗的原因。
    「汉瑟尔？若是测验结束仍有生命跡象的考生，全数都会送往噬梦学院的附属医院。」他找机会询问过希普诺斯，得到这样的回答。
    凯因嘱咐过他，要他好好保护汉瑟尔，可他竟然连对方是否安好都不知道，这么不负责任的他实在差劲透了！
    但为了不再重蹈覆辙，他只能继续往前走。
    在这个以力量分级的世界，宛如空容器的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升等。要是他能变得跟希普诺斯一样强，不只汉瑟尔，他能守护更多的人。
    他慢慢觉得，失忆前的自己应该是怀抱着正义感，憧憬成为警察的人。
    世界因为板块挪移与大地震而面目全非，为了求得能保护自身的强大魔法力，人类让没有成熟的基因接受注剂，使得负面情绪「恶梦化」，酿出不必要的惨剧，人类又为了驱赶恶梦而希望变得更强──这简直就是恶性循环。
    究竟有什么办法能杜绝一切伤害，让这世界不需要靠武力来维持平衡呢？这世界曾有过安寧祥和的时光吗？有没有办法过着只是捧着书，和朋友们嘻笑度过学生生活，快乐的学习进而回馈社会的单纯人生？
    他从失去记忆以来就不断反覆思考这件事，思考的同时，耳边往往会听见某个人的声音，「我只想要待在教堂里。我只要能跟神父，跟教堂的家人们待在一起就很安心、很幸福了。」
    米欧望着再度陌生的景象，才二十分鐘，这台车从梅花国的某处直接衝进方块国的传送点。能通过捷径全都仰赖希普诺斯的将军身分，一般民眾似乎无法进入快速通道。
    无人驾驶的全自动轿车进入快速轨道，轮胎像吸盘一样，与特殊的金属轨道接合后高速直行，前往医疗中心。
    车内忽然间变得漆黑无比。希普诺斯牵起米欧的手，在米欧面露疑惑之际，将几颗辅助宝石塞进他手中，「这些五顏六色的宝石，使用时要弄破其外层才能展开魔法，每种功用都不同。」
    米欧观察手中大小不一的宝石，宝石内部有液态的东西流动着，且会随着角度產生不同顏色的变化。这些究竟都是什么成分製成的呢？
    希普诺斯拿出纸牌，选择里头的扫描软体，「你等级还不够，没能使用这软体，这个纸牌借你，你将萤幕对准这些宝石，会有你想要得知的资讯。」
    希普诺斯又一次强调他低等的事实，不过这不影响他对宝石的好奇心。他拿着黑桃j的纸牌，瞄准手中其中一颗海洋色的宝石，萤幕立刻显示成分与功效，这颗是萃取自陨石表层的罕见金属，拥有催化细胞生长的医疗成分，能补满一半左右的生命力，在明年七月以前使用，其有效度高达九成以上。
    希普诺斯手撑在车窗旁，待在高速运行的轿车内，外头没什么景象可言，他便再度看向米欧。就见米欧一面滑动萤幕，目光透出惊讶兴奋之情，那模样像个小孩，让他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他第一次见到这些宝石，也和米欧一样露出小孩般的表情，透过莲恩的纸牌，慢慢了解这些宝石的功用。上百种的辅助工具不可能一时半刻就记住，但莲恩依然有耐心地教导他如何从宝石外壳来分辨。
    「这种加强攻击性的魔法宝石外壳特别厚，这也是为了防止勿摔造成不必要的攻击。防御与补命类的就会比较薄，且能随着不同角度变换顏色。你看，这像不像银河系？」希普诺斯对米欧说了当时莲恩对他说的话，彷彿正代替着莲恩担任父亲的角色。
    看着米欧张大双眼，像个空瓶一样接收各方资讯的模样，彼此的关係明明好了些，他却觉得难受，米欧的存在不停提醒他莲恩已不在的事实。
    「那这个又是什么？外型跟其他宝石都不一样，有点像……鞋子的感觉？」
    米欧的提问拉回希普诺斯的思绪，他回神注视着那颗鞋子状的宝石，记得自己当时也和米欧问了同样的问题，「这是逃跑用的，浅色系是加速逃跑，暗色系是让对方察觉不到自己的行踪，就像隐身一样。后者较为难寻，价格昂贵，一般人难以入手。我手边有的目前存放在魔法局的办公室，只能先给你看浅色系的。」
    希普诺斯将语调压低，「待会无论如何你都得对恶梦补一刀。要是我不在身边，魔法反弹回你身上，务必要丢出结界或是逃跑用的宝石。」
    米欧点了点头，注视着萤幕上显示着「结界」二字的宝石，上方描述威力等同于等级九所產生的防御结界。
    「你的西洋剑给我。」
    听了希普诺斯的话，米欧下意识解下腰际旁的西洋剑，但半途中他却停手，觉得自己好像太过听话了，最初遇到希普诺斯，他可是差点被杀掉的那方耶。
    见他犹豫，希普诺斯并未强迫他，只是持续注视着，不刻意缩短他保留的距离，却也不打算退让。
    「你并不会吸血吸到杀死对方，只要对方同意，你就放手吸吧。」
    米欧想着自己早上才吸了希普诺斯的血，今天一整天就用信任当作报答吧，终于还是将西洋剑递给了希普诺斯。
    希普诺斯打开刀柄上的插槽，并将旁边米欧完全没察觉到的盖子翻开，里头竟然还有四个插槽！
    听说普通的武器只有两个，这把西洋剑居然有八个？米欧一面偷瞄希普诺斯的行为，一面装作在读取宝石条码的模样。
    「离刀锋越近的插槽，要插入你最常用或是性能较高的卡，这样发动时会比最尾端的这张来得快。」
    「喔，原来是这样。」在分心的状况下，米欧不小心将希普诺斯的纸牌镜头对准自己的颈部。
    这……这是什么？
    萤幕上没有出现任何身体的成分，连名字也没有，只有显示「错误条码」的字样。
    他滑动着空白的资料，上方忽然出现了「更新中」的图示，接着原本空白的页面恢復成正常的个人履歷。他目前的名字为「恩帝米欧」，家属栏只有「父亲：希普诺斯」，下面还有他的出身地、生日等基本资料。
    但过往的一切仍是空白，彷彿是一份新建的档案，与他的记忆一样。
    「你很在意自己的过去吗？」
    一听见希普诺斯的声音，米欧立刻把纸牌挪开，不让他继续看着自己空白的个人资料，「当然啊，谁不想要了解自己？」
    「从现在开始过崭新的人生，不好吗？」
    米欧侧目看着好像知道些什么的希普诺斯，将纸牌归还，「你认识我的父母吗？为何不告诉我有关我的事呢？还是说，我知道的话，会对你不利？」
    希普诺斯将西洋剑递还给米欧，对于这番话，他发出阵阵悦耳的笑声，「没想到我竟会被你怀疑。」
    「当时我被锁在轨道上，你是第一个发现我的人，还想把我杀了。就算我可能是製造恶梦的犯人，身为将军的你怎么可能贸然杀人？而且事后甚至把我收成养子，这些都像在说明……」米欧转头，正视着表情忽然变得严肃的希普诺斯，「就像要把我圈在身边，不让任何人知道我的身分似的。」
    希普诺斯猛地使力捉住米欧的手，力道像是要粉碎他的手骨，让他绷紧全身神经，戒备着希普诺斯的下一个举动。然而就在他握紧西洋剑，准备防御的同时，希普诺斯松手摸向他的头，和刚刚的力道完全不同，就像长辈一样温柔地摸着他。
    「不管你怎么讨厌我，你都得服从我的话，你也晓得这世界是变相的奴隶阶级制度吧？你和我的差距太大，我用一根手指就能把你杀死，不，可能还不需要，眨眨眼就可以了。」
    实在太莫名其妙了，为何每次希普诺斯对他的态度都很极端？要不就非常讨厌他，要不就是用特别的方法关心他。
    米欧拍开他的手，恶狠狠地瞪着他，直至他不再回望，这才转头看着车窗外的景象。
    每次来到方块国，他都要喘不过气了，这里的空气、温度、文化、速度，都与梅花国大不相同。
    轿车停在医疗中心前约五十公尺处，希普诺斯先行下车，车门并未关上，意思是催促米欧赶紧跟上。米欧目光瞥向驾驶座，也不知道全自动的轿车是否会自动关门然后开去别的地方，便迅速下车追在希普诺斯身后。
    他踏出车门，被艳阳照射而感到刺眼，刚想伸手遮掩一下，高约有三公尺的恶梦就跃然出现在眼前。和影像里出现的一样，是周身散发出火焰的无头骑士与黑马，只是这匹黑马变成三颗头。
    在他观察恶梦的同时，希普诺斯手中早已变出巨型镰刀，和他最初看见的武器同款，但刀锋却溢出了大量的黑色雾气，连同希普诺斯本身也散出大量的黑气，模样看起来就跟死神一样，令人畏惧。
    「可恶，果然真身聚集在医院外头了。不过真的好美啊！那一团团负面情绪竟能聚集成这么大型的恶梦本体，那个火好美……啊，好像又变大了呢。」
    喀嚓！喀嚓！
    「阿摩，不要再跟恶梦自拍了好吗？都怪你把克里斯教授追丢了。」
    「这事能只怪我吗？他的手居然能自生耶，太可怕了！他是怪物吗？」
    「就跟你一样是同等怪物吧。」
    从地下停车场一路追赶恶梦行踪的方塔苏斯与摩尔甫斯两人来到医院外头。
    没想到从克里斯教授身上散出的负面情绪又聚集成新的恶梦，而且依然是无头骑士的模样。
    不幸中的大幸是，恶梦匯聚的地点在前门，若出现在疏散人群的后门，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方塔苏斯万不得已之下点选了联络希普诺斯的通讯钮，在将军休假期间，他实在不想催促将军赶来，可面对持续增大的棘手恶梦，就算正在疏散人群的第二小队加入，也并非是恶梦的对手。
    当讯息正在连线，无头骑士忽然拉紧韁绳，马嘶比在医院内听见的更为大声。黑马迈开步伐，却不是朝两人奔来，而是朝远处一台黑色轿车奔去，急速的马蹄轻而易举地将地面踩裂。
    恶梦朝着的人，正是方塔苏斯打算要联络的希普诺斯将军！
    一看到将军现身，方塔苏斯立刻收起纸牌，握紧巨斧朝恶梦追去。
    「阿苏！等等我。」摩尔甫斯赶紧收回纸牌，长鞭一甩，那原本长度只有两尺的金鞭突然无限延伸，牢牢綑住马脚，巫蛊经由鞭子直入马的体内。他用力扯甩着金鞭，被蛊咬中的那隻马脚立刻断成两截。
    方塔苏斯趁恶梦被限制行动之际，斧头往马的中身劈砍。他俩很有默契地先对具有快速移动功能的黑马下手。
    无头骑士跃下黑马，速度丝毫未减，他朝着的方向竟是希普诺斯身后才刚下车的米欧！
    米欧还没能立即进入战斗模式，希普诺斯旋即伸出有力的手臂，那隻手散出的魔法气流足以挡下身高增长为二米五的骑士。他握紧镰刀，挥开那隻碍事的恶梦，刀锋与骑士身上的坚硬盔甲擦出剧烈的火光。
    米欧立刻拔出西洋剑，脚底下浮现的魔法阵型也持续转动着，观察出希普诺斯并没有追击的打算，便在恶梦被击飞的途中高举西洋剑，聚集在剑尖的强烈电光迅速窜上天际，紧接着，强劲的落雷精准地劈向无头骑士。
    米欧讶异看着自己手中的西洋剑，没想到被改装后威力变这么强，希普诺斯到底装了什么？
    希普诺斯回眸看了他一眼，站在原地，只施展替他挡下被反弹而来的攻击的魔法，并未打算主动攻击。几回下来，米欧大概晓得希普诺斯想让他与现实中的恶梦对决看看，就像在面试的主考官，正在对他的表现做评分。
    米欧慢慢走近那隻被雷困住行动的巨大恶梦，一股杀气忽然朝他逼来，他反射性地转身，双手护住颈部，对方抬腿侧踢，立刻将他击飞两公尺远的距离。
    他在空中旋身，压低姿势半跪落地，抬头一看，在他面前维持备战状态的是个年过六十的男人，那一头凌乱的白发，红色圆框眼镜下的凤眼以及细长的鹰勾鼻，全身散发出诡异且难以接近的气息，米欧被那股杀气逼得退后好几步，方才那一击，强劲得不像这年纪该有的力量。
    见男人再次勾腿，米欧在掌中匯集一团雷魔法的气流，打算先发制人。忽然某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他眼前的景象，那人有着一头几乎全紫，只有发尾偏白的发色，耳垂戴着一根羽毛，羽毛彷彿具有生命似的持续变化出鲜艷的色泽。
    他曾在入学测验见过这个人。
    「既然对方用拳头，那就由我来对付他。」
    方塔苏斯脱去军装外套，跨步蹲低，飞快的移动速度带起一阵强风。他旋腿一踢，以逼近距离的近身格斗技逼得克里斯的抓不住重心，往侧横倒下来。接着他从侧边一脚跪压上克里斯的腰，扣紧克里斯的双手，往后用力坐倒，以可以扳断对手手臂的寝技制止克里斯的行动。
    然而对于完全没有痛觉的克里斯教授来说，方塔苏斯的攻击只是让他有时间思索下一步该如何反击。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克利斯从方塔苏斯下方侧翻抽身，一个前手直拳外加勾踢，直接撂倒高大的方塔苏斯。
    发现克里斯抬腿预备朝他的左胸口狠踹，方塔苏斯滚身躲开，伏地迅速起身。克里斯的每一拳就像能敲进骨头般，要不是他能强化骨骼与肌肉，早就全身粉碎性骨折。
    他躲到克里斯身后，一脚跨步伸向克里斯的双腿间，从后方对其使出背摔，克里斯却在半空中再度瞬移。
    果然只有方塔苏斯单方面认为，用拳头搏斗，就必须禁止使用魔法。
    克里斯的肩膀似乎因方才方塔苏斯的寝技而脱臼，双手往后摆至奇怪的角度。即使如此，他依旧没有逃开的念头，反而迅速衝向在一旁观战的恩帝米欧，嘴上不知何时已经咬着一把利刃，刀刃精准切向米欧的颈部。
    在刀锋离米欧颈部不到一公分距离时，克里斯教授突然一动也不动地静止下来。
    在艳阳的照射下，几百条綑绑住克里斯教授的细线反射出细微的光芒，而握住细线源头的人，正是摩尔甫斯。
    「被心魔弄得太难看，我都看不下去了。」
    他在希普诺斯未下达任何指令的状况下，用力扯紧手中的上百条细线，克里斯教授即将在米欧面前被四分五裂。
    米欧瞪大着双眼，鲜血彷彿化作桃红色的花瓣划过他眼前，原本在医疗中心前的景象变成另个空间……是机场？
    一个梳着整齐油头，戴着红色眼镜，年约三十的男人站在米欧面前，他手上拿着写有「克里斯」名字的登机证，带着妻儿踏上飞机，准备展开一场愉快的旅行。
    然而就在下一刻，飞机遇上某国的防空演习，被误当成目标物攻击。等到克里斯醒来，他正躺在一块飞机残骸上头，在尸体遍佈的水面上漂浮。
    米欧彷彿和克里斯用同一双眼回忆这些过往，眼前那两具无头的尸体，正是克里斯最亲爱的妻子与孩子。
    希普诺斯说要他学会控梦、入梦、噬梦。他还不会控梦，却能进入他人的梦。凯因是，克里斯也是，他们在濒临死亡之际，让他进入了他们的回忆梦境。
    米欧伸出手，在梦中将克里斯的双眼蒙住，不让他沉浸在妻儿死亡的悲痛中。克里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悔恨自己没能使用魔法保护弱小的妻儿，因为悔恨着过去，让未来的自己发疯。
    这样的记忆应该被消除，希普诺斯不是说过入梦可以消除对方的记忆吗？为何没有人出手消除他的记忆？
    米欧愤怒地抓住眼前的景象，原本立体的画面瞬间变成了画布，他将那段有关空难的回忆撕得粉碎。
    这样悲惨的回忆，只有他知道就好，当事人不应该在回忆中继续痛苦。
    他擅自撕碎了克里斯的记忆，同时意识到，自己的过往记忆，或许也像这样被别人撕碎了……

 【贰】《噬梦师》鬼牌国的觉醒 第７梦 入梦

    优美的音符从洁白的钢琴中流洩而出，触着耳畔的旋律有着冰凉的温度，如同他的天赋──冰魔法，琴音让男人周身的温度迅速下降。
    位于方块国的维纳斯之都，最受镇民爱戴的蓝卡迪家族本部，长发披肩的男人优雅地挪动着手指，李斯特《第一号梅菲斯特圆舞曲》将十九世纪《浮士德》中魔鬼狡黠的性格发挥得别具魅力，男人用精湛的炫技弹奏最后宛如追逐般的尾声。
    一提到蓝卡迪家族，无人不知他们是分佈在全球家族排行中的佼佼者，是方块国里缴税最多的大财阀集团，十八岁以上的家族成员平均等级居于全球家族排行中的首位，拥有的魔力仅次于女王家族。
    无酒不欢的红心国所进口的红酒总额，百分之二十来自于此家族量產的红酒，光是蓝卡迪家族就佔了方块国酒类出口量的百分之五十，女王家族御用的酒品也来自蓝卡迪。
    除了酒品之外，蓝卡迪家族是出名的医生世家，世代都以医生或是魔法局梦组为首要选择的职业。在方块国的玛格丽特、艾琳、维纳斯皆有蓝卡迪的医疗中心，同时进行药品、医疗用具的进出口贸易，同时也在黑市的宝石街握有领主之权。
    在钢琴室门口守护的管家俯视手中的怀錶，在琴音结束的同时，他发出宛如低音大提琴般低沉稳重的嗓音，「帕尔修斯少爷，时间到了。」
    「知道了。」帕尔修斯收回手，起身时，眼前这架钢琴自动在琴键上铺妥红布，盖上琴盖，琴身底盘窜出绿色的光芒，恢復到初始状态。自动化保养的钢琴，这杰作全仰赖优秀的武装鍊金师。
    管家为帕尔修斯披上外套，替他将长发从外套里撩出，外套胸前绣有蓝卡迪特有的家徽──雪花的符号。
    帕尔修斯侧眼看向窗外，有一台黑色轿车正缓缓驶进宅邸，「叔叔回来了吗？」
    「伊克洛斯少爷正在回来的途中，预计两天后回府。」管家半跪在他面前，替他扣好外套的双排釦。
    一听他叹了口气，管家立刻绷紧神经收手，「这件外套顏色，少爷不喜欢吗？」
    「我只是想不透，希普诺斯为何申请创建家族？他不是一向厌恶权贵吗？」
    「小的无知，不清楚希普诺斯将军心里策划着什么。」
    「策划？我不觉得他是那么有心机的人，应该说，他想保护什么吧，阿媞米丝女王吗？」
    从小就服侍帕尔修斯到大的管家没有接话，将帕尔修斯外套底边的布料整平。
    帕尔修斯往前踏了一步，弯身抱住与他年纪相差一轮的管家，「我下注赌博的事情被爷爷知道，在开学前都被禁足，你知道的吧？我没办法找女人玩。」
    「小的了解，但是全球经济学的课再过半小时就要开始了。」
    「半小时可以吧？」帕尔修斯刻意紧抱住管家，双眼直盯着正被人从外推开的房门。
    在维纳斯医疗中心处理完恶梦工作的安格尔刚回到家，那双碧绿色的双眼就映着帕尔修斯与管家亲暱的画面。
    他立刻关上房门，甩头快步离去，双颊染上羞愧的红润。那股羞愧感，是替蓝卡迪家族的大家长感到不值。
    在帕尔修斯出生的那刻，家族长者捨弃了差点与阿媞米丝女王定亲的伊克洛斯，将帕尔修斯当成继承人来培育。
    竟然选择有着一半日本血统的帕尔修斯为继承人，凭什么让那么不纯的血统来当继承人？安格尔气愤地踹倒走廊边的展示柜。只怪他还想要攀关係，一回家就主动到帕尔修斯的钢琴室打招呼，才会撞见那令人作噁的画面。
    安格尔将脱去的外套用力一甩，有洁癖的他禁止随身管家与女佣进入他的寝室，室内只剩他一人。他先将对帕尔修斯的恨意摆在一边，坐在床边，回想着方才在维纳斯医疗中心处理恶梦的事。
    他被委任疏散病院内的人群，任务结束后，他向希普诺斯将军报告现况，在报告的途中，希普诺斯持续治疗的人正是製造恶梦的克里斯教授。好在教授还留有一口气，醒来后不再有任何敌意，恢復成正常人的状态。
    他听说曾有数位噬梦师尝试将教授的记忆删除，却反变成永眠者。今天那位成功帮助教授删除记忆的人，究竟是什么身分背景？
    算了，反正这些功劳不属于他。
    安格尔横倒在床上，一闭上眼，便想起帕尔修斯方才的嘴脸。
    可恶，帕尔修斯那不管男女都可以的个性，究竟哪点好？为何大老爷不选他，要选帕尔修斯当继承人？
    由于放假期间突然被招回魔法局出任务，体力透支的他不知不觉沉入梦境中。
    对于已成为噬梦师的他来说，梦境的控梦、入梦与噬梦已掌握得相当纯熟，因此每次他都知道帕尔修斯擅自进入他的梦境。对于这个令人反感的堂弟，他明明可以去除掉，却往往因为是梦境而纵容自己。
    「安格尔，看到我跟别人在一起，觉得心痛吗？」帕尔修斯抱住他的头，双唇紧贴在他耳边，那高贵、轻柔的嗓音与热气刺激着他，带着帕尔修斯体温的气息，一路从耳边滑落至他的胸膛。
    他只是安静地注视帕尔修斯解开他的衣釦。
    「安格尔，下次家族会议，你会站在我这边吧？」
    他知道帕尔修斯潜入他的梦境，对他做这些事情，都只是想从他梦中记忆得到家族的情报，以及催眠他、操控他的浅意识，说服他更改在家族会议中的立场。
    安格尔的手伸向帕尔修斯的背，从后方往前用力推进，藉由使力的紧抱，宣洩他对帕尔修斯又爱又恨的心情。
    安格尔实在太喜欢帕尔修斯了，强烈情感让记忆的大门对帕尔修斯敞开。从记忆中，帕尔修斯得知他今天的行程，以及他见过的任何人。
    帕尔修斯没停下对安格尔做的事，张嘴深吻着他，炙热的慾望填满着对方的每一处，刻意让他沉入这欢愉的梦境。
    他从安格尔的记忆中看见稍早在医疗中心处理恶梦的景象，他在希普诺斯将军的身边看见米欧，也得知一直饱受阴影折磨而患有精神病的克里斯教授被治疗过后，已不具任何製造恶梦的能力，而取代克里斯教授承受病痛的，换成了米欧。
    米欧在安格尔的记忆中，维持着熟睡的状态。
    听说尝试替克里斯消除记忆的噬梦师都会被困在梦境中成为永眠者，没想到即使成功消除，米欧也沉睡了。
    米欧撕毁了克里斯那一段悲惨的回忆后，被困在梦境中无法醒来。
    在梦中，他似乎听到希普诺斯喊他的名字，那语调和他所认知的希普诺斯不一样，不知是否是被梦美化了，希普诺斯为他心急的声音竟让他感到些许温暖。
    他自己也知道这是鲁莽的行为，也许他想弥补先前的失误，不想再看见有任何人在他眼前受伤。但到头来，他也只是在逞强，他根本没有能力救任何人。
    他垂下头，在梦中轻闭上双眼。
    在现实中的希普诺斯，片刻也未离开过米欧，让米欧暂时留在蓝卡迪家族经营的医疗中心，握紧米欧的手，垂头轻靠其上。
    「我已经搞不清楚要怎么拿捏训练你的轻重。」就算等级一下就能升到三，甚至有机会到梅花四，他也不该轻易让米欧去见习重案组的案件。
    「将军，可能要请您现在在线上与局长回报此次的行动，会议就快结束了。」衣帆虽然未参与这次的出战，但身为首位发现恶梦的魔法局员警，他也必须参与这次重案组结案的会议回报。
    衣帆望着希普诺斯覆着的那双手，没想到严厉的上司竟也有这一面。
    从他进入魔法局前就耳闻希普诺斯的名气，担任警员时，身边也有不少爱慕希普诺斯的声音，可一直没听说过希普诺斯和哪位女性交往过，因此性向便成为那些抱怨希普诺斯不通人情的菜鸟们的攻击手段。
    原本他认为希普诺斯只是将工作看得比恋人还重要，至今才没有任何緋闻。但看来，并非如此。
    感觉到希普诺斯侧睨他的视线，他立刻收起这些想法，要是被希普诺斯知道就不好了。
    「觉得幻灭吗？」
    「不，我怎么敢，将军担心养子的病情，合情合理。」
    「为何要面有难色地说这些？」
    「对不起，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有些讶异将军您也有这样的一面。」
    希普诺斯将米欧的手放入被单里，看着米欧的睡脸，他的目光变得温和，这些全映入衣帆的眼底。
    「衣帆，你老婆今年就要生了对吧？」
    「是的，谢谢将军去年赏脸参加我们的婚礼。」
    「那我可以问你吗？当对方怀有你的骨肉时，你是怀抱怎样的心情？」
    没想到希普诺斯会问起他的私事，衣帆二话不说就把当时的心情原封不动地表达给希普诺斯知道，言语中满是那种死而无憾的喜悦感。
    可是他越开心，希普诺斯的脸就越沉重，方才那种温和的神情早已消失不见，「这样啊，那真的很恭喜你呢，希望你的孩子也能遗传到你的分析能力。」
    希普诺斯起身，已经无法再延后上线的时间了，他和衣帆来到医疗中心内部的会议厅，与位在帝都玛格丽特的魔法局总部连线。
    单人病房顿时只剩米欧一人。
    他那东方人特有的乌黑秀发下，修长的睫毛、俊美的容顏，并没有太多的梦境让他的眼皮抽动，他的美丽彷彿静止在这一刻。
    这画面深深刻印在「他」的眼底。
    男人站立在医疗中心对面的大楼顶楼，他终于等到希普诺斯离开。
    他从楼顶栅栏上猛地往下一跃，身影消失在迅速移动的轨跡中，当他再出现，已经瞬移至医疗中心的大门口。
    他将斗篷覆在头上，过长的帽沿让他只露出鼻翼以下的面孔，和顺在颈部的金发。
    深夜时段，除了急诊室外，整栋医院悄然无声。他尽量低调，不让任何人发现他的存在，然而米欧待的地方是受到严密控管的楼层，即使能瞬移，也必须击倒守在外头的楼层警卫。
    不想让摄影机察觉到自己的身分，他压低姿势，赤手空拳地备战。
    每当他急着想见米欧时，就彷彿换了另一个人格，有时就连自己都无法掌控攻击的行为，一有杀戮之心，他便会被另个自己取代。
    他的双眼闪出红光，带着狠劲，一手穿过对方的腹部，鲜血染上他方块国出身特有的白皮肤。每当他面无表情地杀人时，他便觉得离自己越来越远。
    入学测验时，他的分数之所以会异常的低，是因为在米欧还未进入紫门前，他杀了在广场准备找低等考生下手的那群恶帮。他明明不想杀掉那些人，但一想到有更重要、更需要他保护的人存在，他便不在乎这些人的生命。
    即使他拥有凡人没有的羽翼，仍是这么无情、卑劣；米欧虽会噬血、会製造恶梦，却是纯洁无瑕的象徵。
    他看着最后一名负责看守的警卫倒下，跨过尸体，满身是血地推开了阻隔他与米欧的那扇门。
    瀰漫着高浓度氧气的单人病房，米欧仍像他印象中那般，即使生长在淤泥中，也是如此孤傲、高雅。
    他人无法随意踏入的纯净领地，他还是一步步地侵略了，藉由梦境弄脏不属于他的东西。
    他已经学会控梦、入梦，甚至噬梦，所以他一直持续在梦中对米欧做出如此骯脏的行为，即使米欧醒来后记不得一切，大脑深处仍持续被他催眠着。
    他站在病床旁，将掌心中的魔法推送至米欧体内，不需要集中精神力的前奏，他轻而易举地侵入米欧的梦境。梦境的大门会毫无防备地开啟，完全是因为米欧已经习惯为他敞开心胸。
    所有人都恨他，说他是怪物、杀人犯都好，只要米欧待在他身边就够了，他的人生，只要有米欧一个人就够了。
    这样的想法在塔纳托斯神父死后，变得更加激进。
    他朝佇立在梦境中，持续眺望远处的身影前进。

 【贰】《噬梦师》鬼牌国的觉醒 第８梦 谎言

    「米欧。」
    米欧猛地回头，看着那许久不见的身影，讶异对方的到来，「璐平，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做梦吗？」说完，补了一句，「对，现在我的确在做梦。」
    「这不算做梦喔，你被困在梦里了，我用探索能力，好不容易才得知你在梦境中。」璐平瞇起双眼，歪头，露出天真的笑容，「我带你走出梦境好不好？」
    米欧想走向璐平，却被像触手的东西綑住双脚。他刚抽起剑，一团火光突然从他脚踝上的黑色液态生物体内炸裂开来。
    他缓缓地抬头，注视动作敏捷的璐平。
    「啊！抱歉，抢在你之前解决。」
    「……是无所谓啦。只是你说要带我出去，你有被困在梦境里的经验吗？」
    「完全没有耶。」
    「所以你现在和我一样被困在我的梦里？」
    「哈哈，好像是这样没错。」璐平搔了搔后脑。
    米欧无奈地走向璐平。
    每当看见米欧走过来，他都有种优越感。是啊，他比希普诺斯更早认识米欧，跟米欧相处的时间更久，可是……
    可是那些，都已经不存在于米欧的记忆中。
    「不是要带我出去？走吧。」
    看着米欧经过他，不知要去哪里，璐平赶紧伸手抓住，「要走出梦境，并不是要走去哪里喔，那个……」璐平尷尬地盯着那张什么也不懂的脸，「你想，通常人在做恶梦时，就会想要赶快醒来吧？也就是说，只要让你的大脑深处接收到危机感，你就会自动醒来了。」
    米欧将目光从璐平的双眼慢慢挪下，感觉到璐平抓住他的手劲越来越大，他嚥下焦虑而產生的唾液，「所以你打算和我决斗吗？」
    璐平皱紧眉毛，嘴角勉强地上扬，「不，当然不会。」他伸出另一隻手，摸向米欧苍白的脸庞，「我会做一件早就在你的梦中做过无数次，而你醒来后不会记得的事。」
    米欧下意识地想抽手，璐平投射过来的锐利目光让他心生恐惧，「快放开我！」他死命想从中挣脱，璐平却加重力道，将彼此的距离拉近，近到让他立刻就猜出璐平想对他做的事情，「你要是做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你不会不原谅我的，因为你不会记得我在梦里对你做过什么。」
    「放开我！快放……唔。」米欧维持张嘴的姿势，硬是被璐平覆上一个吻。
    璐平捧着他的下顎，一手从他的脸庞抚至耳垂，被侵入的口中瀰漫着一股令人醉心的温热感。
    米欧为自己身为男人却被同一个对象推倒两次感到羞耻，他倒在冰冷的黑砖上，周身开始飘起点点绿光，他的梦境开始有了美景。
    听说萤火虫喜欢栖息在乾净的静水边，然而现在做的事情，乾净吗？为何他的梦境开始出现了顏色？他的心明明排斥这件事，大脑却把这梦境的背景弄得像美梦一样！
    璐平那双转为黯淡的双眸注视被他压在身下的米欧，「为何大家一听到噬血就对你投以异样的眼光呢？要我告诉你吗？」
    璐平彷彿又被另个自己控制住，弯身亲吻着米欧的耳垂，在他敏感的耳旁吐出热气，「当你们有吸血慾望时，有两种方法可以解决，一种就是吸血，一种就是做爱，用高潮来宣洩这股慾望。」
    米欧使劲推着璐平，璐平却用全身的力量压制他的双手。胸口、腹部被压迫得无法发出声音，他把脸侧着，不想面对这样的璐平。
    在他心里，璐平是他的绿洲，是真心为他着想的朋友。
    「看着我！」璐平紧抓着米欧的下巴，强行将他转向正面，将所有的力量全加诸在吻上，米欧被压得深陷在草堆中。
    璐平强行侵入他的口中，肋骨与脸骨都快被璐平施加的力量折断，他痛苦地张嘴呼吸，璐平却趁势将舌肉与手指同时探入他的口中。
    「不……不要……」米欧好不容易挤出话语，却因无法顺利吞嚥而被口水呛到，剧烈地咳了好几声。
    但他的求饶对已经被另个人格取代的璐平来说不起任何作用，璐平挺起上身，抓紧他的衣领，他的颈部再度被压迫，只能不断张嘴呼吸。
    「我真的很爱你，也很恨你，我恨不管改变多少次，你都会离开我，我的爱早就扭曲了。」
    璐平直接拉住他的领口，想把他拉起身，米欧死命抵抗，「璐平……拜託放开我，我对你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吗？抱歉……我不记得了。」
    璐平垂下头，「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抓住他的脸，再度给予深吻，双手同时扯开了他的衬衫，冰冷的指头抚上他的敏感处，痛与酥麻的感觉让米欧弓起上身。
    双手明明已经抵在璐平胸前，他却没办法真心推开正要侵犯他的璐平。米欧紧咬着唇，即使被抚弄敏感处，他都紧闭着嘴，不发出任何声音。
    或许他以前跟璐平发生过什么事，可是对现在的他来说，最残忍的就是用过去对他的方式来对待现在一无所知的他。
    可恶，他居然想哭，那种懦弱不应该是身为男人的他该有的！
    他知道，璐平这么做，是为了让他醒来，要他感受危机。反正是在梦中，并不会影响现实中的身体，也没有想像中那么痛。可一想到要屈服在平时对他摇尾巴的璐平身下，那种屈辱以及被背叛的感觉，让他哽咽得说不出任何话，就连舒服也不愿发出任何声音。
    米欧将视线瞥向水边，不愿看见璐平的脸。
    他不吭声，璐平认为他认输了，便用力将他转向背面，撩起他敞开的衬衫，从腰部一路舔下。
    米欧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呻吟，即使被侵犯，即使心中满是不愿意，但身体彷彿记得璐平。
    被璐平从后方紧拥住，他被璐平填满了一切，痛得只能皱紧五官，咬紧唇角，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对不起，恩帝米欧，对不起，对不起。」
    璐平的每一个喘息声都深刻在他的脑海中，他头一次知道，强迫别人的人还会拚命道歉，那种可怜的语调不禁让他回头，想看璐平现在的脸。
    啊，还真可惜，醒来后就会忘记这副表情。
    「我……我……我真的很想和你待在一起，我想去一个不需要战争的地方，可是那里到底是哪里？一直待在教堂不就好了，为何我回不到在教堂的时光呢？」
    米欧将头与肩膀转到极限，手伸至璐平的脑后将他推近。明知道现在做着痛、爱参半的事，他却还是吻了璐平。
    反正醒来后只有璐平记得，就用这种方式折磨他好了，让他爱自己爱得无可自拔，然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无所知地继续和他相处。
    米欧闭上双眼，感受着充满热度的吻，预想只有璐平记得这些事的景象，难过地流下眼泪。
    会议结束后，希普诺斯连水也没喝，不做片刻休息，立刻回到米欧待的病房楼层。
    病房入口的景象让他皱起眉头。走到尸体身边蹲下来，腹部被穿洞的警卫倒在血泊中，被人毫不留情地一招毙命。从这一路的情况判断，对方是为了米欧？
    米欧能製造金属恶梦的事流传出去后，便有不少国家为了让米欧转移国籍提出高额资助，这也是他收养米欧当养子的理由之一。他虽不像大财阀那般有权有势，至少他有将军的身分，魔法力还算上得了台面，暂时不会有人主动上门要他把养子交出去。
    可他还是太大意了！
    希普诺斯想着这些，快速挪动脚步，往米欧待的病房前进。
    知道希普诺斯心急，衣帆便自行将这起警卫被杀害的案件传至魔法局建档，并联络医疗中心的人员与警卫家属前来处理善后。
    衣帆正忙着将现场画面拍进纸牌里，却在希普诺斯走进位于走廊尽头的病房时，一双戴着手套的手从衣帆身后紧摀住他的口鼻。
    明明在进入魔法局前有受过严谨的防身训练，但袭击者的手劲太强大，只要再稍微用力，他就会断颈身亡。
    短短几秒，手套上的气味就让衣帆昏厥过去。
    璐平拿走衣帆手中的纸牌，滑动着魔法局员警才能看见的内部资料，搜寻慕克街大教堂的案件，案件上写了「已结案」三个字。
    他得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压抑住杀掉眼前的魔法局人员来洩忿的心情，颤抖地望着远处，希普诺斯消失的走廊尽头。
    远处的病房忽然传来声音，璐平跳出画面，拋开纸牌，瞬移消失，离开病院走廊。
    希普诺斯确认米欧没事后，想立即回来和衣帆处理医院警卫死亡之事，却惊见衣帆倒地昏迷不醒，忙衝过去将他从冰冷的地板抬至自己半跪的腿上，确认他仍有呼吸、心跳后，马上用魔法刺激他的脑部唤醒他。
    衣帆吸了口气，紧张地摸着颈部，「啊！将军，不好意思，我居然会大意让人迷昏。」说完，赶紧坐起身。
    「你有看到是什么人吗？」
    「我有将纸牌的摄影机对准他，我来找一下……」衣帆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纸牌被捏成圆柱型。都已经是通电状态，为何还会被塑型呢？他先将这疑问放到一边，滑动萤幕。
    方才他使用不开啟拍照画面的摄影方式，拍出的照片会隐藏在需要解锁的资料夹里。
    他将照片展开，立刻倒抽了口气，那过度惊讶的举动让身旁的希普诺斯凑近查看。
    衣帆看着照片，再往身旁的希普诺斯看去。
    照片里的人，唯一和希普诺斯不同的地方，便是他的金发。
    萤幕上的那个人，希普诺斯再熟悉不过──那是他的双胞胎弟弟，塔纳托斯。
    快来到我的身边，将你的躯体、你的血献祭给我。恩帝米欧啊，永远沉睡在你的美梦之中，再也不要醒来阻止我，别再伤害你心爱的那个人。
    米欧痛苦地弓起身，鬼魅般的声音忽远忽近，从左至右，如风一样呼啸而过又再折返回来，持续在他耳边催眠着，他差点又被困在梦境中无法醒来。
    他猛地坐起身，冷汗流过他的脸庞，顺延至下顎。
    环视着阴暗的房内，他似乎被困在梦境很久，久到连梦境的内容也全忘了，只记得自己擅自撕毁克里斯教授的回忆而受到魔法反弹。
    睡太久，让他的身体变得相当沉重，他连手都抬不起来了，手……
    他这才发现希普诺斯趴在床边，那双冰冷的手正握着他。
    视觉逐渐习惯黑暗，他所在的位置是希普诺斯替他安排的宅邸房间，也就是说他又回到梅花国了吗？究竟过了多久的时间啊？有人说梦境的一小时在现实不过几秒。
    「唔……你醒了啊？」希普诺斯撑起身体，语调相当疲倦。
    没想到身为将军的希普诺斯会为了照顾他坐在地板上睡着，米欧不禁对希普诺斯放低姿态，「我到底睡了多久？」
    「三天。」
    「三天……可我觉得好像睡了很久。」
    感受到希普诺斯手上力道变强，他狐疑地回视。
    希普诺斯欲言又止一会儿，松开了手，「你记得有谁找过你吗？」
    「有谁来找过我吗？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因为我都在睡觉。」
    「是吗？也对，你根本不会知道谁靠近，你被克里斯的魔法反弹，困在梦境里。」希普诺斯收回手，他心里明白，答案这么简单，根本不用问，但他却抱着一丝希望，希望米欧能告诉他，有个和他长得很像的男人来过。
    「虽然醒来了，但你还很累吧？今晚你就继续休息，一切课程，都等到明天再开始吧。」
    米欧望着他起身后头也不回地走出门，顿时有种他会一直等着自己醒来，只是为了问有谁来过。
    「还有，你擅自消除教授的记忆这件事，你明早再来跟我报告，究竟有什么天大的原因让你违反军纪。」
    门确实关上之后，米欧才松懈所有戒心，抱着双臂弯身，将脸埋进柔软的被单。
    他究竟都做了什么梦？为何他的身体这么烫？他连自己做了什么梦都不记得，还要学什么控梦？
    放置在床头柜的纸牌响起竖琴音的铃声，他不记得自己有替纸牌设过铃声，疑惑中止了他沉浸在曖昧不明的思绪，他拿起纸牌，萤幕显示着「你最信赖的璐平」来电。
    这傢伙在输入联络资讯时居然乱取名字，还是这种像信用贷款的称号，他脑袋到底都装些什么？
    米欧深吸了口气，压低音调，「干嘛？」
    「咦？第一句就这样？」
    「没事的话，我要掛电话了。」
    「等……等等等！入学测验结束后都没能跟你连系上，让我多说点话嘛。就是……你有看到票数吗？」
    米欧知道璐平说的是入学测验后，将由观眾票选出第一百位录取生。自从知道自己的无能害死凯因后，他便对入学这事提不起兴趣，他只想待在希普诺斯身边，把等级升得更高、更快。
    说到等级，米欧翻到纸牌背面，没想到自己已经升为梅花三了，且红色的纸牌数字持续闪耀着。
    「喂？米欧，你有听到吗？」
    听见微小的声音，他赶紧将纸牌重新放回耳边，「听到了。」
    「本来你是第一的，但突然有人灌票，你变成第二。不过你别担心，因为入学测验最后的片段流出，你的行为在红心国谈论节目中获得一致好评，相信你很快就能取回冠军，顺利入学。」
    「这样啊，没关係，我对入学没有兴趣。」
    璐平心想，他其实也不希望米欧入学，可米欧入学后能学会保护自己，而他也能守在米欧身边。
    璐平紧抓着手中的纸牌，「对了，你好多了吗？」
    「嗯，醒来了。」米欧忽然想起璐平应该不知道自己被关在梦境的事，猜想他是问入学测验时的伤，「醒来之后伤都痊癒了。」
    「抱歉，是我刺伤了你，我当时不晓得会做出这种事来。」一定是他心里的另一个人格促使他伤害米欧，璐平不满地想着。
    「那也没办法，不杀我，恶梦没办法消失。」
    「那你还是多休息吧。我之后还可以打给你吗？」
    「……随便你。」米欧先切断了电话。
    电话已被掛断，位于红心国邻近南太平洋海岸的「黛克瑞之都」境内，璐平站在某间民宅的顶楼，在佈满星辰的夜空中张开双翅。
    他真的很容易被心里的另一个人格取代。或许是经歷了太多次悲惨的岁月，让他產生这个人格吧？
    骇人的红眼睨着手中一息尚存的考生。他将切断电话的纸牌收回口袋，右手终于有空间和左手一起掐紧对方的颈部。
    「对不起了，谁叫你是第一名呢？还有，你们家非法交易了不少稀有物种吧？摘掉鹿男的角和吸血鬼的牙齿，做你家的装饰材料吗？法律无法制裁你，那就由我来……」
    他很清楚地听见考生颈肩被他捏碎的声音，鲜血洒上他的羽翼和那张冷酷的脸庞。
    冷眼俯视倒卧在血泊中的无辜考生。一旦转化为另个人格，他就会变得冷酷，没有同情别人的心，彷彿连心脏都没有。
    来这里的目的之一解决后，他仍留在顶楼。表面维持原有的外貌，身侧的玻璃却反射出另一张脸与身型，那副模样，正是璐平从小敬爱的塔纳托斯神父。
    他朝毫无动静的海岸线拉紧弓弦，大量的魔力聚集成利箭，朝南太平洋射去，穿破肉眼看不见的结界。

 【贰】《噬梦师》鬼牌国的觉醒 第９梦 遗失

    隔日一大早，希普诺斯先行前往餐厅用餐，管家理查见他将长发绑成马尾，猜想希普诺斯今天有私人行程，便吩咐厨师做些清淡的早餐。
    「理查，今天做中式早餐。」
    「遵命，将军。」
    理查将清粥与鮭鱼、黑豆等配菜端到将军面前。
    希普诺斯试着用筷子夹黑豆，偏偏豆子都从筷子上弹出，试了好几颗，连在一旁守候的女佣们都忍不住偷笑出声。女佣立即被管家制止住失礼的举动，但这已足够让希普诺斯放弃用筷子夹豆子，只拨了点鱼肉，接着直接拿汤匙舀起几颗，放入清粥。
    明明在莲恩家已经学会了用筷子，是因为夹豆子太困难了吗？
    今天吃中式早点，但希普诺斯仍习惯每天早上喝一杯醒脑的咖啡，他一面将咖啡递入口中，一面看着早报。
    红心国临近南太平洋的黛克瑞之都，今日凌晨与往常一样派出军舰巡逻太平洋，出海后却消失在雷达中，连当天出海的渔船也一同消失。
    据唯一一位倖存的渔船船员所言，当时海面上莫名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海上所有船隻都捲入。
    事后救难队赶往现场，海平面却没有半点船隻残骸，更没有等待救援的人，所有船隻像是从人间蒸发似的。
    他将记者拍到的影片放大，使用报社vip会员的权限将影片解析度调到最大。倖存者的手背上有明显的记号，那记号，他曾经在摩尔甫斯带来的文献中看过……那是鬼牌国的印记。
    每种符号代表不同的意思，被访问者身上的印记，他记得那是「被狩猎」的意思。
    「早安。」米欧被佣人带到餐厅与希普诺斯共用早餐。顶着睡翘的头发，睡眼惺忪地望向餐桌的中式早点，他眼神有一瞬间因为早餐而兴奋，随即又因为看到希普诺斯的脸而沉下来。
    希普诺斯将报纸头条折到里边，递给管家，暂时不想让心情因红心国被鬼牌国突袭的事件影响。他严肃地看着恩帝米欧明显扣错的钮釦，将目光转向管家理查，用眼神询问着，为何衣服钮釦会扣错？
    理查弯身在他耳边小声回道：「将军，真的很抱歉，恩帝米欧少爷不让佣人帮忙穿衣服。」
    「听说你不让佣人换衣服？」
    一听希普诺斯直接明问，理查原本顾虑到米欧顏面而压低的音量根本没意义，他赶紧退到后方，与所有佣人一样，紧闭着嘴，不敢介入早晨充满火药味的对话。
    「是啊，我不习惯给佣人换，也不喜欢，不行吗？」
    希普诺斯放下刀叉，身后的佣人全都神经紧绷地预备阻止两人吵架，不过希普诺斯只是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冷哼一声，将看着菜色的目光往上挪，与米欧对望，「既然如此，以后早上我来帮你换衣服。」
    「啊？你在说什么啊？我才不要！」
    米欧跟管家要了报纸，他对于「黑桃国崛起」的新闻较有兴趣。
    报导叙述，黑桃国总理大卫的独裁和贪污丑闻接二连三被揭发后，中產阶级与劳工纷纷走上街头，誓言推翻将税收放进自己口袋里的贪腐政党。终于在今年元旦的第五次国民集会，由黑桃国现任女王「瓦尔基丽」亲自带领左派军队进入总理府，直接摘下了大卫的总理一职。
    长期被奴役的低层农民受到解放，不需再将农產品收成的百分之六十缴交政府，新政府允诺开放民营农產企业，并动用大量资金补助，让种植香料与农作物的农夫一跃变成商人。大量的外出口农產品有希望让黑桃国税收由负转正，跃居为出口强国。
    黑桃国的出口商品以香料最为有名，香水、香精油、香料与医疗用香气为营收之首，只要是嗅觉商品，皆为黑桃国的出口项目。
    向来喜欢酒品的红心国也热衷于香水，过去多年来一直是黑桃国香水的最大顾客，两国间因此组成联盟，彼此的进出口关税相对于梅花国与方块国都要来得低。另外，黑桃国提供军力，红心国提供物资，两国相互支援，关係极为友好。
    如今黑桃国政党轮替，决定不再仰赖红心国的资金援助，改投注国產农业，并终止对红心国的一切军事支援，这政策让两国的友谊在短期内呈现胶着状态。
    而梅花国与方块国本就对两国太过友好詬病多年，大地震过后，这个世界和平了八十年，深怕黑桃、红心联合的势力会引发不必要的侵略战争，因此对这状况相当乐见。
    事实上黑桃国一直都有计划要侵略他国，这也是他们极力反对噬梦学院继续招聘新生的原因──黑桃国希望自行训练新兵，而非四国统一培育。但红心国总理的爱女从小嚮往成为噬梦师，前次方块国举办的四国会议上，两国意见不合，各自投下赞成与反对票。
    米欧放下手中的报纸，由于对座有人正用眼神催促他赶紧把食物吃完，他便专心在眼前的早餐，暂时忘记「黑桃国崛起」的头条新闻。
    希普诺斯用餐完后，起身经过才刚开始用餐的米欧，「今天开始继续上课，行程我都交代给你身后的佣人了。」说完，他起身往外走，似乎有事要办，管家理查也跟了出去。
    米欧觉得希普诺斯一大早就莫名其妙，就算扣错釦子也没关係吧？又不是在外面，不需要装得一切都体面、完美。
    他拿起筷子，夹着黑豆正准备送入口中，豆子却从筷子间弹出，咚咚几声从桌子掉到地上。
    「少爷，我们来捡就行了。」佣人赶紧将地上清理乾净。
    米欧看着拿筷子的右手，他是梅花国出身，但好像不习惯拿筷子。
    他以前究竟在哪里生活？
    吃完早餐，换装完毕，米欧坐在希普诺斯的办公椅上，面对从书房天花板垂落下来的压克力投影萤幕，上头出现的人正是上课第一天在书房乱来的伊克洛斯。
    米欧点开了升上梅花三后的纸牌，新开放的其中一项功能是笔记，只要按录製，便能记录伊克洛斯对于基础防御的授课内容，将音档转换为文字，当然也有记错的时候，但正确率高达八成五。
    虽隔着萤幕，但眼前长、宽都大于两公尺的萤幕笼盖米欧所有的视野，身歷其境，彷彿伊克洛斯就在他面前教课一样。
    米欧一边听讲，一边想着，一开始就该用视讯教学，何必要伊克洛斯大老远跑来梅花国教课呢？该不会希普诺斯怕他逃跑，才在第一天请伊克洛斯来监视他吧？如果真是这样，就代表希普诺斯很信任伊克洛斯，两人的关係应该还蛮要好的。
    「米欧，你看起来很认真，可你现在用心思考的并不是『防御』吧？你如果在怀疑我为何第一天要跑来教你，那全是出自于我想再次见到你本人。」
    「……把梦组的课程学到最高级，就能跟你一样会读心术吗？」
    「呵呵，你要学会观察对方的举动，无论是视线的飘移、手部的动作，都很有可能是对方准备突袭的预备动作。我只是善于观察而已，不是神，不可能会读心术。」不论是语气或是讲话内容，伊克洛斯都比第一次在希普诺斯宅邸见面时要认真许多。
    经过伊克洛斯的讲解，米欧对防御已经有初步的了解。
    结界有分许多不同的材质，最坚硬的结界为鑽石结界，不过没人会为了一个结界花掉价值一百万金币的鑽石原料。
    金币和银币究竟能买些什么，他到现在还没搞懂。璐平曾说他纸牌里的银行存有很多钱，但到底是多少，他从没去算过。
    深怕自己分心的举动又会被伊克洛斯发现，米欧赶紧抬起头，没想到这一望，就看见伊克洛斯正注视着他，显然刚刚他的所有举动都被看在眼里。
    「恩帝米欧，这些魔法基础……你真的都不会吗？」
    「我没学过这些。」
    「这些可都是小学殿堂上教过的，你没学过是因为没上过学吗？」
    米欧忽地睁大眼，一方面快速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想让善于观察的伊克洛斯发现自己犯的错误，不想让不亲近的人知道他失忆的事实。
    事实上，他觉得自己真的从来没听过这些小学就该学过的东西，或许他真的跟伊克洛斯说的一样，没上过学。
    米欧抿紧嘴角，痛苦地垂下头，「是啊，从小家里穷困，有意识以来我就不停地工作，所以我很嚮往读书。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可以上学，能否请伊克洛斯老师从小学的课程开始教我？还有，可以别再提起我没上过学的这件伤心事吗？」说着，他含泪地抬起头，看着萤幕里的人。
    这一幕吓得伊克洛斯不敢再多问下去，他本以为米欧是隻倔强的小猫，不会对人撒娇或低头。看着米欧哽咽说出不想让人知道的身世，伊克洛斯顿时把自己与坏人画上等号。
    「原来是这样，我就觉得奇怪，为何希普诺斯要我从小一的魔法课程教起。」
    小一？原来他现在还只有小一的程度？米欧对自己的课程进度非常失望。他作势抹去泪水，「那么就请伊克洛斯老师多教我一点吧，我希望能尽快从小学毕业。」
    伊克洛斯翻了翻手中的进度表，「我也是这么想，你已经十七岁了，小学的课程应该一个月就能上完。」
    「不，老师，我想快一点，可以在两週内完成吗？」
    伊克洛斯看着进度表上自己的工作行程，其中还有治疗阿媞米丝女王的重要任务，「那我帮你排课后唸书的进度表吧。先前开的书单，我想希普诺斯都替你准备好了吧？他应该有放在书房里，你可以找找看。」
    米欧往侧边看，两面墙从地板至天花板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
    伊克洛斯看着与以往判若两人的米欧，总觉得无法读出他目前举动所代表的含意，「我依然每天替你上三小时的课，课馀时间，你自行抽空学习我开给你的进度，最快两週多一点，就能开始上中学的课程。」
    「谢谢伊克洛斯老师，你真是好人。」
    希普诺斯离开宅邸后的三小时，米欧完成了上午的学科部分，却没有离开书房，在外头等候他下课的佣人也不敢进来催促他前往餐厅用餐，他便趁着无人在身边监视的时候寻找伊克洛斯开的书单。
    没想到自己也学会说谎技能了，明明连自己究竟在哪里生活都不记得。
    为了将罪恶感压下，他认真地在书房里跑来跑去，在不同的书架上找到书。将六本厚重的魔法基础书捧在怀中，厚厚的书堆超过米欧的头顶，他只能从一半的视野中抽出第七本，也就是最后一本书，一不小心，让他连同抽出的书、手中的书以及邻近几本书都一同遭殃，落了满地，其中一本书的书角还砸中他的脚背。
    「米欧少爷，没事吧？」门外立刻传来佣人关切的声音。
    「没事，只是书掉了而已。」他忍痛捡起内页被折到的那些看起来很珍贵的书籍。每一本似乎都是全新的，但出版日期却都在他出生以前，能够寻到这么古老却又保存完整的书，想必希普诺斯花了不少心思与金钱吧？
    明明从这些事，他都能得知希普诺斯对他极为用心，可实际面对面时他却感受不到希普诺斯对自己有任何好感，总觉得这些好并不是出于真心，或许有其他的原因让希普诺斯不得不对他这么好？
    一同落地的其他几本书里，有草药学、鍊金术，而最吸引他的，是一本看起来像厚重的精装相簿。好奇地翻开，页面的四个角绘有巴洛克风格的别緻花样。
    这似乎是上课用的笔记本，而且课程内容和他现在上的差不多。字跡……该怎么说呢，并不是潦草，感觉得出对方不太会写字，所以像画图一样勉强拼出文字。
    对方和他一样只有小一的程度，让他兴起了阅读这本笔记本的兴致。米欧先将那些珍贵的书堆在身边，接着不嫌脏地直接坐在地上，阅读着手中的笔记。
    每一堂课的第一页都写有授课日期，公元二一八二年，一月……连週日也有上课的笔记，日期没有断掉过，可见笔记本的主人很守规矩。
    笔记本中间贴了一张动态相片，上头的画面捕捉了十秒间的影像。因为时间久远，影像的解析度不高，但米欧却能从中看见一头棕发、戴着眼镜的男人与金发少年的合照。
    少年的样貌经过岁月而有了改变，可那一金一黑的异色瞳，让米欧很快就联想到希普诺斯，他身旁的男人，米欧却极为陌生。看着两人的互动，虽然只有十秒间的影像，却让米欧感觉到这两人关係相当亲密，像是家人一样。
    米欧持续盯着希普诺斯的表情，自己从未见他绽放过这样的笑容。
    他阅读着下方的文字，写着，今天和莲恩过了愉快的週日。
    这本一开始被当作笔记本的书，中间开始出现几篇出游的日记。米欧寻找着有照片的页面，并仔细阅读上方的文字，每一篇都有「莲恩」这个名字出现。
    直到最后一篇，希普诺斯写上，再见了，我的未来……我的一切将停留在离开你的这刻，未来已经不属于我了。
    后面的两句话在米欧阅读的同时，自动浮上页面。
    那明明是被主人用魔法锁上的日记内容，为何会在他眼前浮现呢？
    密码的共有者，写的是「莲恩.姜」。
    他又不是莲恩，怎能看见？
    这个人是希普诺斯很重要的人吗？
    偷看希普诺斯的日记后，米欧带着罪恶感，将笔记本塞回书架上，脑袋却仍不停地思索着。
    还是说是希普诺斯喜欢的人？该不会之前看到希普诺斯脖子上的吻痕，也是出自于这个男人吧？
    米欧将找好的书摆在书桌上，拿着纸牌走向书房外的阳台。他需要透透气，要是继续闷在书房里，他会控制不住自己，一直想着那些事。
    他趴在栏杆上，将羞涩的脸埋入双臂间。过了好一会儿，纸牌传来的震动让他反射性一秒接通，他双手往前伸直，注视着纸牌上显示的号码，在听见对方喊出他名字的瞬间，他才发现，那是现在他最想听见的声音。
    「米欧？你听得见吗？」
    米欧赶紧将纸牌贴近耳边，听着璐平的声音，「有，我在听。」
    「你今天过得如何？」
    「……才中午而已。」
    「听你的声音，你现在应该很安全。」
    米欧注视着中庭花园，看着佣人们正修剪着庭院的花草，在希普诺斯的宅邸的确很安全，「嗯。那你呢？」
    电话另一头的璐平一听到米欧回问他，抓住纸牌的手便不停颤抖着。
    他一直很希望米欧能够回问他一些事情，想知道的、不懂的，都可以来问他，就算有些事不能说，他也想成为米欧心里的支柱。
    可是米欧会问的，他都无法老实回答。
    「我很好，我站在视野很辽阔的地方，在这里看得见整个城镇的景象。」璐平站在鐘塔屋顶的十字架顶端，为了维持平衡，他拍了拍翅膀，搧起的风让鐘有些许摇晃。
    「这么高，你不是不会跳跃魔法吗？连飞行也不会。」
    「哎呀，这么糗的事情，就别记那么清楚啦！」璐平尷尬地用笑圆场。他的确不会那些魔法，他只会靠翅膀飞行和瞬移而已。
    「米欧，你抬头看。」
    璐平一说，米欧便立刻抬起了头，点点白雪从空中缓缓坠下。
    璐平看着纷飞落下的白雪，伸手接住。初雪，这原本是他和米欧一起看见的美景，如今他却只能待在远远的鐘塔，遥望着安然无恙的米欧，说着带有距离感的言语。
    「你那边也下雪了吗？」
    再次听见米欧的问话，璐平紧握着纸牌，轻轻点头，「嗯。」
    「……璐平，我有话想问你，你要诚实回答我。」米欧顿了一下，还是想把心中的疑问做个了结，「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了吗？」
    璐平微微张开双唇，那一个肯定的字句却无法轻易说出口，身体不停地颤抖着，最后吐出口的话残忍地啃噬着自己的心，「怎么可能。我说过了，要是我真认识你，怎会让你一个人遭遇麻烦，甚至被带去魔法局？你觉得我是那种会放任你在危险地方的人吗？」
    米欧看着外头漂亮的雪景，有那么一瞬间被璐平的话说服，接着又紧锁眉心，「我觉得你就是这种人。像现在，你知道我身在何处，这些日子遇过什么危险吗？你都没想过要联络我。」
    璐平望向希普诺斯宅邸的方向，扬起淡淡的笑容，「抱歉，最近很忙，没办法打给你。」但我一直都想见你。
    米欧瞪大眼想着：是啊，他们是恰巧一起参与噬梦学院入学测验的考生，只不过认识几天而已，璐平根本没必要担忧他的安危。
    「也是，你看起来外务很多。」
    「嗯，对呀，你也知道嘛，我还有兼很多打工耶。」
    这时身后传来敲门声，「恩帝米欧少爷，请问方便前往餐厅用餐了吗？」
    米欧急忙说：「那下次再聊。」赶紧切断了电话。
    璐平将纸牌收回口袋中，在十字架上坐了下来，俯视从小生长的梅花国度。他并非在梅花国出生，却在这里和米欧一同被神父收养在教堂里。
    他看着已被夷为平地的教堂位置，过往的一切虽然不存在于米欧的记忆中，但在他心里，却是珍贵的宝物。偶尔在梦境中，米欧会记得过去发生的事，他能在梦境与以前的米欧重逢，这样就值得了。
    没错，米欧，这一切曾经都发生过，你还记得吗？
    但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死去了。

 【贰】《噬梦师》鬼牌国的觉醒 第１０梦 鬼

    公元二二○一年三月。
    南太平洋深海之处，被黑与紫包裹的坚固结界里，住着被陆上人类排斥的种族与带着万分恨意而无法超度的亡灵。在这个不被地图承认的国家，他们拥有共同的目标──杀光陆上的人类，将之推进地狱！
    被称为异种的他们没有容身之处，是鬼王给他们全新的人生，给了他们源源不绝的魔力。他们效忠于鬼王，即使要奉献生命，也愿尽一己之力。
    午夜十二点，是此地夜行者一天的开始，他们聚集在高耸的鬼殿外头，人群佔满十八层阶梯，更延伸至整个首都。子民双膝跪地，仰望王位上的人影──披着黑袍，全身裹着绷带，只露出双眼与口鼻的鬼王。
    鬼王甩开丝绸质料的披风，宛如跳着华尔兹般，温柔地拥住怀中的子民，在信徒咏唱的镇魂曲声中，张嘴咬住对方的颈部，炙热的鲜血立刻喷洒入口。
    这股维持生命的能量多么诱人啊！他醉心地吸食这美味的餐点。
    透着火光的柔顺发丝垂落于脸边，眼眸逐渐发红，在怀中的是自愿与他融为一体的信徒，血液、肉身与灵魂都将成为他体内的魔力。
    啊……他还想要更多，想嚐嚐看拥有强大魔力的噬梦师的血！
    「鬼……鬼王，愿……我能尽一份心力。」
    听着怀中逐渐变为乾尸的信徒仍用尽最后的力气宣誓效忠，鬼王抚着他的脸庞，双唇覆上那张皱摺到快看不清唇型的嘴。
    眾子民目睹鬼王吸血的过程，无一不佩服得五体投地，甚至对能奉献生命的子民投以崇拜、羡慕的目光。
    在这以力量决定身分的世界，鬼王毋庸置疑，是世上最强的王者，是值得他们毕生追随的王。
    鬼王食用完毕，身心都得到饱足感后更显英姿焕发。他抽起腰上的长剑，刺入倒地的乾尸，忽地，以剑尖为中心释出无数隻食人蚁般的黑色生物，急速往外啃蚀人骨，直至尸体完全消失，仅花了几秒的时间。
    见配戴的长剑也获取了充足的能量，鬼王甩着黑袍，走回王座，瞄着一旁进行猎食的深海怪物。因长时间吸取负能量而比平常大上好几倍的龙鱼，正残暴地吞噬等级最弱、无从抵抗的信徒。
    他微微勾起唇角，不一会儿便仰头发出悦耳的笑声，「哈哈哈哈，弱肉强食就是我们鬼牌国的法律！」
    发出悦耳笑声的同时，鬼王的目光瞄向站在殿堂最前方，个头超过三公尺高的大块头。
    接受视线后，大块头立刻踏前半跪，重达四百公斤的硕大体型加上超过一百公斤的装备，在殿内製造出巨大的震动与噪音。
    「鬼王，幽灵船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登陆。」
    那夹带着火焰的硕大身型与震耳的大嗓门，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巨人族「卡库斯」，曾经绝种，如今藉由鬼王供给的魔力得到重生。
    鬼王的眸底发出阵阵红光，从皮肤飘出数道亡灵幻影，融入卡库斯体内，将魔力分给他。
    「吾唤风雨、唤大浪，海上汝辈将无一倖免！」
    数十道亡灵从鬼王身上飘出，带着骇人的惊叫声飞出鬼殿，撞出结界，跃过深海，穿过海面，直衝天际。夹带电力的亡灵如烟散开，诱使巨雷落下，轰隆巨响在南太平洋多处掀起巨浪，暴风雨随即袭来。
    由于前阵子红心国的黛克瑞之都发生军舰与渔民被捲入漩涡中的事件，此时外海仍佈署多艘军舰戒备，军舰全数被捲入意外出现的巨大漩涡，没顶后再也没有漂上来。
    邻近左海岸，隶属黛克瑞之都的「安格里拉城」被突如其来的海啸淹没将近四分之一的领地，由于发生时间是人们处于熟睡状态的凌晨，被灭顶的区域几乎无人逃出。
    由骷髏骸骨建构而成的幽灵船垂直衝出海面，受地心引力影响垂落，船底溅起巨大的浪花，朝被灭顶的安格里拉城驶去。
    船隻中心有一直径三公尺的透明圆柱，将生命力剩馀不到百分之五的灵体全吸进里头，数百道刚气绝的灵体集中在圆柱里，搞不清楚状况地互相碰撞。当红光从圆柱底部攀升至顶端，所有灵体在瞬间变成幽灵船的魔力能源。
    一颗颗镶在船身的骷髏头有了生命力，喀啦喀啦地脱离船身，从下顎长出躯干与四肢，新生的骷髏军团里，有人类种族，也有从侏儸纪与白堊纪时期埋在海底深处的巨大沧龙与棘龙属恐龙。
    全长超过十公尺的沧龙以浮空的方式登陆，本能地掠食周围同伴，将其骷髏与附着的魔力全一口吞进，补充的新能量让灰黑的躯体裹上一层如钢铁般的坚硬保护膜。大尾一扫，安格里拉城最高的鐘塔便从中折腰断裂。
    这一幕振奋着鬼牌国军团的士气，从船上一跃而下的卡库斯高举斧头，威武怒吼，带领着幽灵军团大举入侵。
    一夕之间，城镇几乎完全毁灭，光是官方估计便已有上千名失踪人口与牺牲者，失踪者凶多吉少。
    蒂娜站在由红心国j骑士建国时建造的「费尔之城城墙」上，那是由第一批接受「魔导因子z注剂」所诞生的噬梦师建造的坚固城墙。
    眺望过去，安格里拉城已经被攻陷，接下来的目标肯定是邻近的「宝马之城」，也就是这里。她有信心，这么坚固的城墙，不会被来路不明的什么幽灵鬼牌击倒！她握紧拳头，如今也只能用自信坚持下去了。
    一旦这城墙被击垮，那么敌人攻陷首都「皇家基尔」就是迟早的事。
    稍微往上看，即使是白天，阳光依旧透不进来。蒂娜不是没看过召唤幽灵或将幽灵转化为恶梦的魔法，但多到能把天空遮成阴天的数量，她还是头一次遇见。
    她搓着手臂，仅看一眼身体就不由自主地打冷颤，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真的不能抬头看这样的天空。
    手边的军力只剩下她从帝都皇家基尔带来的骑士团。在与黑桃国近乎关係决裂的现在，军力明显不足，但就是因为士气如此低迷，她才更应该以总理之女的身分以身作则，先猎杀一隻恐龙或是幽灵骑士来提振士气。
    鬼牌国侵略后肆意虐杀，今早却又消失匿跡，她不能浪费一兵一卒，得屏息等待那名由生还者转述的怪物──名为卡库斯的混帐出现。
    她伸手摸着口袋中的辅助道具，她现在等级只有红心八，在不知道战况如此糟糕的状态下匆匆赶往现场，也没带多少张辅助卡片和水晶球，能靠的就只有她身边的人了。
    「大小姐，小心。」一直守在她身边的奥托迅速抬起左手，挡住朝她衝来的幽灵，健壮的手臂冒出阵阵灰雾，肌肤外层浮出岩石硬块。他握拳往前猛然一挥，被击中的半透明灵体瞬间变成玻璃，碎裂分解至虚无。
    同时，奥托回身，右手用力肘击想从蒂娜身后突袭的幽灵，敏捷的身手与散发出的魔法气流拂起她的长发。
    她头也不回，全心信任从小守护她到大，永远都是这个模样的奥托。
    远方海面出现一波又一波的浪花，眼看又有什么东西要从海底浮出。
    蒂娜咬牙看着替她清掉五六隻幽灵的奥托。在没有足够关于鬼牌国的文献参考资料下，她是不是该让奥托觉醒？
    蒂娜顺下被静电带起的长发，慢慢地退后，直到她靠在奥托的身上，才意识到自己竟会害怕这未知的鬼牌国军力。
    她猛地摇头，甩掉那些负面的想法，再睁开眼，眼神已如以往坚定。她抽出长剑，用力挥下，身后排列整齐的弓兵朝空中数百隻幽灵发动攻击。
    就在这时，远海突然出现漩涡，海平面持续上升，从海面溢出大量的黑水，巨大的幽灵船终于突破结界，驶至费尔之城城墙前，幽灵船上承载的大量幽灵以及长相奇特的鬼牌国士兵也现身在眾人眼前。
    蒂娜曾在一位将军的日志中提及鬼牌国的事情，但出生至今，她一直认为鬼牌国只是个传说罢了，直到现在亲眼见证，她才相信这世上真有鬼牌国的存在。
    当她还在思索要怎么对付远距离的敌人时，某人瞬移至她身后，大量的魔法力成为战场焦点。来人手往前画出弧线，等级j的坚固结界立刻显现，挡住鬼牌国如龙捲风般袭来的近百隻幽灵，幽灵一接触到结界，立刻蒸发，转而化为结界的力量。
    「蒂娜，我说过，这种前线的工作交给我们军队来驻守就行了。」身后那刻意压低嗓音，音质却极为轻柔的骑士一手把蒂娜拉到身后。
    「发生这么重大的事情，我怎能坐视不管？」
    「可是这么一来，我得多花一点力气来保护你的安危。你不是普通市民，你是人民选出来的总理家族，不管你多有正义感，都要遵守总理家族的约定。如果你受到伤害，会成为国与国战争的导火线。」
    蒂娜的视野里，是一位披着深红色，绣上红心国国旗披风的男人。即使戴着头盔，她也能从听了至少有十年以上的声音知道，对方是皇家骑士团的拉海尔将军，同时也是她自幼以来的宫廷魔导师。
    「呿，你还是这么严肃。反正我都来了，就奋战吧！」她抽出腰上长剑，插入加强风属性的魔法卡，立在拉海尔将军身后待命。拉海尔是她唯一认可的强者，两人之间魔法实力相差甚远，她只能担任辅助的角色。
    「蒂娜、奥托，退后一些。」
    拉海尔回头，确认两人与他保持安全距离后，从腰带抽出由金属分离后重组的武器──溢出金色光芒的巨型弓箭。
    脚底下魔法阵飞快旋转的同时，拉海尔双眼紧盯从海面驶出的幽灵船，手中的弓斜朝天际，魔法气流在左手匯集成一把斧头，迅速架好，拉弓射出，那把金斧便如闪电般飞快消失在空中，忽地，又以比原先大上几十倍的巨斧型态从天而降，飞快砍向刚准备靠岸的幽灵船。
    被砍成两半的幽灵船传出混杂亡灵叫声与机体损毁的巨大噪音，船隻正中央的重要噬魂柱被砍断，被锁在里头的亡灵飞快往蒂娜的方向衝来。
    蒂娜想丢出宝石製造强大结界，却来不及防御，侧边的马尾被削了一半，身体却没有半点受损。她缓缓抬眸，眼前那把飞来的利刃被人紧紧握住，保护她的人是从小守在她身边，被她认定是跟屁虫，危机时又不得不依赖他的奥托。
    虽然奥托的纸牌数字小她一级，但那是在还未觉醒时，一旦力量觉醒，奥托的潜能就是未知数了。
    奥托握紧拳头，刺入手臂的其他利刃全被结实的肌肉弹出落地，他再往前跳了几步，将手中的利刃朝前飞快射出，刺中攀爬上城墙的骷髏迅猛龙，出击瞬间，他已经飞身扑过去，拳头四面八方长出锐利的尖石，仅只一拳，目标物便惨遭击碎。
    蒂娜双手反握长剑，奔向从剖半的幽灵船飞到城墙上的幽灵，剑锋闪出金光，猛烈挥击，被那把皇家御赐长剑砍击中的目标物全在眨眼间瓦解蒸发。
    「不能让这些废物进入城墙内！」蒂娜咬牙，抬腿一扫，把那隻握住她脚踝的脏手连同整具骷髏身躯一起踢飞至城外。
    军队里包含自愿兵，那些全是安格里拉城的生还者，他们没有受过国家训练，面对从未见过的半透明幽灵，确实会害怕得双手发颤，可是他们仍奋力地往前劈砍。
    蒂娜多看他们几眼，双手仍没间着，继续驱赶幽灵。
    「我留在城里的家人全死在鬼牌国手里，我绝对不能让他们进入宝马城！」
    「为了报仇，就算牺牲性命也要杀了他们！」
    蒂娜向那群为了復仇而留下来的自愿兵扔掷提昇攻击力与敏捷度的宝石，城墙上的红心国军队士气逐渐攀升。
    一旁的拉海尔观察蒂娜的剑法与领导力都有明显进步，嘴角暂时因为这点欣慰而上扬，但不一会儿，那俊帅的脸庞又揪在一块，看向远处。
    海鸥急速飞离海面，浪花渐起，似乎又有新的骚动来临。
    拉海尔先吐了口气，再度往后拉弓，脚底下开始窜出大量的魔法气流，只是这回，他的嘴角淌出几丝鲜血，发鬓及耳后也渗出血痕。
    这是集结风属性魔力、将斧头重组变形、增加速度与重力的高阶魔法，每次的拉弓都会消耗施术者的生命力与魔法精神力。可为了总理，他必须保护蒂娜！
    一股热气逼近眾人脚边。
    察觉到身后有异状，蒂娜赶紧回旋一踢，脚踝却被对方用两隻手指夹住了。这不是恶梦，是被人召唤出来的远古巨人族！他足有五公尺高，轻易地将她拎到半空中，接着像丢沙包一样，蔑视地把她拋到空中。
    她是有听说鬼牌国位于深海，能够唤醒埋藏在海底里几千万年前的骸骨，因此军队中不只有亡灵，更有白堊纪或侏儸纪时期的恐龙以及巨人族。
    蒂娜想着这些，耳边听见拉海尔正担忧地大喊她的名字，她不禁嘖了一声，拉海尔每次都把她当小孩一样担心。她板着张臭脸，瞪着差点让她走光的巨人，扭过身，双手手心面向巨人头上的独眼。
    「火舞螺旋！」从蒂娜的掌心释放出强大的火龙捲风，火焰飞快袭向巨眼。
    看着巨人因眼睛被火焰击中、燃烧而拚命挣扎，想逃跑却慌张到被自己的脚绊倒，摔跤落地，引起巨大的地震，蒂娜勾起嘴角，得意地拿出宝石往巨人身上砸去，原本只有在眼睛处的火焰像绳索般伸长，一圈圈地捆住巨人全身。
    在蒂娜落地前的剎那，一双精壮的手臂接住她，那是不管身在何处、做什么事都会以保护她安危为优先考量的奥托，就因为有他，她才敢进行这些危险的攻击。
    蒂娜搂着奥托的脖子，从城墙上俯视在地上打滚的巨人。
    「奥托，给他最后一击。」
    「遵命。」奥托将蒂娜安置到地面上，激昂的战斗力让全身燃起魔法气流，他加速远去带来的风吹起蒂娜的长发。
    从高空急速降落，单靠一隻手，那如钢铁般坚硬的拳头便在巨人的胸口凿出一个洞，被打得扭曲变形的骨头接连发出碎裂的声音。没有骨骼支撑，巨人无法反击，更别说是起身逃命。
    奥托出拳速度之快，让拳头闪出火光，短短几分鐘，巨人就像一滩烂泥被打倒在地，肉体迅速瓦解成灰烬，像烟雾一样散去。
    拉海尔在城墙上俯视着一切，看着被击败的巨人从有至无。
    巨大的斧头再度射出，向幽灵船砍下第三刀。经过拉海尔强劲的魔法攻击，幽灵船终于变成半透明，再度潜回海中。
    不过，过度使用魔法导致拉海尔的嘴边、双耳都流下大量的鲜血。
    平息了这一波，下一波什么时候会到？

 【贰】《噬梦师》鬼牌国的觉醒 第１１梦 火

    「小媞，你的伤恢復得差不多了。」
    定期出入女王宫殿进行治疗的伊克洛斯对自己的医术相当满意，以治疗为由，牵起阿媞米斯的手，用最古老的方式为其诊断──把脉。
    是啊，他何必当先进的医生，以后都帮阿媞米斯把脉就好，还可以藉机摸到小手。
    阿媞米斯不以为意地被伊克落斯握着手。当时净化不祥之气耗费她过多能量，这还是她头一次每天都必须睡超过十二小时。
    伊克洛斯替女王打上一针，陶醉地看着伤口处的血色，「这样就没问题了，你之后就能出席入学式，里面应该有曾经是你歌迷的学生。」
    「不了，入学式要快点结束，才不会延后开学后第一天例行举办的活动。」
    伊克洛斯抽回针筒，手一挥，让伤口癒合，「真怀念呢，那时候我和希普诺斯得到最高分，于是我和他同寝了两年。」
    阿媞米斯回想起噬梦学院的生活，当时虽然和希普诺斯没有很熟，但他是学院里的强者，她知道有很多女生崇拜他。
    印象中，除了伊克洛斯以外，有个人时常跟在希普诺斯身旁，不过……「一直跟在希普诺斯身边的人叫什么名字啊？」
    伊克洛斯一副听人提起才想起的样子，阿媞米斯心想，那人看到这场景应该会哭笑不得吧，明明三人总是形影不离啊。
    「叫『紫生』。这么说起来，他跟那个美少年长得有点像耶。」
    「你说……恩帝米欧？」
    「对啊。该不会希普诺斯是爱屋及乌吧？以前我们寝室就谣传紫生跟希普诺斯有一腿呢，哈哈！难怪紫生常常来我们寝室，该不会我错过什么好事了吧？」
    阿媞米斯忽然板起一张臭脸，「就算你这样说，也不减我对希普诺斯的崇拜！」
    「失败了吗？」伊克洛斯收好药箱，纸牌刚好震动，不过他还有话想跟阿媞米斯说，「我听说紫生就是梅花国的女王。」
    「什么？」阿媞米斯惊讶地捏着伊克洛斯的脸。
    「你干嘛？」
    「梅花国的女王紫生，就是那个人？梅花国的女王很漂亮，又有气质，说话也轻柔，怎么可能是男人！」
    「我先接电话。」
    「新年快乐！伊克洛斯，你看到血了对吧？我明白，你喜欢血的感觉，就跟我喜欢恶梦的感觉一样，会莫名兴奋，然后……」摩尔甫斯的大嗓门让伊克洛斯一度想掛电话，但毕竟摩尔甫斯平常不会打电话联络，这次打来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
    「新年过了这么久，你是时间倒流吗。有什么事？」伊克洛斯平日虽然给人吊儿郎当的感觉，但他会看人转变态度，特别是令人头疼的魔法局警员。
    「对了，你之前不是要我监视希普诺斯的举动吗？刚刚有一群披红袍的人来找希普诺斯，但希普诺斯在休假，他们便打电话联络，后来有一台黑色车子进入希普诺斯的宅邸，他就上车走了。」
    「……火狮？」
    「嗯，红袍背上有绣狮子，你怎么知道？」
    火狮团是帝国联合警察组织的公会分支，可以自由选择加入，成员多是火属性、噬组的人。
    伊克洛斯听摩尔甫斯回话的语气，就能想像这小子满不在乎地让对方联系希普诺斯，进而带人离开的模样。也不想想好比公司总裁等级的希普诺斯要去哪里，希普诺斯可是攸关公司……咳，攸关噬梦师组织的存在耶！
    「我知道他去哪里。还有什么动静要回报给我的吗？」
    「想请你带女王宫殿附近的水果布丁……」
    摩尔甫斯话还没说完，伊克洛斯就掛断电话。他脱掉医生袍，「小媞，我们下次见。」
    「等等，伊克洛斯。」
    「嗯？」伊克洛斯又转回床边。
    女王将准备在床头柜的东西递给他，「这些是我请女王家族祝福过的工具，虽然不是很贵的东西，但希望你会喜欢。」
    伊克洛斯呆呆地接过女王手中的医药箱礼物，再看向她，「我可以把这当作定情礼物吗？」
    「好啦，快去办急事吧，我待会还要线上开会。」
    「谢啦，我走了。」
    伊克洛斯离开女王寝室后，边走边沉思，公会都会定期审问希普诺斯关于他休学前，大批恶梦袭击梅花国花之都的事件，至今仍未有人解开究竟是谁的恶梦造成伤害，在解开谜团前，帝国联合警察组织似乎不打算收手。
    他拿起纸牌，输入了他最不想拨打的号码。响了几声后，电话接通，一道低沉、稳重，带了点慵懒的音色传来，「稀客呢。」
    「赛尔德，你还记得上次欠我的人情吗？」
    「当然记得，你是说我在审议厅开杂交派对被抓的事情吧？」
    「你做过这种事喔？」
    「嗯？不是指这件吗？那是……」慵懒的尾音拖长，伊克洛斯能明显听见他打了一声响指，「你是说我私下解剖罪犯，把内脏保存下来当成收藏品的事情吗？那次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以研究为由帮我挡下罪行，现在我可能在监狱里解剖同房的犯人呢。」
    「嗯，你现在可以还掉这人情了，去帮我看看公会火狮团的人带希普诺斯过去做什么？」
    在帝国联合警察组织公会，方块国分部「风雀团」的办公室里，赛尔德将办公椅转过半圈，望着落地窗外那台驶进公会的深黑色轿车，双眼透出红光，视野瞬间探索进车内，坐在后座靠右侧的男人正是希普诺斯。
    赛尔德低下头，微捲的深黑发遮住他那细长眼底下长年顶着的黑眼圈，半睁的双眼紧盯车内护送希普诺斯的火狮团团员，「不就是为了莲恩.姜的孩子吗？」
    赛尔德听对方没有回应，猜他不知道莲恩.姜是何方神圣，「你听过研发魔导因子z注剂团队领导者j博士吧？」
    「当然啊，小学课本就有提到。」
    「莲恩.姜就是j博士的孙子，而他也是希普诺斯的监护人，虽然两人没有血缘关係。」赛尔德边说边闭上双眼，继续用视觉探索希普诺斯的动态，「你想要我这个昔日导师做些什么？应该不是只有向你报告希普诺斯的状况吧？」
    「我想要你保护希普诺斯的安危。」
    赛尔德听出他声音里有难得的认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也不囉唆，「了解，那么我先去忙囉。」
    掛断电话后，赛尔德抽了几口菸，瞄着双开门上风雀团的团徽，深思着某些事，眼睛转而聚焦在嘴里吐出的白烟上。
    莲恩啊，他好久没提起这个名字了。
    才刚抽没几口，他便讲整根菸捻灭在菸灰缸里。
    双手撑住桌面，使力一撑，身体才顺利站起。他将摆在办公椅旁的义肢装在左大腿下方，量身订做的义肢自动锁紧在他毫无知觉的左腿上。
    他拿起椅背上掛着的风雀团深绿色长袍，踩着由金属构成的左义肢，步向门口。
    离开前，他将正圆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鹰勾鼻上，扶着拐杖，装成跛脚的模样，推开办公室的双开门。
    在外头等候指令的助理立刻向前扶着他，「赛尔德团长，今天有外出行程吗？」
    赛尔德刻意装作左脚无力的模样，让助理搀扶他步向传送点。
    这么说可能有点夸张，但他真心认为这条金属义肢比正常的右脚还要强壮，灵敏度也高，这得全部归功于噬梦学院御用医师伊克洛斯。这么优秀的人才，他早该在还是噬梦学院导师时就出手，把伊克洛斯留在身边。
    「要去火狮团。」
    「火……火狮？我们又有什么把柄被他们抓住了吗？」
    赛尔德对才年近十四岁的少年绽出笑容，「去找他们打麻将。」
    「赛尔德教授，你真的很爱梅花国的麻将耶，偶尔也玩玩梭哈吧。」
    传送点吞噬了他与助理的身影，将他们运送至审判厅楼层。
    希普诺斯抵达公会的火狮团审判室，神色自若地伸出双手，任由火狮团团员帮他銬上审判手环，跟着团员进入审判室。
    他来到椅背高度将近两公尺高的审判椅，瞄了一眼椅背上火狮团的标志便转身坐下。
    自十七岁那年目睹莲恩死亡后，火狮团每年会固定找他审问当时的场景，似乎是想利用长时间的疲劳轰炸来攻破他的心防，逼他说出审议厅期盼的答案。
    火狮团团员每年都会试着进入他的梦境，读取他当时的记忆，可对于曾被黑桃国训练成最强兵器的希普诺斯来说，即使在熟睡中也不见得有人能进入他的梦境，何况是处于警戒状态的他，就算使用魔法，也没有人能窥探到他的记忆。
    五位团员互看了几眼，明白这次也无法进入希普诺斯的梦境，便开始用审问的方式，在希普诺斯前方来回踱步。
    「你知道莲恩.姜的孩子在什么地方吗？」
    「抵达现场时，他的孩子与妻子皆当场死亡。」
    「你怎么判断那个人是莲恩.姜的妻子？搞不好是被抓来的人质。还有，你怎么确认那婴儿是莲恩.姜的孩子？如果说是当场死亡，现场为何没有半具尸体？」
    希普诺斯抬头，被这么一瞪，团员们暂时不敢再问话。
    「就算我误判，你们之后不是有验dna，确定那名女子是莲恩的妻子吗？」
    「我方并未找到莲恩的孩子。」
    「你觉得一个婴儿能抵挡高等恶梦吗？没找到就是不知道死在哪了，搞不好被烧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答应过莲恩要保护那孩子，只能平心静气地回答这些不知道回答过几遍的问题。
    「那么，请问你和製造恶梦的考生恩帝米欧有什么关係？」
    「养父与养子。」
    「据调阅资料的纪录看来，您之前曾经调过恩帝米欧的资料。你们先前就认识了吗？」
    「他是我先前执行任务时受波及的市民，调阅资料只是要确认他的身分。」
    「据说噬梦学院入学考试，您在前一天新增了考生名额，对象是恩帝米欧，对吧？」
    「是。」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希普诺斯垂下头，原来火狮团今天的另一个目的是想了解恩帝米欧的来歷。
    真该庆幸米欧的来歷已经被人动过手脚，他原先所持有的纸牌以及过往的纪录全被销毁，抽血、验dna也没办法判断他的来歷。如果不是米欧脖子上的凤凰印记和噬血特性，他也不会猜出恩帝米欧就是莲恩的儿子。
    显然有其他人在背后保护莲恩的孩子。
    「希普诺斯将军，为何不说话呢？」
    「我在想，增加一名考生这件事有这么重要吗？」
    「恩帝米欧目前在方块国被列为恐怖份子嫌疑犯，您有责任回答我们所有问题。」
    希普诺斯的脸皮抽动了一下，不一会儿，右嘴角往上扬，「你说我的养子犯了什么罪？」
    「他製造恶梦，造成收看噬梦学院入学测验的观眾恐慌。」
    说完后，团员闻到烧焦的味道，低头查看，赫然发现红袍下襬竟开始自燃，他赶紧脱下披风，用军靴迅速踩熄火焰。在他身旁的团员发现希普诺斯周身正瀰漫着黑色的气流，似乎只要被那气体碰到，任何东西都会无火自燃。
    团员赶紧往后退，与希普诺斯保持安全的距离，直到其中一人的肩膀被身后的人捉住，他们才晓得已经退到门口。
    来人关上双开门，踏着慵懒的步伐走近希普诺斯。就只有这天希普诺斯才会听话，他怎能不来参一脚，看看红心国最年轻取得j骑士身分的希普诺斯将军。
    当幽暗的室内因开啟的门缝透进刺眼的光线，希普诺斯微瞇着双眼，看清那道逼近他，止住他所散出的魔法气流的身影，是火狮团团长布鲁克，与他、伊克洛斯都是噬梦学院的学生，不过布鲁克比他大上一届。
    布鲁克擦着鲜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来回梳顺披在肩上的白毛，侧头一脸疑惑地盯着希普诺斯那近乎火大的脸，重达十克拉的鑽石耳环随着他摇头的动作在耳下晃动，「你老是这样，难怪年纪轻轻，眉头中央已经有皱纹了。」
    见希普诺斯瞪着他，不发一语，布鲁克抬手挥了挥，把其他团员都赶出去，「现在这里就只有我们俩而已，这样比较好说话了吧？」
    布鲁克只要踏前一步，希普诺斯脚边散出的黑气就会往旁边散开，彷彿他身边有结界保护着，或是刚好拥有与希普诺斯相斥的魔力。
    他一步步走向前，用轻浮的口吻问道：「我知道，那少年对你很重要。说是你养子，该不会其实是你想掩人耳目，隐藏他是你恋人的身分吧？」
    布鲁克抬手轻触着希普诺斯的脸，鲜红的指尖从希普诺斯的眼尾划至下顎，血珠从弧线路径中渗出。
    「我知道你的秘密喔，从你还是噬梦学院的学生时，我就知道你爱的是男人。在这个人口数量飞快递减的年代，你知道女人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传宗接代吗？身为同性恋者的你，不但让为你倾心的女人心碎，同样也会成为女人的公敌。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你还能当将军吗？何况你是黑桃国出身，在方块国，老早就出现想推翻你的声浪。」
    希普诺斯连头也懒得抬，只挪动眼珠不以为意地瞄了他一眼，布鲁克却紧抓住他的下巴，硬是把他的头往上抬。即使那力道像是要粉碎脸骨似的重，希普诺斯仍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我想，你和我之间有很大的误会。」
    「误会？讨厌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布鲁克收回手，绕着希普诺斯坐着的审判椅缓慢地走着，「磁场同性相斥，人也是一样，有人一出生，磁场就和某人相斥，好比说你和我。」
    他绕到希普诺斯身后，张开十指，指甲就像野兽的爪子一样变得又长又尖。他将爪子交错在希普诺斯的胸前，「不过今天我不是来讨论你的性向问题，而是有个问题想请教你。阿媞米丝女王与你同一阵线，但是总理与军警部的上级过半数同意将恩帝米欧送去鬼牌国当卧底，你说，我该做什么决定？」
    即使布鲁克的爪子刮破他胸前的衣物，希普诺斯仍注视着前方，不为所动，「既然会主动找上跟你相斥的我，应该还有另个提议吧？」
    「嗯，很好，我们有共识。」布鲁克收回爪子，漫步走回希普诺斯的面前，「无论如何，你都不想要恩帝米欧被送去鬼牌国吧？」
    「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布鲁克再度伸手顺着肩上的白毛，只是这次他的身体后方长出与白毛一样毛色的尾巴，脸骨往外扭曲变形，先是长出两隻大耳，接着口鼻往前伸长，脖子以上完全兽化成狼头，身体的肌肉也比方才精壮了两倍。
    会兽化的原因出自于布鲁克精准的召唤力，他已与召唤兽融合为一体，能够随时切换型态，但本身仍是人类，与鬼牌国的奇特种族有所不同。
    完全兽化的布鲁克拳头狠狠朝希普诺斯挥去，兽化的前脚贯穿了他的胸口。看着他仍不为所动的表情，布鲁克握紧拳头，让贯穿的手臂燃起熊熊烈火。
    但是下一秒，原本应该已经被打烂的心脏与肺部竟迅速重生，血管甚至攀上布鲁克的手臂，吸收他手臂的血肉作为养分，进而加速重生。没多久，布鲁克贯入希普诺斯上身的手就开始发黑，他不得不用另隻手斩断坏死的部分。
    「看来今年你也还是死不了啊。」
    希普诺斯莞尔，眼神夹带了点轻蔑，「你每年都玩不腻呢。」
    布鲁克对自己的右手施展法术，断掉的手臂再度重生回原状，「既然杀不死你，那第二个选择就是送你去鬼牌国受死。」
    希普诺斯从上身抽出已经乾掉的手臂，原本被凿出的洞快速癒合。他很习惯布鲁克的找碴，从就学期间，布鲁克就不断地找他麻烦，没想到都已经过三十岁了，布鲁克还这么幼稚。
    在两人即将展开下一波对决时，门口处传来巨响，被布鲁克设置结界的门竟被外头的人推开，「哎呀，要打麻将吗？」来人瞇着细长的双眼，把正圆框眼镜拿下来擦拭一遍，再往里头瞧。
    「赛尔德团长，这里是火狮团啊，您跑错地方了！公会能打麻将的地方在楼下。」助理用力地扯着赛尔德，想把他拖出向来与风雀团水火不容的火狮团，可赛尔德却仍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明明身型这么纤细，还断了一条腿，却不会被魔法属性偏向物理攻击的助理拉动。
    助理叹了口气，决定放弃劝说，先替他善后，把门外那些被他打趴的火狮团团员一一送去治疗室。
    赛尔德狐疑地看着希普诺斯残破军衣下若隐若现的精壮肌肉，再看看变成兽人型态的布鲁克，他摸着鬍子思索一秒，立刻断下结论，「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啊？你这色老头在想什么啊！」布鲁克转身抬手一挥，脚底窜出的魔法气流咻的一声，他恢復为人型样貌，手还不忘向后扔掷魔法，替希普诺斯的衣物进行重组，修补好被他弄出的破洞。
    赛尔德似乎想到什么，食指点着在场的人，「噬梦师团、火狮团、我风雀团，如果再加上水鹿团，我们就可以来玩麻将了。我打电话叫水鹿团团长过来。」
    「很抱歉，我还有事要忙。」希普诺斯面对昔日的导师赛尔德相当有礼貌，这样反差的态度让布鲁克相当不悦。
    布鲁克不耐烦地瞪着以往从没走错过楼层，偏偏挑今天来捣乱的赛尔德，都已经四十好几了，每晚都找妓女来最高审议厅大楼替他服务，还装出一副糊涂的偽善者模样。
    「嗯？布鲁克怎么了吗？」赛尔德将双眼瞇成弯月，投以善意的笑容，「啊，继续你们刚刚的话题吧。」
    布鲁克扯平嘴角，不甘愿地把今早接到的消息分享给风雀团听，「今晨红心国发来讯息，鬼牌国已经觉醒，安格里拉城已经沦陷。我们得增加兵力，首先就是要找到有j博士血缘的家族，不然其他城市也可能会沦陷，甚至蔓延到方块国。」
    「为什么要找跟研发魔法注剂有关的家人？大家不都注射一样的药剂？」赛尔德继续装笨。
    布鲁克对他来探消息的行径心知肚明，不过他也不忌讳跟别人说，反正功劳只属于强者，全凭手下见真章。
    「j博士曾经找自愿者实验注射药量较强的注剂，女王家族也是因此诞生的不是吗？博士研发注剂，铁定会先在自己身上实验。据说他以自己的孩子作实验，这才发现dna改变后，世代都会是强者。」
    「那也是道听涂说吧？又不是j博士亲口告诉你的。」助理不知何时回到现场，还端给赛尔德一杯热茶，他便事不关己地边喝茶边说。
    「拉海尔因为过度使用魔法力必须休养，红心国发来讯息，希望方块国或梅花国能协助他。」
    「是被砍伤的吗？还是烧伤？可惜拉海尔有张俊美的脸。」
    「只是过度使用力量而已，你没仔细听我说吗？现在正在询问梅花国女王的治疗意愿，若梅花国肯为他治疗，我想不久就会完全痊癒。」布鲁克说完，下意识看向希普诺斯，他知道希普诺斯在学院时和紫生很要好。
    赛尔德睁开双眼，不管是茶香还是梅花国女王的技能都让他惊叹，「那我的腿也该让梅花国的女王治疗看看。梅花国的整型技术一流，各个都是东方美人。」他将目光挪到不发一语的希普诺斯身上，发现希普诺斯似乎在趁布鲁克不注意时探索着目标物，他便好心地将话题拉回希普诺斯想探索的那个人。
    「我刚听到你们提到恩帝米欧。我记得他目前是入学测验观眾票选第二高票的考生不是吗？若对他做出处分，观眾不会买单吧？我记得这次是四国一同出资主办，单靠我们做决定好像也说不过去。」
    布鲁克扯起嘴，就知道这老头是希普诺斯的眼线，早知道就先抓住这老狐狸的把柄，早点拉拢他过来，「他已经确定入学了，票选第一名的考生失踪。我看过入学测验最后十分鐘的影片后，有很多事想问他，要不是他是希普诺斯的养子，我早就出手调查了。」
    「这件事之后再提吧，其实我来是想找希普诺斯问些事情，你这边既然拷问完，人我就带走囉。」赛尔德只轻轻弹指，便解开希普诺斯手上的审问环，「还有啊，人家可是女王亲卫队的成员，以后别用审问环了，就当我是导师，听听我的话吧。」
    否则希普诺斯生气起来，不知火狮团会死多少人喔！赛尔德用眼神劝告着布鲁克。

 【贰】《噬梦师》鬼牌国的觉醒 第１２梦 参

    在入学前的冬季，抚子时常待在梅花国女王的宫殿陪伴紫生，不至于让他孤单度过无聊的冬季，也同时对自己召唤和预知梦境技能的魔法进行特训。
    「抚子，你的这些花都送去哪了呢？」
    捧着白色花束的抚子回过身，望着紫生女王容光焕发的模样。
    自从希普诺斯将军来过之后，紫生看起来格外开朗，她刚认识紫生女王时，他一直相当排斥要装扮成女人以及成为女王的宿命。
    可惜那天晚上她没留下来与将军一同用餐，不然就能知道这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去祭拜一位重要的人。」
    紫生恍然大悟地将茶杯稳稳放至镶金的托盘中，「难怪每个月你都固定挑白色的花过去。」
    「嗯，因为他喜欢白色。」抚子说着，将双眼瞇成弯月状。
    在离开梅花国女王宫殿前，她尽量保持心情愉悦，因为不这么做，她就会有股衝动想把预知到的事全部告诉女王，不论是过去、现在，或未来会发生的事。可是透露命运后，不只是她，还会威胁到天鈿女命家族所有成员的性命。
    抚子一步步走在梅花国帝都花之都境内，她可以使用魔法、可以搭乘传送点直接前往目的地，但不知为何，今日的她想感受风带来的气味。
    那里曾是她与米欧、璐平踏过的地方。她望着那片荒凉的草地，曾经有一座外表不起眼，但充满笑声的教堂坐落在那。
    她停下脚步，定神往被夷为平地的远处看去，小时候的景象歷歷在目。
    温柔的风撩起她细长的黑发，米欧那双水蓝色的眼眸、眼角下的痣、乌黑柔亮的秀发以及清秀却过于苍白的脸庞彷彿就出现在她眼前。
    在她十二岁生日那天晚上，她排斥成为巫女，从神寺逃出，躲进和家族信仰不同的教堂里，是米欧发现了她。
    他没问她为何哭泣、从何而来，只是坐在她身旁，望向落下绵绵细雨的天空。
    她还记得米欧说的那些话。看着眼前回忆处的景象，她格外怀念那道青涩的声音。
    「你很善良呢。」米欧抬起头，望着仍佈满乌云的天空，「躲起来哭，就不会将负面情绪传染给其他人。」说完，他扭头看向她，「不过有些事，没办法哭了就变好。」
    米欧才大她两岁，表情和语调却相当成熟。感受他的轻轻拍抚，温暖的掌心覆上她的头顶，她知道，他的成熟是因为环境逼得他不得不快快长大，只要成为大人后，很多事情就能放下、看淡。
    抚子一面回忆，一边推开那扇被雨水折腾得腐朽不堪的铁门。
    比她早一步到达此地祭拜的，是个全身散发出异常魔力的男人，黑斗篷遮住他的半张脸，露出的手腕、脚踝皆綑绑着绷带。他的魔力，强大到让人仅是远远注视就会惧怕得四肢发抖，无法好好站立。
    抚子摸着胸口，深吸几口气后，缓步接近男人。就像在接近野生的狮子一样，她不敢做出任何可能会惊动他的举动。
    「你看得见未来，知道我是谁，为何不杀我？」
    熟悉的声音令抚子难过地皱眉，在男人身边蹲下，将鲜花与男人带来的地狱红花摆在一块。
    她知道男人的出现，就代表鬼牌国即将要进行一连串的突袭，她明白自己应该在男人尚未变成鬼牌国国王时杀了他，就算赔上天鈿女命家族中所有人的性命，也要避免战争降临。她应该在这里终结她看到的未来。
    然而，她只是静静蹲在一旁，没有动作。
    男人弯下身，温热的吐息划过她的脸庞。他将带来的地狱红花插入土壤里，鲜红的花束忽然往外爆开，两人周围长出遍山满野的红色鲜花，花瓣纷飞，落在他们之间。
    「就因为知道是你，我才下不了手，我无法对还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变化的『现在的你』下手。」
    她感受到男人专注的视线，不禁冷汗直流。不确定男人是否会伤害她，但还是选择信任。
    男人的气势与在鬼殿那时完全不同，语调极其柔和，「你应该要杀了以前的我，这么一来我就不存在了。现在的你明明可以办到，却还是执着于那些话。」
    男人弯下身，吻向以前从来没想过要吻的人。
    抚子含着满眶的泪水，注视着她一直暗恋的人。他周身飘出的骇人气息被泪水模糊了，这样看起来，就像是回到初见时的模样。
    她不会问对方在百年的岁月里究竟遇上了什么事，因为她看得见未来，男人如何变成鬼牌国的国王，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早在见面的第一眼，在他用成熟的语调对她说话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看见了他的命运。因此，她在那时候嚎啕大哭。
    当抚子拭去泪水，抬眸再看，眼前已无男人的身影，而那被对方短暂復活的花园，也再度恢復成荒野。
    她望着地上男子留下的匕首，透明的剑身里，有着紫蓝色的液体。
    公元二二○一年四月。
    米欧成为希普诺斯养子的这四个月中，每天早晨不外乎就是物理工学、化学、经济学、政治学、古文歷史等基础知识学，下午则是魔法训练、鍊金术以及马术。
    每週只有礼拜日下午是自由休息时间，其他时候一律都在上课，这才勉强在四个月内恶补了他中学以前的课程。
    他目前的等级刚好符合希普诺斯的最低门槛──梅花五，但希普诺斯仍不满意他花了四个月的时间才升三等，而且其中一等的力量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在他撕毁克里斯教授的回忆后便升等了。
    洗漱完，准备下楼吃早餐前，看着排程满满的行程表，米欧实在不太明白，既然有瞬间移动、跳跃、飞行魔法，为何要学马术？据说那也是驯服恶梦的一种方法，但他从没见过。
    刚坐下来准备用餐，希普诺斯便率先离席，「吃完早餐后赶快回房收拾行李，来大厅找我。」管家也跟随着离开，餐厅只剩下米欧以及注视他用餐的几位佣人。
    米欧瞪了一眼希普诺斯离去的身影，迅速用完餐，免得落人口舌。
    回到寝室，他再次确认行李的内容。
    上週他收到噬梦学院寄来的制服以及入学通知，听说观眾票选，一名的考生仍旧下落不明，所以由他顶替，成为第一百位入学的考生。
    他穿上噬梦学院的制服──鼻挺的排釦立领套装以及行动便利的马靴。
    他将西洋剑配在腰带上，希普诺斯送他的腰带触感很好，当初在一七武器街没看见喜爱的样式，可现在身上这一件，他相当满意。
    从噬梦学院寄来的入学通知一直飘浮在他身旁，从中间对折，左右两页不停上下摆动，跟随着他的各个动作，当米欧蹲下，锁上随身行李时，那信函也跟着他低飞。
    他瞄了一眼，终于受不了地抓住那封信，摊开来再看一遍，「是有什么我没注意到的事项吗？」
    当他将信函再次打开，下方留白的地方开始浮出文字，那是关于「决定床位」的比赛，决战地点位于噬梦学院图书馆，若有兴趣想抢夺坪数最大且配备齐全的寝室，就必须参与入学第一天的比赛。
    他的目光滑到最下面一行，第一名不但有豪华寝室可住，还享有免打扫宿舍一年的权利。这么好康的床位，他说什么也要去参加。
    在米欧阅读完后，纸张上方投影出「o」与「x」的选项。一向不愿与人争斗的他选了「o」。
    叩叩两声，门外的佣人不得已向米欧催促着，「米欧少爷，是否要下楼了呢？将军说……他怕您入学式迟到。」
    想也知道希普诺斯绝对不是这样说。米欧将信封塞入制服外套口袋，拖着行李，迅速离开寝室。
    他不让佣人插手帮忙搬运行李，全都自己来，连下楼梯也如此，一阶一阶地把厚重的行李抬下楼。
    忽地，行李从他眼前往下飘移。目光顺着行李望向楼下的客厅方向，就见希普诺斯正挥着手，力道不大，像是不想浪费力气，或是对米欧连飘浮魔法也不会而感到失望。米欧加快脚步移动到希普诺斯旁边，将飘在空中的行李拉回地面。
    他看了一眼希普诺斯，想道谢，但话就是说不出口。
    不是说别把魔法浪费在这种地方吗？
    「客人等你很久了。」
    客人？米欧狐疑地顺着希普诺斯转身让开的空间望去。
    坐在绣有玫瑰花图案的单人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正悠哉享用花茶的女孩将喝了一口的茶放回桌上，过程中手不停地颤抖着。她赶紧用左手握住抖动的右手，转头看向米欧，刻意解释：「这可不是紧张喔，这是你先前害我手受伤的缘故。」
    而女孩身旁，不意外，是一直与她形影不离的奥托。
    「照理说，红心国的总理家族不该出入别国的将军宅邸，不过因为我们是同学，我就来接你了，我们一起上学吧。」蒂娜将双眼瞇成一条线，想看出还站原地且面无表情的米欧到底在想些什么。
    米欧扭头看了希普诺斯一眼，可惜他并没有和自己对到眼，米欧只好将目光转回蒂娜身上，「从红心国来梅花国等我一起上学？」
    「不……不行吗？反正我就选择要走这方向了，当然会经过梅花国啊，谁教梅花国挡在中间！」蒂娜急急起身，并唤奥托跟上，「待会的床位大战，你选择参加了吧？」不等他回应，她又补了一句，「你这么不好相处，铁定也讨厌跟人同寝吧？看你这么想赢，我就来跟你一组好了。」
    「你……我都还没说话。」
    「就这样决定了，快给我按同意！」蒂娜火速打开入学邀请函，不知在上头按了些什么，分组的选项立刻跳出来，「如果同组的话就是共同分享利益。我想要一年都不打扫，好的寝室你可以拿去用。」反正噬梦学院有替她准备特别房了。蒂娜没把话全说完，只是硬将选项浮现在米欧面前，她甚至用指间将浮空的画面推近他。
    米欧抬起手，其实心里有一丝想跟璐平组队的念头，不过跟他一组一点胜算也没有，跟蒂娜的话应该还有赢过帕尔修斯的可能性。
    蒂娜看着同意的选项最后留在两人之间，面露兴奋没几秒，随即咳了两声，恢復傲气的模式，「我们白尔克家族来这里，同时也是为了跟新成立的家族打声招呼，以后请多指教了。」她向待在一旁，从她进门起就持续地监视她的希普诺斯打了声招呼。
    希普诺斯与蒂娜握手的同时，明显感受到奥托的杀气。他无语地与奥托对看一眼，手立即缩了回去。
    蒂娜将米欧推离客厅，「都怪你慢吞吞的，上学要迟到了。」
    不过，「迟到」这件事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米欧他们并没有和其他新生一样，到方块国集合处搭飞行船，而是藉由不对外开放的特殊快速通道，从扭曲的空间直接瞬移至巴比伦之都。
    米欧坐在加长型轿车的后座左方，蒂娜坐右方，正中央夹着奥托，行驶过程中，后座完全没有任何对话，前座的希普诺斯则警戒地看着外头，路途中，整辆车都维持静悄悄的最高品质。
    虽然比预定时间晚出发，但最后他们还是准时抵达巴比伦之都，这座倚靠魔法蒸气动力浮空，悬浮于三百三十三公尺高处的天空之城。
    噬梦学院是以红色屋顶、白色建筑外观为基底，如同耸立在悬崖边的城堡，辽阔的佔地与梦幻的外观，立刻抓住即将入校的米欧、蒂娜的眼球，两人一左一右贴近车窗。
    米欧回想当时从噬梦学院离开，前往希普诺斯宅邸时，因为是深夜，他并未仔细看过噬梦学院的外观，白天望去，宛如坐落在仙境的城堡。
    米欧望见几隻飞龙正盘旋在学院上方，那是市面上少见的迷你型飞龙，供给不会飞行魔法，或是想省去使用飞行魔法所耗费的精神力的人当座骑。
    学生手册上的其中一项校规，「巴比伦之都全岛开放人类驯养座骑」，上方便註明着，座骑必须为武装鍊金师合法培育的生物，或是政府开放民眾购买的合法座骑蛋所孵化的生物。
    蒂娜憧憬地看着那些飞龙座骑，「都怪爹地上次不同意我买蛋，那些都是专业医师和生物学家改造基因培育出来的兽类生物，一点危险也没有。」
    「大小姐，我想总理是怕您在未开放骑乘的市区使用飞龙当交通工具。」奥托明白总理说的「危险」是指大小姐的使用方式有误。
    「用一下会死喔，哪有这么不公平，方块国的巴比伦之都可以用，我们红心国就不行！」
    除了飞龙外，噬梦学院另个特色是拥有其他魔法学校少见的选修课程──召唤科与鍊金术科。
    召唤科顾名思义就是召唤神兽，能力越强的学生能召唤出越罕见且远古的巨大神兽，甚至是战士。而鍊金术科则是武装鍊金师的专业课程，以魔法结合科学，製造出各种设备。由于噬梦学院毕业生以进入魔法局工作为首要志愿，其鍊金术科专攻的方向多为製造战斗用的武器与防具。
    若要米欧选择其中一边，他对召唤科比较有兴趣。他想：如果能召唤远古时代的战士当帮手，应该很酷吧？
    轿车高速抵达山顶，对面那座山上的悬崖边便是噬梦学院的所在位置，但两座山之间并没有任何桥樑或传送点做为连结。这让米欧回想起直接从浮空岛屿一跃而下至梅花国传送点的恐惧，他忙紧贴椅背，眼睛却好奇地睁大，往挡风玻璃外看去，想看看到底会用什么方法抵达噬梦学院。
    忽然，一头中三叠纪才会出现的巨大长颈龙冒出头，身型之大，比拟成一座山也不为过，眼珠几乎就跟车子一般大小。牠望着他们乘坐的黑色轿车，从快速通道前往巴比伦的车辆有通道上的特殊味道，牠用力嗅了一口，轿车立刻被迫前进了一大段距离。
    「哇！这是什么东西啊？」蒂娜赶紧抓住车顶的手把，深怕一个不小心就落下悬崖。
    「据说是图书馆馆长养的宠物之一。」奥托淡定地查阅网路上的资料。
    米欧注视着长颈龙的大眼，那眼珠里的光芒就像流动的璀璨星辰，明亮闪烁，这么巨大的生物，他还是头一次看见。他紧张地吞了口水，继续隔着挡风玻璃紧盯车外的动态。
    确认完毕后，长颈龙乖驯地让轿车开往牠的头顶，接着颈部快速往另一座山挪动。要是移动速度再快一点，车子就会有被甩下落崖的危险，但司机与希普诺斯根本不认为会有这样的失误，泰然地望着前方。在抵达时，司机抓准时机，大力踩下油门，眾人安全抵达噬梦学院附属车道。
    长颈龙晃动着颈部，望着轿车驶离后，隐藏到云端下，回到牠的被窝。
    「那么，我们图书馆见了。」蒂娜暂时与米欧道别。
    她修长的美腿一踏出车门，立刻引起慕名而来的学长们一阵欢呼，透着粉红色的指尖往外拨开那头过腰的柔顺长发，柔顺的发丝下有着天使的脸孔与曼妙的魔鬼身材。还未入学，便已成为最受瞩目的新生之一。
    另外，总是陪在蒂娜身边，有着一头俐落短发、面瘫、身材高大的奥托，也在她的高曝光率下深受女性欢迎。受欢迎的最大原因，竟是奥托的眼里只容得下蒂娜一人，根本就是忠犬的代言人！
    米欧昨晚按照入学手册指示上学校论坛爬了一下讨论区，那两人的讨论热度高居第二名与第三名。
    「没有时间让你发呆了。」希普诺斯不知何时已经在噬梦学院大门边，米欧赶紧下车，向司机点头道谢。
    挑高两层楼高的校门口左右两旁有两柱巨大蜡烛，无人经过时，燃起的火焰像彩虹般有七彩顏色，但每当有人跨进校门口，蜡烛就会瞬间变化。
    他望着希普诺斯踏进校门口，蜡烛瞬间变成黑雾，而他踏进之后，蜡烛上头就闪过几道雷电，这难道是显现学生属性的道具吗？
    他不想再被希普诺斯白眼，决定收回研究这巨型蜡烛的心思，拖着行李，跟上前头那人毫不等待的步伐。

 【贰】《噬梦师》鬼牌国的觉醒 第１３梦 噬

    噬梦学院入学式聚集来自世界各国的优秀魔法生，从十岁到三十多岁都有，只要拥有过于常人的魔法力，通过测验，皆能进入属于高等教育体系的噬梦学院进行为期三年的训练，幸运拥有噬梦天赋的人，不需等到毕业即可进入各国的魔法局工作，但至少要上一年的课程。
    黑桃、红心、方块、梅花四国皆有设立魔法局，而魔法局成员几乎都来自四国联合出资建立的噬梦学院。优异的毕业生若有数个单位提出邀约，也可自行选择想前往的魔法局，正常情况下则是优先调派到出生地所在单位，任职期间享有公家机关的最高等级酬劳待遇。
    而为了维持魔法局的魔法水平，魔法局每两年会举办一次世界级魔法竞赛，淘汰最后百分之十的成员，并从空缺中加入优秀的新血，不过这些都是进入魔法局之后的事了。
    三年级的学生会会长方塔苏斯踏上讲台，对新入学的一年级新生简短地打了个招呼，向他们信心喊话。
    虽然方塔苏斯已经被魔法局挖角，但他仍执意要将三年的课程学完。反倒是他的搭档摩尔甫斯，旷课、缺考样样来，不过在技术测验上是同年级中的第一名，教授们也只能睁一隻眼闭一隻眼。
    虽然摩尔甫斯出席率等于方塔苏斯请假的次数，但今日的床位大赛他怎能缺席呢！
    在方塔苏斯很正经，语调充满正义感的学生会会长致词结束后，摩尔府斯打了个大呵欠，走向被派任让他带领的新生组别前方。
    一看到红色辫子出现，新生们各个都不敢抬头与他对视。米欧感受到周围新生头都压得很低，便疑惑地抬起头。当他与摩尔甫斯对望时，彷彿看到对方身边冒出小花，抬手用力对他猛挥手，还露出了类似虎牙的尖牙微笑。
    他努力回忆着，自己似乎在入学测验时见过这个人，但他对召唤出金属恶梦后的记忆相当模糊，所以对摩尔甫斯的印象也不是很深。
    入学典礼意外地很正常，没有半点魔法或是高科技的设备，只是单纯的演讲。
    米欧无趣地东张西望，却没有看到璐平的身影，他觉得璐平睡过头的机率颇高。
    别管璐平了，想想待会要怎么跟蒂娜和平相处吧……手指却已经下意识地拿出纸牌，传了讯息给璐平。他瞪大眼看着自己输入的讯息，明明跟璐平相处还不到一週，怎会这么在意对方的行踪？
    「你在入学典礼的哪个方向？」
    望着萤幕暗自数十秒后，没有讯息回覆，米欧自觉鸡婆，把纸牌放回腰带上，决心不再碰这种通讯软体。
    入学式的结束，就象徵床位大战即将开始，导师们很有默契地简短结束开学典礼，自愿放弃竞赛的学生前往寝室大楼登记床位，参赛者则交由三年级的学长姐带领。
    米欧跟着带领这组的摩尔甫斯前往礼堂外的传送点，半透明萤幕上的传送点以网状方式往右展开，整幅学校地图宛如小城镇般复杂，有商店街桥樑处、公园、竞技广场、驯兽场、鍊金工厂、召唤模拟、梦境模拟、教学大楼、宿舍大厅、图书馆、城门入口处等等场所。
    摩尔甫斯比米欧他们先行一步消失在传送点，周围的同组新生也陆续消失。
    等米欧现身在图书馆的传送点时，摩尔甫斯学长已经在远方向他招手了，「在这边喔！」
    米欧踏出传送点，外圈逆时针运转的轨道倏地静止，从双轨道溢出的金光融进阳光里消失。
    长长的走廊尽头便是图书馆入口，米欧抬头望着挑高的尖拱与宛如万花筒的天花板，绿意盎然的公园广场就在身旁，佇立在喷水池前的三隻独角兽正朝他的方向看过来，视线一路跟着他移动。
    「牠们也算是看守者之一，正在审视你们的身分。」走在前方的摩尔甫斯解释着，「牠们没有名字，我都叫牠们红绿灯，比较好记，哈哈！」
    米欧刚决定忽视独角兽的视线，在阴暗处注视他的两颗大眼让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有些紧张地绷紧肌肉。
    「那也是看守者之一，是猫头鹰。」
    猫头鹰从黑暗中现身，米欧尷尬地松开手，只见阿摩伸手搔了搔牠的下顎，「小白乖，小白听话。」
    米欧被两侧的看守者持续注视，浑身不自在，只能望着学长的背影。
    看守者明显只注视他，好像在说他最可疑。
    在进到图书馆入口前，米欧已经有经验，不会再被任何看守人吓到，所以他只是无言地瞪着在门口咀嚼纸张的山羊，山羊大大的眼珠与他海洋般的双眼对望着。
    「他是图书馆圈养的羊，会把有毒的书吃掉，是馆长的宠物。」方塔苏斯站在图书馆入口处，双手盘在胸前，一边等候最后抵达的摩尔甫斯组，一边解释着山羊的来歷。
    摩尔甫斯兴奋地推开挑高的双开门，老旧的金属门发出深沉巨响，里头的光线随着开啟的缝隙笼罩住全部的人，不一会儿，从大厅打通至二十层楼高的壮阔图书馆景象便映入米欧的眼帘，他心头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感动。
    那二十层楼高的空间内滑行着各种魔法书，快速且不会互相碰撞，在书架上与学生间来回往返着。
    米欧仔细观察让书本飞起的仪器，那是像飞鼠的生物，大小不一，最大的只有手掌般大小，背部顶着书本，精准避开所有障碍物，滑行于图书馆的中央地带，似乎是负责借书与还书的移动媒介。
    各式魔法书在空中运行，吸引着刚入学的新生们，特别的景象也令米欧边走边观察。一隻背光的金属飞鼠从他头顶飞过，他不禁随之抬头向上看。
    图书馆天花板是以大片玻璃製成，白天几乎不用开灯就能藉由透进屋子的自然阳光照亮整个室内。正中央有一棵巨树，光线被交错的树枝切割落在米欧脚边，巨树从一楼大厅往上直达天花板，并向四周延伸，牢牢抓住每一层的围栏，就像图书馆的骨头。树干中央有特殊、重要的藏书，由在枝头上待机的飞鼠进行输送。
    「报名的人都到齐了吗？」方塔苏斯对身边戴着眼镜、拥有乌黑长发的女性询问。
    她快速滑动着半透明的萤幕，更新上头的数据，「不，好像有一个人睡过头。」
    「那你先回演讲厅等他，我来说明床位竞赛的内容。」方塔苏斯按下左手腕上的手錶，手錶上方立即投影出所有新生都能看见的超大解说萤幕，上头清楚写着竞赛的内容。
    「这次比赛，一人或多人分组参赛都可，奖项平均分摊。待会我会发放给你们一本收集册，名单上都是图书馆超抢手的魔法书，位于图书馆的各个地点，用空白卡片将那些书捕捉进收集册里能获得积分，拿到最多分的人获胜。」
    萤幕上同时出现方塔苏斯解释的比赛内容。
    比赛时间：十点至十二点整。
    比赛方式：按照收集册里的图鑑，将收集到的魔法书卡放入收集册里，一切积分按照收集册里的标註统计，积分最高者获得奖品。
    比赛奖品：
    积分最高者──
    1.获得十二坪单人房或十六坪双人房，双人房名单自选。
    2.一年免打扫宿舍的特殊待遇。
    3.一年份c餐供应券。
    积分次高者──
    1.获得八坪单人房或十二坪双人房，双人房名单自选。
    2.半年免打扫宿舍的特殊待遇。
    3.一年份b餐供应券。
    米欧抬头望着萤幕上的文字，不禁想着：c餐到底有多豪华？
    在他猜想餐点内容时，蒂娜与奥托主动走到他身边，手里已经拿到方塔苏斯给予的收集册，「喂，我们来讨论待会要怎么进行吧。你看这收集册，有两种收集方法。」
    米欧往蒂娜的方向凑近，当他的气息吹拂到蒂娜额边，忽地一股力量袭来，视线瞬间变低──他被蒂娜推倒在地。
    「你……你太接近了！我只是反射动作推开而已，对不起喔。」
    他无言地望着蒂娜，起身，直接把蒂娜的收集册拿到旁边看。这还是头一次接近却被人推开，当下落寞地靠着墙，背对奥托与蒂娜观看收集册。
    本子前面是两页一组的系列收集方式，页面上画了象徵书籍类别的精美插图。两页中提供了五张卡片放置区域，每张卡有类似电路的线连接，由稀有度低到高，按左到右的顺序摆放。本子的前五分之一都是几种特殊系列，之后的五分之四便是书籍图鑑，眾多卡片放置区域上方都写有书名与不同的数字，最少是1，最多到20。
    「哎呀，我刚好在找伙伴呢，不介意的话，我能跟你一组吗？」
    米欧望向说话的源头，被一群女孩围绕的男学生正踏着优雅的步伐走向他。
    不想看到的人总是很容易遇见，来人正是帕尔修斯。
    某人也同步衝到米欧面前。米欧注视着前方还在晃动的蝴蝶发饰，明显的身高差让他终于有了一丝蒂娜是女生的想法。
    「你还没找到伙伴？好弱喔，人家我可是已经找到伙伴了喔。」蒂娜得意地拍着胸口。
    帕尔修斯却无视地绕过她，牵起米欧的手，「跟我一组，获胜机率高达八成。我只要一和二的选项，c餐供应券给你。」
    「不好意思，恕我拒绝。」米欧不加思索，立刻回绝对方的邀请。
    「哈哈哈哈哈哈，好丢脸喔！回去找你成千上万的女粉丝吧，丑八怪。」蒂娜得意地伸长脖子，庆幸自己先到希普诺斯家堵人。
    帕尔修斯似乎习惯了她的个性，但他还是作势支着下巴，眼神带了分难过地往地板上的光晕望去。周围女性恶狠狠地瞪向让帕尔修斯大人难过的罪魁祸首，蒂娜哼了一声，丝毫不以为意。
    米欧将收集册递给一直不吭声，眼神没离开过帝娜的奥托，「因为我想要好的寝室空间，我没办法跟你一组。」
    帕尔修斯微瞇着双眼，轻声笑道：「那也不是不行，我可以选择双人房，邀你和我一起住。」
    听到一起住，米欧瞬间起鸡皮疙瘩。
    一直站在蒂娜那侧的奥托这次却主动站到米欧面前，挡住帕尔修斯继续使用探索魔法检视米欧的实力，「大小姐已经先和恩帝米欧缔交同组协约，恩帝米欧无法再跟任何人同组。如果你真的要抢人，那就先跟我战斗吧。」
    奥托是这附近学生里身高最高的，他一站出来，所有女学生都下意识退到一边，前来应援蒂娜的男学生则仗着奥托的气势围了过来。对于男学生来说，超高人气的帕尔修斯根本就是一枚会走路的眼中钉。
    帕尔修斯摊开双手，「我并没有一定要跟你一组，只是觉得你身上有很多谜团，很有趣罢了。」说着掉头离开，带走大一部分围观的女学生。
    不过他的双眼注意到场中一位视线不离米欧，将存在感压到最低的女孩。他在测验时也对她很有兴趣，因为对方的家族曾是日本望族，和他的母亲出自不同家族，但出生地一致。
    「抚子小姐，要不要跟我一组呢？我正在找像你这样厉害的伙伴唷。」帕尔修斯敢言，抚子一定对食物没什么兴趣，因此他道：「如果你不想要米欧被抢走的话……」
    图书馆的收集魔法书比赛正如火如荼地展开，顶着蓬松金发的男孩飆速打开演讲厅大门，此时里头只剩下负责打扫的二年级学生，他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好在有米欧传给他的简讯，让他意识到现在是方块国的早晨。
    他随便把几件衣服塞进后背包就衝过来，想着晚点再到学校的商店街採买二手衣好了。
    睡过头这种事总是发生在他身上，可他其实并没有睡觉，正确来说他不能睡，要是睡着就不好了。他是刻意晚点到的，没想到晚了太多，好在还有一班免费的飞行船能搭乘。
    「请问你是一年级新生吗？」戴着红色眼镜，有一头长至臀部的黑发美女接近璐平。
    璐平紧张地绷紧神经，下意识地对学姐五指併拢，敬礼，「是的，我睡过头，错过了开学典礼。」
    美女推了推眼镜，镜片因反光而闪了一下，「你有参加床位大战吧？现在还剩一点时间可以参赛。这个你拿着吧。」她将收集册交给璐平。
    璐平快速翻阅过一遍。啊，对了，入学一开始要选寝室，他对这个收集册有印象，最高分的就是最后一个系列，被称为「鬼牌国文献」。其中最稀有的是《鬼牌国游记》，那是在海中落难，被俘虏者的日记，据说只存在于噬梦学院的图书馆，是禁止外借，只提供在校生观看的禁书。
    另一本积分高的系列是「魔法禁止术」，各式被法律禁止的魔法招数都记载于这系列中，写书的人至今下落不明，有一说是被黑桃国收买，去训练黑桃国的地下军队了。
    这些事情璐平都经歷过了，所以这一次他绝对会帮助米欧得到好的寝室，他不想再看到米欧因为失败而沮丧的表情。
    只要米欧和他不同组，赢的机率就会高。
    「谢谢学姐。对了，学姐，你缺男友吗？」他刚说完，就被对方一拳打出演讲厅。
    好痛！他干嘛自虐，和当初一样选择被学姐揍出去？
    璐平快跑至演讲厅附近的传送点，耳边还留有最初米欧看到他被揍，反而开怀大笑的悦耳笑声。
    他踏入传送点，抿紧嘴边勉强勾起笑容。
    等他出现在图书馆传送点后，他立刻捏破手中准备好的鞋状宝石，一阵紫光覆盖住他全身，瀰漫的魔法气味让看守者全往这里看过来，但他瞬间隐身，快步绕过看守者，进入正展开床位大战的图书馆。
    他推开双开门，没想到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天狗！
    往下看，眼前居然是抚子与米欧对决的场面。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贰】《噬梦师》鬼牌国的觉醒 第１４梦 床

    为了争夺某系列的最后一本魔法书，已经收服且持有的米欧与蒂娜，和半路杀出来想抢夺卡片的帕尔修斯、抚子大打出手。
    璐平想从围观的学生群找到好位置出手，如果可以，处于隐身状态的他应该能暗中帮米欧一点忙，然而那隻天狗能自由飞翔，对还不会飞行魔法的米欧来说，硬碰硬太吃力了。
    抚子怎么会全力攻击米欧呢？
    这个问题在帕尔修斯脑袋中早已有了答案，事实上，他先前告诉抚子，蒂娜之所以想和米欧一组，是想和米欧同寝。没想到抚子会听信他的话，全力进行战斗，女人果真爱吃醋。
    璐平边思索着该如何帮助米欧才好，边悄悄穿过人群，小心翼翼避免接触到人，闪躲间，他的眼睛仍不时往米欧身边看去。
    就见天狗忽地振翅，俯身朝米欧挥砍，璐平立刻设下结界，剑锋与结界擦出刺眼的火光。
    米欧逃过一劫，朝弧线火光的尾端看去。身旁没有人出手的跡象，究竟是谁帮了他？
    然而飞在他头顶上的天狗已将上身后仰，准备进行下一波攻击，他得先面对眼前的难题。
    高举手中的剑，凝聚魔法力，四周的风全聚集在刀锋的最前端，佈满点点绿色，宛如萤火虫的魔法光芒。这一幕让米欧想起璐平的法术，璐平属于风系，每当他要施展结界或补命时，总会有特别漂亮的光出现在他周围。
    没时间再多想，米欧回过神，一手捧着收集册，一手握剑高举，像是在空中抓住了什么一样，用力挥下，一道刺眼，带着萤光蓝的雷电，顿时从二十层楼高的天花板上直劈下来，等级远比入学测验时还高。加上使用被希普诺斯改造过，性能更高、速度更快的西洋剑，威力强大数倍，让天狗霎时失去飞行能力。
    米欧忙往后跳开，避免被落下的天狗撞上。没想到他一跳往高处，便成了其他人的攻击目标。远处数把冰刀狠戾袭来，最前面的那把正中目标，刺在他的手背上。他记住希普诺斯所说的「任何时候都不能拋下武器」，忍痛握紧西洋剑，硬是挥开随后追来的其中一把冰刀，剩下的则被蒂娜用火球化掉。
    「可恶的小偷，居然想来偷我们的卡片！」蒂娜愤怒地攻击偷袭者，正是一直藏身在抚子背后，总是笑里藏刀的帕尔修斯。
    她用力挥开朝她而来，速度慢到不行的冰刀。帕尔修斯对米欧全力以赴，对她却像跟小孩玩一样，连一半的实力都没拿出来。
    「谁教你说我是丑八怪。」
    被蒂娜嘱咐不准插手的奥托只能在一旁守着她，金色如豹的双眼盯住米欧身旁，彷彿发现了什么。
    隐身的璐平察觉奥托的视线，有些惊讶。他一直没有弄清楚奥托的真实身分，看来他得研究一下这傢伙不受特殊魔法影响的原因。
    奥托确认璐平没有攻击蒂娜的意图后，视线回归几年来持续监视的那个人──帕尔修斯。他和蒂娜同年，一样在上流社会中长大。蒂娜从小就长得可爱，被权贵们捧在掌心呵护，就连其他国家的女王家族与总理家族都对她疼爱有加，唯独方块国的蓝卡笛家族未加入讨好的行列，似乎从以前开始就视白尔克家族为敌。
    奥托想着，小时候蒂娜就有讨人喜欢的外表，是十个大人经过都想摸摸头或是偷捏一下脸颊的可爱小女孩──当然，这想法加入了他的私人情绪。但蓝卡笛家族就是不喜欢他们，明明阶级最高只有j，却对红心国的总理充满敌意。
    他想，这一定和进口关税脱不了关係。由于蓝卡迪家族出口的菸酒深受红心国人民喜爱，红心国为了提振国產酒，便向蓝卡笛家族课了重税。
    不过奥托不认为帕尔修斯想被蒂娜讨厌，正确来说，他一直都在吸引蒂娜的注意，深知只要能力在蒂娜之上，蒂娜就会持续追着他跑。
    帕尔修斯优雅地挥动着双手，往前方推送柔和的雪花，接近彼端时，雪花的转速与一开始施放的柔美完全相反，强大的冰魔法笔直射向米欧。
    他会持续攻击米欧的理由很简单，在场就属米欧的能力最弱，加上他对米欧还是很有兴趣。
    即使米欧在短短数月内爬升了三等也不代表什么，现在仍是低他三等的奴隶，要不是有希普诺斯撑腰，他早就把米欧当作佣人使唤。
    帕尔修斯脚下的魔法阵转得越来越快，蒂娜见状，立刻摆出备战姿势，挡在米欧身前，「那傢伙要使出必杀技了，小心！」
    米欧俯视在竞速子弹与这次都自愿替他挡下攻击的蒂娜，伸手捉住她的手。
    「你……你要干嘛啦？」
    「让女人保护的我也太难看了。就算输了能力，至少我还算男人。」说着，他将蒂娜拉到身后，并朝天空举起单手，用力挥下。
    图书馆顶层的透明天花板上瞬间乌云密佈，气候急遽变化，六道雷柱困住天狗的行动，第七道雷光则是来自米欧的手掌心，划过抚子身边，直直射向帕尔修斯。
    看着抚子惊讶的神情，米欧眼睫微微垂下，他从不想伤害抚子，打从第一次见面，他就不认为抚子是敌人。但为何抚子会听帕尔修斯的话呢？
    帕尔修斯优雅地抬手，长发随着魔法气流飘逸，他拿出一颗空白的宝石，利用宝石吸走米欧的雷电。虽然他平常不会去吸别人的魔法招数，而且还是等级这么低的，但是……帕尔修斯抹去脸颊上的血丝，既然对方都攻击他了，他怎能不用同样的魔法回敬。
    「蒂娜，我们现在的卡片积分还输给他们，继续战斗下去只是浪费时间。我们兵分两路逃走，你去寻找东侧，我找西侧。」
    「虽然不想逃走，但也只能这样了。」蒂娜握紧手中的宝石准备加速逃跑，「一开始我还担心你会没兴趣，没想到你这么认真想住好寝室？」
    「当然，我一定要得到冠军！」米欧用非常想赢的坚定眼神看向她，「看我举剑，你就逃。」
    他说完，立刻拔出西洋剑，作势要进行攻击，帕尔修斯一副等看好戏的模样架设出结界。
    蒂娜一听到剑身与刀鞘摩擦的声音，立刻往左逃开，消失在图书馆中央大厅。米欧也随即唤出跳跃魔法的台阶，快步踩上，由右侧跳上七楼。
    当他双手攀上楼层栅栏时，感觉到身后有一股温度极低的魔法逼近他，他立刻跳进楼台，替滑翔中的飞鼠做出大小不一的结界，顺道在上方进行视觉探索的投射，在探索回报前，他快步穿梭，融入人群之中。
    他悄悄滑身进书柜密集区，一面躲藏，一面找寻他们手上还差一张的系列书籍，那本「入梦魔法系列」中有关消除记忆的医疗日志，但才第一天入学的他根本不知道书藏在哪里，而且这本书在图鑑页面上写着「1」，也就是说只有一本而已，如果有人拿走，就必须要动手抢夺才行。
    还是说应该先找数字是「20」的，比较好得分呢？
    米欧往图书馆天花板望去，太阳逐渐上升，离结束时间不远了。他只能从人群中穿出，来到没有人能遮掩的区域，蹲低身子，靠在书架旁快速翻找着。
    然而他身边，再度出现身着制服的新生。
    「可别以为只有你们在抢夺卡片，还有我们喔！」在剩下不多的时间里，不少考生以抢夺他人卡片为目标，想以投机的方式获得胜利。
    但这也不是不可以，毕竟这是个强者为王的世界。
    米欧用西洋剑挥开对方的匕首，匕首在空中旋转了好几圈后，朝正在读书的学长姐飞去，只见他们淡定地设下结界，完全不受比赛干扰。
    另道身影从书柜上方跃下，这一跳，整个楼层的地板都在震动。来人顶着圆滚滚的大肚子，身高约有两百公分，拿着双斧头，也想来抢卡片。
    米欧很冷静地望着他开始原地自转，似乎要利用双斧来製造风魔法。米欧默默拿出手枪，砰的一声，他反应太慢，根本没想到要用结界，催眠药剂便植入他的身体，瞬间昏迷，一头栽向伙伴。
    「等……等等啊！别倒！」队友被压住而内伤，发出阵阵惨叫。
    米欧没时间理会他们，再次挪动脚步找寻卡片。
    探索结果回来了，他感受到眼前有数据显现。他想要的那本医疗日记已经被人预约，正在其中一隻飞鼠的背上。从画面中可以看到那隻飞鼠身穿紫色背心，右手有一圈粗、一圈细的白色纹路。
    米欧立刻看向在楼层间迅速移动的飞鼠，这里起码有上百隻，短时间内没办法一一寻找、确认。
    明知道没时间了，他还是躲进某个书柜的侧边，靠着书柜，利用纸牌搜寻图书馆的资讯。
    昨晚在看学校简介时，有看到飞鼠的喜好，他原以为只是馆长饲养的一两隻飞鼠而没在意，但观察过后，飞鼠似乎有分背心顏色以及纹路。
    图书馆区的资讯有书写飞鼠的喜好，其中紫色背心的飞鼠们喜欢起司，不喜欢太热的地方，还有喜欢医疗用的书籍。牠们能替受伤的飞鼠包扎，属于飞鼠群中的治疗师。
    明明周围有很多学生经过，但唯独一个步伐声不急不徐，让米欧提起戒心，猛地回头，来人手中高举的武士刀已经朝他身上毫不留情地砍下。
    鏘的一声，结界再度挡住刀锋。
    偷袭失败的帕尔修斯四下张望，他抓准米欧来不及防御才发动攻击，到底是谁一直阻挠他？
    「看来你很受欢迎，背后有骑士保护着呢。」
    从帕尔修斯口中听见这句话，米欧一点也不觉得有趣，他赶紧用手撑起身，再度躲入人群中窜逃。
    米欧咬紧牙根死命地往前跑，想着哪里没有阳光？他看往象徵图书馆支柱的大树。可惜他身上没有带起司的习惯……是说根本没人口袋里会摆起司吧！
    他把目标放在大树上，树干中央有许多特殊、重要的藏书，飞鼠通常都会待在枝头等待分配好的书籍进而运送。他把魔法力聚集在视觉探索，仔细搜寻着在枝头等待运输的飞鼠，一面挪动脚步。
    「没用的，不管你在什么地方，我都能探索到你的位置。」
    帕尔修斯那平静的语调反倒让米欧感到急躁，帕尔修斯一定是看穿了他的实力，知道自己稳赢，所以持续找他下手。
    他再度唤出魔法阶梯，跳往更高的楼层。
    没想到在他握住楼层栅栏的同时，楼层开始重组，他所在的位置逐渐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区块被推往树枝的方向。
    他一脚跨上栅栏，稳住身体，并往底下持续变换组态的楼层看去。时鐘指针走到十一点五十分，响了好几声，不一会儿，二十层楼全都往内缩，原本内部圆柱型鏤空的图书馆变成六角形，让正中午的日照范围变小。
    他迅速跳进八楼楼台。现在卡片在他手上，攻击对象全转为他，所以蒂娜能够专心找书，但在逃跑的同时，他也想找到那本书。
    就在八楼的南侧，他看见疑似身穿紫色背心的飞鼠。从树干中央爬出的飞鼠将分类好的书籍放妥在负责运送的飞鼠背上，并用牢固的腰带绑住固定。
    米欧立刻使出跳跃魔法，想直接跳到树干的方向把书抢过来，谁知一隻令他恐惧的手摀住他的双眼，一把冰冷的刀迅速架在他颈部。
    「真奇怪，你们积分明明比我们高，为何还要抢夺我们的卡片？」米欧早帕尔修斯一步开口。
    帕尔修斯只是冷冷地微笑，身体从后方靠近他，身上还带有一丝冰魔法的气息，体温略低，让米欧不禁打了寒颤。
    「我只是想一次又一次地把你践踏在我的脚底下，让你看清楚自己有多无能而已。」
    「哼，我现在接受自己的无能，不过只要到j就一视同仁了，我追上你只是早晚的事。」
    「真愚蠢，你真的相信最高等级只有j吗？这世界上，有比k还更高的等级，那就是鬼牌的大王。」
    鬼牌？在希普诺斯家学习时，他并没有听说过有这个等级。
    米欧发电将帕尔修斯弹开，想起步逃走的剎那，帕尔修斯便已经闪身到他上空，西方人的脸孔，反握着东方的刀，藉着重力加速度，朝他挥下致命的一击。
    米欧死命保护收集册，身体往后一倒。
    命悬一刻之际，一支夹带火光的弓箭射来，帕尔修斯再度被反弹开。他回避地跳上书柜，周围并没有任何使用弓箭的考生。
    可恶，从刚刚开始就一直阻挠他打败米欧的人到底是谁？
    帕尔修斯来搅局后，目标飞鼠已经往下飞行。
    为了不让飞鼠离开他的视线，米欧不顾一切地爬上栅栏，往下奋力一跳，双手抓住那隻正在飞行的飞鼠。
    坠落的时间太短，加上周围有正在飞行的其他飞鼠，让他无法顺利製造跳跃魔法，索性在抵达一楼前，掌心释放出刺眼的电光，光芒瞬间笼罩整栋图书馆，馆内霎时一片寂静。
    在希普诺斯家训练了四个月，他的状况很好，时间比先前放慢了好几倍，却又不至于过度疲劳。他把握时间，把飞鼠身上的书拿下来，果然就是那本医疗日记，连忙放进收集册里。
    当「入梦魔法系列」收集完整后，每张卡中间黏贴的电路线倏地通电，书本上方浮出一张实体魔法卡，卡片溢出绿色光芒并浮在书本上持续旋转。
    米欧握住那张卡的瞬间，卡片竟分解成细微的电子粒子，飞向他的西洋剑合而为一。
    他惊讶之馀，忽地往旁边一看，在远处持续注视他的人是奥托。奥托虽然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但他发誓自己看见奥托方才眨了眼。
    为什么奥托和希普诺斯一样，不受他的时间减速魔法控制？
    米欧在时间恢復正常前，落到地上，撤去时间减速魔法，时间来到十一点五十六分，还剩下四分鐘。
    正当他想起身，眼前穿着梦组白色制服的少女正俯视着他。
    抚子似乎一直都待在一楼大厅，并没有去收集卡片，背后仍有天狗辅助，不过他才刚与天狗相视，她便收回了天狗。
    当她伸手想拉起坐倒在地的米欧时，一道杀气腾腾的目光瞪向米欧，用风一般的飞快速度奔来，撞开抚子，率先拉起他。
    「你如果需要帮忙，我也不是不能帮你，干嘛去找敌人帮忙？」蒂娜边说，边将紧握住的卡片递给米欧，并面对抚子往后退去，让米欧先把卡片放进收藏册里。
    蒂娜从上至下打量着抚子，「怎样？要战斗的话，我可以奉陪喔！」
    抚子摸着胸口，头低低的，发出微弱的声音，「不，我并没有想跟你们战斗。」
    「你召唤天狗把我们打得死去活来，现在才说不战斗还真好笑。」
    抚子紧捉着胸口的衣服，没有人知道她方才召唤天狗，都是为了不让帕尔修斯直接对米欧出手。这次的竞赛，她要是帮了米欧，就会成为帕尔修斯攻击的对象，而米欧为了保护她，就会被帕尔修斯砍伤。为了避免这样不幸的未来，她才答应跟帕尔修斯一组。
    明明知道有预知能力的巫女不能改变未来，她还是……
    抚子摀着嘴，忍住内伤造成的疼痛。她做了这些改变，势必会被责罚。
    她也因自己召唤出的天狗伤害到米欧而感到愧疚，可这些全都无法说出去，只能静静望着米欧把卡片收集到册子里。
    蒂娜扭头低语，「都放进去了吗？」
    「嗯，首页显现的积分是277分。」
    「还差了四十几分。可恶！我真不想打扫。去东侧找时，那几本积分高的书都被扫光了，我刚刚应该要用抢的才对。」
    「还有三分鐘，难道这是我们最后的分数吗？」米欧垂下头，老实说，他执意要参与这场比赛是有原因的。
    正当他沮丧地望着收集册，不断自责自己能力不足时，八张叠在一起的卡片忽然出现在他上方朝他递来，他不解地接住卡片。虽然卡片后方透明无物，他却感觉到那个人的温度。
    此时，帕尔修斯已经瞬移回到大厅，米欧赶紧将卡片放进收集册，仔细一看，那些全是积分最高，方才显现0的书籍卡片。
    为何对方要隐身递给他？难道是图书馆里的幽灵？不可能吧？
    当米欧把「鬼牌国文献系列」与「魔法禁止术系列」全放进收集册。与方才「入梦魔法系列」一样，两系列各浮出一张卡片，分别飞往米欧与蒂娜的武器。
    原本心里还在疑惑，到底是谁帮了他？一抬头，眼前便有个人影慢慢显现。
    不知为何，看到他，米欧有种认识很久，非常怀念的感觉。
    「璐平，你好慢喔。」
    ──我等你很久了。

 【贰】《噬梦师》鬼牌国的觉醒 第１５梦 室

    开学日，图书馆只开放到中午。
    当图书馆熄灯后，那棵耸立在图书馆正中央，高达二十层楼的大树居然动了起来，从逐渐缩小的树干上能清楚看见树皮上的五官，飞鼠们则很有默契地回到图书馆各个角落栖息。
    树人慢慢缩小，最后恢復成人的比例，为了不让人看见变身过程而感到噁心，树人还贴心地闪出让人视觉疲乏的光芒。
    光芒退去后，披着大卷白发、满脸鬍渣、戴着圆框眼镜的图书馆馆长现身在眾人面前。
    米欧忍不住注视着馆长的肚子。那些重要藏书该不会都在他肚子里吧？跟他养的那头羊一样，把纸吃进肚？
    馆长发现米欧的视线，呵呵笑了笑，顶着通红的双颊与鼻头对眾人道：「积分出来了吗？」
    方塔苏斯扫描过参赛学生的收集册条码，将积分显现在馆长面前。
    当馆长认真点选排序积分的同时，摩尔甫斯衝到他面前，勾住他的颈部，搓搓他通红的脸颊，「圣诞老公公，今年圣诞节想好要送我什么了吗？我先说，我想要商店街下午茶吃到饱的票券，不用多，三十张就好。」
    「喔呵呵呵，我不是圣诞老公公，这里只有书可以借。」
    「你骗了我两年，我可不信喔！随便翻文献，圣诞老公公都跟馆长你长得一模一样。快给我嘛、快给我……呃！」摩尔甫斯还没说完，就被方塔苏斯揪住后领，把他拉离馆长。
    方塔苏斯把摩尔甫斯丢到米欧的方向后，恢復平常的认真模式，将所有积分拉到手錶投影出来的巨大萤幕上显现给大家看，「这些是今年床位大战的结果。第一名是蒂娜与恩帝米欧这组，一共是405分，第二名则是……」
    馆长听着方塔苏斯的解说，眼睛却盯着躲在米欧身后不想引人注意的璐平，「嗯，这件事还真有趣。」
    「您是指哪部分呢？」
    「我好像看过在场的某人，不过在哪里看过我无法说清楚，或许是梦，或许是另个平行世界吧？感觉好像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当馆长这么说，璐平立刻低下头，更让馆长确信这件事。
    「下次我会再来听馆长说这些事的。」
    方塔苏斯的脚底浮出魔法阵，只是阵型和战斗时的不同，那是订定契约的七彩魔法阵，魔法阵佔满图书馆一楼。他打直手臂，念着订定魔法契约的咒语，立下的契约文字便浮在阵型上方，内容是奖赏品的合约。馆长向契约做了保证，签下了属于自己的魔法契约名。
    「那第一名是谁啊？站过来让我看看。」
    蒂娜首先迈步上前，得意地踏到馆长前，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快给我奖品」的兴奋感。走在后头的米欧却是尽可能地低调，微瞇着眼，避开刺眼的光芒，仔细查看上头的契约内容，心想：订定契约的方式还满酷的。
    馆长摸着鬍鬚，对蒂娜与米欧发出一视同仁的微笑，「谁要那间豪华寝室？」
    蒂娜瞄了一眼米欧，「我要的是不要打扫宿舍。」
    方塔苏斯将魔法阵型分出一个缩小阵型推往蒂娜的脚底。
    馆者接着问：「那你呢？」
    米欧盯着蒂娜脚底下正在运转的魔法阵，契约所需资料都已写在奖赏合约上了。
    他缓缓地看向方塔苏斯，然后挪向馆长，「我可以登记别人的名字吗？」
    馆长双手交叠，慈蔼地看着欲言又止的米欧，「为什么呢？」
    「因为我答应别人要好好照顾他，而他先前在入学测验时因我而受伤，目前还在噬梦学院附属医院进行治疗。」米欧垂下头。
    他听说汉瑟尔还待在这里的病院接受治疗，既然还有生命跡象，就保有入学资格，休养完后应该会回学院就读，他想要把优胜奖品留给汉瑟尔。虽然无法遵守和凯因的约定，保护汉瑟尔的一切，至少他能把最好的寝室留给汉瑟尔。
    「好，那就等那个人復学后给他吧。」
    豪华寝室的奖项名维持空格，保留给汉瑟尔。
    方塔苏斯目光夹带着凛然的气魄，盯着米欧与蒂娜，「那c餐一年份的供应券，谁要？」
    「我不要，我要减肥。」蒂娜首先撇过头。
    方塔苏斯便把目光摆在米欧身上。
    米欧尷尬地回望，「那这个……我也可以登记别人的名字吗？」
    米欧与璐平离开位于西侧的图书馆区，前往宿舍大厅登记寝室。两人走在整片落地窗墙的走廊，从窗框往外看去，便是噬梦学院的中庭花园，隔着玻璃看盛开的繁花，连身处在走廊都彷彿能闻到花香。
    正当米欧沉静在安心、静謐的氛围时，某人的肚皮深处传出巨响。
    咕嚕──咕嚕──
    「呜，一早睡过头，什么也没吃。」璐平摸着凹陷的肚皮。
    米欧斜斜打量他睡翘的头发，马上想像得出他睡死的模样。
    「忍一下，去登记寝室后就可以吃午餐了。」
    璐平一听到可以吃，整个人精神都来了，在他身边的米欧都能强烈感受到他期待午餐内容的兴奋。
    「对了，米欧，你跟我同寝真的没关係吗？我并不是个生活习惯很好的人喔。」
    「看得出来。」
    「真的吗？真有这么容易被看穿？」
    米欧瞄着璐平未拉好的后背包，「所以我打算在寝室中间画一条界线，不，要是能直接设结界更好。我啊……」他认真地看向璐平，「最讨厌的就是椅子上堆一堆衣服不洗、棉被不叠、把杂志留在厕所、饮料喝完不丢、衣服超过三天不洗的室友。」
    「呃，这……」璐平觉得自己完全符合。
    「我想你应该不是吧？」
    璐平猛摇头，「总之，我会努力。」至少能做到一两项没有。
    为了尽快熟悉宛如城镇的校园环境，两人没使用传送点，从图书馆区与宿舍的连接走廊抵达宿舍大楼。
    由于走廊连接至宿舍内部，两人并未看到宿舍外观，但就室内来看，两人就能明白为何这么多人想挤进噬梦学院就读了。
    这里的宿舍简直就像饭店一样别緻，就算住最差的房型，也比自己现在的住所还好！璐平这么想着，转头看了身边的米欧一眼，却只惊讶一下就恢復情绪。璐平想：也对，米欧这段期间住在希普诺斯的宅邸，两者都走豪华路线。
    踏进宿舍大厅，中央有个像饭店一样的登记柜台。由于他们花了不少时间才抵达宿舍大楼，登记寝室的排队人群早已散得差不多了。
    宿舍服务员是两男两女，让男女寝室问题都能有两个人可以照看。除了方才床位大战中优胜者的寝室可男女同寝外，其馀一律分开。
    米欧回想，难怪方才这么多情侣档参赛。
    回头看，已经没有新生排在他们俩后面了，不意外应该是最后一组登记的新生，想必所有好的寝室都被抢走了吧？
    果然，两位男宿舍管理员为难地互看一眼，从柜台后方的书柜找出一本尘封已久的型录册，「今年有重要贵宾就读，寝室数量需求比以往多，目前我们就剩这间寝室了。」管理员面有难色地说，他虽然还想找其他坪数小，但状况好一点的房型，无奈其他间都有人了。
    米欧翻着上头的介绍，照片里的房间实在不差，坪数加浴室就有十七坪，即使分成两半都很刚好。
    他侧目想得到璐平的同意，却见他脸色铁青，鬓角冒出大量的冷汗，发出微弱的颤抖音，「请……请问，这是指……这间闹鬼吗？」
    管理员两人同时抿嘴，璐平马上就知道答案了，「不要！我绝对不住！每天都跟鬼住在一起，很快就会变成鬼了！」
    「鬼又不会害你。」米欧看中了房间的坪数想要答应，但一旁的璐平用力摇头。
    黑暗和鬼似乎都是璐平的地雷，米欧回忆着，记得入学测验时他也很怕黑的样子。
    「谁都说不准啊，我先前遇过东西掉到地上，怎么找都找不到，等不想找的时候，它却出现了。那不是鬼做的是谁做的？」
    「那应该是你没认真找吧？」
    「总之不要啦，我求你放弃这间。」璐平紧抓住米欧的手左右晃动，那种像小孩一样吵闹着要别的玩具的感觉，令米欧心里感到烦躁。
    「好啦，就别间吧。」
    可男宿舍管理员先前已经再三确认，男寝这边已无其他空房，只好向女寝管理员询问有没有空房。
    女寝管理员对米欧与璐平投以兇猛的杀气，「这两人要来住女寝？」
    「应该说是二楼的部分。你们女寝不是在右侧吗，让一间中央的房间给我们吧。女新生入学比例这么少，应该有空房吧？」男管理员尷尬地乞求女寝让一个位置，毕竟是他先前多划二个房间给蒂娜的随从奥托以及帕尔修斯使用，他得扛起责任。
    「二楼的房型最好，而且又接近食堂。」女管理员不耐烦地翻着手中的空房，「只剩下这间了，可是要住有条件喔。」
    男管理员在女管理员耳边小声沟通，虽然米欧和璐平听不到内容，但有预感，下一间房不一定比闹鬼的好。
    最后男管理员似乎同意女管理员的说词，把型录册递给璐平与米欧，「这间可以给你们住，不过这间是特殊身分的人才能住的。」他看向米欧，「恩帝米欧，你有家族身分，是能使用这间；但璐平……我们希望你以后放学后去帮忙驯兽区的餵食，当作弥补房型的差价。」
    「可以呀，没问题，只要不是幽灵都可以。」璐平很爽快地答应了提议。
    两人拖着行李来到二楼，正巧经过等待传送点的蒂娜与奥托。蒂娜只转动眼珠，往上瞧着在米欧身边的璐平，哼的一声踏进传送点，奥托也与她同步离开二楼。
    「我的脸有什么吗？」璐平不明白地询问。
    米欧叹了气，「如果再好看一点就好了。」
    「你怎么这样！」
    璐平小跑步地跟上米欧，使用寝室卡解锁后，房门上头旋即佈满电路，绿光从门把向四周扩散，房间彷彿活过来般，自动替米欧与璐平敞开大门。
    这里大概是之前二年级学姐住过的房间，一个冬季没住人，房间却维持得像全新的一样，不知是否有人打扫？
    米欧刚踏进里头，房间立刻替两人挑选了适合的风格，更换成适合男性的极简风。
    他愣了愣，或是这房间真的是活着的？
    踏在黑白相间的拋光地砖上，他走向窗台，拉开窗帘，让自然光照亮整间寝室。他满意地靠在窗台，享受着这短暂的静謐。
    璐平好奇地按了房门旁边的装置，一瞬间，房内的装饰变成粉红色调，白色的床单、粉红蕾丝的床单，床头还有一堆野生动物的娃娃，看得米欧青筋都要爆出来了，立刻动手切换回刚刚的风格。
    「好酷喔，按这个就能切换风格了耶！」趁米欧没发火，璐平又多按了几颗按钮。因为原本是女寝，所以有许多梦幻的风格。
    米欧并没有像璐平这么惊讶，早在一开始他遇上希普诺斯，昏厥而待在魔法局寝室时就有看过这样的设备。
    「你不是饿吗？先去吃饭再回来整理行李吧。」
    「嗯，这样最好了！我快饿扁了，冬季休假时我都吃土司边过日……」璐平赶紧把后背包放到中央，拿了纸牌想走人。
    米欧斜睨着背包拉鍊未拉好，从里头露出的内衬背心，深深倒抽一口气，那块污渍……看起来好几天没洗了。
    「吃完饭我们去逛逛商店街吧，顺道让你去买些新衣服……臭死了。」

 【贰】《噬梦师》鬼牌国的觉醒 第１６梦 学

    「吶，璐平，只要我们能成为厉害的噬梦师，就能拯救这个世界了。可以替教堂的家人们报仇，也能解救所有的危机，我想成为这样的英雄。」
    「可是，英雄和怪物只有一线之隔……」
    米欧与璐平来到宿舍一楼的餐厅，用餐地点果然与整栋建筑物同风格，宛如五星级饭店餐厅，中央的水晶灯底下还摆了一架晚间可能会演奏的钢琴。
    两人在入口处刷了寝室卡后，菜单立刻浮现在两人面前。
    璐平的选单里出现了c餐，而米欧目前每餐免费费用只有二十枚银币，只能点选金额十六银币的a餐，而b餐为二十五银币，c餐则是高达五十银币。
    「这样好吗？你给了我一年份的c餐券，自己却点a餐。」璐平良心不安地迟迟未按，米欧倒是很乾脆地点了a餐外加四枚银币的柳橙汁。
    「没什么不好，反正我可以吃你的。」米欧转动了眼珠瞧向璐平，「还是说你不愿意？」
    璐平稍微脸红地看着米欧，听他这么自然地提议，感觉两人关係比以前更好了，「你能多吃一点当然最好了，我总觉得你是那种喝水就会饱的人。」
    「水哪会饱啊，我当然要吃蛋白质和淀粉啊。」米欧先行通过入口，璐平也点了免费提供的c餐，跟上他的脚步走到排队人群的领餐处。
    餐厅按照寝室编号出餐，米欧的寝室编号201a，璐平则是201b，在抵达出餐口时还要刷卡确认。
    米欧得到的今日特餐是上头用蕃茄酱画了爱心的蛋包饭，璐平则是十二盎司的厚切牛排加西式配菜，那香味立刻引起在场新生的注目，全是羡慕忌妒恨的眼光啊！璐平走在米欧身后，觉得自己实在是对不起那些准时参赛的新生。
    过了一会儿璐平才收心观察周围的动静。当米欧从餐厅入口处出现时，他便注意到附近的学生不约而同朝米欧看去，他原以为是因为米欧在床位争夺战中胜利而引来崇拜的眼光，但仔细看，那些眼光并不友善。
    他跟着米欧坐在靠窗台的位置，后面那桌的对话清晰传入他的耳朵。
    「那个黑发的就是製造恶梦的那个人吧？」
    「从方才的床位争夺战看，好像也没多厉害。」
    「是啊，要不是靠蒂娜或是半路杀出来的帮手，第一名肯定是帕尔修斯。」
    「但我也讨厌帕尔修斯，受女生欢迎的向来是我们的眼中钉吧，哈哈哈！」
    后桌的人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璐平只能惊慌地找话题，「呃，没想到窗边也有小花园呢！你不觉得巴比伦之岛到处都有花园吗？搞不好也有妖精喔！」他刻意把音量提高，试图掩盖过后桌的对话。
    米欧切开蛋包饭，挖了四分之一递到璐平的盘中，「你不需要担心我，我在学校的论坛上看过对我的所有评论。」他边说边自行从璐平的铁板上切了一大块肉到自己盘中，「怪物、鬼牌国派来的间谍之类的，我都看过了，那没什么。」
    「这样啊。那你还好吗？」
    「别人怎么想我管不了，反正我也不会少块肉。」
    璐平有些安心地切着牛排，希望后桌不要再说出什么劲爆话题。
    「喂，他对座那个就是入学测验开宝箱的吧？」
    「你说入学式睡过头的？我刚从未参赛的新生那里听到，那傢伙顶着睡翘的头发去礼堂报到耶！这种人居然是保送的对象，该不会是内定吧？居然知道宝箱位置。」
    米欧大力地放下刀叉，锁紧眉头，瞪向刻意放大音量聊天的那桌。
    「等等！米欧，我也不介意啦，不需要这样。」
    只见那桌的人转头看着米欧，似乎觉得惹毛他很有趣，各个嘴角斜斜扬起。
    「哎呀，这么容易发火啊？」
    「别惹他发怒，不然他製造出恶梦，谁来收拾？」
    米欧没把璐平的话听进去，持续瞪着那群人。
    原本还嘻皮笑脸的那群人忽然收起笑容，尷尬地转过身，低头安静吃饭。
    米欧自觉没有这么可怕，便往后看。
    接近他与璐平的黑发男人已披上噬梦学院导师的披风，「怎么样？早上还适应吗？」
    一见到希普诺斯导师出现，眾人不再间话家常，赶紧解决手中的午餐离开。
    在还未入学前，眾新生都耳闻希普诺斯是出了名的严格，虽然在他身边铁定会学到不少厉害的魔法，但学科合格率接近一成，这样的机率让眾人都不敢得罪他。
    况且他是着了名的强者，先是被选为方块国女王亲卫队队长，就代表他是将军中的最强者，又被任命为方块国魔法局刑事组的总组长，管理近千名分佈在方块国各处的刑事组组员，已经够忙碌的他居然还有时间来噬梦学院兼课！
    不少人猜，希普诺斯每天都睡不到四小时，甚至有传言，由于他的魔力强大，就算累了，只要治癒一下便可再撑二十四小时不必闔眼。
    即使新生多是血气方刚、意气用事的年纪，眾多传说也让他们不敢与希普诺斯正面衝突，他们再次意识到米欧有希普诺斯撑腰的事实。
    米欧可是希普诺斯将军的养子耶！搞不好比蒂娜和帕尔修斯更难招惹。
    希普诺斯看了眼安静下来的那桌，接着俯视米欧桌上的饭菜，再将目光挪向璐平。
    一接收到希普诺斯的视线，璐平立刻放下刀叉，「对不起！」
    希普诺斯有些吃惊，他是对璐平没有好感，但没料到他的打招呼竟会如此，「为何要道歉？」
    「c餐原本是米欧的。」
    希普诺斯看向继续用餐，不打算说话的米欧，他的手特意摸上米欧的肩膀，「哦？所以你获胜了？真不愧在我家特训了四个月，以你的能力，应该不会被同学欺负了。」
    希普诺斯的话，让周围的新生更加不敢轻视米欧。
    米欧并未拨开希普诺斯的手，光就特训他这点，他就很感谢希普诺斯，只是一直无法直率说出内心的话，「也不完全是我获胜，璐平帮了我很大的忙，所以券就给他了。」
    「嗯，也好，c餐全是营养过剩的高热量食物，你吃一点就好。」
    璐平明显感受到希普诺斯对他没有好感，大概是因为他拿刀刺伤米欧，将恶梦直接消除的手法，被希普诺斯讨厌了吧？
    老实说，他是为了救米欧才跟米欧同行，却没想到自己竟会拿刀刺入米欧的心脏，甚至还浪费一次復活魔法。显然只要四周充满杀气，他便容易被另个人格取代，他得小心一点才行。
    希普诺斯见璐平沉默不语，不免反省一下，自己实在太幼稚了，「我开玩笑的，c餐也是我在学时喜欢点的餐点，为了补充蛋白质，我甚至还去商店街打工赚银币呢。」
    「打工？」璐平猛地抬头。
    希普诺斯原本锐利的眼神忽然温和许多，「嗯，在学校还是可以打很多工喔。我去的地方是武器行，在那里可以学到改造武器的方法，不过老闆并不是谁都愿意请的，所以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进去。但你们才一年级，还是好好唸书，打好基础吧。」说完，他拍了拍米欧的肩膀，不想在新生群中待太久惹来话题，便起步离开餐厅。
    璐平和周围的新生都同时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希普诺斯一出现，周围的空气就变得很凝重，并不是讨厌希普诺斯，而是他的身分与外型都太过抢眼，让人不觉自惭形秽。
    两人沉默地用餐一段时间，在旁边观察很久的女学生终于忍不住端着餐盘走近两人，「可以打扰一下吗？」她的声音宏亮、有朝气，让两人下意识地回望她。
    是一位绑着双马尾，右边夹着三片叶片造型发饰的学姐，而她身后跟着的是新生都不陌生的方塔苏斯，以及从远处就听见声音，赶来凑热闹的摩尔甫斯。
    没等米欧与璐平回话，摩尔甫斯就抢先佔据米欧身边的位置，将椅子反过来坐，并对璐平打招呼，「哈囉，好久不见，告诉你们宝箱位置后我就被魔法局禁足了。」那笑容背后隐藏着想迁怒给璐平的情绪，立刻引来站在一旁的方塔苏斯的肘击。
    方塔苏斯斜了不满的摩尔甫斯一眼，对米欧他们道：「你们好，方才介绍过，我就不多说了。请问我们可以坐这里吗？」
    「当然可以，请吧。」璐平边同意边傻笑着，却不知道对座的人猛使眼色要他拒绝。
    方塔苏斯让女学生坐在璐平身边，而他则坐在靠走道的位置，与摩尔甫斯和女学生共用一桌，「我们是学生会的成员，不介意打扰你们用餐吧？」
    米欧侧目望了他一眼，「不介意，你们可以把那桌挪过去一点没问题。」说完又继续舀蛋包饭吃。
    方塔苏斯双手盘在胸前，反省自己刚刚那句话没表示清楚。
    女学生连忙插上话解释：「我是学生会副会长，三年级的李晓铃，我和他们两个是来问你们问题的。」为了不让他们有疑虑，她正想说出问题内容，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擅自切了璐平餐点来吃的摩尔甫斯抢走时机。
    「喂喂，你为何会有隐形的宝石啊？去哪弄来的？那应该不是你以前拿到的东西吧？」摩尔甫斯将牛排放入口中咀嚼，再看向米欧，「海有尼，妹何口以控制时间？」
    方塔苏斯咬了一口手中的汉堡，已经习惯搭档老爱边吃东西边说话的坏习惯，「我们并不是要调查或是纠正你们，只是想了解新生们的特殊能力。」
    璐平看着米欧，他仍旧低头吃饭，默不作声。
    如果要问米欧怎么学会，他本人也不知道吧？但他应该不想让别人发现他失忆的事，璐平只好率先开口道：「我的宝石是跟房东买的，他曾经在地下城当宝石摊贩，走私过不少隐身宝石。」
    砰！拍桌声炸响，摩尔甫斯激动地撑起上身，凑到璐平脸前，近到可以感受彼此的气息，「你还有吗？我想要！我想要潜入魔法局局长的家，把我的纪录销毁！」
    「……如果房东还要卖，我会帮学长买几颗。」
    「真的吗？我没能给你什么酬劳，不如让我亲一个吧！」摩尔甫斯刚嘟起双唇，立刻被方塔苏斯扯住衣领，拉回他该待的位置。
    李晓铃不管他们的打闹，将学生会的社团资料递给米欧与璐平，「如果你们想选社团，欢迎加入学生会喔。」
    噬梦学院的西南侧，五公尺高的围墙围出巨大的驯兽场，场中被区分成好几个区块给不同的兽种。学院提供场地，平日以圈养的方式控管，饲料与看管费用皆由主人支付，学生也能向学院申请空中领地进行训练，若抬头往上看，常能看到正在训练飞龙的学生。
    帕尔修斯享用完家族派来的厨师所烹飪的五星级料理后，便隻身前往驯兽场。在驯兽场等待他的，是和他一样出身自蓝卡笛家族，同时也是学院三年级生的安格尔。
    安格尔板着臭脸迎接新入学的堂弟，「叔叔要我带你认识学院环境。」
    帕尔修斯的嘴角一边扬起，安格尔真了解他的喜好，第一个带他认识的地方就是驯兽场，「我想了解座骑的饲养方式。你的座骑是哪一隻？」
    安格尔知道他一直想养座骑，便带他走进驯兽场。
    驯兽场前端的座骑都是不会对人有直接伤害，能放养在栅栏区的普遍种，外型与野生动物相似，不同之处是能配合主人的魔法进行攻击，以及拥有快速移动的技能。往里走则是有屋簷的养殖场，用来培育稀有混合种，通常是将两种以上的生物进行混合，当然必须经由国家认可才能进行繁殖。由于数量稀少、品种奇特，一有新生儿便会被人竞标认养，十分抢手。
    「你真的想养吗？座骑和召唤不一样，你得照顾牠一辈子喔。」
    帕尔修斯掛着招牌笑容，「不过牠们比人更不会背叛，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但要把野性控制好，要是座骑野性大发，死的可是主人。安格尔没把话说完，毕竟如果帕尔修斯死了，家族的继承人肯定就是他。
    怀着百感交集的心情，他将钥匙插入门锁，解开了外门的大锁，带领帕尔修斯进到他专属的驯兽场。
    这是爷爷买给他的生日礼物，在他就读噬梦学院时，爷爷替他租下这个高六公尺、五十坪的大型牢笼，而正中心便是安格尔养的座骑。
    帕尔修斯抬头望着盘悬在空中的巨型冰龙，底下有魔法阵控制住牠的行动。看那漂亮的龙鳞、身躯鲜蓝色的渐层调以及强壮的躯干，安格尔应该花了不少钱请人照料。
    安格尔走进魔法阵，冰龙立刻弯下身，让主人抚摸龙头。
    「这隻什么都好，就是不让人骑乘，已经称不上是座骑了。」
    帕尔修斯支着下巴，没打算上前观赏。他明白这种座骑只认一个主人，他跟着进去魔法阵只是找死，「我想选个有翅膀，体型正常的生物。」
    「看你要买蛋孵，还是买刚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养。买蛋孵会符合你的属性，但数值不确定，也许会诞生普通种；买一个月大的通常比较贵，无法驯服的机率高，像我这隻就是一个月大才买来的。」
    帕尔修斯支着下巴思索，如果是普遍种就与他的形象不符了，但是难驯服也很丢脸。
    在他思考期间，安格尔丢了一块比脸还大的生肉给冰龙，「这只是零嘴而已，龙种的花费颇高，不过我想花费并不是我们要担心的问题。」
    见安格尔有些无奈，不难猜出这座骑是爷爷要他买的，并非出自本人的意愿。
    「你原本想买哪种座骑？」帕尔修斯一开始并不打算在梦境以外的地方跟安格尔太好，但也许自己被梦境影响了，想必安格尔也是。
    「我不想养座骑，只是单纯想养隻德国狼犬，但爷爷坚持要我养白色的宠物，没办法。」
    「孵完蛋，宠物若不是白色，爷爷也会丢掉吗？」
    「我不知道，爷爷疼你，大概不会吧？」安格尔蹲下，点选魔法阵前的仪器，调整阵型的数值。冰龙的精神状态显示出压力，他必须帮牠减轻一些束缚。
    帕尔修斯到他身后，弯身凑近仪器看他操作。安格尔很有默契地放慢速度，一面和帕尔修斯解说用魔法阵取代牢笼的使用方法，花了一些时间，他才将所有控制型态都解说一次。
    明白帕尔修斯是初心者，一时之间很难接收如此大量的资讯，安格尔笑着开口：「以后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除了魔法局的工作与重大节日必须返家外，三年级就学期间我都会在学院待着。」
    帕尔修斯看着他，就只是不发一语地盯着他。
    安格尔勉强撑起微笑。他不太回家的主要原因就是为了避免帕尔修斯入侵他的梦境，在学院宿舍这种人多的地方，帕尔修斯就不至于每晚都入侵。
    他实在害怕自己会爱上帕尔修斯，若只是说爱上男人也就算了，问题是，他们是四等亲关係。
    帕尔修斯撇开视线，「这样啊，那以后会很寂寞呢。」
    他话一说完，安格尔忍不住揪紧他的衣领，一直以来对他的不认同化成力道，紧紧勒住他，「我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的就是拉拢我的势力。你知道我是最有可能威胁你的第二继承人，所以才每晚都到我梦里催眠我的意识，不是吗？」
    帕尔修斯冷冷地笑着，这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让安格尔更加火大，手下力道加强。帕尔修斯几乎快无法呼吸了，却仍旧得意地瞧着那双认真而愤怒的目光。
    「你笑什么？」安格尔的愤怒引起冰龙的注意，即使身躯被魔法阵牢牢圈住，牠充满杀气的目光也牢牢监视帕尔修斯的一举一动。
    见到冰龙如此忠心，更加深帕尔修斯想养座骑的决心。
    他轻轻握住安格尔无礼的手，绽放笑容的同时施以强大的力量，将那双手拨开，「因为我不晓得你这么喜欢我。我根本没进去过你的梦境，你却每晚都梦到我。」
    「你撒谎！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你既然已经替我回答，那我也不须再多加解释。」帕尔修斯抚平胸口衣物的皱摺，俯视不知何时遗失的钮釦，「和平相处吧。我决定还是养座骑，我想养一隻不会背叛我又强大的宠物。」
    /////第二集就连载到这里，最后一章详见实体书，若绝版会再补上最后章节///////

 【贰】《噬梦师》鬼牌国的觉醒 番外 璐平─

    我从小因为背上长出怪物般的翅膀而被家族的人拋弃，但这样奇特的翅膀，却是人口贩眼中的极品。我被一位外科权威医师买下当养子，那对翅膀上的丰硕羽毛，因为一次又一次的手术实验，近乎掉光。
    后来不知从哪里得到了力量，抑或是我偶然间觉醒，我亲手杀了对我进行残酷实验的养父，在人生的旅途上，再度变成一个人。
    但这段过往的悲惨对我来说，非常模糊，也许是因为那时年纪还小。
    「怎么了？你为何要哭呢？」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神父时，我以为自己来到天堂，看到天使。那双金色、纯净的眼里带着正义与温柔，看着我，伸出彷彿陶瓷般白皙的手。
    这么美丽的生物，为何要接近我这种人？
    「不要碰我！走开！」我挥开了唯一想给我希望的天使，瞬间袭来的后悔感让我紧抿双唇，垂着头。
    就像其他路人一样，摇摇头，把钱币丢下吧，反正在你们眼里，我只是个需要人同情的怪物。
    我明明是这样的人，神父却将我拥入怀中，我被他温柔地摸着只剩下骨头的翅膀。他垂下头，那丝绸般的长发从我的脸旁滑下，他彷彿是神做的艺术品，这拥抱让我极度自卑。
    即使养父百般想将我的翅膀移到自己身上，他也是将我从人口贩的地牢带出的救命恩人，我却因为忍受不了翅膀被折断的剧痛而杀了养父。
    对于我这样不管外表或心灵都如此骯脏的人，神父为何要停下脚步，甚至是给我拥抱呢？
    我有多久没感受到人的体温了？这温度融化了我心中的某个东西，让我不停地流下眼泪。
    「别再接近我……你也看到了，我是个怪物，我有别人没有的东西。」
    「你要骄傲你有的这对翅膀。抬起头，跟我回去，我来养你、照顾你、教你这世界的事，要让你成为令人崇拜的存在。」
    我的翅膀被他悄悄地隐藏，他带我回到附近的教堂。
    我的身上明明又脏又臭，还有些许血渍，待在教堂里的小孩却向我伸出了手，「我叫恩帝米欧，你呢？」
    这么说起来，我好像没有名字。
    「那叫你……lupi……璐平，好吗？这发音很简单，可以吗？」米欧绽出天真的笑容。
    我心想：他一定过着很正常且快乐的童年。
    「璐平，走吧，我带你去认识这个世界。」
    曾经，我觉得自己一定跟这个天真烂漫的男孩不合，他越是开朗，身边围绕越多朋友，我就越感到自卑，与他產生距离。
    你能开怀大笑，是因为你没有任何悲惨的遭遇，了解我的只有神父。
    回想起来，在教堂的生活明明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却因为自卑与妒忌，浪费了能与米欧相处的机会。
    我一直待在教堂里，直到十七岁，米欧和神父提出要去报考噬梦学院的要求，神父要我陪米欧一同考试，所以我也报考了。
    我一直梦想前往一七武器街，听说那里有很多攻击力、防御力顶级的武器，我们便在报考前两天抵达方块国。可惜，我试了很多次，都找不到开啟武器街入口的方法，最后我们只好放弃，前往集合地点。
    米欧无畏直衝的个性让我替他收了许多烂摊子，幸好，最后我们两人都考上了噬梦学院。
    虽然我当初对入学不抱任何兴趣，可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录取名单内，又被米欧的喜悦感染，让我对就读噬梦学院有了憧憬。
    我们在方块国买了好多礼物，想着回到教堂后要跟神父、孤儿们大肆庆祝。
    但等我们回到教堂，那里已成了平地。
    听附近的居民说，在我们报考期间，有巨大的恶梦入侵城镇，不知为何，教堂成为恶梦的攻击目标，燃起熊熊大火，最后被夷为平地。别说是尸体了，就连骨头也被火焰魔法燃烧殆尽，教堂里没有任何人生还。
    我一直很悔恨，当初为何要陪米欧报考噬梦学院，要是我待在神父身边，也许就能阻止这场灾难。
    明知连神父都阻止不了的灾难，我留下来，顶多是在死亡名单上增加一个名字而已，此时的我却非常痛恨米欧。
    「既然我和你留下来，那就是神要我们成为噬梦师，替教堂的家人报仇，亲手销毁那隻恶梦！」米欧挤出了像是鼓舞彼此的话。
    我却气愤地揪住他的衣领，「你懂什么？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抱着想成为噬梦师的梦，我们就不用离开教堂，报考什么噬梦学院。你还不懂吗？这一切都是我和你间接造成的，我们都是害死他们的兇手！」
    我竭力对米欧怒吼。
    他睁大的双眼泛着泪，自责地红了眼眶。我用力放开他，他不再说任何话，只是跪在原地，无声地掉眼泪。
    我一直都在做让自己后悔的事，米欧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总是关心着离群的我，我却糟蹋了他对我的好，将我沉重的想法转移给开朗的他。
    我每天都在想，什么时候天谴才会降落在我身上？
    听说噬梦师的死亡率是所有职业最高的，于是我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和米欧进入噬梦学院。
    我们在床位争夺战中输得彻底，被分配到传闻闹鬼的寝室，甚至还无缘无故着火，最后原本同寝的我们，被各自分开到四人房的寝室。
    米欧的寝室离抚子的寝室很近，我们还待在教堂时她就常来找米欧玩，我知道她一直都很喜欢米欧。进入噬梦学院后，抚子变成了米欧的心灵支柱，我则刻意疏远他。
    「璐平，你觉得我跟抚子交往好吗？」
    「……为何问我？」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随便你，我没有意见。」
    「这样啊，那如果我跟抚子交往，我还能来找你……」
    「伊克洛斯找我，我先走了，祝你们幸福。」我没让米欧把话说完就走了。
    说实在话，我很伤心，在前往导师办公室的途中，我一直想着，如果没了米欧，我还有什么？
    最后，我并没有按照约定去伊克洛斯的办公室帮忙分析恶梦的属性，而是靠着中庭的墙面，默默地掉着眼泪。
    我一直在说反话，我明明渴望有人能对我说我不是怪物，跟我交朋友，有任何新奇的事物第一个跟我分享，开心也好、悲伤也好，全都能分享给我听。而我也能在对方面前哭泣，在我拥有负面情绪时，对方能成为我的北极星，指引我走往光明的道路。
    这些米欧都给过我，我却不懂得珍惜。
    噬梦学院毕业前，我再也没有和米欧来往。
    我成为伊克洛斯研究室里的学生。他问我，要开刀拿掉翅膀，或是要让翅膀继续成长，我选择拿掉翅膀。
    在噬梦学院三年，我和米欧只相处了三分之一的时间，其馀时间，我都对他避而不见。就连他不知为了什么原因陷入低潮，我也不曾陪过他、倾听他的心声。
    毕业后，我和米欧被分配到方块国帝都玛格丽特的魔法总局，虽同是刑事组，却是不同的小队，由噬梦学院出身的优秀学长方塔苏斯与摩尔甫斯分别担任小队长。
    进入刑事组训练时，我们第一次见到希普诺斯。听说他原本在噬梦学院教课，但这几年有特别重要的通缉恶梦得处理，没有时间回学院授课。
    希普诺斯似乎知道米欧的身世，也介意我接近米欧，他非常关心米欧。
    在一次猎补z级恶梦的任务中，抚子殉职。所有同期毕业的警员都陷入低潮期，当中最伤心的莫过于米欧。
    丧礼举行那天，我才得知米欧在与抚子交往不到一个月，就发现他们其实是表兄妹，两人便没有更深入的交往，回到从前那样要好的伙伴关係。
    我为何会在学校对米欧避而远之呢？想必当时米欧有很多话想向我倾吐，我怎么总是在浪费能与米欧相处的时间？
    传说中隐藏于南太平洋深海中的鬼牌国真的存在，战争在鬼牌国突袭红心国与梅花国临海城镇后引爆。
    当年攻击教堂的恶梦据说来自深海，我和米欧为了报仇，自愿参战，也通过了审核，成为第一批讨伐鬼牌国的成员。
    前往鬼牌国在即，参与任务的成员在前一个晚上合宿。这是刻意疏远米欧的几年后，我第一次主动和他聊天。
    明明要养精蓄锐准备应战，我却和他通宵畅聊，彷彿要把这几年发生的事与心声全向彼此吐露。
    大家心里都明白，第一批讨伐鬼牌国的成员存活率最低，即使这样，我和米欧还是想替教堂的家人復仇，就算会死，在死前能将有利的情报回馈给其他厉害的噬梦师也好。
    我的另一个想法是，活着的时候没能和米欧在一起，死时能留在米欧身边也不错。
    对米欧相当关切的希普诺斯也属第一批进入鬼牌国的组员，他的存在，大大提振了我方的士气。
    当我发现鬼牌国附近埋了许多大地震前的污染物，那些有毒放射物质使得鬼牌国人民的外貌像怪物一样奇特，不免想起自己也曾有一对奇特的翅膀。对鬼牌国人民仇恨陆上人类的原因，顿时感同身受。
    我忍不住想着，以前那场造成了板块大挪移的超级大地震，会不会也是人类为了一己之私而造成的？
    据说鬼牌国的鬼王能掌握虫洞，能将不同时空的生物当成子民。不只这件事，鬼牌国的一切都太过神秘，在未知状况过多的状况下，讨伐任务相当困难。
    任务进行了好几天，水属性的队员在海底建设了小型基地，能让第一批组员暂时休息。将近百分之五十的成员受到重伤，被遣送回陆面，而第二批、第三批成员陆续来到海底基地接应。
    我和米欧幸运地毫发无伤，只是体力有些透支，这全多亏了希普诺斯暗中帮忙。
    却在这时，噩耗传来──鬼王杀死了梅花国女王。希普诺斯听闻消息，决定先回到陆地了解梅花国的情况。
    没有希普诺斯的协助，我们竟奇蹟似的撑过了两个礼拜，最后更杀进鬼牌国的宫殿。
    鬼王是个全身缠着绷带，不让任何人看见外貌的人。我起初以为他和鬼牌国子民一样，被辐射物质感染而有奇特的外表，但他露在绷带外头的那双眼，让我感到熟悉。
    「璐平，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我期望米欧能对我说的话，却从鬼王的口中说出，我明明有机会杀了这个人，但我却没有出手。
    瞬间的犹豫，让身边的人染上鲜血。鬼王用镰刀握桿的尾端，刺进米欧的左胸。
    宛如黑洞的扭曲空间在米欧身处的地方显现，我紧紧抓住米欧的手，不让他跌进去。
    耳边响起了鬼王的话音，「何必救他呢？你知道米欧的很多秘密吧？例如米欧会召唤恶梦。其实你知道自己为何痛恨米欧吧？袭击教堂的恶梦，就是米欧召唤出来的。」
    「不！不是的！我知道米欧会召唤恶梦，但教堂的恶梦绝对不是米欧召唤的。米欧和我一样没有家人，我们都很珍惜教堂里的家人。」
    「米欧必须为过去赎罪。其实你很清楚他是个危险人物，毕竟他是研发魔法z注剂的j博士的曾孙，只要他死了，就少了一颗不定时炸弹。」
    「我不能放开他，就算最后世界都发现米欧的危险性，我也要守护他！」
    鬼王拆下脸上的绷带，「看清楚我的长相。你还想要米欧活下去吗？」
    在我为鬼王外貌震惊的同时，扭曲的空间突然往内收缩，跑进了米欧的心，我彷彿听见他的心脏被破坏的声音。等我回过神，米欧已经步入死亡，而我只能抱着他，什么也没能为他做。
    我恨自己没有学会復活魔法，恨自己没有翅膀，恨自己没办法带米欧离开鬼牌国，回到陆上寻找伊克洛斯，他一定有办法復活米欧。
    希普诺斯要是能早点认识米欧，或许会有珍藏的復活药给他，他就有不死之身了。为何他会这么晚认识希普诺斯呢？
    这时我突然想起，当时得知抚子的死讯，我莫名生出一种抚子死了，就没人会再跟我抢米欧的心情。可是抚子也会復活魔法，如果今天待在米欧身边的是抚子，他就能获救了吧？
    到头来，我发现害死米欧的最大原因，是「我陪在米欧身边」。
    我愤恨地抬起头，瞪着另一位始作俑者。若没有陷入犹豫，要是我能早一步杀死鬼王，就可以免去米欧被杀的结局！
    眼前，鬼王逐渐变得透明。
    鬼王消失前，他用微弱的声音说：「我希望璐平你活着，我不想再经歷没有璐平的百年岁月。」
    我手中的米欧与面前的鬼王，跟着扭曲的黑洞空间一同消失。
    身边再没有半个人存在。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自己最爱的人是米欧。
    为何死的人不是我？我的人生太错误了。
    如果能重来，我一定要改变自己的个性，我要带给米欧阳光！
    鬼王消失，鬼牌国失去重心而被四国掌控，鬼牌国的绝大部分居民由于长相过于奇特，惨遭处决。
    我并没有参与制止屠杀的会议。
    在魔法局学会了復活魔法，我辞掉工作，开始流浪。
    我的世界失去支柱，我的时间不再运行，四季的任何变化都不再吸引我，因为我身边已无能共享景色的人存在。
    我跟着冬天的树一起枯老，等我回过神，双手已满是皱摺，手脚软弱无力。
    我坐在新建好的教堂内，看着十字架，耳边似乎有年幼的米欧正对我说话，「璐平，你知道吗？神一直有在听我们说话喔！像我昨天晚上祈祷今天能吃到米饭，今天早餐就有稀饭耶！」
    我那年迈而佈满皱纹的双手合十、颤抖，我向神祈祷，希望自己能再见到米欧。
    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让米欧死去，我会好好守护他，让他不再记得我，让真正厉害的伙伴守在他身边。就算他因此疏远我也没关係。我不想再经歷没有他的痛苦岁月了。
    遗憾，是我晚年唯一的回忆。
    结束礼拜，我走回定居的简陋木屋。
    「璐平，你回来啦，我好想你喔。」眼前彷彿出现米欧的身影，对我招手。
    我多不想眨眼啊，因为眨了眼，这个幸福就会消失不见。
    望着枯黄的树叶，度过了漫长的岁月，我确信自己比谁都爱恩帝米欧。
    他才是我真正的天使。
    如今，我已经走不动了，倚靠着枯老的树干。树叶的生命走到尽头，纷纷飞落在我的周围，我的寿命也接近尾声。
    就算是美梦也好，能否让我在最后一个梦境，梦见我与米欧的幸福时光？
    在生命的最后，我想起神父对我说的话，「璐平，你知道虫洞吗？虫洞是连接不同时空的隧道，那种东西存在于像你这样的人类体内，在你的灵魂深处、梦境深处，有个能通往不同时空的虫洞。去发现它，进入它，去任何你想去的时空。」
    神父，若我死了，能不能藉由灵魂中心的虫洞回到过去？
    我想去的地方，就是有米欧、有神父存在的时空。
    耳边留有最后的鸟鸣声，我失去了所有感知。
    刺耳的月台警示音拉回我的意识，睁开双眼，眼前是等候上车的旅客。
    我呆呆地被身后的米欧推到列车月台上，「你在发呆吗？」
    「啊！不是，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是说来方块国后想先去武器街看看吗？」
    甦醒过来，我回到报考噬梦学院的前两天。
    听着几十年不曾再听见的声音，听着米欧对噬梦师抱持的种种憧憬，我知道，自己得赶快改变一切。
    我用了以前在噬梦学院学会的入梦魔法。我对任何人都能入梦，唯独对米欧从不打算使用。这是我第一次，我进入了他的梦境，将他与我曾经认识的过去果断销毁。
    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羈绊，全数销毁！
    我只在米欧的梦境待了很短的时间，现实中流逝的时间不可能太久，不想当我离开梦境，竟发现米欧被铁鍊锁在了轨道上。我不明白这是谁做的，或是自己的身体被谁操控了，但，一个念头猛然闪过脑海。
    记得过去的我们参加入学考试之前，入住饭店时，电视正在播放希普诺斯于月台附近成功猎补恶梦的即时新闻。当时米欧曾说，要是能与这么强的希普诺斯碰面就好了。
    也许这可以引起希普诺斯的注意！
    这个想法在下个剎那被否定，我的目的是保护米欧，怎么可能让米欧身处危机？
    我想解救米欧，但没来得及採取行动，列车已从我面前快速驶过。米欧迅速挣脱铁鍊，跳上了月台。
    我立刻瞬移，躲入隐蔽处。
    米欧离开了我，他的记忆里已没有我。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忍住眼泪，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样是最好的开始。
    「你一定是来参加入学测验的，我也是，我叫璐平，初次见面你好！」

 【参】《噬梦师》终结的叙情诗 前夜

    求求你，别留我独自走向未来。
    时间夺走了一切，我却没有任何改变，永恆不死的终结，竟成了我的动力，想为你谱下的终结叙情诗。
    百年岁月间，为你建立全新王朝，成为统一世界的王，也获得能与你重逢的珍贵力量，以全新的面貌回到有你的岁月，你会想留我在身边吗？
    我早已明瞭你将选择的是以前的我，而非为了仇恨而苟活到现在的我。可我仍保有一丝期盼，能带你前往我的未来。
    既然如此，为了终结被世人称为鬼的我，只能更早一步完结我以前的生命。
    可是璐平，请别再为我而死了。
    别无数次地重回原点，只为延续我孤单的人生。
    公元二一八四年，冬季。
    「跟我结婚，这样真的可以吗？」
    「这是我们该做的事。」莲恩牵起牡丹的手，「而且早就结婚了，不是吗？」
    两人抱起满週岁的婴儿，婴孩的双眼如银河般明亮，瞳眸的色泽就像有生命般持续变化。
    「我们必须封印他的能力。」莲恩垂着脸庞，温柔注视两大家族寄望已久的婴孩。
    经过几代接种特殊魔法因子注剂后，姜红家族与天鈿女命家族的结合，总算產下这名奇异的孩子。
    莲恩的妻子牡丹，是天鈿女命家族的继承者，她拥有和当代梅花国女王一样的精准预知力，看见这孩子建立的王朝会带给人类莫大的灾难，并用黑暗的力量统一全世界。身为婴孩的母亲，她不希望孩子承受如此悽惨的命运，与莲恩商讨后，决定偷偷封印男婴的能力。
    两人贡献毕生习得的一半魔法力量，施展出强大的魔法枷锁，将婴孩的能力用一百零八道锁隐藏至他梦境的最深处，也就是灵魂最黑暗的地方。
    当魔法注入进婴孩的体内，婴孩的瞳孔色泽便不再变化，转变为在宇宙观看地球时的海蓝色泽。
    牡丹在梅花国的魔法局里担任极高职位，为局长的直属手下。她感到罪恶感地苦笑着，自己受命于局长的指示，成为噬梦师，考取魔法局执照，进而监控青梅竹马莲恩的行为，甚至支开了被培养为最终武器的希普诺斯。
    莲恩是姜红家族的继承者，曾经担任魔法局的副局长要职，也是製造魔法因子注剂的j博士的孙子。外界谣传j博士为直系亲属注射私藏的高效能注剂，因此莲恩拥有的神秘力量受到各国极度关注。
    她受命监控莲恩，却比任何人都瞭解，莲恩相当温和，根本不可能是危险份子。对她来说，莲恩只是她偷偷暗恋着的普通男性而已，但她知道自己不能爱上莲恩，只能将这份爱悄悄藏在心底。
    除了孩子的命运，牡丹与一般只能预知他人命运的巫女有所不同，她能窥探到自己的未来，她知道自己產下孩子后，寿命也将走到尽头，即使知晓怀中孩子即将面临的危机，也无法出手帮忙。她希望独自承担这一切，然而她的青梅竹马莲恩，却捨命相陪。
    「明明我一个人来承受就好，你何必跟我一起死呢？」女子温柔地抚摸怀中的米欧，「你不是还有很重要的人吗？」
    那位你不惜与魔法局对立，甚至顶了偽造基因的重罪，被迫革职也要拯救的少年。然而也是我亲手把他支开，这样沉重的罪过，应该由我来承担不是吗？牡丹想着，眼眶泛红。
    莲恩仰望着被乌云覆盖的蓝天，「我的痛，只有在死的那一刻，他的痛却会伴随一生，直至死亡。这么一想，我的死根本不算什么。」
    对方是信任他，把他当作救命恩人，甚至超越亲人般爱着他。面对这份不能奢望的感情，他只能给予对方自己的死讯。他还自私地想着，如果对方深深地爱着他，就会为他付出一切，保护他的孩子。
    到最后，他还是利用了对方的爱，计划在不对的时间点，告诉对方他的心意。
    如果没有命运的束缚，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去噬梦学院把希普诺斯带回来，带他去一个没有战争的时代，不管是哪个时空都好，只要他们能在一起。
    可惜这个愿望，再也无法达成了。
    「恩帝米欧，我最亲爱的『那个人』会代替爸爸，不惜一切地保护你。」

 【参】《噬梦师》终结的叙情诗 第1梦 过去的

    「经歷这么多次痛苦的岁月，原因全出自于你！」璐平将米欧压倒在身下，高举匕首，「我的出现是为剷除未来的鬼牌国国王，就是你，恩帝米欧！」
    璐平施展重力魔法，眨眼间，米欧就像被千斤重的东西压住而喘不过气，直到重量压垮身下的床架，才趁机从璐平的掌控中逃出。
    巨响传出的瞬间，璐平划下强力结界，不让声音与振动传达到寝室外头，他可不想让其他杂碎打扰自己执行任务。
    面对大口吸气且措手不及的米欧，他手一伸，由风魔法凝成的锁鍊牢牢綑住米欧的颈部。
    「璐平，你……你怎么了？」米欧狼狈地被璐平拖过去，痛苦得仅能挤出细微的声音。西洋剑还放在行李旁，刚洗完澡，纸牌也不在身边，他现在被迫只能使用初阶的魔法，以及「那个魔法」了。
    龙型态的电流从米欧掌心奔驰而出，围绕锁鍊，直逼璐平，尾端瞬间往四周爆开，炸裂的电光划破米欧的双颊，魔法咒文急速缠住他的身躯，灵魂像被强大磁力扭曲而极度痛苦，一口鲜血从嘴里吐了出来。
    每次释放出超载电流都让他身心痛苦不已，但这也是唯一不会伤害对手的魔法。
    万事万物彷彿暂停一般，他的时间减速了。他知道，现在一刻都不能浪费，可他仍多停留好几秒凝视着璐平，从璐平那双红瞳中映出的自己，是多么的无助。
    他无力地挪动双脚，拖着步伐往寝室舱门走去。
    他想逃离这里，想逃开那背叛的视线，他伸手准备按下开门的按钮。
    可是逃避又能如何？要是他就这么离开，那他和璐平的关係会变成怎样？璐平成了追杀他的敌人，这骚动很有可能让校方和同层楼的其他学生知道，事情只会变得更复杂。
    米欧扶着墙面，拿起西洋剑，这是希普诺斯替他调整过的西洋剑，比最初使用时的机动性更高，也能更快速施展魔法。
    呵，希普诺斯说得没错，没有等级五，在学院根本混不下去，谁也不知道身边的朋友什么时候会背叛自己。
    冷汗流下，米欧将电流释放至寝室内所有能挪动的物品，接着将时间恢復正常。剎那间，他机警地替自己设下结界，鏘的几声巨响，挡下急速射来的箭矢。
    威力比以往的更强，这段时间，璐平想必也提昇不少等级吧？
    只见璐平毫不犹豫地再度拉弓，数十支夹带绿光的魔法箭矢架在弓上，眼神与米欧贴紧的舱门一样，冰冷得让人发颤。
    米欧抽起西洋剑挥击，砍出的拋物线与箭群闪出多道火光，剑尖溢出的特异电磁波，不但将射来的箭扭曲变形，还干扰周围带有电场的物品。璐平被电场包围，顿时像身陷牢笼般，困在原地无法动弹。
    再给璐平一击，打晕他之后捆绑，然后逼问他究竟怎么回事好了。要是璐平真背叛他，再下杀手也不迟。
    但是，没有璐平的他，今后该如何是好？
    这些问题还是等到他躲过璐平的这波攻击，活下去之后再来烦恼吧！
    米欧差点因为思考而耽误结界的设置，他紧张地贴紧舱门，璐平施展的龙捲风魔法，差点就破坏他所布下的结界。
    叩，叩。
    米欧无暇去管敲门声，反正舱门是认寝室卡和纸牌主人，只要不是他与璐平，就不可能开得了门。
    「米欧，你睡了吗？我买宵夜回来了，有热腾腾的肉包唷！」门外的人边说边将舱门解锁，米欧忽然没了依靠，直接往后倒入对方的怀中。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门后的人，说话的居然是璐平，还一脸无辜，大大咬了口肉包。
    数十支箭矢再度射向两人，璐平赶紧扶住米欧并设下结界，但对方的等级皆在米欧与璐平之上，两人被魔法推飞好几尺，双双撞上走廊的落地窗，威力甚至震破一整排窗户。
    米欧呆坐在碎玻璃堆中，比起不知道是谁的那个敌人，眼前的那张脸，依然是他认识的那个璐平，庆幸比恐惧还多。
    松了口气，战斗敏锐度也跟着下降，璐平忙拉着米欧转身，让他靠紧墙壁，用身躯抵挡住攻击。
    「璐平！」米欧望着表情相当痛苦的璐平，终于回神，面对里头的敌人。
    落地窗从两人的位置一路碎裂至走廊尽头，巨响引起同楼学生的注意，纷纷被骚动引出寝室。
    已经在睡美容觉的蒂娜也上着发捲，不情愿地踏出门，原本想臭骂一顿是哪个白痴弄破玻璃，不想打开门的瞬间，立刻听见幽灵的尖锐叫声。
    和在费尔城墙上听到的一模一样，只有鬼牌国独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她眼珠立刻往隔壁房瞄去，难道连这里也被鬼牌国入侵了？
    米欧与璐平同时惊讶地望着寝室里的敌人，对方已变成米欧的模样，除了五官改变，身着的衣服与配戴的武器皆进化不少，光手上冒着黑雾的镰刀与身穿的盔甲、红披风，就算蒂娜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大小姐，这我来就行了。」
    「我要看看那声音究竟是谁製造出来的。」
    蒂娜慢慢步向隔壁寝室，正打算瞧个究竟，脚边却滚来被对方击倒的璐平，她镇定地抬腿一踩，止住璐平的翻滚。
    璐平仰视着穿蕾丝睡衣的蒂娜，这角度看上去，实在有失绅士风格。
    蒂娜却不在意，双眼直盯前方，只关心寝室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抬脚跨过。反倒是她身后的奥托为大小姐的底裤被看光，狠瞪璐平好几眼。
    蒂娜走到米欧身边，手往旁边伸出，奥托便机灵地将大小姐的长剑交到她手中。
    「没想到论坛上流传的宿舍传说是真的，那傢伙应该就是『照心魔』，会变成对手最害怕的东西。看来你的蠢伙伴很怕你变得太强，或是说……」蒂娜扭头瞪着脸颊被刮出好几道伤痕的米欧，「是你害怕自己变成这样？」
    不等米欧回答，她抽出长剑，快速格挡住照心魔施展过来的电魔法，擦出好几道刺眼的火光，每一砍都足以震破墙面，火焰抵抗住雷电，「对了，你可千万不要做任何反抗，同样都是电魔法，你用的魔法，只会让对方的魔力变得更强。」
    璐平趁蒂娜与照心魔正在交火，将左手伸前，凭空抓住金属片组态而成的大弓，右手轻轻一拉，魔法锁鍊立刻成形。
    蒂娜侧目璐平一眼，虽然她对弱者没什么兴趣，但璐平拉弓的动作，让她想起她的宫廷导师拉海尔。虽然使用风魔法的人大多选择弓箭当武器，拉弓的动作也差不多，但不知为何，她会将拉海尔的身影与璐平重叠。
    魔法锁鍊笔直射出，抵达对方面前时立刻变形成巨大的鸟笼，将对方完全锁在里头。
    照心魔被控制行动后，法力也同时消退，变回黑雾般的恶梦普通型态。
    「能把风魔法和变形魔法串连，看来你也超过等级五了吧？」蒂娜伸出空着的手，在璐平製造的鸟笼上施加火焰，藉由风，使火变得更加燄烈，在寝室内熊熊燃烧。
    但想要完全消灭恶梦，就必须将那颗玻璃般的心脏摧毁。
    璐平再度拉弓，却很难将准心对准持续飘移的恶梦，何况是必须正中玻璃心的位置。
    忽然，一个清脆的破裂声响，对方原本还在反抗的电流瞬间像沙粒般瓦解，连蒂娜施展的火焰魔法也缩成如烛火般无害的程度。
    红色辫子顺着诡异的气流往上飘动，突然出现在寝室内的男人露出尖锐的牙齿，一笑，眼角边的菱形符号被挤压变形，在灯光被破坏后显得昏暗的室内，犹如魔鬼般令人恐惧。
    男人完全不怕恶梦的腐蚀性，爪般的手穿入恶梦体内，将那颗心直接拔出来。玻璃心脱离后，恶梦彷彿没有骨架往下倾洩，融化成腐蚀性液体往外扩散，直到流至蒂娜脚边，被璐平设下的结界阻挡。
    寝室内的男人望着无重力而浮在掌心上的玻璃心。每种恶梦都有不同的心脏形状，与如银河般的繽纷色彩。虽然外型是个恶梦，心脏却美得梦幻。
    想想，做着恶梦，醒来后庆幸只是一场梦，远比做着美梦，醒来后全都落空还来得美好，不是吗？
    男人自叹竟有如此哲学般的思维，沉醉在自我讚赏的同时，另一人从走廊尽头大步走来，是方塔苏斯。他无言望着瞬移到米欧寝室，不等指挥就擅自剷除恶梦的摩尔甫斯，心中暗骂，等回寝室后再来教训他！
    方塔苏斯以学生会长的身份进行安排，「不好意思，惊动到其他新生的睡眠时间，除了这间寝室的学生，请其他新生全回寝室就寝，明早会将此次事件的详细说明，传讯至纸牌首页。」
    新生们纷纷入房休息，他顺道数着撞见此事件的人数。十个以内，他能在今晚进入他们的梦境消除记忆。
    蒂娜嘖了一声，无趣地转身回房。奥托注意到持续盯着他瞧的方塔苏斯，关上舱门。
    方塔苏斯刚踏进寝室，立刻捶了摩尔甫斯一拳，这一打，摩尔甫斯身上所有的杀气全消退了，索性泪眼婆娑地回望伙伴，「打我没关係，但这颗心脏给我研究好不好？伊克洛斯会答应我的！」
    方塔苏斯瞧着那颗心脏，不断变换多种色彩的心脏，等级应该不低，「暂时让你保管一个晚上，明早看伊克洛斯怎么处置再说。」
    「耶！太好了，阿苏最帅了，爱你！」摩尔甫斯比了个爱心手势，但显然被方塔苏斯无视。
    方塔苏斯施展出他被魔法局相中的特殊技能──「时间倒流」的梦组魔法。这项魔法堪称是梦组最高阶技能，这招数的佼佼者为梅花国的女王紫生，她不仅能像方塔苏斯一样让「物体」时间倒流，更能将法术施展在「有生命的物种」上，恢復其生命。
    米欧与璐平的寝室内部和走廊的落地窗全回到一小时前的模样。
    「不好意思，以后提供寝室之前我会多做检查，把留有恶梦的寝室封印。今天你们先暂住这间，稍待我向上级呈报这件事，再替你们安排新的寝室，抱歉了。」
    相较于摩尔甫斯的孩子气，搭档方塔苏斯就相当成熟可靠。
    米欧和璐平也不耽误学长的睡眠时间，先行回到寝室，后续交给学长们处理便是。
    刚刚蒂娜说的话，让米欧仍无法平静下来。
    那像终极魔王一样的穿着，还手持与希普诺斯的镰刀相似的武器，璐平害怕他变成这样？
    「呜呜。」璐平垂头看着手中的纸袋，刚刚学长不小心也把那肉包变成一小时前的样子，根本没有熟，「宵夜泡汤了。」
    「你还有心思管宵夜喔？不觉得刚刚那恶梦很诡异吗？」居然变成了彼此。
    「只要不是鬼，我就不会怕。」
    「那种东西跟鬼不是很像吗？刚刚变成我的时候，周围还发出一堆幽灵的尖叫声。」
    璐平进入寝室后，第一时间走向小冰箱，把没熟的包子冷藏在里头，「可是恶梦能够剷除，鬼不行，还会阴魂不散地缠着喔，像这样！」他忽然转身衝向米欧，作势要索命。原以为会得到米欧的一巴掌，对方却缩着身体，后脚跟不小心绊倒，往后跌入自己的床。
    两人距离甚远，仅只是作势要衝过去，米欧就害怕成这样？璐平心想，方才照心魔一定做了什么过份的事吧？
    「对不起喔。」
    躺在床上的米欧一听到璐平如此道歉，赶紧坐起身，缩紧眉头瞪着他，「你没有背叛我，为何要道歉？」边说边替自己过于慌张的行径感到害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而迟迟没有看见对方愧疚的眼神。
    璐平那双红色的眼眸闪烁着奇特的金光，眼睛色泽就快被金色取代，「以后我再也不会留你一个人在寝室了。」不会再让彼此失去对方。
    「你有这么关心我吗？」米欧露出狐疑的表情。
    这让璐平有些受伤，只能失措地傻笑，「当然啊，我们是朋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那么开学前的那四个月，为何不曾来见他？如果关心他，为何不把他留在身边？米欧想着这些话，却只是凝视璐平，「也是，只是这次实在失策，我没想到会被骗。」
    他没说，之所以会被骗得彻底，大概心底有一丝觉得璐平会背叛他，璐平这个人，谜团实在太多了。
    米欧低头沉默着。
    璐平缓步走向他，轻轻拍着他的头顶，「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看着米欧露出的后颈，璐平忍不住弯身，无法压抑拥抱对方的衝动，没想到，米欧却忽然挺直身，撞上他的下巴。
    「好痛！」两人同时呼喊，一个摸后脑，一个摸下巴。
    「你干嘛有事没事吓人？还离我这么近。」米欧率先骂出声。
    被撞疼而退后的璐平却轻笑，笑声越来越大，悦耳的笑声让米欧不知所措。
    「开学前就经歷这么危险的事，想必明天的开学一定很有趣吧。」璐平微瞇着眼，半垂下的眼帘中，全是米欧的脸。
    「是啊，快睡吧，明天我要早起。」
    「咦？你早起要做什么？」
    璐平话还没说完，米欧已经倒入温暖的被窝中，把身体包覆得紧紧的。行李什么的，还是等明天放学后再整理好了，现在任何话都进不去他那困顿的脑袋里。
    看着米欧被棉被完全包裹住的状态，璐平挥动手指，轻轻画了个花瓣的符号。那是在米欧洗澡时无意间设定的快速键符号，霎时，室内转变为睡眠模式，六面墙变成夜空，星光微微闪烁着，并透出淡淡的薰衣草香。
    「祝你有个好梦，米欧。」

 【参】《噬梦师》终结的叙情诗 第2梦 驯兽师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在早晨六点鲜少人出没的附设军医里头，回音特别显着。
    不知是他天生就有令人惧怕的天赋，抑或是因为和他相处四个月，除嗤笑外从没见过其他意味的笑容。米欧心想，总之这个人的一切，跟自己一点关係也没有，拜託别从宿舍大门巧遇后，就一路尾随到军医。
    米欧迅速转身，看着被他发现还一脸理所当然的希普诺斯，「虽然名义上你是我的养父，但我做什么是我的自由，别一直跟着我。」
    没想到特地早起，还是被希普诺斯抓个正着。奇怪了，难道他身上有什么感应器，起床和出门都会即时通知对方？
    希普诺斯路过米欧，在不是米欧要前往的房间停下脚步，刻意放慢速度将舱门解锁，这段明显拖延的时间，好似要说服米欧，他只是刚好走在同一条路上。同时，希普诺斯转过头，难得勾起嘴角，虽然是嘲笑，「别因为把时间浪费在自作多情上而迟到喔。」说完，便进到门牌写着「研究室」的房间里。
    霎时，一阵热从米欧的脖子延伸到脸颊。
    还未能尷尬地骂自己两句，希普诺斯又再度打开舱门，把一条鍊子丢给他。他措手不及地接住，羞愧的表情被看个精光。
    看米欧又急又气，希普诺斯更加满足，「你这么弱，戴在身上应该还能活命。」
    「你不要开口闭口……」米欧还来不急把「就说我弱」讲完，舱门便迅速关起，走廊又独剩他一人。为了避免再次出糗，他赶紧快步离去。
    今天不是为了跟希普诺斯斗嘴才早起，他有很重要的任务，一定要在开学前去一趟。真是的……
    多亏这气冲冲的走法，米欧很快便来到军医的特别病房。这层楼专门提供给学院军医的相关人士进行研究，要住到这层楼的病房，必须走后门。这时米欧又不得不感谢希普诺斯了，多亏他的帮忙，汉瑟尔才能来到这里疗养，也更快康復。
    米欧点开舱门的入口按钮，悄悄地进到里头。今早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来接汉瑟尔回宿舍，这是减轻罪恶感，且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五顏六色的魔法点滴袋飘浮在挑高的病房内，装载点滴而呈现繽纷色彩的各条管子匯集到透明胶囊状的病床，由结界包裹的底下，是满脸雀斑，有着蓬松、粗糙卷发的男孩。除了过度使用羽毛笔与书窜改未来而遭受到魔法反弹所受的内伤，其馀的皮肉伤都恢復到米欧初见他时那样。
    米欧听说汉瑟尔早已康復，但却未能甦醒，理由可能是因为过度伤心而不愿醒来。为了避免汉瑟尔成为永眠者，魔法局替他做了最善意也最残酷的选择──消除他脑内所有关于凯因的一切记忆。
    汉瑟尔因米欧的出现而逐渐甦醒，外层的结界也像泡泡一样瞬间瓦解。
    米欧站在病床旁，安慰的话全卡在喉咙，他说不出口，再多漂亮的话也改变不了事实。
    「恩帝米欧，还好你没事。」汉瑟尔坐起身，率先问候。他仍有噬梦师测验的记忆，一切的记忆，只是忘了亲生哥哥的存在，「其实我昨天就可以出院，可是伊刻洛斯和我说，我要再多休息一天才能有力气离开巴比伦之都。」他已经能够下床自己打理一切，「我有听抚子说你把豪华宿舍让给我，不要这样，我没做什么要让你帮我。」
    「不。」米欧垂下头，「这是我应该做的事，你入测验时帮我很多……」
    汉瑟尔双脚踏到地面上，忽然想起什么，扭头询问：「不过我也决定不就读噬梦学院了。或许以前的我很想就读才报考的，但现在的我却不喜欢这里的气氛，为了升等而战斗的理念不适合我，真的很抱歉喔，害你辛苦抢来的宿舍变成空位。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后遗症，我想不起一些事耶，和你组队时，我有跟你说些什么吗？」
    真相停留在米欧颤抖的双唇间，他垂下头，抿着唇瓣。在入学前，便被希普诺斯嘱咐过，不能对被消除记忆的人提起失去的过往，否则对方会下意识想从梦境中找寻真相，变得嗜睡，「我不记得耶，之后你会慢慢想起来的。」
    「我觉得我好像忘记什么很重要的事，但越想记起来，那记忆就离我越远，明明可以不用管，却又捨不得放弃……我很奇怪对吧？」
    对不起，米欧想着，他对不起汉瑟尔太多东西了，曾在梦中噬去汉瑟尔的魔法能力，又害死汉瑟尔一直寻找的哥哥。
    「其实……」
    病房的舱门又再度被开啟，顶着一头醒目银白发进来的，是让眾多女人为他倾心、为他吃醋，甚至大打出手的伊克洛斯。
    肩披白袍的他漫步走近在入学测验前就见过的米欧，眼神仅停留一会儿，便抽起病床旁的平板电脑，滑动上头的选项，将汉瑟尔目前的情况回报给病房系统。
    他身后跟着一位身型瘦小的女孩，是抚子，手里拎着汉瑟尔测验时带来的行李。
    米欧一见到抚子，二话不说，上前替她提行李。
    抚子看着米欧理所当然地碰到她的手，接过那些行李，忍耐住想对米欧倾诉的情绪，面无表情地看着，垂下眼尾，目送米欧提起对他来说相当轻的行李，转过身离开。
    四个月不见了，她真的好想米欧。
    「接下来汉瑟尔就交给你们了。」一旁的伊克洛斯边说边没耐心地点选好几页的问题。这层楼的病房系统非常龟毛，要确认五十个以上的问题才肯放病人离开，不知是哪个比系统还龟毛的人写出的程式。
    「离第一堂课还有很多时间，回宿舍，先一起用餐再搭船回家好吗？」米欧对汉瑟尔说，视线最后停留在抚子身上。
    抚子轻点头，跟着一起离开病房。
    伊克洛斯独留在病房关闭设备，可没想到设备居然判断他太快完成问卷，要重新询问病人的状况，他手指飞快滑动，咬牙怒骂写程式的人。
    离开图书馆，正前往驯兽场的一名学院导师打了个喷嚏，大大的一声「哈啾」惊动驯兽场等待他餵食的幼型座骑。
    男人有一头自然卷发以及满脸鬍渣，穿着一礼拜以上没洗过的连身工作服，不修边幅的外型却很受幼型座骑的爱戴。他拿一篮苹果，刚踏进驯兽场，立刻被座骑们包围。习以为常地从白袍口袋里拿出零嘴，往目的地相反的地方拋掷，待那些幼型座骑争着吃零嘴时，他立刻拔腿跑进一旁的驯兽场管理员小木屋。
    小木屋光从外型看，只有五坪大左右，走进门却呈现出五百多坪的虚拟空间，这皆是出自于这名叫「卢卡」的男人所写的程式。驯兽场之所以能在有限人力下正常运作，全靠他撰写的「驯兽场之脑」的系统，同时他也替学院写下「病房之脑」。
    他赋予空间大脑，取代人力，系统化地给食、野放与回归，以及每天早晚测量的心跳、血压、体温，与定期的健康检查。并且能从细微的心跳和血压变化，推测出座骑间的对立状态，适当调配饲养空间，让寄放在驯兽场的座骑们拥有规律生活与健壮的体魄，为主人发挥超过百分百的能力。
    学生时代，他在噬组与梦组的表现并不出色，却有个「程式专家」的称号。特别的是，程式设计属于武装炼金科，他却又副修召唤科，是世界少见的双科专家，他本人倒是一点也不在乎专家这名号。
    进到虚拟空间里的温室，温暖灯照下有数十颗不同品种的蛋，除了三颗是自然產出，其馀全是挑过基因的试管培育。
    这是他二十年来的例行公事，照顾这些供给学生自由认养的座骑。有些毕业后会顺道把座骑买走，没能力饲养的，就会将座骑留在这里。受训合格的座骑能提供给魔法局使用，但是没有通过考试且成年的座骑，便会遭到一生监禁的下场，甚至直接结束生命。
    卢卡拚命打着键盘，密密麻麻的英文与数字组合佈满整个电脑萤幕。解了好几道锁之后，虚拟空间忽地往后无限延伸，远方的模拟草原上有他偷渡来，险些被处死或监禁的大型座骑，都已不再是幼型、能供人认养的年纪，有几隻甚至已超过十岁的高龄。
    周身燃着火焰，长着一双蝙蝠翅膀的黑豹猛地从空中急速坠落，卢卡从竹篮里拿出颗沾上绿色魔法酱的苹果，扔向那表情兇恶的座骑。只见黑豹一口咬住苹果，乖乖地跑到一旁食用这颗有肉味的水果。
    为了让这些兇恶的座骑不咬人，卢卡尽量用素食配上魔法酱代替肉食座骑所需的蛋白质，避免让牠们咀嚼肉物，减低未来看到人类时的攻击性。他长期努力训练牠们不在人类世界製造麻烦，期望能藉此逃离处决或监禁的命运，然而革命几年，最后还是只能偷偷饲养在自己的虚拟空间中。
    待他餵食将近一小时，将草原空间暂时关闭后，卢卡左前方的萤幕突然亮出讯号，出现女学生的脸，那是三年级的学生副会长，鲜少使用东方姓氏的李晓铃，「老师，早安，我有一些古文记载的神兽资讯，老师如果有空，中午要不要跟我吃个饭？」
    李晓铃虽在另一头观察到卢卡正在忙碌，却还是想跟他多聊一些。
    卢卡点选浮在半空的半透明萤幕，输入冗长、复杂的新密码，锁住不能被人发现的草原空间。操作的过程，他没抬头回望影像中的女学生，心想不知这次的资讯是否和之前一样没用，却也不忍心拒绝自己研究室里的学生，「嗯，找其他人一起来吃。」
    「我会拉方塔苏斯和摩尔甫斯一起来吃的。那老师，中午在研究室见喔！」
    「嗯。」卢卡低头写着未来两百小时要求系统做的任务，无心再理会影片中和使命无关的对话内容。
    李晓铃已经习惯老师的态度，便早早关掉影像，不再打扰她从入学就暗恋的老师。
    切断通讯后，她心花怒放地三步併作两步跳着走。就算年龄差距大，又是师生关係，她还是对卢卡老师一见钟情至今，她啊，最喜欢聪明的男人了！
    在她欢乐跳跃的途中，脑后突然一个拉力，扯住她的长马尾，喜悦瞬间转为痛与不耐烦，「就是有摩尔甫斯你这样的笨蛋，我才讨厌笨男人！」
    听到李晓铃没回头就能喊出他的名字，摩尔甫斯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我也可以跟卢卡老师一起吃饭吗？」
    「你不行，你要装作寒假作业没写，没空来！」
    「啥？有寒假作业喔？」被她一提醒，摩尔甫斯才想起放假前好像真有出寒假作业。
    「那我呢？」和摩尔甫斯一样隐藏气息的方塔苏斯从柱子后方踏前一步。
    即使是他，李晓玲也拚命地摇头，「你要装作肚子痛，不准来。」接着特别指向戴红框眼镜，黑发及臀的美女，「还有你，你最最最不准来！你一来，我就成壁花了。」对方是学生会的秘书，同时是三年级公认最美的校花，「这么一来，就是属于我和老师的两人约会了。我想问很多事情，你们全都不准来！」
    这四人是学校里权力最高的学生，也都已是魔法局的职员。之中又以最强的搭档方塔苏斯和摩尔甫斯最为知名。不过这两人鲜少会一起出现在噬梦学院，原因是后者太常蹺课。
    走在四人偏后方的摩尔甫斯忽然停下脚步，往中庭望去，嗅到梦组实验室正在解剖恶梦的气味。从他四周逐渐散出红色杀气，所及之处，花草瞬间枯萎。
    「摩尔甫斯，走了。」方塔苏斯回身唤他，似乎是感受到他散发的杀气，提醒他别再闹事。
    「知道了。」他跳奔向方塔苏斯，甚至直接跃上对方的背，「在学生会室买个冰淇淋机器好不好？这样我会更常去开会喔。」
    「要省钱！」
    「米欧，这边这边！」璐平微瞇着红眼，充满朝气的双手凭空挥舞，这么引人注意的呼唤，让端着餐盘的米欧想装作不认识也难，「别假装无视我，我占了四人的位置，汉瑟尔和抚子都在呀！」
    米欧、璐平、抚子与汉瑟尔久违地一同来到学生餐厅用餐，唯一和入学测验不同的，就是少了凯因。
    璐平将米欧送给他的大份量餐点平均分给汉瑟尔与米欧，很习惯地没将牛肉分给抚子。
    米欧瞧一眼抚子的餐盘，全都是青菜，「吃素？」
    「嗯，继承巫女职位后就要尽量吃素。」
    米欧再看向璐平，「真罕见，你居然知道抚子吃素而没分给她？」
    汉瑟尔拿起铁汤匙，愉悦地咬着玉米粒，四人只有他发出用餐的声音。
    不约而同都选择沉默的璐平和抚子，让米欧格外在意。他们该不会以前就认识了吧？感觉有很多事一起瞒着他。
    「我们不是在天空斗技场一起吃过早餐吗？当时我有观察到抚子吃素。不要用那种好像有奸情的眼神盯着我瞧好吗？」璐平尷尬地把花椰菜全夹给汉瑟尔。
    从进到餐厅开始，就没人选择他们附近的座位，在餐厅用餐的学生，包括学长姐。如果说有新生能让学长姐不敢恭维，那大概就属在测验时召唤高等恶梦，又有希普诺斯养父撑腰的米欧吧。
    不过事实上，学长姐们畏惧的人却是汉瑟尔，他们知道，飘在汉瑟尔头顶的羽毛笔，是能将撰写内容投射到现实的魔法羽毛笔，其能力最强可以赔上自己的性命换取对方的死亡，最弱也可以小整对方，这能力实在太外掛，谁也不敢招惹。
    好在汉瑟尔并不打算入学，学长姐不约而同庆幸只要忍耐这一餐就好了。
    四人安静地享用早餐，璐平拿起盛装普通冰水的透明杯，趁大家正享用眼前美食，喝着水，偷偷瞄向对座的米欧。
    在晨光下微微发亮的黑发，俯视餐点而垂下的浓密睫毛，以及将未知的食物送入口中，因为过酸或过辣而揪住的眉头，然后再察觉到有人盯着他看，抬眸瞪向对方的模样，「干嘛一直盯着我看？别浪费食物。」
    璐平抿嘴一笑，现在这些都属于他，「好希望明天、后天、往后的日子，都能像现在一样。」平静、幸福得令人害怕会失去。
    抚子侧目望着璐平颤动的双眸。她这四个月到紫生的宫殿修行巫女课程，能更精准地预测未来将发生的事情，她知道璐平为何会这么说。
    米欧没多想，「看来你很中意我给你的餐券。」
    「当然啊，份量很多，还可以打包呢。」璐平将可口的餐点送入口中。
    能够早餐、午餐、晚餐都看得到米欧，即使是再普通不过的对话，他也觉得好幸福。璐平边吃，边从餐厅的整片落地窗往外望去。
    米欧眼看餐点就要吃完，距汉瑟尔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忍不住问：「汉瑟尔，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学院有和我养父母联络，听说他们找我找很久。我因为受伤，失去部份记忆的关係，不记得当初为何想离家，现在，我只想回到他们身边。」
    「以后如果遇到什么问题，一定要跟我联络喔。」米欧抱着罪恶感说。

 【参】《噬梦师》终结的叙情诗 第3梦 记忆图

    出生于方块国雪族的帕尔修斯，拥有西方特有的深邃轮廓，而他腰上这把相当宝贝的日本刀却与他的形象有些出入。
    材质并非像蒂娜的长剑使用黑桃国开採出来的特殊金属，也并非如米欧被希普诺斯改造过后，后天能力非凡的西洋剑。他的这把刀，单单只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毫无任何特殊功能，却是唯一与母亲有联系的东西。
    「哼，放假期间我可是升上了等级九，你这个『八』，服从我了吧？」蒂娜极度不屑地盯着帕尔修斯的日本刀瞧。
    帕尔修斯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蒂娜注视的是刀柄上的字，那是他母亲亲手刻的「帕尔修斯」的日文字。
    他和蒂娜一样，看不惯彼此，却也是最瞭解彼此处境的人。
    蒂娜知道他并非纯正的雪族，母亲出生于相当奇特的东方家族。不知母亲家族是思想未开化还是对自己的血统太过自信，对子孙下了诅咒，凡是替他族生下婴孩者皆会丧命，不准子女与他族通婚。他母亲因自由恋爱而逃出家族，为了心爱的男人生下孩子，却还未见着他一面就因诅咒而死。
    也因此，他在父亲的心里，既是骨肉，也是杀死他心爱女人的兇手。
    「如果你想跟我交往，我就听你的，我这人一向对女友们很体贴。」帕尔修斯侧着头，尽量不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弯身挡住蒂娜头顶的光线。
    透着晨光的银色发丝与迷人的微笑，这爽朗模样的确很帅，但蒂娜依旧秉持讨厌帕尔修斯的天性，「猪头！你在打什么歪主意？」她抬腿踢了帕尔修斯一脚。
    帕尔修斯并未回避，任由她重重一踢，摔倒在地，笑了几声，「果然如此，你总说奥托是你的专属玩具，但看来，那并不包含性方面，对吧？我还以为他是你的情趣玩……」话还没说完，便被蒂娜掐住双颊，嘴型被挤压得无法顺利说话。
    「你一直念念不忘那种要被淘汰的遗物，就会一直输给我。」蒂娜气得推了一把，背对他说道：「你要知道，我超讨厌蓝卡迪家族的每位成员，包括你。如果你不认真赢过我，未来就等着被我杀死吧！」说完，笔直朝前方迈步离去，留下一直待在身旁，差点被称为情趣玩具的奥托。
    奥托伸手，一把将帕尔修斯拉起，「我家大小姐就是这样，你不会这么小气想吵架吧？」
    「你都已经替我假设答案了，我何必回答。」
    「说得也是。」奥托心想着「丧家犬」这个形容词，笑呵呵地走了。
    即便被揍，帕尔修斯的外型依然足以迷死一堆女学生，很快地，他的身影淹没在女学生群中。
    新生们聚集在驯兽场与图书馆相连的广场，结束餵食的一年级班导卢卡站在新生面前，那头遮住双眼的凌乱卷发以及满脸的落腮鬍引起讨论，女生们不敢相信负责一年级的导师竟这么不修边幅，男生们倒是觉得安心，先前看到噬梦学院的导师、助教都是帅哥美女，终于有个正常人出现。
    「等等要调出你们的个人资料，带你们去记忆图书馆。」卢卡抬起眼眸，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位学生，「跟我来。」
    「唉。」叹息声传入米欧的耳边。
    米欧瞪着心不在焉的璐平，「从送汉瑟尔搭飞船之后，你就一直叹气到现在，干嘛啊？」
    璐平看看米欧，又叹了口气，「没有啦，觉得肚子很撑。」
    他注视着无法体会他心情的米欧，虽然已经亲手将米欧的记忆消除，但还是很害怕米欧在记忆图书馆里找到蛛丝马跡。如果可以，希望这是他最后重新开始人生，这回，不惜一切他也要让米欧活下去！
    「反正你不会飞行魔法，变胖也无所谓。」
    「你怎能这么容易戳中我的要害？」璐平作势备感心痛地摸着胸口。
    新生们是从图书馆的后门进入，而不是前门，不需接受看守者的视线这点让米欧松了口气。想当初经过时，独角兽群彷彿对他充满敌意，这不禁让他怀疑，在失去那段记忆里的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门框闪出整片杂讯，将学生们带入卢卡製作的虚拟通道。
    记忆图书馆并不存在于地图上，除了创始者图书馆馆长本人能自由进出外，其他人都必须透过卢卡製作的虚拟捷径。
    米欧走在璐平后方，捷径有如隧道，又像条能两三人并行的透明管子，管子外头有无数颗流星往同个方向流逝，犹如置身于类似银河系的未知世界。
    卢卡瞄了眼身后被景象吸引的学生，补充说明：「外头那些银色轨跡是时间的流逝，就像现实世界的地吸引力一样，地心引力会往下坠，这些时间会往同个方向消逝，若是直线流动，便是正常的时间引力。」
    米欧观望着，忽然发现远方有一块绕成正三角形的光线。
    卢卡也注意到这个不寻常的轨跡，「如果是平面封闭式的轨跡，像那边的，会形成时空跳跃。而另一种时间乱流，是多条时间线围成的立体型状，将成为时空牢笼，一旦进入，就会在时空中找不到出口，属于极度危险的区域。不过除非有我带领，你们不会进到这个虚拟捷径，危险也就不存在了。」
    走了约莫十分鐘，队伍最前头，入学名次第二的蒂娜，与第三的奥托，率先进到记忆图书馆，米欧也随后从通道出口进入。
    眼前是一面没有边界的信箱墙，每一格信箱只比拳头再大一些，宽广高大的墙面除了信箱外没有任何的装饰。
    「如你们所看到的，这就是属于每一个人的记忆信箱。去寻找自己的信箱吧，属于你的，一定会诱惑你去打开它，等到你们读取那些记忆，我就能将这些意象归档，替你们分配适合的课程。」
    米欧伸长脖子看那高到像是无止境的信箱墙。这里有上亿个信箱吧？就算用探索，外表和大小都相同的信箱，要怎么确认是自己的呢？一个个试着打开，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找到。
    恩帝米欧，恩帝米欧，快来我的身边吧，你想找的记忆，这里都有喔，来我这边！
    迷幻的声音从米欧左手边传来，话音刚落，便响起风铃的声音，接着迷幻的嗓音又重复出现一次，米欧不由自主地寻着声音前进。
    风铃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米欧踩上阶梯。
    忽地，一隻温暖有力的手捉住了他，他俯视对方担忧的表情，「怎么了？」
    虽然璐平打断那道呼唤，但米欧已经知道他的信箱在哪里了。
    「不，我看你刚刚出神，怕发生什么意外。」
    米欧思索，尔后又俯视璐平，「你有间工夫关心我，表示你已经找到自己的信箱了？」
    璐平没回答，将视线撇向别处。
    米欧心想，看来是找到了，「那就赶快打开啊，早早结束这堂课，还能去图书馆间晃。」说完抽回手，转身继续往前进，耳边还留有璐平轻声说着「待会见了」的道别。
    导师说得没错，在这么多格信箱里，一定找得到属于自己的那一格。为了加快速度抵达，他施展跳跃魔法，直接跳上那格飘出香气的信箱，香气彷彿有光芒般闪耀着，让主人能一眼就找到。
    他一直想赶快找到自己丢失的记忆，也许这个信箱能告诉他什么。
    刚伸手碰触发光的信箱，原本有型态的信箱门逐渐透明。明明前一刻还醒着，下一秒，他的意识却处于半梦半醒间，耳边还有新生们的谈话声，他的身体却像被往后急速抽离，快速到让他感受不到任何的重力。
    而这一切的恐惧与痛，却在一个呼吸循环后消逝，待米欧站定位，发现自己的视野只能看见对方的腰部以下。
    眼前是位身着白袍的神父，米欧慢慢抬头，望着那双金色的双眸，以及和希普诺斯近乎一模一样的外型。对方有温柔且温暖的目光，背光之下，宛若神般，弯身抚摸着年幼的米欧，将他搂在怀中疼爱着。
    「恩帝米欧，你来了吗？」神父在米欧的耳边轻声吐息，嗓音柔得像能渗入骨髓，催眠对方听从他似的。这一切却没有使用任何法力或魔法，全是这男人天生拥有的魅力，让人无法从他美丽的脸庞挪开视线。
    「……塔纳托斯。」米欧下意识喊出这男人的名字。
    神父非常开心，温暖的双手捧着米欧的双颊，「米欧，你就像我的亲人，我一直都很爱你，你会听我的话，对吧？」
    米欧知道，自己意识回到年幼时期，但对于这么小的孩子，眼前名为「塔纳托斯」的男人居然毫不避讳地正面吻向他。
    他感到害怕，这个吻看起来不像西方人习惯的打招呼方式，而是把他当作爱人般吻着。他用力推开塔纳托斯，看向那张与希普诺斯一样的脸，难道说这个人是希普诺斯的亲人吗？
    「我好伤心喔，米欧你从来没推开我，以前都不会，这次怎么这么不听话？」塔纳托斯沮丧地垂着眼眸，但他没有放开，反而捉住米欧的双手，透过米欧的眼眸看着自己的倒影，「你是透过记忆信箱回来的米欧，对吧？你是什么也不记得的米欧吧？」
    「你怎么知道我不记得一切？」
    塔纳托斯那温柔的目光深处，竟带着一丝杀气，米欧被震得僵住。
    见米欧如此，塔纳托斯轻笑一声，缓和气氛，「米欧，你相信有平行的世界吗？」
    米欧愣了一会儿，没有回应。
    塔纳托斯继续说着：「人生中有许多选择，一旦做出决定，人生就多出一条平行线，如同树干会分支出许多树枝。」
    「所以人生有无限的可能性吗？」
    「不，一个人生只有一个结局，想要改变结局，唯有透过时空跳跃，或是跳到另一个平行世界。我有认识的人就是从别的地方跳来喔，他一直都很崇拜我，我打算让他和你继承我的遗愿，让人类消逝，拯救这个世界。」
    「你说要杀光人类拯救世界？那是毁灭世界吧？」
    塔纳托斯金色的双眸闪烁出几丝光芒，不知是难过或气愤而凝聚的泪珠，「你被双亲拋弃，而我也是被最亲爱的家人遗弃，一直以来都只有你最瞭解我呀。我要的，是一个没有战争又和平的世界，而那样的世界，便是没有人类的世界。」
    塔纳托斯解开身上的白袍，袒露出左边的胸膛，皮肉中有一颗用金属製成的心脏，「米欧，我知道你的过去、你的未来，你和我这么相似，一定能瞭解我的苦衷。」他牵引着米欧的手摸向左胸，金属心脏持续跳动着。
    忽地，塔纳托斯的心脏处跑出长条状的黑雾，竟从米欧的手臂渗入进体内，他害怕地抽回手，条状的东西却已从体内攀向侧颈，颈部立刻发红、发烫。米欧痛苦地注视塔纳托斯泪眼婆娑的模样，他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我……能明白你认为人类是毁灭世界主因的想法，但是在这世上，有我想保护的人，一旦有了不想让他死的念头，我就无法为你达成愿望。」米欧说出这句话时，心变得好痛，彷彿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离般，他感受到自己曾经很爱、很信任眼前的这个男人。
    塔纳托斯将米欧拉入怀中，「是吗？你已经有心上人了吗？不过你不会拒绝我的提议，因为你即将不再有最爱的人，你所爱之人，都将一一死去。」他的手摸向米欧侧颈，方才聚集在颈处的东西变得更加灼热发烫，绕了颈部一圈，彷彿有型的绳索，紧紧勒住。
    「我捡到好多花瓣，这些要丢掉吗？」此时，米欧身后传来另个稚气的声音。
    他想求救，却在看见对方的剎那，暂忘塔纳托斯给予的疼痛。他瞪大双眼，感觉塔纳托斯松开双手，戴回招牌的温柔笑容。
    「哎呀，璐平，你捡了好多漂亮的花呢，叫其他人一起来玩压花吧。」塔纳托斯笑脸迎接璐平以及其他从花园玩回来的孩子们。
    米欧注视几乎被塔纳托斯遮住的那道身影。
    那是璐平，年幼的璐平，他们很早就认识了。
    失忆是多么无助，璐平为何要装作不认识他？
    璐平从塔纳托斯的身后探出头，鲜红的瞳孔瞪视着他，表露的情绪并不像现在他认识的璐平那样开朗、少根筋，而是很明显地敌视他。
    米欧站在十字架的阴影下，目送塔纳托斯带领璐平以及其他孩童走回花园。外头开满的花朵衬着大片草原，在蔚蓝的青空下宛若与世隔绝的温暖世界，他却一步也不想跟去。
    那头竖着马尾的过腰金发，神父装扮的白袍，稀有的金眼眸，以及温柔中带着毒刺的气息，塔纳托斯彷彿是神刻意塑造出的与希普诺斯完全对比的存在。
    就在他观察塔纳托斯的同时，对方突地回头，与那双神圣的金眸对视瞬间，米欧强压胸口，身体被震得倒地，痛苦地趴在地上。
    滴答、滴答、滴答……
    雨滴渗入冒出绿芽的泥土，他耳边响起女孩的哭声。
    他摸着胸口扭头，眼前的景象已不在教堂内，他与哭泣的女孩坐在屋簷下。
    「我难过的不只是要成为巫女，我看见了未来，就因为如此，我才会……才会捨不得……」女孩泣不成声地挤出话语，抬起一直埋在掌心的脸庞，聪慧明亮的凤眼流下斗大的泪珠，米欧下意识替她抹去泪水。
    眼前的女孩竟然是抚子，连她也知道他的过去，为何都要假装不认识呢？
    「对不起，我真的好想帮你，可是……我现在还不能改变命运。」年幼的抚子用尽全身力量忍住悲伤，蜷曲着颤抖不止的身体。
    眼前的景象，让米欧回想起希普诺斯说的话，「人生从现在重新开始，不是很好吗？」
    抚子和璐平，肯定有自己的苦衷吧？或许真的是为了他好，所以假装不认识他。
    可是……可是……
    米欧伸手捉住抚子的双肩，力道让她瞪大双眼，泪珠停在眼眶里持续打转，「以后如果我不记得你，也拜託你主动跟我说话好吗？找我、告诉我有关你的一切。」被抚子的低迷情绪影响，他垂下头，再也无法压抑地双眼泛红，「拜託你，我不想丢失与你们的过去。」
    在离米欧与抚子不远处的转角，年幼的璐平捧着塔纳托斯交付给他的毛毯，那具有安眠效果的毯子，能让米欧安稳做美梦。他撞见米欧红着眼眶，自己也莫名难过起来。
    璐平不仅是捨不得米欧哭泣，他更难过的是，善良的米欧总是对刚来教堂、沉默寡言的他特别关照，自己却一直敌视米欧，他打从心底讨厌这样的自己。
    他害怕变回一个人，害怕又要沦落被人领养、虐待的生活，他想霸佔神父身边的位置，想要独享神父对他的亲情。
    但是，一见到米欧对待其他人也如对待他一样温和，就让他更加吃味。
    这样的自己好丑陋。
    同样在记忆信箱墙中找到信箱的璐平，也正巧回顾到此时的记忆。
    记得当时他真的好羡慕抚子，能被米欧当作妹妹般亲近，这样的心态，让他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讨厌霸佔神父的米欧，还是讨厌米欧被人霸佔。
    他用了一生的时光，才体会到自己深爱着米欧，又用无数个平行世界的人生，来拯救米欧的命运。
    已经记不得自己究竟活了多少岁月，但他明白，无论要歷经多少次残忍的过程，即使那份爱快被无数次轮回折磨到扭曲，他也要让米欧活下来。
    只要活着，就能看到美好的事物，只要米欧能存活下来，所有人他都能拋弃……就连当初最爱的神父也是。
    透过记忆信箱，璐平回到米欧与抚子第一次相遇的时空，接着回到更早以前的事情。
    他彷彿是第三者，看着自己出生时就有一对翅膀，那奇异的模样，导致生下他的母亲被父亲的家族处死，而他也落得跟母亲同样的命运，被处以火刑。
    看见母亲在火刑前还担忧着他，他不忍心地低下头，不想再望着那张悲伤的表情。
    看了无数次的过去，已没有像初次那样伤心。对于母亲，他从以为被她拋下而產生怨恨，转变为因自己的错害死母亲而感到愧疚。
    他最怨恨的那对翅膀，却在他还是婴儿的状态下，本能性振翅飞翔，带他逃离火刑的命运。
    接着，他回到更早以前，在他尚未出生前的时空。本来这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记忆信箱中，但他却又明白，为何会看到塔纳托斯的人生。
    他最爱的塔纳托斯神父，在把他带回教堂扶养，替他隐藏翅膀的那时起，就一点一滴地侵入他的身体。如今，他的身体也住着塔纳托斯的灵魂，偶尔会显露出塔纳托斯的个性。
    璐平边想着这些，边凝视眼前的实验室，那是塔纳托斯与他的双胞胎哥哥希普诺斯在见不着天日的地下室，被迫进行残酷实验的景象。
    依旧是第三者的视野，璐平看着塔纳托斯和希普诺斯约定好，要希普诺斯假装杀死他，好让在假死状态的他逃离实验室。两人相约在黑桃国通往红心国的港口见面，但是希普诺斯却没有赴约，独自逃到梅花国。
    于是独留在港口等候哥哥到来的塔纳托斯的怨恨，造就他想毁灭世界的性格。
    璐平站在黑桃国的港口，看着塔纳托斯正害怕地躲在港口阴影处，等待亲爱的哥哥与他相聚，不由得伸出左手，比平常还要巨大的长弓随着意念出现在他面前，在这里就不需要隐藏自己的等级了。他拉开弓，巨大的长矛射向那群想暗杀塔纳托斯的组织成员。
    塔纳托斯听到身后些微的噪音，立刻回眸，在他眼前的男人们已不支倒地，但他看不见璐平。瞭解到自己继续待在原地会有生命危险，他仓皇地逃开，难过地红通双眼。他想和哥哥会合，但如果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哥哥。
    那可怜模样，让璐平无法打从心底讨厌塔纳托斯。
    就算塔纳托斯想杀光人类，他也杀不了塔纳托斯。
    若说米欧与希普诺斯相像，那他就和塔纳托斯一样，爱着对方的心，早已扭曲得丑陋不堪。

 【参】《噬梦师》终结的叙情诗 第4梦 平行世

    位于黑桃国中央，堪称宝石王国的迷迭香之都遭受严重的连环爆炸攻击，据说是鬼牌国的突袭，目的为被政府保护的神秘矿石「蓝矿」，那是被族人称作「神的时间」，能拥有与神一样操作时间魔法的神奇宝石。
    希普诺斯捡起沾染鲜血的凿具，上头闪烁萤光色的液体，不像是人类的血。他在受到黑桃国魔法局委託时有料想到，侵略红心国后，消声匿跡的鬼牌国绝对会再回来。
    「将军，已经採集完毕，七个工作天就能化验完成。」伊凡将用特殊仪器扫描完的档案上传至方块国的魔法局分析组。
    以希普诺斯为组长，包含伊凡在内，被委任来到黑桃国调查的方块国噬梦师一共有二十人，全都是方块国的噬梦师精英。原本各国魔法局不会互相干涉刑事案件，可自从红心国被鬼牌国侵略后，便打破了这则规定。
    希普诺斯摸着透出湿气的洞窟墙壁，墙上被覆盖一层泥土，他用指腹抹了一道，灰黑色下，竟有勾勒线条的痕跡。
    他抽出随身携带的黑手帕，擦拭掉指头上的泥泞，「我进去里面再探查究竟，你们调查完就先到外面等我，若有任何骚动，马上与我连线。」
    「是……」伊凡有些欲言又止。他其实跟其他人一样，对未知的鬼牌国有某种程度的惧怕，因为接触过鬼牌国的职员，几乎没人能活命，但他也因此担心想更深入隧道的希普诺斯。
    搞不好里头还藏有鬼牌国的馀党！
    但伊凡仍旧只是目送希普诺斯离开。
    希普诺斯虽然在方块国是鼎鼎大名的黑桃j将军，又是女王的亲卫队队长，是家喻户晓知名的强者，但毕竟国籍是黑桃国，在极度排外的方块国魔法局里有眾多反对的声音。加上克里斯教授的事件，被希普诺斯亲令为组长的人又是来自黑桃国的噬梦师，反他的人便利用国籍问题，想革除希普诺斯的将军一职。
    但那些无聊人士八成只是忌妒他的能力，想利用舆论，把这击不垮的将军拉下，进而窜职上位罢了。果然不遭人妒是庸才，这句话很有道理呢。
    伊凡想着这些，与同行者离开没几步，又转回希普诺斯的方向，「希普诺斯将军，请您等我，一起过去比较安全。」
    希普诺斯转身瞧着伊凡的身影，果然只有伊凡站在他这一边。
    「将军，您会想再深入探查，是有什么发现吗？」
    希普诺斯望着墙上那些在古画上遗留的血跡，像是刻意涂上去的，诉说这壁画上的祕密。
    记载着神来到地球，教导人类农耕、建筑、数学与天文，将神奇的蓝矿埋藏，与绘製此地的壁画。
    但看在希普诺斯眼里，这显然是后世为了掩人耳目而刻上的。据他所知，在他还待在黑桃国实验室时，蓝矿早已被人取走，洞窟外的保护园区，只是为了让掠夺者浪费时间所製造出的受国家保护的观光景点。
    因此，他也认为这次蓝矿区遭受攻击，鬼牌国想要的东西并非蓝矿，而是更有价值的东西，那个东西，并不是固态。
    希普诺斯想着，一面往里头前进。隧道充满被鬼牌国干扰的磁场，任何探索仪器跟电子地图都无法显示正确位置，他凭藉空气的流动，朝有气流的地方前进。
    就在下一瞬，他抬起手，冷静地抓住远方飞来的锐利石块。伊凡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他便侧身扯动黑披风，从掌心握住的地方迅速往外硬化，披风立即变成坚固的长方形盾牌，阻挡藉由加速与加重魔法扔来的石块。
    当他抽回手，拿取腰带上的武器金属块时，披风又瞬间软化回原来的样貌。
    以他的等级来说，武器生成的速度比一般人都来得快，对方却在镰刀只生长到刀柄处时发动攻击。
    对方生成魔法的速度极快，应该是敏捷度相当高的对手。
    希普诺斯甩动刀柄，扫掉眼前的碎石，「出来吧，你打算扔石头到天亮吗？我连防御都不必使用就能阻挡你的攻击，大概是连武器和纸牌都没了的倖存者吧？」
    前方传来稚气的女孩音，「黑发的人类，你就是姥姥预言的灾星对吧？守在此处多年，终于逮到你了！」那道身影在烟雾中逐渐现形，短裙底下穿着及膝紧身裤的小女孩站在石堆上，随意用橡皮筋绑起的双马尾发长及肩，身高目测大约不到一米四。
    不知道对方是躲过鬼牌国攻击的倖存者，还是在鬼牌国离去后偷偷潜入这里等待，希普诺斯想着，以方才的攻击方式，大概是属于后者吧。
    「希普诺斯将军，我去以妨碍公务的罪名逮捕她。」
    希普诺斯抬手阻止伊凡的行动，哼笑一声，瞪向站在石堆中努力保持平衡的小鬼，「哼，只要是黑发就是灾星？那范围也太广了吧。」
    「才不是只有黑发呢！姥姥说，是黑发，而且脖子上有凤凰印记的人。」
    希普诺斯听完终于惊讶了，这模样让小女孩特别得意，「怎么？现在害怕想逃跑也来不及啦，就让我来……」
    话音未落，里头传来一声巨响，彷彿有陨石砸落，强烈白光划过眾人的前一刻，希普诺斯迅速製造出强大的金属级结界。被挡在结界外头的白光有如液体般快速攀爬至天花板，被照到的地方开始腐朽，很快地，壁画全被这阵白光吞噬销毁，墙壁被溶解，因而让洞口变得越来越大。
    小女孩害怕地抱头蹲下，伊凡赶紧将她扛在肩上，与希普诺斯一同戒备着前方的骚动。
    希普诺斯缓步往前进，「你先带这麻烦的傢伙出去。」
    「将军，可是你一个人。」伊凡拚命压制在他背上敲打的小女孩，仍想跟随希普诺斯深入洞穴。
    可才跟没几步，希普诺斯便恶狠狠地回头瞪他，「我叫你现在，立刻出去！这是命令，我一个人就行了。」
    希普诺斯最让人害怕的眼神，不是黑眼，而是金眼，每当被那颗眼珠瞪视，伊凡便下意识想躲开视线，选择服从，「我先带她出去，并把情况告知同批的组员。」
    希普诺斯依然缓步往前迈进，淡淡地回了一句，「不了，跟他们说没用，不是只有你相信我吗？那就在外头等我。」说完，吸足气，快步往前，拉开与伊凡的距离。
    他会选择单独前往是有原因的，在他观察壁画的时候，发现一块被人用石子涂掉的图像，约略看到几行文字，上头写着，公元二○一七年、公元二二○○年、公元二四○○年。那用古文「中文」写的字体相似，但以常人来看，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活超过四百年，不是吗？除非有不死之身，或是穿越时空才能吧？
    当然前提是，这并非观光客的随手涂鸦。
    他心中还有另个谜团尚未解开。上次在杀死医院保全的嫌疑犯影像中看见塔纳托斯，难道塔纳托斯还活着吗？
    这几个月，他一直抱持着想见最亲爱的弟弟的信念，一步步走到现在，哪怕是销毁证据，甚至把伊凡的记忆消除都无所谓，只要可以保护这世上能完全瞭解他的塔纳托斯，牺牲任何人，他都不会惋惜。
    ……除了恩帝米欧以外。
    洞窟的口径越来越大，他从黑暗的通道走入辽阔的广场，那曾经是黑桃国地下城的据点，当年发生板块大挪移时，世人将博物馆里仅存的珍宝保存在这里。
    会把这里塑造成蓝矿保护区的理由之一，便是保护这些从博物馆转移过来的宝藏。这里曾是只敢生活在地下城的居民认为最安全的栖息地，因为这里有大批希腊神话肖像保护着他们，在束手无策、徬徨无助之际，唯有宗教能让他们的心灵得以平静，他们也相信神能让死者安稳地永眠。
    希普诺斯将画作照亮，上头绘製希腊神话中的黑夜女神倪克斯，以及她种满罌粟花的宫殿。顺着倪克斯瞪向对面画作的眼神，希普诺斯漫步走去，上头出现她的双胞胎孩子，冷血的桑纳托斯，双手散出漆黑的夜晚，给予人死亡的永恆黑夜，眼睛充满杀气地瞪着温柔的许普诺斯。许普诺斯双手中出现的，则是闪烁的星光，给予人短暂黑暗的睡眠。
    沿着许普诺斯朝上头天真看望的视线，希普诺斯将墙壁打亮，繽纷的星空混杂些许灰黑。上头有伊刻罗斯化身的野兽、芳塔索斯化为无生命的物态、摩耳甫斯生成的各种人类。他们穿梭在人类的梦境中，透过梦境，告诉人类重要的资讯。
    上头还刻着几行字。
    要知道一切的真相，就从梦境中找寻吧！
    在梦境的最深处，记得他，找到他，然后去阻止他！
    「……阻止？」
    天花板上头的生物全朝某个方向看去，希普诺斯走在黑白相间的磁砖路，顺着一道道眼神的指示，踏到能接受所有来自梦境生物视线的那块磁砖上。用军靴踩几脚，他蹲下身，再次敲击那块磁砖，最后抽出自备的小刀，将那块空心磁砖割下来，挪开后，发现磁砖下头的锁已被插入钥匙。
    希普诺斯将之转开，传来齿轮间摩擦的回音，广场中央的舞台倏地下陷，出现通往更下层的石阶。
    明知道这也许是陷阱，他仍一步步走下去，急速往更底层移动。越到下层，灯光越亮，等到空间完全被照亮，前后左右皆有无数个与他平行的楼梯，而彷彿永无止尽的阶梯下方，是云海与透出阳光的蓝天。
    当他下达某一阶层，那里彷彿有个无形的传送门，直接被瞬移到隔壁的楼梯，而他也发现了其他阶梯都有自己的身影，那看似相同都在下楼的行为，却有小部分动作的不同。
    思绪很清晰，这里应该不是梦境，那这到底是……
    「我亲爱的希普诺斯，你相信在梦境最深处，能连结到其他的平行世界吗？」
    希普诺斯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先是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思索一会儿，然后快步往下走。明明就快抵达尽头，却又瞬移到别的阶梯，接着又得再次重走那段路程，不断地、不断地重复，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那你相不相信，除了穿越时空，也可能被时空的回圈困住呢？困在某一段时间，永远出不去。」
    希普诺斯咬牙继续迈步，他想见这声音的主人。
    他总是幻想，如果有一天能听见对方的音讯，便愿意放弃一切权力，一同过上隐居的生活。他原本就想这样做了，假装杀死对方，再与对方约在某处，从不见天日的实验室逃出，过着平淡的幸福生活。
    什么国籍、等级，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只想要跟唯一的亲人一起生活下去。
    塔纳托斯！塔纳托斯！他心中不断呼喊着这个名字，然而下一刻又移动到某个平行的阶梯，重回五分鐘前的路程。
    希普诺斯垂下头，注视着倒过来的世界。云层逐渐散开，蓝天映着的画面，竟是他刺杀塔纳托斯的残忍回忆。
    「别人说，平行世界里总会有奇蹟出现，但在你的人生当中，杀死我却是必经之路。」
    每条阶梯通往的景象，都和希普诺斯眼前的这个相同，无一例外。
    「我知道喔，在这些平行世界里有将近一半以上，你只是假装杀死我，而我没死。」塔纳托斯并未现身，但声音越来越近，「而我能躲过攻击，在与你相约的港口等候，机率又低于百分之十。」
    别说了，塔纳托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然而，你赴约的机率，却是零。在这成千上万个平行世界里，你始终拋下我，独自前往梅花国。」
    塔纳托斯的身影逐渐成形，他就飘浮在希普诺斯眼前，埋头啜泣着，「失去我，为何你还能喜欢上别人、有想保护的人呢？难道我就不重要吗？希普诺斯，这世界上我可是最爱你、最爱你啊。」
    希普诺斯往前扑去想抓住塔纳托斯的身影，双手却因为塔纳托斯的消失而挥空。他突然开始往下坠落，明明只有五分鐘路程的距离，脚下却像永无止尽的深渊，使他持续地掉落在倒过来的世界。
    他不知为何没办法喊出「塔纳托斯」这四个字。
    当时，他在杀死塔纳托斯的武器上涂抹了能造成假死状态的毒药，这件事却被黑桃国实验室里教导他们黑闇魔法的导师发现。为了不让计划失败，他杀害在实验室里唯一对他们仁慈的导师，导师在死前对他下了魔咒，那是到死之前都解不开的咒语——双胞胎兄弟会反目成仇。
    不管前往港口多少次，都会跳回原来的地点，在有人追杀的情况下，他只能假设塔纳托斯被他杀死了，背负杀死亲人的罪孽，逃到梅花国。
    「我会出现在你面前，正是因为这一条平行世界的我活了下来，虽然没有肉体，但依然有人能继承我的灵魂、我的信念。我会再回来的，但不会回到你身边。」塔纳托斯从哭泣转为大笑，笑声在周围回响着。
    「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就别阻止我接下来的行为。」
    希普诺斯不明白塔纳托斯心里在计划些什么，他原本认识的塔纳托斯，是个相信神能带来幸福，他认为世上最善良的人。
    为什么呢？他连亲口喊出「塔纳托斯」的名字也没办法，连触碰的机会都不给他！
    这就是他杀死导师的报应，他永远都无法获得幸福。
    「希普诺斯，请看我如何让这世界变得更和平。」
    「希普诺斯、希普诺斯！」熟悉的男音在他耳边呼喊着，「真是的，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会无法醒来？」
    希普诺斯暂时没办法睁开双眼，但能确定说话的人是米欧。
    奇怪，米欧不是在噬梦学院就读中吗？为何会出现在他的身边？
    「是吗？中毒，他居然会中毒，不是说百毒不侵吗？」
    米欧正在跟某人对话，希普诺斯压抑着剧烈的头疼与晕眩，仔细聆听对方的声音。
    「正在调查毒性，希望他能撑到研发出解毒剂。」这是伊克洛斯的声音。
    这样听来，希普诺斯确信自己回到噬梦学院。可恶，才刚开始调查就落入陷阱！
    他割开那空心的磁砖后，就感受到有气体从中散开，虽不致死，但会让人產生美梦，甚至是昏睡的副作用。
    希普诺斯猜想，他大概是下阶梯之后就睡着了，但是遇见塔纳托斯的景象却很真实，那或许是种託梦，是塔纳托斯进入他的梦里。
    「那接下来，就拜託你照顾了。」
    「嗯，我知道了。」伊克洛斯丢给米欧一样东西，希普诺斯感觉到拋掷带起的风，「这活布料分析完了，下週来我的研究室找我，到时再跟你详细说明。」
    语落，舱门自动关上，室内只剩下希普诺斯与米欧。
    希普诺斯听得到米欧的叹息声，双眼和四肢却还是无法动弹。这毒气跟麻醉药一样，醒来时就像死了一样，除了听觉，身体没有一部份是他能主宰的。
    忽然，一隻温暖的手触上他的颈部，「这里有伤口啊？那四个月里我从来没看过你受伤呢，对方这么强吗？」
    希普诺斯不记得自己有被人伤过，但经由米欧的碰触，那里的确有些疼痛。
    接着，那隻手从颈部往下摸，贴住他的胸口，然后，什么也不想地就用耳朵凑近那里，似乎是想确认他有无心跳。
    唉，周围都有仪器显示身体数值不是吗？何必要紧贴在他正因呼吸而起伏的胸口呢？病人需要静养，别让他变得紧张呀，希普诺斯想道。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在噬梦学院，想要陪我才回来復职，可没想到开学后，就一直请公假出任务，到底都在忙什么啊？」
    希普诺斯无言地听着最后一句。大人的世界可是很忙的，还有许多为了达成目的的繁琐应酬啊。
    「对了，既然如此，我来练习一下今天学到的魔法好了。」米欧的声音忽然变远，似乎是站了起来。
    这臭小子居然要趁他昏迷时，把他当作练习对象。虽这么想，但也无法反抗。
    米欧口中唸唸有词，那段并非正统语言，而是古魔法的一种，源自于摇篮曲，是母亲念给孩子的咒语。
    温暖的光围绕住希普诺斯，方才从梦中坠入谷底的痛苦与无奈，瞬间被这魔法温柔地包裹，气流彷彿大地之手，温和地保护着他。
    「祝你有个好梦，希普诺斯。」

 【参】《噬梦师》终结的叙情诗 第5梦 魔法课

    自从希普诺斯在出任黑桃国时受伤，他便专心于学院教课，教的是噬组的进阶攻击课程，这绝非是米欧在他昏迷时说出希望他陪伴才做出的决定。
    绝对不是！
    希普诺斯冷眼看着在研究室门外排队的学生群，想要成为他门下学徒的学生中，并没有米欧的身影，这让他心中暗暗燃起怒火。
    很快地，他放了大绝，召唤出赫菲斯托斯火神，巨大的希腊火神出现在希普诺斯专属的研究室门口，果真吓跑大约九成的学生，他便能悠间地为剩下的一成面试。
    「哇，希普诺斯你真狠耶。」擅自担任助教的摩尔甫斯说出这句夹带称讚意味的话。虽然他并非希普诺斯名下的正式学生，但也算是希普诺斯默认的跟班。
    舀起q弹的果冻送入口中，一面滑动着眼前投影出来的画面，他正在观看噬梦学院属于男性福利的隐密论坛，那里除了有无码的影片外，还会持续更新女学生的顏值排名。
    他注视着男学生偷拍的照片中，一位排名中等，外表看来并不艳丽的女孩，胸口鍊子里竟有非常漂亮的红色灵魂。他将那部份放大，是灵体饰品吗？还是这人打算要復活灵体？那可是梅花国女王的专长呢，她是那边的人吗？
    「……抚子。」摩尔甫斯搓着下巴记住这名字的同时，一个重量从他头顶往下压，他赶紧保护手中的果冻，「谁啊？这么没礼貌！」把发热的东西放在他头上。
    「是我。」在他身后出声的人是方塔苏斯。说完话，他就将双手松开，放在摩尔甫斯头顶上的午餐差点洒满地。
    摩尔甫斯机灵地用嘴咬住果冻杯杯缘，双手扶住方才点的焗烤香肠鼻管麵，侧目正在发便当的方塔苏斯。对方虽没正眼看他，但似乎接收到他的眼光，冷冷地发言，「有时间看美女，没时间去买午餐。」说话间，将最丰盛的便当放在希普诺斯桌上。
    「我可是有研究动机才去看的耶。」
    方塔苏斯动作停顿一瞬，投射过去极度担忧的目光，「你可别犯罪。」
    「你在想什么啊？我可是因为她的项……啊，没错呀，我就是被她的外表吸引。阿苏，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真拿你没办法，让你抱抱我吧。」他嘻皮笑脸地摊开双臂，迎来的却是对方朝他脸庞用力的一推。
    「你待在这里比较不碍事，以后可千万别来学生会室。」
    「咦？不不不不不，我现在就跟你去，我在这里派不上用场，希普诺斯绝对不跟我说话的啊！要走带我走，不要走那么快啦！」摩尔甫斯抱着义大利麵餐盒，紧紧跟在方塔苏斯身后。
    希普诺斯抵着额头，用耳朵「听送」方塔苏斯与摩尔甫斯离去。他现在还在面试学生，保持安静这么困难吗？
    希普诺斯瞄向便当，里头有被切成小花瓣的萝卜片，那明明应该是橘红色，他却只看见灰色，这还真是奇怪。其他顏色都很正常，就只有红色判别不出来，他揉了揉太阳穴。
    是累了吗？
    米欧并不是不愿成为希普诺斯的学生，不过他认为私下拜託希普诺斯，是有机会走后门进入研究室的。打着如意算盘的他，先陪璐平来到对方想进去的伊克洛斯研究室，顺道询问那块布料的来源。
    那块布料是抚子在天下天上顾店时送给他的，抚子从小就认识他，或许这块布料跟他的过去有关联。
    不过得到的结果是，这是一匹歷史超过五十年以上的布料。
    虽然活布料在这时代很普及，但在过去，这是极品，是拥有家族地位的人才买得起的布料。
    他还以为颈部有凤凰，这件又是凤凰，会有什么关联呢，看来又得重新找线索了。
    米欧注视着远方正在伊克洛斯前进行面试的璐平，两人不知在讨论什么，神情颇为严肃。
    间暇无事的他撑着窗框，往外探头。东侧教室外有一座自由竞技广场，平时可找同学切磋练等，但由于是模拟战斗，受伤并不会真的流血，升等非常缓慢，适合初心者。
    想起卢卡老师在介绍时，还特别举了例子，「像米欧等级还未满五，可以找等级比较高的来模拟战斗，但前提是对方肯配合你。」
    米欧瞪着空无一人的竞技广场，没想到会被自己的班导师言语霸凌。
    竞技广场后方，位于噬梦学院东南方有片未开发的森林，那里有异于平地的能量磁场，相当适合恶梦栖息，也是恶梦研究所培育恶梦的基地，被称之为「猎梦森林」。
    除了恶梦之外，猎梦森林因特殊的磁场而蕴含珍贵矿產，校方也将资源完全开放给选修武装鍊金课程的学生自由取用。但是，要开採矿產必须冒险与恶梦决斗，而且蕴含越高级矿產的区域，越适合高等恶梦栖息。
    要快速升等，当然选择猎梦森林，但是如果身负重伤，隔天又有必修课程，就得付费进行快速疗程，宿舍一楼以及教学大楼大厅都有治癒的机器，可以投币进行治疗。
    所以结论是，要升等就去猎梦森林，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去打工，存够能治癒自己的钱，他不想使用希普诺斯给予他的钱。
    米欧拿出纸牌，登入只有学生才能进去的「留梦」论坛，寻找有无学长姐推荐的打工资讯。刚输入从班导那里得来的专属帐号与密码，一则私讯便跳了出来。还不熟悉界面的他将私讯打开，却被对方拉近私设的虚拟空间对谈，毫无防备的米欧瞬间进入梦境模式。
    就像初次与希普诺斯相遇时，希普诺斯将他拉进梦中一样，眨眼间，眼前的景象就完全不同，而且梦境又与现实的时间速率不同，就算在梦境耗上半天，现实也许才过了几秒鐘。
    米欧坐在露天餐桌前，对座的主人正替他倒上一杯红茶。身处在百花齐开的午后花园，梦境的色彩繽纷，看得出对方努力释出善意迎接他。
    不过，他还忘不了在入学测验时，对方以杀掉他作威胁，逼他屈服的言论。
    「恩帝米欧，我记得你只有喝红茶才会加半颗糖，对吧？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不会现在就想走吧？」
    他接过那杯印有花卉图案的骨瓷杯。是自己的失误，没看寄件者是谁便打开了讯息。
    在梦境中，悠哉喝着下午茶的男人，正是帕尔修斯。
    米欧紧盯着对方，一面将红茶送入口中。
    「你知道一年级新生都有规定劳动时间吧？像是帮忙图书馆排书或是出外扫除。」
    听到帕尔修斯说这番话，米欧便猜出对方找他来的目的，「你是想用钱来收买我，替你做劳务吗？」
    帕尔修斯兴奋地打了一声响指，「太棒了，我不用浪费时间解释了。」
    「多少？」
    帕尔修斯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
    米欧又再次开口：「你要出多少让我帮你做事？」他努力将笑容挤上嘴角，「怎么？你本来想看我发怒？放心吧，既然你肯给，我当然乐意收。」
    帕尔修斯翘着腿，对米欧的表现颇为讶异，但是倾向好的印象。他一直都不认同穷人还顾面子的心态，这世界只要有钱就能请得起保镖，只要有钱就能快速升等，就算毫无战斗能力，只要有钱，一切都能作假，让自己变得高尚，生活舒适。
    「每週三帮我到图书馆劳动服务，一次三十枚银币。」
    三十枚银币相当于两餐的费用，不过一次快速治疗就得花上相当于一百银币的一枚金币，一週只打工一次，不太够呢。
    米欧边思考边加价，「你一週付我一百银币，剩馀七十，看你想叫我做什么，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都行。」
    帕尔修斯往后躺入单人沙发的柔软椅背，喝着红茶的同时脑袋不停思索，米欧这种不经大脑的发言，究竟是涉世未深，还是因为有希普诺斯家族做后盾，篤定他不敢乱来呢？
    本来今天只是想要打发时间，瞧瞧米欧那许久不见的生气模样，但没想到被对方反将一军，真不愧是希普诺斯将军的养子，「不然这样吧，每週三图书馆打完工，陪我吃饭。」
    看着米欧狐疑的视线，他也有点尷尬，陪吃饭还给七十枚银币显然有诈，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什么米欧能做到的事，反正是人都会吃饭吧，「我偶尔会跟父亲吃饭，你得陪我赴约。」
    「那有什么困难的，七十枚银币陪吃饭，对我太好了吧。」米欧不以为然地问，一口咬下柠檬塔，当酸甜味道涌入脑门的剎那，人已经回到伊克洛斯的研究室，牙齿咬伤舌肉，他顿时完全清醒。
    「好痛！」把他送回现实前也不说一声，真是的。
    在梦中订下约定，感觉很不真切。他垂头看着纸牌萤幕，写上帕尔修斯在梦中与他的约定，每週三下课到睡前这段时间，都得留给帕尔修斯。
    没想到自己会为了钱，跟讨厌的人共事，这大概是他成为大人的第一步吧——试着对讨厌的人微笑。
    晚间，米欧陪璐平回到宿舍。连续吃了好一阵子丰富的c餐，璐平终于下定决心晚餐要减量，两人买了简易晚餐回房。
    获得伊克洛斯研究室的许可证，璐平总算松了口气。虽然每次重来的人生都有顺利进到研究室，但他也害怕会有一次失败。就跟塔纳托斯一样，在每条平行人生中都无法存活下来，唯有一条奇蹟。
    璐平盯着手中的饭糰，虽然他外表是西方人面孔，但从小在东方的梅花国长大，很习惯吃米饭。
    从未想过有一条人生的他，能留在原本的家族。因为每次重回人生起点，都是在他与米欧要前往噬梦学院入学考的时候，因此他也认定，神大概觉得十七岁以前的人生都很正确，必须改变的是从那刻开始的选择。
    「米欧，我已经找到打工了，之后不能跟你吃晚餐，别寂寞唷。」
    米欧盘坐在床上，正要咬下饭糰，却因为璐平抢先说出他要说的话而停下动作，「我也是，不过只有每週三，你呢？」
    璐平坐在自己的单人床上，也没咬下饭糰，「你已经找到了？是哪里的打工？我怎么没听说？」
    「就跟我没听说你找到打工一样啊，彼此彼此。」米欧这回总算是吃了饭糰。
    反倒璐平焦急地跪坐到两张单人床之间的毛毯区，回想前几次人生，米欧都比他晚找到打工，而且还说了想跟他打一样的工那种可爱的话耶！
    「我每週一、四在伊克洛斯那里打工，週二、週三是巴比伦商店区的武器行，但打工时间都只有两小时。你呢？」
    米欧细细咀嚼口中的米饭，跪坐在前方的璐平只能乾着急。
    「每週三在图书馆打工而已。」米欧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省略与帕尔修斯用餐的打工内容，最后把这行为当作是怕麻烦而不想说。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璐平也有猜测过米欧是到图书馆打工，因为先前他都在图书馆馆长旗下工作，接触许多珍贵书籍，但是那是在米欧就读第二年才发生的事啊。
    米欧笑了一声，「这样以后就聚少离多了。」
    璐平望着米欧温柔的目光，不禁也跟着微笑了。
    「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米欧又主动开口问话。
    看来心情挺好，这样就好了。璐平注视着那双如地球般水蓝色的双眼，「那彼此打工都加油吧，还有期末考的术科部份，你得教教我呀。」
    「你要说的就这些吗？」
    「嗯……还有这个月的室内投影，你想用哪种？来个復古工业风如何？」
    璐平话才刚说完，米欧一口将剩馀的饭糰全塞进嘴里，倏地起身，走向浴室。
    直到浴室的门关起，璐平嘴仍微张着，他不明白自己还有什么话必须说。原本打算与米欧保持距离的，到头来却还是忍不住和米欧同寝室，希望这点私心别影响到之后的结果。
    在璐平挪开视线前，浴室门又再度开啟，米欧透过门缝盯回去，只是认真地注视着璐平，没说半句话。
    「米欧，你是怎么了？是我哪里做错了吗？」璐平起身上前关切，把门往外拉开，再运用朋友的特权，张开双臂，抱抱眼前这心事重重的好朋友，「有什么烦恼吗？可以说给我听啊，今天听一整天入梦、控梦、噬梦的理论课，脑袋都快爆炸了，跟你聊天才能放松心情。」
    最后一句是璐平的真心话，他很喜欢米欧说话的音调和节奏，不会给人压迫感，说话也直率，不须偽装自己讲客套话。
    米欧从镜面反射看着被璐平抱住的自己，知道对方这个拥抱并无特别含意，但为了能找回记忆，他得再过火一点，为了逼璐平讲出他的过去，他得再……
    璐平的上身忽然颤了一下，感受到一双微热的手从制服底下深入，摸着他的背。
    米欧趁机观察璐平，当自己曖昧地抱着他时，他没用开玩笑的语气将手拉开，眼神异常冷静，好像也正在猜测对方的心思，为何要认真到这种地步呢？
    米欧索性把头靠在璐平怀中，「为什么你要骗我？」在璐平看不到的角度，他正压抑害羞的情绪，「明明我们是恋人啊。」
    为了逼璐平把过去的事情说出来，米欧豁出去了，他知道还有其他的话可以选择，却因为璐平方才的表情而脱序。
    他紧抱住对方，指尖彷彿想陷入璐平的背脊，不给任何离开的机会。他想表现出富佔有慾的模样，把整张脸埋入对方怀中，遮掩自己羞到不敢见人的脸。
    他感受到璐平的手离开他的身体，原以为是要摸他的头，肩膀却突然被抓住，且用力地推开，力道毫不留情，连带推乱他的心思。
    「你在说什么傻话？抚子才是你的恋人啊。」
    被璐平冰冷的目光注视，米欧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回这句。不论说出肯定或否定的答案，他都有办法继续诱导璐平说些过去的话题，但是……抚子？怎么会牵扯到抚子呢？
    他从记忆图书馆里回到的过去，是有遇到抚子，抚子也的确是他的旧识，可是，真的是恋人吗？
    「你都想起来了是吗？那我也不好瞒你了。我是你从小就认识的朋友，忌妒你比我先交女友，才想破坏你们的感情。」
    米欧错愕地睁大双眼，与璐平始终冷静的眼神形成对比，眼前景象就快沉没于泪水中，连脑袋、声带都打结似的无法反应过来。
    「对不起。既然你已经想起来，那我也不能再继续待在你身边了。」
    等等！不对，不是这样吧？
    奇怪，他为何要难过？他并没有记起过去的记忆，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他也许真的曾跟抚子交往，也许璐平说的都是真的，可为何他不想听到这答案？
    他注视璐平保持冷静且毫无歉意的眼神，若回答「是」，那他就真的得顺璐平的意思，与恶意破坏他交友关係的璐平保持距离；倘若回答「不是」，就表示他并没有恢復记忆，然后璐平又要装出一副不认识他，不想让他回忆到过去的模样。
    他没有退路了，该说些什么才好？
    忽然，璐平替米欧抹去一直停留在眼角，迟迟未流下的泪珠。
    这一触，终于让米欧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慌张了——他只想听见璐平肯定他们是恋人。
    「我并不是想让你露出这样的表情而待在你身边。抱歉，你一定很难接受是我破坏你和抚子的，对吧？你放心，我现在就代替你去和抚子说清楚，你们又可以回到失忆前的恋人关係。」
    璐平压着眉目转身，「既然都坦白了，抚子会和你说过去发生的事。」
    离开浴室之前，璐平又再度回眸望着他，那冰冷的眼神，完全无法与初次见面的笑脸联想在一起。
    璐平才踏出浴室，外套便被扯掉一半。他侧目着拉住他衣角的米欧，触摸米欧的手，多想就这样握紧，却还是将之扯离他的外套。能确信的是，米欧并未想起过去的事，才没否定「和抚子曾是恋人」的这句话。
    冷血的眼神，不过是用来掩饰他对米欧的思念与爱恋。感受米欧不死心地再度握住他的手，那紧捉的力道，像是在报復他刚才推拒的不留情，明明痛，他却特别喜欢。
    「可是我现在喜欢上你了，既然是你破坏的，就必须对我负责。」米欧发出略为颤抖的嗓音，双手紧握着璐平的手腕，不让对方有机会离开，「你对现在的我……有什么看法？」
    璐平瞪大双眼，注视米欧不停发抖的身体。都已经不知所措到把底牌都掀出来了，为何还要做到这个地步？为何还要重蹈覆辙，喜欢上他这没用的人呢？他的能力根本保护不了米欧，他不是能让米欧活下去的选择啊！如果这是他第一次的人生，他一定毫不犹豫就抱住米欧，可是……
    璐平抿紧微颤的双唇，垂下头，吐了口气。他得在重新注视米欧前，把满腔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的爱情，隐藏在最深处，连梦境也找不到的最宝贵的地方。
    「我们是同性，我一直都把你当作最好的伙伴。米欧，你可能是因为我在入学测验对你做的那些事而產生幻觉，我对你感到抱歉。」说着，一把扯掉米欧的手。
    米欧发怒地瞪着他，「你为什么要替我的感情找藉口？要拒绝，就直接拒绝我！」
    「抱歉，米欧，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尽量维持我们原先的关係。」璐平赶紧转身离开，之后米欧说了什么，他完全没听见，只听见心跳一直怦然地跳动着。
    那心跳彷彿正告诉他，你们的关係已经完蛋了！
    他真切地感受到，这样的选择已经延伸出之后不同的结局。为了不让自己后悔，他得赶快离开能让他反悔的地方，得赶快去找抚子，和她说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抚子，对不起，利用了你。
    抚子从树丛间担忧地回头，见后方没人，又专注回眼前被击败的恶梦身上。恶梦的躯体散去后遗留下一颗绿宝石，她将之吸入掌心，在猎梦森林收服了新的幻兽。
    今天趁接近凌晨的时间来到猎梦森林，不只是为了收服新的召唤怪，她的首要目的，是想练习紫生教导她的法术。
    「灵魂召唤术」是将还未消逝、在人世间流连的灵体召唤成形体，虽不像「时间倒流」能真正復活对方，但倚靠施法者的魔法精神力，能够让对方在召唤期间存活，只要施法者能力够强，甚至能在召唤状态下一直存活下去。唯一无法改变的缺点是……
    抚子拆下装有凯因灵魂的项鍊，将之握在双手手心内，脚底下的魔法阵连续產出六组，在她周围落点，并围成六星芒的魔法阵线。她朝飘浮在空中的灵魂进行灵魂召唤术，那绿色光点瞬间勾勒出凯因的轮廓，将凯因恢復到死前的模样。
    在她眼前出现的，是散发灵魂光芒的凯因。凯因睁开双眼，注视着召唤他出来的抚子，生前他口中总是嚷嚷想跟抚子一组进行战斗，如今他对抚子却相当陌生。
    灵魂召唤术的致命缺点，就是復活的人没有生前的记忆。由于研发者，是欲用此魔法将斩杀的敌人復活，作为自己的有利战将使用，故必须消除对方的所有记忆才能避免叛变。
    凯因微张着嘴，才刚要开口，抚子施展的法术却在瞬间完全消失。她被人捉住了手，并被用力往上抬起，倏地，眼前恢復到一片寂静的森林景象。
    抚子冷静瞄向身后的人，对方眼角下的印记让人印象深刻。这段时间她调查过这个人，并且还替他预知了未来。
    「学妹呀，宿舍的门禁是晚间十一点唷，下次可别再违规了。」
    抚子被对方握住的手腕正在发黑，来人虽掛着笑容，但无论是施展的法术还是周身散发的气息，都带有强烈想杀了她的气味，宛如扑克牌里鬼牌的存在。
    抚子那隻逐渐发黑的手握拳，从掌心溢出的治癒魔法抗衡住来人具有毒性的魔法，「摩尔甫斯学长，我知道了，那么我应该赶快回宿舍就寝，对吧？」
    「应该说，下次你想练灵魂召唤术不找我的话，就换我配戴你的灵魂来练习。」
    抚子从大腿绑袋里抽出一把匕首，光芒划过摩尔甫斯的脸颊，伤痕立刻渗出非红色的鲜血。
    摩尔甫斯抹去脸上黑色的血，兴奋地将嘴角扬起到最极限，「梅花国的抚子，天鈿女命家族的继承人，紫生是你的远房亲戚对吧？这种召唤术，应该是你们族人天生就有的能力吧？」他将脸颊上蓝色的毒挤出来，随手一洒，被溅上的植物立即被腐蚀成虚无。
    抚子握紧从鬼牌国国王那里得到的匕首，她原本不想使用，但看样子，那是连骨头都能腐蚀的特殊武器。
    「你还真打算要我的命呀？吓死我了。」摩尔甫斯嗅着手里的味道，那特有的罌粟花香气以及蓝色液体，「来自鬼牌国的武器吗？你最好小心点，最近校方正在抓来自鬼牌国的间谍。」
    摩尔甫斯忽地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这始料未及的行为让抚子愣住。
    「我不是来宣战的，而是想跟你学灵魂召唤术，可以吗？」
    匕首仍对准摩尔甫斯，抚子实在不想相信方才想杀掉她的人所说的话，留她活口，大概是还有想向她学习的魔法吧？
    摩尔甫斯歪嘴笑着，「你不相信我的话，我这族的人能跟你定下契约，契约力量可以保护彼此到履行契约结束，等我学会，我就会实现约定。」
    抚子稍微掀起裙襬，将匕首放回系在大腿绑带上的刀鞘，连带露出裙襬下的纤细大腿，这举动得来摩尔甫斯一声口哨。
    她瞪着摩尔甫斯，「你如果能尽全力保护我重要的人，我就教你这个法术。」
    「成交。」
    超过门禁时间，米欧仍利用传送点直接进入导师宿舍大楼，他拚命用嘴巴呼吸，鼻腔早已啜泣得发挥不了作用。
    他大口吸着气，没想到自己会如此狼狈。
    是啊，他根本没想起过去，他会喜欢璐平，一定是习惯依赖璐平的关係！他不断催眠自己，肯定是这样没错！璐平根本没把他当作恋爱对象，他也没有很爱对方，被拒绝根本不痛不痒！
    可是他从宿舍走到这里，一路哭肿了双眼。他如此难过，根本是自作多情，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止住悲伤？要怎么做他才能重回刚刚的时间？早知道他就别为了试探璐平而说出那种话。
    他唯一想能躲的地方，就只有这里了。
    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纸牌，在被泪水浸湿而模糊的视野里，找寻希普诺斯的帐号，输入了简短的字，「我想见你」这个字数，已经是他现在能输入的极限了。
    米欧还未走到那间寝室的门口，门便已被主人打开。希普诺斯走出长廊，二话不说将他抱住，瞬移带进几步距离的寝室内。
    米欧跪坐在希普诺斯的怀里放声大哭，希普诺斯伸手安抚他的情绪，舱门在此时也悄悄关起。
    周围散落一地的文件是希普诺斯来不及收拾好的面试资料，他收到讯息后，根本没时间放妥就衝出去了。但他的直觉是对的，这还是头一次看见米欧将情绪完全宣洩出来。
    米欧把全副身体重量加诸在他身上，希普诺斯顿时失衡地往后倾倒，勉强靠上床边。
    他伸手轻抚米欧的后脑勺，想藉此转移对方的情绪，然而触及米欧瞬间，他的视线又闪了一下，痛苦地半眨着眼，手依然缓慢地摸着米欧的背。
    自从那次在迷迭香之都受伤后，他的色彩判断有部份异常，然而这点小事不足以影响他，米欧是他的一切，从答应莲恩开始，米欧就是他活下去的动力。
    「被同学霸凌了？」
    米欧勉强地摇了一下头。
    「考试不及格被骂了？」
    这回摇得比较大力，似乎夹带生气感。
    「跟室友吵架了？」
    看米欧强忍哭声的模样，希普诺斯终于明白他为何难过了。
    与米欧的年龄差，让他认为说什么安慰话都不适当，于是选择保持沉默，等待米欧再度啜泣，接收其所有悲伤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头偷瞄哭完逕自睡着的米欧，终于能将头靠在米欧的肩上，休息片刻。
    只有这种时候才像个孩子啊，也只有这时候才肯来找他，他还真像个父亲。
    他抽起纸牌，重新点开在米欧来之前查看的讯息，将影像转为投影，无声播放，这段影像是噬梦学院入学测验半年前的画面。
    当时在红心国「血腥玛丽之都」、方块国「雅典娜之都」、梅花国「月之都」，以及黑桃国「迷迭香之都」的地铁，都被埋藏同一种恐怖毒气。
    经过六个月的分析，终于得出结果，那是属于「r2nc」的变种幻象系毒气。其中，黑桃国更以毒气进行实验，将接种过魔导因子注剂的生物与未接种的进行比对，发现毒气只会影响前者，中毒方具有高危险暴力倾向，仅需要半个小时，未中毒者便会死于中毒者的暴力行为，直到再没有能施予暴力的对象，中毒者自残而死。这简直是要全人类死亡的一种毁灭性毒气。
    在投影出的四格画面中，将气体送进地铁的恐怖份子穿着一致，全是来自梅花国「慕克街大教堂」的成员，年龄最大只有十八岁，都是被收养的孤儿。
    他们将装有毒气的试管放置在列车上，一旦列车急速运行，炸药便会因移动速度超过设定值而爆炸，届时，毒气会佈满在车厢这个密闭空间内，且在抵达车站后释出，感染下一站等候进站的旅客。
    他们所安置的车站，都是人朝眾多的大站，若成功实施，会在短时间内造成极大的损伤。即便能在造成死伤前将所有受到幻觉毒气影响的人都进行隔离，目前能使用梦境治疗精神疾病的噬梦师有限，上万，甚至十万名以上的病人随时可能再度失控，让进行治疗的噬梦师受到生命威胁。
    此次事件，幸亏一位黑桃国的噬梦师提早发现，才顺利制止这起极度危险的恐怖攻击。
    碍于魔法局曾经歷过黑桃国提出废除「噬梦学院」的提议，为了不让此事件再度影响魔法局的威信，四国的魔法局一致通过，释出受到皇家实验室训练过的恶梦，对大教堂施以强大的火焰魔法，连同与此事件无关的教堂成员一起消灭，新闻则草草以「火灾事件」收场。
    希普诺斯倒带重看梅花国月之都总站的监视器影像，入口监视器录到穿戴面具与全黑衣袍的嫌犯。他将画面持续放大解析，发现在颈部绷带缠绕的上缘，有些许印记，且被解析的身高、体重和身型，都与米欧有高达九成的相似度。
    希普诺斯垂下头，注视着在怀中的米欧，俯视颈部印记的角度，恰巧与摄影机拍摄角度相似。注视着暂停的画面，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自己第一时间竟是想着要如何隐藏米欧的这个印记，而非以嫌疑犯名义进行逮捕。
    希普诺斯瞪着怀中的米欧，究竟有什么原因要执行这么毁灭性的任务呢？是养育他长大的人趁他作梦时不断催眠他吗？
    一想到是因自己的无能而错失保护米欧的机会，让他从小落入恐怖组织，被这样养育成人，使希普诺斯更确信，即使全世界都与他为敌，自己也要奋战到底，背负罪人之名，替他剷除一切荆棘。
    纸牌突然响起，他交代过近期不接任何刑案，不知是什么大事需要联络他？
    希普诺斯隔着米欧滑开纸牌，是由伊凡传来的，标注为最紧急的红色警讯。
    在预览里看到第一行「快逃」二字，他直觉到将纸牌通电解锁后会曝露所在位置，还没时间想自己为何要逃，四名穿着白袍，帽沿印有水蓝色六星芒图样的「圣骑士」穿过寝室对外的墙面，还没完全现身，强大的法术便笔直切过希普诺斯在寝室四周建立的结界。
    希普诺斯迅速转身蹲坐在米欧面前，情急之下，索性用肉身挡住对方强大的攻势，双手捉住床架，撑在米欧左右。
    他嘴里念着先前米欧曾对他施予的美梦魔法，将米欧暂时催眠进梦境模式，并治癒其身体上的一切伤痛。
    「圣骑士」是魔法局噬梦师干部成员的别称，以面具与白袍隐藏真实身份，以统一的法杖来执行私刑。
    但不管他犯了什么法，都不能毫无说明就突袭他！
    希普诺斯握紧双拳，从心窝处往外急速扩张出雷电交加的乌云，以他为中心向外散开，速度随着他愤怒而加剧的心跳越来越快。
    儘管圣骑士高举法杖，对他施加更强大的法术，仍被黑雾挡在其外。
    他愤怒地转身，往空中一扫，抓住瞬间现形的镰刀。周身保护的黑雾仍持续扩大，配合他慵懒的步伐，圣骑士们只能面面相覷，不断往后退。
    三位圣骑士退到帽沿印着双圈六星芒图样的圣骑士长身后，「就地正法吧！希普诺斯。」语末，刺眼的金光笔直朝希普诺斯射来。
    希普诺斯双手反握镰刀，以黑色的闇魔法抵住四人的攻势，同时在瞬间进入其中一人的意识，在对方陷入半梦状态时杀死对方，对手倒下，诱使另一人分心后，他再以同样的方式，在梦境中杀死第二名圣骑士。
    噬梦师能合法在梦境中杀人，这种杀戮的行为只会影响到精神，身体毫发无伤，希普诺斯认为这是最恰当且快速消灭入侵者的办法。
    四人组成的圣骑士团其中两人接连倒下，剩馀的两人要合力对抗从小被当作最终武器培育的希普诺斯，他们有自觉，时间再这么耗下去，对他们来说绝对不利。
    骑士长将法杖朝向倒卧在希普诺斯身后的米欧，面具底下那双精明的眼发现米欧颈部的印记。希普诺斯嘴一抿，用腾出的另一手分支出魔法，抵住朝米欧攻击而来的法力，剩馀的一隻手翻转掌心，将两道魔法合成一道。退居后方的圣骑士带着倒地的两人，倏地穿过墙面，隐身至寝室外头。
    希普诺斯瞬移到独留在此的骑士长面前，一手抓住他的颈部，压到墙面上，力道足以捏碎人骨，愤怒之气足以腐蚀肉体。
    但骑士长仍不畏惧地说：「希普诺斯，你中了幻象毒，那剧毒连百毒不侵的你也无法抵抗。为了身边重要的人，你必须被骑士团监控所有行为，包括待在政治中立的巴比伦之都。」对方发出经过变声处理的系统合成音。
    听完，希普诺斯更用力地捏住对方脆弱的颈部，「但是，你们看起来是要我的命。」黑雾完全裹住他的身躯。
    那佈满雷电的黑闇魔法是世界上少有的魔法属性，与「宇宙魔法」一样，皆属特殊法术，因为太过稀少，至今也难以找到能对付闇魔法的招数，骑士长只能任由黑雾侵蚀他的生命与精神力。
    他知道，希普诺斯会在梦境中杀人，表示依然遵循「噬梦师只能在梦境能杀人」的法规，不会真的在现实中杀了他。但是继续待在这里，他会连瞬移所需的精神力都被吃掉。
    当黑雾散去，对方已变成半透明状，往寝室外退逃。
    希普诺斯注视着恢復正常的墙面。使用魔法之后，他更确信自己看不到红色的光。
    究竟为何色彩会消失呢？

 【参】《噬梦师》终结的叙情诗 第6梦 家人

    离下午第一堂课还有半个小时，位于学生宿舍一楼的餐厅却发生一场新生间的骚动。
    璐平和米欧在先前那件事后就渐行渐远，因此，今天璐平独自来到餐厅用餐，可没想到对座的人，竟是面无表情，从头到尾瞪着他直到吃完早餐的男人，奥托。
    他先前经歷过的人生，并没有调查清楚奥托的身份，奥托对他来说极为神秘。虽然对其身份颇有兴趣，但不代表自己想被对方敌视。
    而且先不说奥托的事，离这里不远的长型共用桌还坐了两个人，一边是有带管家来供餐的帕尔修斯，一边则是输人不输阵，带了五位厨师来这里供餐的蒂娜。相隔十个人的座位，完全没有半个学生敢入座，连学长、学姐们也闻到火药味，不约而同坐在离这桌最近的地方看好戏。
    「我说啊，你应该要监视你家的大小姐吧？」
    「所以我看着你。」
    璐平把最后一口欧姆蛋送入嘴里，「上次我真的没有看到蒂娜走光，你别缠着我了。」就算有，也不可能说实话啊，「你应该是记恨开学那天晚上的事吧？」
    奥托忽然揪紧双眉，握紧拳头，「的确，那件事我很火大！但现在我不是为了那件事来找你说话。」
    你这是说话吗？那眼神根本是来干架的！璐平心想着，抽了抽嘴角，还是掛起笑容，「那你说吧，有什么想问的？」
    「你，是从未来回到过去的人吧？」
    璐平拿着的汤匙悬停在欧姆蛋上方，心里拚命想着，别表现慌张、别刻意反驳，压抑情绪，千万不能让奥托发现这件事……
    他闭上双眼，「你以为这是电影吗？如果能回到过去，我寧可把彩券号码记下来成为大富翁，才不会坐在这里吃欧姆咖哩饭。」虽然他挺喜欢这道料理就是了。
    「你和米欧一样，身上没有任何倒数，时间对你们似乎不起作用。」
    「咦？米欧也是？那一定是你失灵，怎么可能刚好两个人都是。」璐平将汤匙含入嘴里，「为何你看得到倒数？那是指什么？」
    奥托仍紧盯着璐平的双眼，好像在监视他的情绪波动，如豹般的金眼彷彿在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我是为了守护蒂娜而诞生的机器人，可以看到各种物品的使用期限，以人来说，那数字便是寿命。」
    「啊？啊！好烫！」太过讶异，璐平把刚舀了热浓汤的汤匙直接送入嘴里，赶紧张嘴吐舌搧凉，「今天不是愚人节喔，你在开玩笑吧？」
    「我并不忌讳被人知道我是机器人，你的使用期限早就归零了，我想，若不是你已经死过，就是幽灵。在我大脑里对你进行观察后所做的判断为，你是已经死了又回到过去的未来人。」奥托摸着持续漏电的胸口，他知道自己身体状况经过与幽灵船的战斗后每况愈下，也不晓得电力能撑多久？
    「我来其实是想拜託你一件事。我想请问你，蒂娜大小姐的未来，幸福吗？」
    璐平尽量不显露情绪，嘴里紧咬着牙。要是回答，不就间接承认他是未来的人吗，「喂，说我是未来的人太牵强了，别问我这些。」
    「我知道平常没跟你有交集就拜託你，这行为很厚脸皮，但是，能先知道蒂娜大小姐即将面临的危机，我也能更早一步做准备，让她拥有幸福的未来。」
    奥托如此低声下气地拜託他，实在与先前守在蒂娜旁边的冷酷感相距甚远。
    「拜託你了，能不能告诉我蒂娜大小姐的未来？」奥托双手交握，将头轻靠其上，「我知道自己的使用期限快到了，希望能在最后的时间内好好守护蒂娜。」
    璐平侧目着不远处还在和帕尔修斯较劲的蒂娜，羡慕从出生到未来都有人守护、关心的她，就像米欧，他偶尔的偶尔，也很羡慕集宠爱于一身的米欧。
    「先说好，我可不是从未来来的人喔，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直觉……她唯一不幸的，就是失去你。」或许是奥托和他的立场有些相似，心中都有位想捨命保护的人，他才会鸡婆说这些话，「所以你得活久一点，就是她幸福的来源。」
    奥托听完，难得有接近笑的表情，「就算我能活着，也只能待到蒂娜大小姐十八岁的生日。」他将午餐附赠的果冻推给璐平，「不过，谢谢你了。」
    那软q的橘子果冻，就是他说出未来的报酬吗？璐平拿起来咬了一口。
    好酸。
    每週三米欧都履行打工的约定，为了在週末前往猎梦森林练等，存够治疗的钱，从来不曾爽约过。
    在噬梦学院入口等候的是最新型的轨道车款，能够进入畅行无阻的专用快速车道，平常四小时的车程，进入快速轨道只需三十分鐘，可以避免使用瞬间移动浪费过多的魔法精神力，也可节省使用高阶传送点所花费的门票费用，内部则是八人座的超大容量空间，各地势力家族至少都配备一台。
    但它仍有致命的缺点，就是快速轨道的起点与终点只有人口流量较多的大型地标或是公家机关所在位置，能抵达的目的地有限。
    帕尔修斯坐进轨道车，优雅地待在单人座沙发座椅眺望窗外的景象。
    米欧也在轨道车内。有方块国最具威望的蓝卡迪家族撑腰，在各方面都很方便呢，米欧板着脸，俯视身上这套隆重的黑色西装。西装是眼前的人在网路上下订，而且十分鐘前逼迫他穿上的。
    大量资讯藉由投影的方式飘浮在帕尔修斯身边，股票交易、石油报价、房价、各国政府官员的威望，甚至是演唱会的黄牛票，似乎都能用最有效率的方式到手。
    米欧撑头靠在车门边，对座的人吐了口意味不明的长气，那温热的气息他不是没感受到，但就是不想跟对方对上眼，所以一直往车外看。
    「你别忘了现在还在打工。」
    「但打工内容只有吃饭吧？」
    「待会要带你去见我父亲，住我家一个晚上如何？」
    米欧挪动眼眸瞪着他，「吃完饭我想回宿舍睡觉。」
    「你以为你买得起飞船票吗？当然只能由我送你回去，跟随我的行程吧。」
    米欧盯着帕尔修斯递来的酒杯，迟迟未接下。
    「我投资你，怎么可能又下毒毁你。」
    米欧听完，抢走酒杯，不发一语地喝着。不知怎么，对方好像有读心术般，每次都猜中他的想法。
    帕尔修斯正快速点选面前的萤幕，动作迅速到吸引米欧的注意。他瞇着双眼，紧盯那小小的几行字，下注，恩帝米欧能活过今年。
    「喂！你不要太超过了。」
    帕尔修斯输入完金额后，关闭视窗，「被你发现啦？你可是我赚钱的管道之一，这笔下注题目还是我订的呢。」
    「如果我有帮你赚到钱，应该分红给我吧？」
    「呵呵，那你得先活过今年才行。」
    利用蓝卡迪家族的特权能行经快速通道，他们在两小时后抵达方块国的最高审议厅。
    帕尔修斯按照与父亲的约定，来到最高审议厅里的附设餐厅用餐。而会约在这里，是因为父亲是这里的法官。
    才刚下车，帕尔修斯眼睛立刻搜寻到待在大门旁，身着蓝袍并绣有雪花标记的「冰龙团」团员。他认识这个人，是和他堂哥安格尔很要好的搭档。
    「我受蓝卡迪老爷的吩咐，前来接您。」
    帕尔修斯带着米欧与身后家族随从出现在最高审议厅，引来职员的关注。帕尔修斯目前还未成为魔法局职员，并没有加入任何组织，但蓝卡迪家族无一不是加入冰龙团，他自然也理所当然地被认为是冰龙团的一份子。
    团员带他进入最高审议厅，眼前巨大的天象水晶球会反应出恶梦指数，目前是多云的晴朗状态。
    各国都有签订「恶梦指数」协约，有义务降低该国的指数，一旦超过危险数值，就必须进行大量扫荡，有时甚至得将製造恶梦的创伤后压力症候群病患处以私刑，来维持数值平衡。
    他斜睨着那些注视他一面说悄悄话的职员，「冰龙」这名字极为闪耀，曾替方块国国王打造江山，又以创团人「蓝卡迪」最为闻名，蓝卡迪家族从那时起便与女王家族相当友好。可惜呀，叔叔他没能和女王定亲，否则他现在就是女王家族的亲戚了，权力肯定能玩得更兇。
    在冰龙团团员的带领下，两人抵达最高审议厅楼上的高级餐厅，团员随即告辞离去。
    宽敞的餐厅里只有一席有客人，那便是今晚包下整间餐厅的vip贵宾。帕尔修斯带着米欧穿过几位身着黑衣的人士，年纪大约五十初，外貌相当绅士、成熟的男人坐在四人桌前等候他们的到来。
    男人投射过来的目光极为严厉，令米欧不由得却步，男人却又在他感到不适前撇开眼，「坐吧。」低沉的嗓音催促两人赶紧入座。
    米欧坐在靠窗的位置，与长者对座的位置则留给帕尔修斯。
    对方是帕尔修斯的父亲吧？可是两人长得一点都不像。
    服务生陆续送来开胃酒、前菜、汤品、高级牛排。米欧将肋骨切开，并用刀叉挑起上头的肉，一个小时都过去了，完全没有人开口说话，他也自顾自地用餐，并不时朝窗外眺望。
    终于，就在把正餐收走，送上甜点的时候，男人开了口：「恩帝米欧。」
    「是！」米欧没想到对方是要和自己说话，仓促地放下酒杯，望向那深邃且佈满皱纹的五官。
    「你喜欢吃果冻吗？」
    「还……还满喜欢的。」
    男人将放上薄荷叶的绿色果冻杯推给他。
    其实米欧已经饱得连饭后饮品也喝不下了，不过是对方的好意，他也不好拒绝，「谢谢。」
    以为对方接下来会要和帕尔修斯聊天，可在那之后，饭局相当安静地结束。
    目送男人搭车离去，米欧才坐进已经有帕尔修斯入座的轨道车里。
    帕尔修斯和他的父亲竟一句话都没说。
    帕尔修斯翘着腿，跟来的时候一样，在观看股票与赌盘的资讯。
    「怎么样，这聚餐很轻松吧？」帕尔修斯快速敲打着键盘，一面跟线上的女友们打情骂俏，一面出价投资，一面和米欧聊天。
    「你们平常都这样相处吗？一句话也不说？」
    帕尔修斯未减慢打字的速度，似乎很习惯与父亲的聚餐方式，「我要跟讨厌我的人说些什么？」
    米欧斜眼看着窗外，轨道车逐渐加速，「就用你平常逼我说话的方式对话吧。」
    「哎呀，被你讨厌了呀，我可真没自觉。」帕尔修斯停下手边的工作，既讶异又开心地注视米欧，好像很久没遇到有人讨厌他，跟见到稀有动物一样兴奋。
    「对了，打工的钱现在匯给我吧。」
    「你还真现实耶。好，我现在就匯。」帕尔修斯拿出纸牌，打开个人财库，把打工的钱传送到米欧的纸牌里，「你为何会接受我的打工邀请？我以为你会觉得我瞧不起你。」
    米欧确认入帐后，收起纸牌，「因为我想去猎梦森林练等，使用学院的『完全治癒』机器需要花很多钱。」
    帕尔修斯打开方才匯款资料里米欧的帐号，笑了一声，「原来你也满上进的，等级不知不觉来到六啦，不容小覷喔。不过升等较快也是因为希普诺斯对国家贡献到一定水平，我还真羡慕你有这样的养父呢。」
    帕尔修斯说完，瞳孔又再度映上大量的股票资讯。
    米欧仰躺入柔软的椅背，明明跟这不同班的同学还能对上话，面对至亲的人，怎么反倒不知道要和对方说些什么？
    米欧心想，那应该是害怕开口后伤到对方，顾虑太多而无法开口吧。
    坐在车速较慢的那位蓝卡迪家族的男人，恐怕也是将帕尔修斯当作重要的人，即使没有任何对话，也要定时与儿子享用晚餐。
    「我说啊，没有人会跟讨厌的人吃饭喔。」米欧无意间脱口说出真心话，却没想到得来帕尔修斯的笑声。
    「干嘛？」
    「没事，我只是在想呀……」帕尔修斯看出窗外，轨道车逐渐加速，那台载着父亲的轿车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你原来也没这么讨厌我嘛。」

 【参】《噬梦师》终结的叙情诗 第7梦 禁书

    米欧躺在被透明胶囊包裹的驾驶座，里头喷洒的气体让他瞬间进入梦境中，开始期末考的控梦测验。
    进入的梦境充满着黑与白。他很少会有彩色的梦，大概是因为失去了过往的记忆，他这样解读着，缓慢走入自己的梦境中。
    控梦首要就是成为梦境的主角，因此他必须待在自己的梦中防御侵入者的攻击。
    「编号r008042，恩帝米欧开始进行期末测试。」入梦训练仪器将大会资讯传递至正在作梦的大脑中。
    恩帝米欧横跨一步，蹲低，以随时都能抽出西洋剑的姿势等待大会放入他梦境中的侵略者。
    从完全不记得自己梦见什么，进而记住、在梦境中活动，甚至成为梦境中的主角，并控制醒来的时间，噬梦师的训练课程对他而言相当有趣，与待在希普诺斯家进行的魔法训练不同。
    他拔出西洋剑，猛地向前突击，并华丽地从左下往上挥击，轨跡飘出紫罗兰的花瓣。在攻击侵入者的同时，他的梦境逐渐被染上色彩，每一场梦都是属于他独一无二的舞台。
    侵略者消失后凝结成一朵朵漂亮的樱花，倏地，他眼前出现只有在春天才能看到的花海景色，这全是在梦境才办得到的事情呢。
    就连最终释放来的恶梦，他也能轻易击倒。在自己的梦境，他能想像自己是最强的，「控梦」难不倒他。
    很快地，他通过期末的第一项测验。
    从驾驶座下来，看见躺在隔壁的测试者，璐平仍在沉睡状态，也因此，他才敢持续注视着对方。
    他大概从待在教堂的时期就喜欢璐平了，就算是失忆状态，他也不自主地想接近璐平。在这段宛如灰色的失忆阶段，是璐平走近他，带他前往一七武器街、和他一起参与测验。他原以为，如果自己说出喜欢对方，或许能利用对方也有些喜欢他的心意，透露出他过往的事。
    但显然，他在说出自己心意的瞬间，宣告失恋。
    转身走下阶梯，与下一位考生擦身而过。学期结束便能更换室友，如果可以，他想换个新环境重新开始。
    提前结束测验，走出模拟大楼，米欧靠在栅栏前，撑头望着前方的花园。中央流动的喷水池是使用魔法製造出的人造水，会随靠近的人改变色彩。米欧一接近，水色立刻转为灰色，这景象不禁让他叹了口大气。
    夹着蝴蝶结发饰的身影从大门探出头，她注视着充满灰色情绪的米欧。因等级的关係，她与米欧不同班，只有像今天这种测验日才会碰面。
    她快步走向米欧，用力撞过去。
    「痛！干嘛这么突然？」
    「你还有时间烦恼，表示你很间对吧？我有事要你做。」
    米欧仍撑着头，无奈侧目身旁的蒂娜以及她的跟班奥托，「想让我打工，替你做劳动？」
    蒂娜垂下撑在腰际的双手，睁大双眼，盯着猜中她想说什么的米欧，「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米欧微瞇着眼，有钱人家的小孩果然喜欢用金钱命令人，「你要我做什么？」
    「你是电属性吧？週五晚上跟我去个地方吧，我需要你的电力。」
    「不能先讲做什么吗？」
    蒂娜的眼眸左动右动，似乎是顾虑附近有其他不相干的学生，「我付了钱，就是你老闆，你问这么多干嘛？」
    米欧收回视线，持续注视有人经过而马上转为彩色的喷泉，「那请你找别人吧。」
    蒂娜抓着米欧的肩膀，训练有素的肌力硬是把比她高大的米欧扭过身，「只有你可以做到，你一定要答应我！」
    米欧目光扫过她身后的奥托，没想到这跟班居然没出手制止蒂娜碰触他，「那你求我。」
    「什……什么？你这刁民竟敢要求我？」蒂娜涨红着双颊，快气炸了，可她身后的奥托依然保持冷静，米欧觉得对方的表现有些异常。
    不管蒂娜如何跺脚，米欧依然仗着「只有他能办得到」的特权说：「求我我就帮。」算是对蒂娜的小小报復。
    蒂娜愤而掉头走人，却在转身瞬间瞧见喷泉又变了色，现在最接近的人是米欧，灰色却变成蓝色，意思是闹她很开心吗？蒂娜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得意，只想着能让米欧开心的人是她。
    转头回眸看着米欧，抿紧嘴，她慢慢回过身，费力地挤着眉目，好像不会发声似的，用尽全力地才开得了口：「拜託……你……帮我……」
    米欧闭上双眼，面对蒂娜，第一次尝到优越感，「嗯，既然你都求我了，我就勉强答应吧。」
    「你少得寸进尺了！」蒂娜衝回奥托身边，利用奥托高大的身躯挡在前方，只探出那双大眼瞪着米欧，「考完入梦在宿舍门口集合，如果帮倒忙你就完蛋了！」说完便拉着奥托快步离开，此外，还把周围男学生的目光全都瞪了回去。
    由于她的身份特殊，学生们不约而同替她让出一条通道，她甩着每晚都用高级蜂蜜奶蛋白护养的秀发，经过时还不忘瞪向藏身在人群里的抚子。
    抚子双手交握，她是比米欧更早一批测验完毕的学生。虽然和米欧同班，但不常交谈，她一直都像现在这样，待在人群中，默默地注视着。
    望着喷泉又再度转灰，抚子往米欧那边移动，她轻声呼唤着米欧的名字，米欧立刻转身，明明不需要偽装的，仍戴上笑容和她打了招呼。
    如果无论如何都想让米欧幸福地活下去，那她这一点牺牲根本不算什么。抚子将装在刀鞘里的匕首递给米欧。
    「这是什么？」虽有疑问，米欧仍收下了。
    「是取自陨石原料所做成的武器，危机时可以使用，平时即使不用，它也能当护身符保护你。」
    米欧俯视欲言又止的抚子。抚子能够预言，会把这东西给他，莫非表示……他近期可能会遭遇到危机？
    他也没多问，将匕首系在腰带上，「谢谢你喔。」
    「不会，希望这能帮到你。」
    果然不多问、欣然接受才是对的，自从经歷过与璐平的那件事之后，米欧就特别小心任何一个回答与抉择，他害怕做错事会有所失去。
    不过，他还能不能再问问看呢？或许温柔的抚子肯跟他说有关过去的事。
    「抚子，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的话吗？」
    「以后如果我不记得你，也拜託你主动跟我说话好吗？找我、告诉我有关你的一切。」
    抚子的双眸颤动，微张着嘴，摇头，并未说任何话。
    米欧以为透过记忆信箱回到过去，告诉抚子这句话，会改变她现在的想法，看来最后的希望也没了。如果不知道，应该会问一句「是什么事」，但抚子连问也没问地直接摇头，就表示她不想主动提起他的过去。
    「没事，真的很谢谢你送我匕首，以后若有机会使用，我会告诉你感想的。」米欧半开玩笑地想打圆场，抚子的目光却夹带难过之情。
    米欧忽然不晓得要接着说什么，都怪璐平撒下他与抚子曾经是恋人这样的谎言。
    「米欧，没事的。」抚子的笑容透着温柔，「一切都会没事的，不要一个人烦恼，一定会没事的。」
    「谢谢你。」说完，米欧不禁笑出声，「怎么我老是向你道谢呢？明明应该是我要帮忙你多一些才对。」
    抚子低下头，身上的灵魂项鍊正闪烁着光芒，一想到之后能带给米欧其他惊喜，不自觉地微笑，「你改天会再跟我道谢一次的，你可以从现在开始期待，到时你会很开心。」
    「你要吊我胃口？那我只好每天都期待囉。」
    强风将两人身旁的大树吹落了几片叶子，米欧伸手将掉落在抚子身上的落叶挑起，那是相思树的落叶，但尚未枯萎。米欧拿在手中，脑袋忽然晃过一个景象，那是他曾经透过记忆信箱回去的教堂，那里同样种了一棵相思树。
    他才刚看见回忆中的画面，手中的绿叶倏地转为枯黄。拿起相思树的叶片，能回忆起过往的某一幕景象，这传闻原来是真的啊。
    远处，结束测验的璐平从驾驶座走下，很快就搜寻到米欧与抚子。看着两人谈笑的身影，他能确信，重回好几次人生都无法保护米欧的原因，全都出自于「抚子在事件中提早死亡」，只要抚子活着，他相信深爱米欧的抚子一定会预言到米欧的未来，会比他更能够保护米欧。
    他快步走下楼，转身朝米欧所处的反方向前进，将纸牌滑开，确认了先前预约伊克洛斯研究室的进修时间。离约定时间还有一小时，他从口袋掏出缩小过的书籍，一面走一面将之恢復原状。
    其实变形魔法他早在第一次人生中就学过了，为了快速前往图书馆，他甚至使用能强过学校防御网的瞬移魔法，不需透过传送点，直接来到图书馆。他烦躁地手一挥，彷彿能将碍事的独角兽与猫头鹰监视般的眼神挥击回去。
    即使心里明白看守者只是按照本分做事，但他现在却极度不耐烦，看什么都感到烦躁。他释出的怒气使经过的花草全都凋谢，他气得连门都懒得开，直接穿过被施加防御网的大门。
    将关于「宇宙时间学」的书籍还回柜台，这些书只能在噬梦学院里借阅，是极为珍贵的系列，明知道要赶快把这些记在脑中以备不时之需，这几天却因为米欧的事让他无法专心唸书，连方才入梦测验都差点被敌人解决。
    他以为已经准备好能目送米欧离他远去，没想到自己还是如此自私，想把米欧留在身边，然后又要重蹈覆辙，让米欧死亡。
    从玻璃天窗透进刺眼的正中午阳光，璐平往上眺望，图书馆中央没有大树，图书馆馆长没有以树人的状态待在图书馆里，那会出现在馆内吗？
    「呵呵呵呵呵。」刚想完，身边立刻出现了人型化的图书馆馆长。
    他还在怒气衝衝的状态下，只是板着脸，退开一步，并未被对方吓到，「圣诞……」因为开学那天摩尔甫斯学长称图书馆馆长为圣诞老公公，现在每位新生几乎都叫馆长圣诞老公公，璐平也不禁脱口而出。
    图书馆馆长顺着长到腰带的雪白鬍鬚，鬍鬚正巧遮住了钮釦间被体型撑出的小洞，「今天也要研究『虫洞』吗？」
    「不，我只是随意看看。」璐平赶紧低下头，将要还的书推给柜台人员，轻声催促对方尽快处理他的还书手续。
    这些小动作，馆长都看在眼里，「想揭开宇宙的奥妙，就在于你如何瞭解你自己。」馆长指着璐平的双眼，「真实与虚幻的界线，就靠自己的双眼辨别。」
    璐平一时之间无法瞭解馆长话中之意，不过不能再继续问下去，他尤其不想被馆长发现自己是来自平行世界的未来人。
    「那我先告辞了。」
    「呵呵呵，走吧，去完成你最后的旅程。」
    璐平转身离去，只想赶快离开图书馆，记得今天米欧会来这里。
    大约半小时后，米欧悄悄推开了图书馆挑高、老旧的大门，却还是发出沉重的声响。他为了补上次礼拜三被抓走而没履行的劳动时间，礼拜四也来这里报到。
    图书馆内刺眼的光芒才刚透入眼睛，一道身影便出现在他面前，好像一直期待他的到来般于门口守候着。
    「恩帝米欧，我等你好久了。」
    米欧将馆长要他买的蓝莓递上，馆长不顾图书馆内禁止饮食的规定，马上拿起一颗咬入口中，酸涩的滋味令他揪紧眉目，这是馆长所说的「能让他有活着的感觉」的零嘴。
    米欧在图书馆的工作，其一是将有毒的书籍分类出来，拿给馆长驯养的山羊食用。「毒书」意指会使意识中毒的激进书籍，那种毒，无形之中会在人类作梦时催眠，使意念与作者同化，进而做出高危险行为。
    而另一个工作是分类「禁书」，禁书不外乎是记载被禁止使用的魔法教科书。不过身处在天空之城，政治立场中立的噬梦学院来说，其他魔法学院禁止的书籍，这里都能阅读，这也是为何图书馆总是挤满学生，想在在学时间尽量读完这些不外借的珍贵禁书。
    他来到只有内勤人士才能进入的禁书区，这些书要有导师同意才能借阅。他翻开其中一本禁书，果然和其他本禁书一样，内页都是空白的。
    这种书外表看来与一般书无差别，但内容却被锁上了，米欧即使做着分类禁书的工作，也未能窥探其内容。而且这些书是飞鼠无法判别的，只好以人工分类。
    他拿起禁书管理者的指挥棒，口中念出馆长授予他的禁书判别指令，视线范围被白光闪了一下后，他立刻能分辨手中的禁书顏色。这是红色警戒的书。他挥动手中的指挥棒，书自动飞往红色区域归位。
    禁书利用光谱的波长「红橙黄绿蓝靛紫」作为分类，而以紫色为最高质量禁止书籍。他很少接触到靛色级别以上的禁书，大概是因为这类的书籍必须透过层层关卡解锁，不易阅读到的关係。
    他又将另一本书拋到空中，轻念着咒语，书在无重力的状态下被他手中的指挥棒带往所属区域。
    手边还有上千本等待分类的禁书，为了加快进度，他一次拋上十本，迅速挥动指挥棒。
    这时，图书馆馆长从穿梭在书架间的禁书群中出现，他又将几本书递给米欧做分类，「这些是新分类，宇宙禁书帮我分类到透明区。」
    「透明？是要隐藏这些书吗？」
    「哎呀，我没告诉你有透明区吗？就在这里的最上方。你看起来是空书架的，其实都摆满了书唷，念念咒语就能发现。」馆长让那些被隐藏的书全都现形，「这是蓝莓的回礼，你可以在闭馆前看看这些书。」
    米欧继续板着脸分类其他禁书，馆长则挑了几本被分类为「黄色」的书籍回去。他偷瞄着逐渐走远的馆长，直到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后，他立刻起身，兴奋地踩稳飘浮在空中的阶梯，一路快步前进，在大约有二层楼高度的书架处停留。
    目光在透明书区扫过一遍，目测只有四十本，床位大战要找寻的《鬼牌国游记》就归类在其中，不过他对这种别人述说的主观日记毫无兴趣。
    他正在犹豫要挑「轮回」还是「宇宙魔法」，却有本书正闪烁着光芒，那是名为「doctor姜」的人的着作。他会抽起那本书的理由，是因为封面画了和他颈部印记一致的图案。
    他将这本书带回方才工作的位置，选择让书籍开啟投影模式，文字内容投射在他面前，文字随他的视线往下捲动，这模式能让他一面分类一面阅读，非常方便。
    原来这本书的作者是製造出魔导因子注剂的j博士，不过这本书并非自传，而是一本小说。小说叙述了一名从小被恐怖组织养大的少年，他从皇家实验室中偷取不幸研发出来的「剧毒」，遵从首脑的指示散布到全世界。他们认为，要让世界便得更美好，首先就是得去除人类。
    他的两位儿时玩伴为了阻止他的恐怖行为，不惜偷取他的记忆，让他重新做人。
    但是，原本已被国家处决的组织首脑，却透过他人的重生魔法復活。首脑不谅解少年在执行任务中的失误，导致所有组织成员被杀，便将少年身边的所有人都杀死。
    于是……
    米欧望着飘浮在空中的乱码，正觉得故事要进行到高潮，文字却忽然无法判读，是因为出版久了，页面氾黄吗？
    乱码充斥在米欧眼前，他想拨开那些符号，字却将他的视线全都夺走，不一会儿，书籍自燃了起来，他的意识被书籍拉进火焰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可能跑进书里吧？
    他拚命地在火焰中挣扎，然而那些看来兇猛的烈火却不带任何温度，等到意识回归，他看见了熟悉的教堂，那是在入学测验中，「竞速子弹游戏中心」看见的画面。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执行塔纳托斯给予的任务，就先把我杀了。」眼前的身影从背光逐渐清晰，将箭矢对准他的人正是璐平，那模样已近乎现在的年纪了。
    米欧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好像变成书中的主角，而书中叙述的儿时玩伴则成了璐平。
    米欧拔出武器，他的武器并非西洋剑或长剑，而是一把魔法手枪。
    「你不想要执行计划就闪开。」米欧製造出恶梦，想把挡在眼前的璐平支开，还拔出手枪射击。
    子弹划过璐平的耳边，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恶梦也同时被那个人收服。
    璐平猛地回头，望向总是戴着微笑的神父。他那模样就像是做坏事被逮到一样，不过究竟是什么事会让神父生气呢？
    「璐平，你从小就跟我们一起参与这项计划，应该瞭解这一切都是为了拯救世界吧？」神父抚过璐平被射伤的耳垂，手轻搓一下，皮肉立刻復原。他亲暱地吻了璐平的耳边，眼神直瞪米欧。
    米欧赶紧退后，手里握着那重要的东西往教堂后门奔逃，却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跑。
    似乎早已规划好路线，他用最短的时间从教堂前往目的地，而终点是人潮眾多的地铁。他将爆裂物放置于地铁的车厢之中，接着往后退数步，从地铁站瞬移消失。
    用不到一分鐘时间就完成的任务，先前究竟演练过多少遍？他不敢相信自己竟会把东西藏在地铁内，事件太过真实，他都有种和主角是同一人的错觉。
    他越来越害怕去思考过去的事。
    忽地，他被人拉了回来，大口吸气、睁大双眼。图书馆馆长将一道腐败的黑影从他体内抽离，那影子四脚一着地，便拚命往天花板攀爬。
    馆长身体周围冒出青光，从掌心爬出大量枝叶，尖锐的枝头刺穿那道黑影。下一刻，将左手覆在右手背上，树枝尾端瞬间生成更为细小的分枝，瞬间，黑影被切成黑色的碎片，飘落到地面后恢復成纸张的模样。
    「哎呀，看来这本书要宣告绝版了。」馆长挺着肥硕的肚子勉强弯身，捡起缩小成虫子般的黑影，张开大嘴吞入，末了还打了个嗝。
    米欧紧张地缩着身，馆长发出笑呵呵的声音，「不想它从禁书变成毒书，幸好我这肥嘟嘟的肚子会净化它，别替我担心。」
    米欧心想，他可不是担心馆长的安危，是担心自己被吃掉！
    馆长望着眼前那丛茂密的枝叶，「人生就像树干，每一个选择都会长出一条树枝，结局可能长出肥硕的果实，也有可能通往枯黄的老叶。如果能从梦境中控制如此繁杂的平行世界，那该有多好呢？」说完，笑瞇瞇地侧目米欧，「如果可以，我想找到最瘦的那个人生，维持好我的身材。你呢？你想要过哪样的人生？」
    米欧还很在意方才的故事，无法认真思考渺茫的未来，望着地上的碎屑，他只希望不要成为书中的主角。
    如果他是的话，也难怪璐平和抚子不愿说出有关他的过去。

 【参】《噬梦师》终结的叙情诗 第8梦 打工时

    週五放学，米欧抵达与蒂娜相约的地点。
    望着外头很熟悉的轨道车，该不会又是要他离开巴比伦之都，还得强迫住一宿的打工吧？帕尔修斯与蒂娜口中说的「少了他就不好玩」的学院生活，都是指要找他来打工，把他当作下人使唤的意思吗？
    轨道车的车窗变为透明，蒂娜从窗口大声喊着：「愣在那边干嘛？快坐进来啊！」
    唉，明天还有期末考，他可没心情出去玩。虽这么想，还是坐进了轨道车。
    一进到里头，他便看见倒卧在对座车椅的奥托，那模样看来是睡着了，不过蒂娜的神情相当紧绷。明明以往奥托都会监视蒂娜周边的人，现在却恣意睡着，模样有些不寻常。米欧想着，这次的打工内容大概和奥托有关吧？
    等米欧关起车门后，蒂娜立刻抓住他的手，死命紧抓着，像是怕他反悔，「待会的事情绝对不能说出去喔，只有你能帮我了！」
    「我都答应了，一定会做到。不过现在可以说明工作的内容了吗？」
    「我需要你的电力，我要修好奥托。」蒂娜平日的傲气终究敌不过对奥托的担忧，泪水不断挤出眼外，她抿紧唇角，试着别再失态。
    总是高傲，一脸女王模样的蒂娜竟泪眼婆娑地拜託他，这令他对稍早为难蒂娜而有些罪恶感。蒂娜说的「修好」，是指治疗吗？米欧扭头望向奥托，对方太阳穴的部位闪出电光。
    「能不能在抵达实验室之前，替他充电？」
    若没想错的话，奥托他并不是人类。米欧没多问，抬起双手，在轨道车移动的同时，持续对奥托注入电流。
    红心国皇家实验室位于首都境外，邻近马丁尼之都的荒野，三臂长超过三千公尺的三角天文台为陆上基地，地下则为实验室本体。
    蒂娜与米欧一行人在抵达皇家基尔总站后，离开轨道车，转搭实验室专车。
    米欧经过时侧目将帽沿刻意压低的驾驶，对方彷彿接收到他的目光，对他扬起笑容，用点头代替招呼。
    碍于荒野地形凹凸不平，难以架设轨道与舖平路面，其实验室专车採飘浮移动，与地面保持五十公分的等距。
    米欧踩上阶梯，迅速坐进专车内。这是他第一次来到红心国，与他想像得不太一样，隔几个社区便是首都，但这里有许多无家可归的游民，房屋状况也比他想像中还要破旧。
    「红心国的贫富差距非常大。」蒂娜替米欧解释了外头的景象，「我们国家跟别国不同，想在首都买房必须挤进全国富有排行榜，年薪的审核很严苛，但首都以外的区域就只看纸牌等级了。你见到这些看似贫穷的年轻人，都是魔法能力强大，但身世背景薄弱的二等居民。」
    米欧轻点着头，心想，那他该分类在哪一等？三等？四等？该不会有奴隶制吧？
    「你啊？你大概就是一等居民聘来的佣人吧。」
    「你为何也能猜中我内心的问题？」
    「因为你的表情超好懂好吗？」蒂娜露出猫一般的眼睛斜睨米欧，「谢谢你的电，我想奥托能撑到抵达实验室了。你魔法精神力还剩一半吧？这给你。」
    米欧收回双手，接过蒂娜递给他的两颗宝石。
    「补命的宝石有很多种，这种用『蓝晶石』装载的加命药水能恢復百分百的生命力，另一颗用『蓝玛瑙』装载的是补充四分之一的生命值。」蒂娜对他施以有些坏心眼的笑容，「我劝你蓝晶的用在生命力比你长很多的人身上，你用太浪费了。」
    手中的宝石宛如饰品般光彩夺目，米欧有时在想，使用辅助工具必须打破其表层，实在太浪费天然宝石的美丽外观。
    「如果你穷到要把这两颗宝石拿去变卖，我也不反对就是了。」蒂娜盘着手，鄙视对宝石投以爱慕眼光的米欧。
    米欧将宝石收进腰带旁的小方盒里，不想再多解释什么。
    从远处便能看见天文台的三角长臂正收取来自宇宙能量而反射出的极光，随着专车逐渐接近，那色泽从绿转紫，接着转蓝，天然地将天文台围成一座高至天顶的三角建筑基地。
    专车衝破结界层，直通隧道，快速行驶着。从急速行驶而模糊的景色中，还是能看见洞壁透出清雅的淡光，光芒延伸至他们将抵达的实验室入口，全长约二十公里的隧道全仰赖这些隐藏在壁内的矿物宝石照明。
    「这里是受国家保护的宝石开採区，这些则是歷经板块大挪移之后留下的珍贵遗產之一。」蒂娜望着掉落在壁边的宝石，皆是当时鬼牌国登陆黛克瑞之都时被迫停止开凿，来不及採收的。
    看着故障中的奥托，她双手不由得紧握颤抖，得赶快治好奥托，她誓言一定要剷除鬼牌国！
    米欧突然将她拉进怀中，紧接着，专车被前方颳起的怪风往后推好几百公尺，车体自转一圈，没有任何防护的奥托撞击到车顶而发出金属巨响。
    「蒂娜小姐，前方有不明气流，我们要开始急速倒退，如果还有时间，请抓住身边的任何东西。」实验室专车的驾驶迅速操作仪器。
    在米欧与蒂娜眼前的，是一团即将吞噬他们的火焰。专车快速往后倒退，与那团火球仅剩一步的距离。
    专车内的广播系统这时传来实验室的呼叫讯号，「实验室入口处遭到不明恶梦袭击，目前陷入二级紧戒，隧道入口即将关闭，隧道入口即将关闭。」
    蒂娜赶紧往后望，隧道的入口闸门正从左右闭闔。眼看前方被火球威胁，车内的人皆不是与火相斥的属性，也没人是梦组，有强大结界属性，她只能选择朝实验室前进了。
    「走r-3捷径再连接b-2的传送点。」蒂娜指示驾驶后又转头对米欧说：「米欧，待会专车会直接衝向火球，你可要保护好自己，生命值下降太快的话，就拿我给你的宝石辅助。」
    驾驶迅速换档，按照总理之女的命令行事，原本快速退后的专车立刻转换为往前直衝。米欧深感到完全陷入椅背之中的压力，光是要抬起双手就不容易了，何况是在这时候拔刀呢。他侧目拿出长剑，一腿踏上椅垫，随时预备奋战的蒂娜，索性自己也奋力双手交叠，来练习一下在希普诺斯家学到的法术好了。
    从米欧掌心迅速扩张出三度空间的结界，从四面体、五面体、六面体，不断往外增加面数，结界成为二次星状化正二十面体，那夹带红色光面的结界包裹住衝向火球的轨道车。
    专车刚衝出火球，便迎来一条张大嘴的巨型龙鱼。驾驶一个右甩尾，朝r-3捷径鑽进，深海怪物大口咬下空气，愤怒地跟上，转进分支隧道。
    然而挡在r-3与b-2交界处的，是比方才更巨大的龙鱼，估计方才那条是来到这里后繁殖出的分身。
    专车驾驶将帽沿压低，扬着嘴角，用力踩下油门，趁米欧的结界还未消逝，一口气从龙鱼的嘴巴往尾鰭衝出。
    蒂娜捂住口鼻，虽待在车内，依然闻到车外满满的鱼腥味。她透过后视镜观察驾驶，这位驾驶的反应力不容小覷，她已有半年没来过实验室，没想到调度来这么一个不错的人员。
    专车拐进b-2，行进不到五分鐘便抵达实验室，但眼前的入口舱门早已关闔，他们等同被扔在封闭的隧道之中，得先解决紧跟在后的那条龙鱼。
    蒂娜打开车门，踩着窗框，一跃跳上车顶，米欧也想随她一同打开车门，却被她制止，「你待在车内，这种逊咖，我马上就能解决。」
    蒂娜炯炯有神的双眼瞪着应该在远古时期才存在的龙鱼。既然这里会出现龙鱼，表示实验室也被鬼牌国入侵了吗？
    「帮我保护好奥托，他是我最重要的家人。」蒂娜说完，立刻脚踩魔法阵，酝酿着即将爆发的魔法气流。
    被赋予保护奥托使命的米欧只能待在车内。不为所动的驾驶颇让他颇为在意，不想，对方也凑巧在这时回眸看向他。
    被对方注视的瞬间，米欧忽然头疼得身体往后缩。
    恩帝米欧啊，快来到我的身边，将你的躯体、你的血献祭给我，永远沉睡在你的美梦之中，别再醒来。
    那鬼魅的声音再度浮现，他勉强撑着双眼，搜寻声音的来源。当他抬起头，一双手朝他而来，遮住他的眼睛。被那异常冰冷的手碰触后，他顿时无法动弹，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看到如此软弱、不中用，还得让女人保护的你，真让人心急呢。」驾驶发出和方才不一样的声音。
    霎时，巨大声响从米欧的心窝处传至全身，体内似乎有加压马达在心头持续加速血液流动，他的牙齿逐渐变长，体内也不断溢出过盛的电流，强大的力量充斥全身。他挺住身，紧盯着驾驶逐渐变形的外貌，对方已经褪下使用重组魔法的偽装。米欧拚命抵制手中的力量，痛苦地咬破唇角，却又因急速的新陈代谢而癒合伤口。
    驾驶紧转身抓着他的下顎，将脸用力往上抬，彷彿两人之间有镜子存在，米欧望向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为什么？
    男人双眼泛着骇人红光，捧起米欧的脸，轻轻拨开那些过长以致于遮掩住漂亮脸蛋的瀏海，「过去的我，你好吗？」
    车外，蒂娜咬紧牙根，跳上那条龙鱼，长剑往脑袋插入，底下的鱼体就像被戳破的气球，恶梦迅速蒸发成拳头般大小的硬块。她抬手一挥，跳跃在半空中，顺道製作免于遭受恶梦气体侵蚀的结界，投射出魔法网，将恶梦硬块收集进特殊的玻璃瓶内。她得好好研究鬼牌国的恶梦，才能找到对付鬼牌国的方法。
    顺利解决完，跳回车内，没想到车内只剩下米欧和奥托。
    「驾驶怎么不见了？刚刚发生什么事？」
    米欧抱头弯身，脑袋仍无法解读刚刚那人对他所说的话。
    那人刚刚说什么？
    「恩帝米欧，我是两百年后的你，也是鬼牌国的国王。」对方特意拨开他的发丝，在他耳边说着这句话，似乎怕他没听见，还强调了那几个字——鬼牌国的国王。
    当时在宿舍遇到化身成璐平的照心魔，也和他说了这番话，他心里从那时开始，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的过去也许是个坏人，可没想到未来居然也是个大坏蛋？鬼牌国国王不是侵略红心国，造成安格里拉的灭城事件吗？死伤人数根本无从统计。
    「喂，你不说话，我怎会知道发生什么事。」
    即使蒂娜在他耳边拚命呼唤着，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方才几秒间发生的事，「驾驶他消失了。」
    「为何会凭空消失？」蒂娜往驾驶座一看，忽然发现正在倒数的数字，「可恶！被摆了一道，隧道之内无法瞬移，快逃出车外！你会跳跃魔法吧？」
    米欧因蒂娜响亮的命令而回神，立刻顺着她的意思离开车外。蒂娜将无重力魔法投射到奥托身上，跳出车外的同时，一把拉住飘浮在空中的奥托。
    三人落脚在舱门前的平台，蒂娜赶紧拋出宝石製造盾牌结界阻挡炸药的攻势，炸药的粉末迅速往隧道左右喷飞。趁结界还有效，蒂娜赶紧将舱门以人工的方式解锁，好不容易把每週都会更新的冗长密码输入进去，身旁的米欧却仍在恍神，「你帮我扛一下奥托，很快就会有人来接应。」
    米欧目前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看得蒂娜实在心烦，跟他一起将奥托抬进实验室。
    实验室人员一见到是蒂娜大小姐亲临，立即拋下手边的工作前去维修奥托。
    对于蒂娜会来这件事，人员们表示，派出的驾驶还在现场等候，以为她打算取消这次的维修。蒂娜判断，大概是中途被那个试图炸死他们的偽驾驶拦截了吧。
    维修过程，米欧按照人员的指示供给电力，其馀的，一概都不清楚，他的大脑只容得下驾驶对他说的那句话。
    「如果要让大家都有好结局，那就立刻自我了断吧，鬼牌国国王。」
    ……璐平，我该怎么办？

 【参】《噬梦师》终结的叙情诗 第9梦 本能

    跟着伊克洛斯收服恶梦的璐平猛地回头，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似乎感受到周围有不同于方才的气氛出现，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后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璐平边想边侧转避开恶梦的追击，眼前的伊克洛斯其魔法属性虽然是梦组，但攻击能力却丝毫不输给噬组的人，手指握紧，眼前的恶梦就像是傀儡一般，攻击另一隻恶梦，直到双双阵亡，同时化为灰烬。
    「好厉害，伊克洛斯老师，你的魔法属性应该是鲜少有人习得的操控师吧？」
    「你还有时间称讚我吗？身为我的学生，只会躲和逃命，这样下去，能毕业吗？」
    璐平尷尬地搔着后脑勺，「所以才要跟着老师嘛，哈哈。」
    伊克洛斯蹲下来，将恶梦残留的电波清除乾净。
    璐平才正要蹲下来看清老师究竟拿了什么仪器净化负面电波，伊克洛斯就起身继续前进，让他才刚蹲到一半又得起身，「老师，等等啊！刚刚那是什么？」
    「我家族贩售的东西，要一百万金币，你想买，我可以帮你打九九折。」
    璐平急忙跟上伊克洛斯的脚步，「就算打一折我也买不起呀，等等我嘛！我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要去精神科，找个人来净化这些负面情绪，你得帮我解决其他小隻恶梦。」他呼出菸圈，注视被恶梦侵略的研究室。新生们昨晚忘记把研究室上锁，才让那些正在分析中的恶梦有机会逃跑。
    璐平拉弓，箭笔直射穿前方只有一团黑影的小恶梦，伊克洛斯快步前进，眼前的恶梦全数被有力的助手璐平消灭。
    不过人果然不能褒奖啊，伊克洛斯才刚觉得璐平有用，身后却没再射来弓箭。他扭头一看，身后出现了目测大约四米左右的人马恶梦，头都顶到天花板了。
    不知不觉间，璐平已经退到伊克洛斯背后，背贴背，像是在催促伊克洛斯开锁。
    「叫你解决恶梦，干嘛黏着我？」
    「这实在太超出我的等级范围了。」
    「为国奉献生命也挺光荣的啊。」
    「咦？你不会真要我去送死吧？」璐平吓得把长弓挡在面前，连拉弓的勇气都没有。要是对方够强，把箭反弹回他身上，就必死无疑了。
    看人马族伸长脖子对他大吼，手中有一把看起来比他的强上数倍的弓箭，明明都是弓箭手，为何人家看起来拉得这么帅气？啊啊，人马族的脸果然很俊美！
    是说现在不是称讚对方顏值高的时候啊！怎么办？
    他紧闭双眼，黑暗的视线却出现身影，是被杀死前的米欧回望他的眼神。
    他快速张开眼，脚底的魔法气流瞬时往外爆开，人马族射出的弓箭直直撞上他在剎那间製造出的结界，结实的鏘声，让伊克洛斯勾起唇角，庆幸身后的保送生还有点用途。
    电子音发出长声的「嗶」后，璐平身后猛地筑起金属围墙，且结界往四面八方长出尖状，斩断了人马族还来不及收回的手，发出烧焦味的手臂不偏不移地落到璐平的手中。
    「噫！」他吓得拋开那隻冒烟的手。
    伊克洛斯悠哉地将精神科的研究室解锁，「不要挤啦，门已经开了不是？」侧目全力衝向前方的璐平，以及那隻遗落的手臂。
    璐平的视野里映有伊克洛斯的背影与研究室内部的景象，宽敞的地下室里有数十个能容纳单位病人的圆柱型病床。不像一般病床横躺在地，圆柱型密闭的病床就像树枝一样直立种在地下室，底下宛如树根的管线持续输进繽纷的液体提供病人使用。
    他注视离自己最近的透明容器，里头的青绿色液体正被输进的红色液体取代，年约五、六岁的小女孩就关在里头，表情安祥，像睡着般，直到红色液体完全填满容器后，小女孩突然睁开宛如洋娃娃的大眼，痛苦地注视着璐平，像是溺水者一样向他求救。
    「同情心会害死人，你现在看到的病人，都是高危险群病患，他们被恶梦同化，进而製造出高等级恶梦攻击市民。这些都是噬组学生们解决案件后带回来的病患，由我们梦组给予他们美梦，这是身为梦组的你最瞭解的，不是吗？」
    璐平垂首，眼角馀光仍有小女孩痛孔挣扎的影子。
    这根本不是美梦，只是让他们苟延残喘下去的谎言而已。
    这些研究对象部份是天生的精神异常，部份是经歷严重灾难，身心灵受创的病患，还有一部份是重大通缉犯，被噬组在梦里进行缉捕时影响精神。除了被判死刑的罪犯，会製造恶梦的创伤后压力症候群病患必须进行一生的看管治疗。
    这些他都知道……可是这么小的女孩会被关在这里，极大可能是一出生受到母体的影响而精神受创，她不应该跟重大刑犯关在同一个地方。
    「明白状况的话，戴上这个。」伊克洛斯拋给他像是耳掛式耳机的东西。
    看伊克洛斯将其掛在两耳边，璐平也跟着照做。
    「为了避免你的脑波被他们影响，戴上后跟我进来。」
    璐平跟着伊克洛斯进入实验室，不敢乱看其他被关在容器里的病人，深怕瞧见他们痛苦的模样而萌生不必要的同情。
    「你可别以为国家是白给我们钱研究，我们的目的在于减低恶梦的数量，维持社会秩序。在群体生活，不能只同情少数人。」
    璐平拨开头上密密麻麻的管线，抵达隐密的办公室。里头有两位实验专员，中央是被困在容器里，与正常人一样能眨眼、能呼吸、能注视人的女性病患，年纪约四十上下。
    「伊克洛斯教授，您好。」
    「教授，这边是这週的记录。」对方是伊克洛斯研究室里优秀的梦组学长，将报表递给他们口中的教授。
    伊克洛斯虽然外表轻浮，口吻也不像为人师表，但他的确是噬梦学院梦组的第一把交椅。据网路上的名词百科解释，他还曾经是蓝卡迪家族的继承者，是才华与权位于一身的魔法局噬梦师职员。
    伊克洛斯快速阅览完资料，回头看着还感到一丝困惑的璐平。为了让他瞭解梦组的工作，伊克洛斯伸手紧握住他，「我带你进去『她』的梦境，测验你怎么治疗她。」
    璐平听到类似金属摩擦的巨响，刚压住脑袋，脑压忽然变高，眨眼间就已经进入他人的梦境。
    看着还握住他的那隻手，感受到伊克洛斯手心透出的些许温度。明明只有意识的进出，他却像整个人进入别人体内的异次元一样，能呼吸、有体温、有意识，还能与周围的人沟通。
    梦境与现实的时间速率不同，也因此，就算待在现实的他们没有意识，也仅只有零点零零零一秒间处于这种状态。
    目前所在的地方已经不是实验室，梦组的学长也不存在于这个空间里。他和伊克洛斯此时正在长到腰部这么高的麦田中，彼方的小屋景象被阳光衬得格外温馨，轻柔的光线吐露着此刻静謐的幸福。
    璐平动了动手指，意识还能随心所欲地控制身体，应该算是成功进入他人梦境了吧？
    「这是女性病患过往被美化的记忆。」
    璐平小跑步跟上伊克洛斯，看着前方的人不耐烦地拨开金色麦穗，夹杂着都市人对乡村生活不惯而引起的烦躁。
    坐在摇椅的女性立刻察觉到他，拔腿便想逃，伊克洛斯伸手撒出魔法网，将那名女性困在网子中。
    「这样太残忍了吧？」璐平伸手想帮那名女性从魔法网解脱，女人的身体却长出触角般的东西，綑住他的左手，「咦？咦咦咦咦咦！」霎时间，他被触手拋向天空，要不是机灵抓住树枝，不会飞行魔法的他早就摔死了。
    不过在梦里死掉，现实的他应该不会死，只是精神受损而已。
    「现在知道我说的，同情会害死人了吧？」
    璐平认命地从树梢爬下来，「我明白了，只是她为何一看到你就抓狂？」
    「因为她从犯人手中被解救时，第一个看见的是我。被囚禁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超过十年的时间，大概產生了人质情结，认为我们才是坏人吧。」
    璐平注视这名女性，眼神透露不捨与怜悯，「好可怜喔。」
    「这世上可怜的人一直都比幸福的人还要多，所以才会需要我们来维持世界的秩序。」
    伊克洛斯走近那名女子，捡起被遗落在网外的娃娃，「救起她的时候发现她怀了犯人的孩子，但那名孩子出生后受到重刑犯的父亲，与被当作人质，精神严重受损的母亲影响，接种魔导注剂z后没多久便去世了。」
    前方起了一阵蕴含鬱金香香味的风，璐平撩开飘起的发丝，眼前再普通不过的乡村生活，一如往常的午后时分，风中带点初夏氛围的炙热与黏稠，潮湿让春麦熟成的香气更显浓郁。这么普通不过的梦，是这女性的美梦吗？
    璐平蹲了下来，穿过网洞，握住女人的手。
    「我说过别產生不必要的同情！」
    明知道伊克洛斯会生气，璐平却不由自主地擅自行动。儘管被女人的触角勒紧双手，颈部更是被女人新长成的触角綑住，他仍不放开那双满是皱摺的手。
    在没有遇到那样不幸的事以前，十年前的她，或许是个对世界抱有梦想，天真烂漫的少女吧？他不奢求世上没有坏人，但至少这样不幸的事情，别发生在四周的人身上。
    他从知道塔纳托斯神父的计划后，就极力阻止米欧。没错，他会私心把米欧的记忆夺去，也是为了不让米欧重蹈覆辙，成为毁灭世界的一份子。
    「在梦里，你幸福吗？」璐平的尾音一结束，地面开始大幅震盪，陆地往外震动，从伊克洛斯与璐平中央裂出一道深痕，璐平不但险些跌进那道刚新成的深沟，颈部还被对方的触角勒得喘不过气。
    被裂开的土地带到对岸的伊克洛斯，从医生袍中掏出一把手枪，两声枪响，射穿綑住璐平颈部的触角，女人就像突然失去一隻手般痛苦哀号着。景象立刻切换到另一个空间，那是混杂着通风不良而產生的霉味、汗味，以及某种伊克洛斯与璐平都很熟悉的味道。
    凌乱的衣物被撕裂在脏乱的屋内，女人的样貌变得年轻，紧抓着唯一在手边的东西，一件已经发了霉，还有恶臭味道的毛毯，遮住被褪去一切而裸露的少女胴体。
    璐平并不像见惯裸体的伊克洛斯那样镇定，他赶紧褪去身上的羽绒外套，披在少女的肩上。
    似乎是感受到温度，少女冻僵的情绪逐渐溃堤，泪水如细雨般落在积了一层灰的地板。
    「伊克洛斯老师，梦组的工作，不是还有一种治疗方式吗？」
    伊克洛斯双手盘在胸前，他是知道答案的，却还是想等璐平说出口，「喔？是什么呢？」
    「有一种，能在梦中消除片段记忆的治疗方法。」
    「嗯，确实有呢。」
    璐平用坚定的眼神看向后方的伊克洛斯，「那么，可以请您，用那种方法救救她吗？」
    伊克洛斯眸中闪出一丝失望，向前抓住璐平的手，将他扯离女病患，「很可惜，我们需要利用她的能力来拯救上百位病人。」
    璐平坐倒在地，看着伊克洛斯手中的武器金属卡瞬间变成针筒，鲜艷的桃色液体注入少女的颈部，她立刻倒入伊克洛斯怀中，就像睡着一样。
    梦中的少女睡着后，景象也全数瓦解，变成漆黑的空间。
    「她的恐惧能排斥恶梦磁场，是精神科研究室里最重要的人，她不在的话，这群病人便会被自身產生的恶梦杀害。」
    璐平只能为对方施予「美梦」的魔法，让对方在梦中做着美丽的梦中梦。
    两人瞬间回到研究室，学长们继续谈论方才的话题，完全没察觉到两人入梦过。
    意识才刚归位，在场眾人突然感受到一股骇人的磁场，那音频立刻使优秀的两位学长不支倒地。伊克洛斯抵着额头，赶紧探索音频来源，同时，瞪眼望向不受影响的璐平。
    音频仅持续三十秒便结束。这个月已经是第二次发生了，这种音波对梦组的人影响特别深，连巴比伦之都都感受到了，那底下的人民岂不是受到更严重的伤害？但希普诺斯的身体状况不佳，案件他也尽量不让希普诺斯知道。
    见学长们暂时无法醒来，伊克洛斯便说了只有两人在时才能说的话，「对了，翅膀的状态如何？」
    璐平下意识抚摸过背部，他有定时服用伊克洛斯给的药，平日便不需要靠魔法来压抑翅膀的生成。翅膀的骨架目前还隐藏在脊椎附近，只要不被外力攻击，平日便不再疼痛，「现在已经不痛了。」
    「那就好，你是我第一个遇到有翅膀的病人，吃完药有任何副作用，都要在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会帮你调整。」伊克洛斯又抽出一根菸，点燃它，「你知道的，神之族的后裔并不多，大家都窥探你们的血，你要小心。」
    「谢谢老师，我会注意的。」
    璐平走在回寝室的路上。
    如今，对他来说首要的事，是让米欧活下去。和米欧说了一堆打工，只是为了掩饰，其实所有打工时间，他几乎都待在伊克洛斯的研究室。
    但是他心里又担心米欧是不是需要吸血？之所以希望米欧只吸他的血，是因为他的血比普通人来得更能让米欧饱足。在他得知自己是神之族后裔时，也调查了有关这族的祕密，他们的血比使用宝石补血来得快。
    璐平站在与米欧共有的寝室舱门前，深吸了口气，紧张地在心中默念到十，才敢使用寝室卡解锁，里头却已关上照明了。
    他靠在自动关起的舱门前，注视侧睡面墙的米欧。
    自从那件事之后，米欧就不曾主动找他说话，睡觉也尽量背对着他，连唯一能偷偷与米欧联系的入梦，也因为米欧习得控梦而无法使用。
    璐平甚至没脱外套，直接倒入温暖的被中。应该要先洗个澡，换轻便的衣服再上床睡觉的，但他已经累得能马上睡着了。原本在米欧身旁，他绝对不睡觉的，可是不管是控梦测验、吃药、在伊克洛斯实验室发生的事，还是看到米欧与抚子友好的画面，都让他觉得疲惫。
    他明明也很喜欢抚子这个朋友，这样的心还真丑陋。
    璐平果真一倒就入睡了。聆听稳定的呼吸声，米欧悄悄坐起身，观察璐平好一阵子后，才踏下床。
    他从棉被里抽出预备好的西洋剑，原本想练习看看入梦魔法，不过还是拿出西洋剑以防万一。
    当初在宿舍床位大战时，入梦系列的卡片已附着在他的西洋剑里，也就是说只要使用西洋剑，就能百分之百进入对方的梦境。他还没试过，正好可以进入璐平的梦试试看。
    他站在璐平身边，拿起西洋剑，剑柄透出糖果色的光芒。他似乎进到璐平的梦里了，但眼前的景象依然是躺在床上的璐平，只是周围的摆饰不太一样，感觉比宿舍温馨许多。
    望着趴在床上睡着的璐平，他伸手将覆在睫毛上的发丝拨开。璐平在梦里竟也在睡觉，他还以为能看见一些过往的事呢。
    老师有说过，只要入梦的对象是和自己很亲密的朋友或家人，很容易就能进入对方的记忆大门，从梦境的深处探索对方不为人知的祕密。
    但果然，璐平没有把他当作能敞开心胸的好友。
    忽然间，璐平伸出手，抓住他，将他用力甩到床上。
    米欧自觉力量不会输给璐平，可待在璐平的梦里，璐平若有学好控梦，梦境里最强的人便是梦的主人。
    他在床上动弹不得，就像抱枕一样被璐平抱着睡。
    璐平将脸埋入他的胸口，使劲全力抱着他，那力道不但令他疼痛，也让他有些鼻酸。为何要如此紧抱着他？如果这么珍惜他，就不会把他推开了不是吗？
    「怎会自投罗网呢？来我梦里。」
    璐平咬开他身上的钮釦，手轻抚着胸前敏感的部位。
    米欧讶异自己竟兴不起一丝反感，明明在入学测验时还很排斥这行为，现在，他却任由对方从胸口吻上颈部。
    「你不是不把我当作恋爱对象吗？为何要对我做这些事？」
    对于米欧的问题，璐平没有馀力回答，他吸吮着米欧的颈侧，眼角馀光注视到那印记正微微发烫。眼前的这个身体，这双唇，这冰冷又性感的眼神，都是他的所有物。
    米欧是我的，是我的！
    璐平撑起上身，俯视着有些呆滞而没能反抗的米欧，指腹抹过那双唇，轻轻顺着轮廓滑至颈部，弯身吻上因指尖碰触而微微张开的唇瓣。
    「你真是笨蛋啊，居然进到我的梦里。你知道吗？梦里的我才是真正的我。」说话间，他双手掐住米欧的脖子。
    越是爱着米欧，越是只看着米欧，他就越想用暴力来佔有，对米欧真是又爱又恨。他知道这份爱极为病态，只能在现实中侨装得乐观天真，好忘记现在这丑陋的本性。
    他张嘴再次含住米欧的唇，伸入并激进地缠绕住对方的舌，不让他求救、不让他有机会挣扎，甚至不想让他呼吸。他多么想把对方吃了，想让对方爱着他的同时，受尽他的暴力折磨。明知道这些变态举动就和强暴犯没两样，但他还是无法控制，想尽情弄坏他所深爱的人。
    他会同情那位被囚禁的女人，或许是因为自己和犯人很像的缘故。
    「璐平……我……」米欧抓着璐平施力的手腕，沉溺在甜腻的快感中，颈部的挤压却让他快要窒息。他无法在痛与爱之间取得平衡，只能伸手，试着碰触被甩到一旁的西洋剑，握住它。
    武器的冰冷让他意识到一件事，他真正想抓住的，是眼前的这个人，儘管不明白对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无法得知真相也罢，只要此刻，他将予对方的爱毫无保留地传达过去就行了，用那无法说谎的身体，将那名为爱的温度传达给对方，任其佔有、侵略，让璐平爱他爱得不断呻吟，即使遍体鳞伤，也值得。
    米欧放弃拿武器攻击，在逐渐缺氧的状态下，颤抖着双手，勉强摸上璐平的脸颊。炙热的手温令璐平的表情更加紧绷，「你不懂我接下来要对你做什么吗？为何不逃开？我已经控制不了真实的自己了，知道吗？」
    璐平稍微松开手，让米欧得以喘息与嚥下口中的唾液。
    不想米欧一手探进璐平身着的外套口袋，将冰冷的手銬拿出。
    璐平一见到手銬，忽然瞪大眼，呼吸变得更加急促，「是啊，那手銬就是为了阻止我失控而存在的随身物品，那可不是普通的手銬，只要銬上，我的本性就会被锁住，你现在就可以使用它。」
    米欧抓住手銬，咬牙盯着越发激动的璐平。他没将手銬銬上，反而将之扔到地板，声响令璐平停下动作。
    「别用『为什么这么做』的眼神看我，我老早就说过我喜欢你了啊，不管你怎么暴力对我，我都喜欢你，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米欧边说，边将指尖陷入璐平的发丝，紧抱住他，在他耳边张嘴，微微地呼吸，不希望因缺氧而大口呼吸的模样伤到璐平，「可是，你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为何要拋弃我？」
    他侧着脸，用全身的力气压制想嚎啕大哭的悲痛，泛红的脸庞不禁轻轻颤抖着，「难道说，因为我是坏人，或是我喜欢你很噁心，造成你的困扰了？」
    感受到贴着他的那张脸流下眼泪，璐平用力将米欧推开，双手紧压住米欧的双肩，注视那白皙的颈部泛出红印，那是被他勒过而造成的伤痕。掉落在床上的钮釦，被扯开衣服而袒露的上身，全都是他失控下的杰作。
    「我再说一次，快从我的梦境中离开，否则我就在梦里杀了你！」
    米欧自觉都把底牌掀开了，璐平却还是推拒他。他侧过脸，强忍着即将崩溃的悲伤。
    视野里，忽然飘下如雪花般的片片羽毛，这景象稍微温暖米欧的心。他偷瞄一眼璐平，没想到，掉落的羽毛竟是来自璐平背上的巨大翅膀。
    那洁白的羽毛、金色的，发丝加上拿着弓箭，米欧明知道这时候笑出声好像个m，但还是忍不住联想在一块，「噗！你该不会是丘比特吧？」
    璐平因愤怒而扭曲的五官这下不知道该变作什么表情了，他只能垂低眼，不敢相信这种时候米欧还能笑得出来，「现在不是开玩笑的场合吧。」
    米欧双手交叠，遮住他的整张脸，用嘴大口吸着气，「我不笑的话，还能用什么来圆场？你根本不晓得我有多狼狈。我甚至想着，即使被你杀死，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你错了！」璐平怒斥他这样的想法，「那是因为你还没学会控梦以前，我时常进入你的梦境里，你被我催眠才爱上我的，其实你一点也不喜欢我，你根本不会喜欢我！」
    璐平紧抓住他的衣领，力道真的像要把他杀了一样。米欧只能痛苦地伸长脖子，任由对方的拉扯而贴近，却不明白自己为何还能冷冷笑出声音。
    「如果要让大家都有好结局，那就立刻自我了断吧！鬼牌国国王。」
    自称是未来的他的男人说了这番话，已足以让他自甘堕落。
    现在的他，绝对不想做任何会伤害大家的坏事，但未来的他却这么做，这之中必定经歷了什么吧？足以让他崩溃到成为鬼牌国国王。既然如此……
    「璐平，你就杀了我吧，不要只在梦里，现实也是，好不好？」米欧一把抱住璐平，勉强吻向他，儘管他仍紧抓住自己的衣领，仍红着脸，亲吻一直说要杀死他的璐平。
    这模样彻底击垮璐平的最后一道防线，他强压上米欧的唇，手往下滑动，顺着那纤细却明显经过锻鍊而带有腹肌的腰，一面深吻，一面触碰那只有他知道的敏感处。
    只要对方因他的动作喘息、起反应，他就会更加用力，想看到对方强忍疼痛，却又急喊想要更多的淫浪感，再深入、还要更多地得到对方需要他存在的回应。
    背负罪恶，用那名为「爱」的热度，填满不是用来接受爱的地方，如同黑墨般，他正污染宛若白纸的米欧。

 【参】《噬梦师》终结的叙情诗 第10梦 以死

    摩尔甫斯从床上起身，迷糊地望着阴暗的室内，打了个慵懒的呵欠，抓抓后脑勺乱翘的发丝，耳边还有个熟睡的呼吸声。他侧目躺在身旁的方塔苏斯，脑袋回忆一会儿几小时前发生的事情，又打了个呵欠。
    捡起乱扔的衣服，先将上衣穿上，双脚踏下，冰冷的地砖让他直打哆嗦，四处张望搜寻能穿的衣服，才发现昨晚把衣服放入烘乾机忘了拿出来，现在肯定全都皱成一块了。
    还好他有个生活习惯正常的室友，能借对方的衣服穿真是太好了！
    他的双腿套进方塔苏斯的牛仔裤，离开之前，弯身亲吻方塔苏斯的额边。明明两年前，他最讨厌的就是这张脸，现在却是他最重要的人。
    但身为公家机关的魔法局职员，在这人口少得可怜，需要拚命「做人」的时代，没有生育能力的同性关係是不被允许的。一直藏着这祕密，让他忍得快死了。
    他穿上军靴，看着因他注视而显像的投影时鐘，离约定好的凌晨三点还剩五分鐘，他得加紧脚步才行。为了不让方塔苏斯因为他使用魔法而察觉此事，他得徒步赶往猎梦森林。
    果真有了重要的人就是麻烦，不想对方被捲入事件，什么话都不好说出口。
    摩尔甫斯手扶着舱门，回望仍躺在床上熟睡的、他最重要的人，直到舱门关起之前，他的视线都没有离开过。
    被窗框切碎的月光映在长廊，好似棋盘，他就像棋子一样，快步地想离开这盘局。把事情告一段落，他就要脱离组织，和方塔苏斯在陆上国家好好生存。
    一想到能自由勾勒未来的蓝图，他的脚步就变得更加轻盈，索性朝目的地奔跑。在有看守者注目的瞬间，他捏破手中的隐身宝石，身体从掌心处往外渲染成透明状。
    他隐身来到约定好的猎梦森林，那里站了三位披着白袍，帽沿有六星芒图案的圣骑士团。他在现形同时，身体也披上和组织一致的白袍，脸戴上鬼一样的面具。
    他们并非是只是圣骑士团，这里的成员都来自鬼牌国，以卧底的身份渗入陆上国家。他原本跟这群人一样，一心只想要以神之名，杀光陆上的人类，可没想到，冰冷的心却因为爱上某人而融化，对未来有了些许希望。
    今晚，只要能利用抚子教他的灵魂召唤术，将「那个人」唤醒，他就能完全脱离组织，这是他答应组织执行的最后一项任务。
    其中一人将用特殊玻璃瓶装载的灵火递给摩尔甫斯，没有说多馀的话。
    他将瓶子拋到上空，灵魂召唤术让那瓶子无重力飘浮在眼前，脚底浮现的并非是平常的魔法阵图案，而是来自古巫术的骷髏符号，从一点鐘方向瞬时针燃起十二道烛火，烈火与眼前的灵火同步晃动。
    摩尔甫斯知道，组织要的是「那个人」的完全復活，并非抚子教他的「只能在召唤时才会復活」。不过谁管这么多呢？只要做个样子就好。
    他不是没想过对方会在他復活「那个人」之后，把已无任何魔法力量的他灭口，所以说，他得替自己留些后路。摩尔甫斯为自己留下四分之一的魔力，让组织的精神首领逐渐復活，那金色的火光在空中勾勒出超过一米八的身影，巫术逐渐让对方那金色的长发、陶瓷般的肌肤现形。
    眼前出现的赤裸男人，外貌和希普诺斯完全一致，只有发色、瞳色以及看人的眼光有所差别。
    组织成员立刻替男人穿上衣服并披上白袍。男人一见到摩尔甫斯，立刻迈步走向他，用重获体温的身体紧抱住他，给予他相当思念的拥抱。
    「小摩，在鬼牌国遇见之后，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啊？我好想你喔。」
    摩尔甫斯没能回抱住这名为「塔纳托斯」的男人。还待在鬼牌国时，他遇到对方，当时这男人把驻派到鬼牌国的黑桃国实验者全数杀死，周遭瀰漫尸体的腐烂味，全身是血的男人发现打算到实验室偷东西的他。
    男人就像死神一样，对人毫不留情，他原以为自己也会死在男人的手中，却没想到男人把死者身上值钱的东西全拆下给他，如果金饰因为尸体肿胀而无法脱落，便直接砍断，一个个摘给他。
    说真的，他对男人的第一印象，是既崇拜又惧怕。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復活我的。」
    摩尔甫斯听着耳边那热络的口吻，眼神瞥往旁边。他不晓得这男人打算做什么，但若是伤害到他重要的人，他绝不会原谅对方。
    「重要的人是吗？」男人话语一落，摩尔甫斯看到某道熟悉的身影，比组织成员更早一步发现迎面而来的方塔苏斯。
    眼看，察觉到陌生人入侵的成员高举法杖，射出强大的魔法光柱，他那没能回抱塔纳托斯的双手笔直朝向前方，在那三道光抵达前，替方塔苏斯设下坚固的结界。刺眼的光芒被结界反弹至四面八方，方塔苏斯也同时替自己设下第二重结界。
    从摩尔甫斯离开寝室后，他一路尾随到这里，没想到摩尔甫斯竟和这群与鬼牌国有关的圣骑士碰头。
    挡在摩尔甫斯身前的男人勾起微笑，张开宛如神圣太阳一般的金色双眼，瞳孔缩小到只剩一条黑影，「原来你还替自己留了法力呀。」
    说完，抬脚用力一踹，那从小被以最终武器培育的力量将摩尔甫斯踹到远方，接着愤怒地瞬移至他面前，抓住衣领，将他狠甩至树干上。刚想抬腿继续狠踹时，却踩到了坚硬的金属，巨大的斧头出现在摩尔甫斯与他之间，而挥着武器的男人，是总出现在希普诺斯身边的属下方塔苏斯，他成为灵体状态时透过璐平，清楚地看过这个人。
    方塔苏斯右耳下的羽毛忽地变成乌鸦的羽毛，斧头的刀锋不但延展出锯齿，刀柄尾端还反向长出另一道斧头。
    不管摩尔甫斯帮谁復活，只要是攻击摩尔甫斯的人，就是他的敌人，哪怕是他最尊敬的希普诺斯也一样！
    方塔苏斯没时间去想眼前的人与希普诺斯的关係，反握武器猛烈挥舞，与生俱来的猛烈力量将塔纳托斯身后的巨型树木砍成两段，攻击的对象却踩上他横摆的斧头，对他能够毫不费力接受重量而给予讚赏的目光。
    「你既然和小摩是朋友，那就加入我吧，以神之名来拯救这个世界。」
    方塔苏斯用力挥动斧头，不让对方继续站稳在他的刀面上，「不是什么人都能用『以神之名』这句话。」
    对方突然消失，方塔苏斯急迫搜寻对方的身影，只见对方在摩尔甫斯正上方大约十公尺处现身。方塔苏斯立刻扑上摩尔甫斯，弓着背，使劲全力接收对方从高处加速度落下的攻击。
    塔纳托斯握紧十字法杖，往下一击，法杖底部的尖处刺破方塔苏斯引以为傲的结界。身后的其他三人抓紧时机，射出笔直的攻击光线。鲜艷的魔光在空中交织出如彩虹般的绚丽，方塔苏斯睁大双眼，无力地任由自己的视野被光芒垄罩。
    又来了，他又开始关心保险的问题了。倘若他死了，真的会有理赔吗？理赔会好好交给他远在黑桃国的家人吗？
    「混帐，谁要你跟踪我了。」摩尔甫斯慢慢地撑起双脚，蹲着弓步，抱住那团光球，挡在方塔苏斯前方。持续旋转的火球撕裂他的衣服，就连头发也被削断不少，唯一没坏的，便是跟方塔苏斯借来的牛仔裤。
    哎呀，几百年的歷史，牛仔裤果真耐穿。
    他使出全力，原封不动地将整颗球体送还给组织成员。
    还真得感谢抚子呢，多亏跟她定下必须要保护对抚子来说重要的人的契约，在还没履行契约之前，契约是不会让他死的。
    从口袋扔出试管，那是在出任务时偷偷收集的恶梦，没想到会在这回派上用场。
    恶梦快速移动，在泥土上製造出移动轨跡，原本与手指差不多大小的它，在吸取周遭一切负面情绪后，化身成摩尔甫斯想像中赋予的外型。
    高六尺的雷公降临，巨大的雷电划破夜空，衝向塔纳托斯……
    倏地，希普诺斯压着胸口从床上滚落，像是有无数根针刺入他的心脏。他痛苦地撑起身，窗外刺眼的白光让他误以为现在是白天，但寝室内显示现在时间才凌晨三点半。
    他将听觉探索扩张到整个噬梦学院，轰然巨响的雷声来自猎梦森林深处。他先赶紧走到寝室内简便的吧檯，一面撕开伊克洛斯给他的止痛药袋，一面倒温水，将药吞入口中。
    自从圣骑士成员告知他中了幻象毒后，他的身体就像被诅咒似的日渐虚弱，连宝石都无法判别出顏色，没办法再使用辅助工具。
    如果真被圣骑士成员说中，那他到最后，会失控地攻击其他人吗？
    希普诺斯尚未停止声音的探索，因此，发现有比雷声更骇人的音波从噬梦学院大门迅速飞来。他曾听闻伊克洛斯提到这声波，对方猜想这是从鬼牌国传来的警告声，但是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鬼牌国要攻击噬梦学院。
    一阵冰冷的气息从希普诺斯身后袭来，他还来不及放下水杯，某道身影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眼前。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寝室被人入侵，对方彷彿是随着声波从细微的结界缝隙鑽入，视线才刚对视，希普诺斯手中的玻璃杯立刻被对方身边的诡异磁场震破。
    「米欧？你怎么瞬移进来的？」自从上次被圣骑士闯入后，他就提升寝室的结界。
    听到这熟悉的名字，他咧嘴一笑，好久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他了，「因为我想见你就来了，以后要先预约吗？」停留的目光好似叙旧般，久久未挪开。
    希普诺斯眼前的这个人，有着米欧的外貌，却仍有些许不同……希普诺斯已无法分辨红色与橙色，察觉不到对方那双红眼与米欧有异。
    他伸手从门边的置衣架抽起风衣并穿上它，「你来得不是时候，我正要去解决事件，外面不安全，我送你回学生宿舍吧。」
    被称之为米欧的男人支着下巴思考，「不，我想跟你一起去探查。」
    「不了，我不想一面战斗一面保护你的安危。」
    男人尷尬地扬起笑容，「我没这么弱啦，而且我也想怀念一下跟你一起出任务的感觉呀！」
    希普诺斯瞪着他，抽起衣架上的一件斗篷，替他披上，并在颈部打结。
    男人摸着打成蝴蝶结的黑带，「这是……」
    「这是敏捷度、生命值与魔法精神力加成百分之二十五的防具，而它最大的功效是能隐身，不过使用完之后，这件斗篷也报废了。」
    男人的视线往下飘，「这样啊，你还是这么为我担心吗？你人真好。」不管是失忆的他，还是被当作恐怖份子的他，希普诺斯都一直为其担忧。
    「今天你老是讲很噁心的话，我是不会多给你零用钱的。」
    男人微瞇着双眼，自己将蝴蝶结拉得更紧些，「反正我睡不着，带我走吧。」
    男人不在乎希普诺斯怀疑他，事实上，希普诺斯替他披上斗篷，甚至像现在握住他的手，带他瞬移到猎梦森林的入口处，已经达成他找希普诺斯的目的了。
    即使过了两百年，他已不再像原先的恩帝米欧，也依然思念着希普诺斯，思念这个既像他的亲人、导师、朋友，更是让他在百年后不断怀念着、喜爱的人。
    要是他能够早点喜欢上希普诺斯，也许他就不会变成鬼牌国国王，但如果他不成为鬼牌国国王，就无法找到办法回到两百年前的过去，回到这个时间点见到希普诺斯，这还真是矛盾啊。
    两百年后的米欧与希普诺斯出现在猎梦森林入口。米欧抽出西洋剑，他明白自己有吸引恶梦的体质，对于他们才刚出现，就有恶梦衝着他们来的景象不觉讶异。
    才刚要突刺，希普诺斯手一挥，黑雾直接吞噬掉碍眼的低等恶梦，走在先锋，替他除去因体质而接近的恶梦。望着希普诺斯那英挺的背影与优雅的手势，对方果真是他需要的英勇骑士，真恨不得现在就把希普诺斯带到未来，留在这里保护以前那个无知又愚蠢的米欧太浪费了。
    「怎么，怕得想回家了吗？」
    「不，只是觉得你很帅气，想和你一样而已。」米欧被希普诺斯催促而移动脚步，他也不想希普诺斯浪费精神力，索性释出一些鬼牌国国王特有的气味。他刻意划破手背，渗出些许黑血，那群挡在两人前方的恶梦立刻飞也似的逃窜。
    希普诺斯手还维持在半空中，掌心上的黑雾发现再没攻击目标后消失。他回望悠哉走近的米欧，正怀疑米欧做了什么，就发现米欧一与他四目相接，就赶紧小跑步跟上。
    那可爱地奔向他的小动物是什么？米欧的行径太不寻常了！这种时候他应该会板着脸说，「干嘛都把恶梦除掉，我也想练等啊」或是「走那么快是瞧不起我的身高吗」之类的。
    希普诺斯纳闷地想着，却没有做出什么举动。连在「幻象毒气」的恐怖事件影像中看到有疑似米欧身影的犯人，也未对米欧提起，全因为他很清楚，不管米欧是什么身份，他都会全力保护。
    希普诺斯心有旁騖而未注意到前方的骚动，米欧抽出武器，往迎面飞来的巨大树干用力直劈，重达千斤的树块立时往左右喷飞，两侧的树木也因此被打歪了角度，强大威力颳起的强风扫落周围的叶片。
    希普诺斯凝视绿叶纷飞下的米欧微瞇着双眼微笑，武器瞬间变回西洋剑。
    还来不及问「你是谁」，眼前又有数段巨大的树干击向他们，他无法想像对方究竟有多大的力量，才能将如此重的树木当作小石子一样扔来。
    但他的疑惑并没有维持太久，出现在他眼前的那道身影，彷彿等待他到来似的，迫不及待将掌心朝向他，准备对他发动攻击。
    希普诺斯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人，那是他思念已久的塔纳托斯。
    「哥哥，好久不见了，你好吗？」
    光芒垄罩住希普诺斯……

 【参】《噬梦师》终结的叙情诗 第11梦 思念

    和希普诺斯一起出现在猎梦森林的米欧，正确来说，是身为鬼牌国国王、两百年后的米欧，挥开了塔纳托斯的攻击。
    他踩着溢出数道幽灵的黑暗魔法阵，悽惨的鬼魅叫声和鬼牌国入侵时听到的一样。那群与方塔苏斯和摩尔甫斯战斗过的圣骑士，判断出此人是他们的国王，以致于迟迟无法出手帮助塔纳托斯。
    塔纳托斯白了他们一眼，手狠力挥过，将没用的棋子全数丢弃，头颅应声落地。
    血腥的画面倒是让希普诺斯回神了，他望着从叶缝透进的银色月光，与方塔苏斯像是干了一百场架后负伤的模样。
    腹部极度剧痛，要不是方塔苏斯持续治疗他，很可能就会活活痛死了吧？他往下看着腹部，体内有像宇宙一样的东西正在侵蚀他。
    方塔苏斯咬牙，空出一手治癒躺在另一边的摩尔甫斯，他知道那傢伙的魔力所剩不多，要再练回原来的力量，起码还要十年吧？居然想要用那样的等级接下圣骑士的火球，简直太乱来了！
    他正吃力地治疗这两位伤兵，摩尔甫斯竟还有力气抬手，挥了挥，好像想把他赶走，「阿苏啊阿苏，别治疗我了，我还不会死。」
    「你在说什么啊？你们体内正在转动的东西可不会留情，那是宇宙魔法，连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治疗！」
    摩尔甫斯忽然转身，趴在草地上远观正在对决的米欧与塔纳托斯，「你把法力留给希普诺斯就好，我还有契约保护，不会死。」
    「契约？」方塔苏斯用原本治疗他的手一把抓住他。
    「哎哟喂，虽然不会死，还是会痛啊。」
    「你到底私下做了多少坏事呀？还跟别人订契约。你要卖肾、卖肝我都不反对，但是你要卖掉灵魂，我一定要全力阻止。」
    「哪是呀！我是跟可爱的学妹订下契约，跟她学习灵魂召唤术，因为我想脱离组织嘛，想和你去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相亲相爱呀，所以就答应他们执行最后一个任务。」摩尔甫斯勉强用汗水当作泪水。
    「你……你真的很傻耶！为何不跟我商量？」
    「因为我不想让你捲入不必要的纷争嘛。」
    「真是的，下次一定要找我商量，知道吗？」
    那隻手松开，转而抚上摩尔甫斯冰冷的双颊，摸摸摸！捏捏捏！
    希普诺斯冷静地当电灯泡，还外加叹了口气。
    没想到塔纳托斯还活着，本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还能再看到他。
    藉着想和塔纳托斯解释清楚的动力，希普诺斯努力坐起身。
    「等等！希普诺斯将军，你的伤口根本没癒合啊！」
    即使用爬的，希普诺斯也想爬向塔纳托斯。可当他头一抬，视线却只朝另外一道身影看，他敢确信，眼前的这个人绝对不是米欧。
    「你们先走吧，我可以对付眼前的人。」米欧接受到他的目光，冷冷地说。
    塔纳托斯挥动法杖，抵挡米欧投射过来的闇雷魔法，向还能分心说话的他发射极强大的魔力，让他再也没时间分心。
    看两人专心对决，方塔苏斯再不顾希普诺斯的阻止，立刻带两人瞬移离开这危险的地方。
    留下来的塔纳托斯率先收回法杖，米欧也跟着收起武器。
    「你不是我认识的恩帝米欧，是未来的他？否则能力怎么可能这么强。」
    米欧仰着脸，身体逐渐飘到半空中，对于比他高的人，他仍想要俯视，因此私心施展飘浮的魔法。
    「所以说，你待的时代里，陆上的人类都死光了？」
    米欧听完紧抿着嘴，塔纳托斯立刻判断这是默认，「原来如此，那伟大的计划成功了，陆上瀰漫毒气，剩馀的少数人类只能躲在太平洋海底，你也躲在那里。两百年后觉得太过寂寞，所以回到这里想改变结局？该不会是想杀了我，来阻止这项计划吧？」塔纳托斯闭着双眼，身为养育米欧长大的人，他很容易就能打开米欧的心防，阅读他的记忆。
    不过未来的米欧也没排斥被对方知道，「你怎么想我，我就是怎样的人。」
    「不过你还是放弃挣扎吧，你可是害死了红心国的人民喔，已经回不去那天真愚蠢的你了。」塔纳托斯说完，立刻瞬移离开。
    既然恩帝米欧无法百分之百继承他的信念，他便要找到能替他完全重生的人，亲自执行任务。
    远在梅花国女王宫殿的紫生，瞧见破碎一地的青花瓷器，兴起不祥的预感，颤抖着手，想捡起较为完整的一块，手却迟迟没有碰上，因为他的脑海里浮出可怕的画面，景象中的人，对他极为重要。
    「紫生女王，您没事吧？」小婢女一听到破碎的声音立刻奔来，一人先看紫生女王有无伤势，另一人则用绢布包裹危险的碎片。
    紫生望着那看似无法復原的茶杯，手一挥，将杯子重生。
    「紫生女王，这……」
    紫生明白小婢女想出声阻止他使用此魔法的理由，时间魔法属于天赋魔法，能使用的人不多，让时间倒退的人又是少数中的极少数，而对象若能包含有生命的物体，更是手指头能数得出来的数目。也因此，紫生的「时间倒流」招术觉醒后，在眾人窥探他重生能力而危机四伏的情况之下，只能长期囚禁在梅花国的女王宫殿里，儘管如此，他也必须尽量避免使用时间倒流的魔法，否则会被人察觉到踪跡。
    紫生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却因为那些画面慌了，失手使出，「没事，我以后会小心的。」
    小婢女才刚抬高头准备起身，笔直的刀光划过她的颈部，刀一连砍下两位小婢女的头颅。
    紫生见状，双手围出正三角型，施展时间倒流魔法，敌人却在他施展的同时使用时间加速，两种不同的魔法光芒在空中较劲，最后紫生咬牙扯掉胸口的项鍊，捏破那瓶重生药水的瓶子，让眼前两位小婢女重回到十分鐘前的模样。
    紧接着，他对颈部逐渐缝合的两人施以「放射性魔法」，用三射线干扰对方施展的魔法，其能吸收对方投射过来的魔法并合成结界。
    就在一切魔法光芒都消逝之后，突袭者逐渐现身。
    他望着突袭者，瞳孔吃惊地缩小。曾经听说希普诺斯有个双胞胎弟弟，一见到对方的脸，他立刻与那人联想在一起。
    金发、金眼，那身影彷彿天神降临般令人畏惧。
    「我很讚赏你的法术，可惜你没机会对心爱的人施法了。」突袭者高举着法杖，底部最尖锐处匯集小型的银河光景，魔法垄罩紫生所处的寝宫。
    「你最心爱的人，也是我最爱的人，没有我的允许，怎能让你救他呢？」
    法杖底端唤出漆黑的洞口，那是重力塌陷与高密度中子所產生的未知黑洞，能吸入一切物质，是宇宙最凶狠的杀手。
    黑洞持续旋转并往外扩张，紫生警觉地牵起小婢女的手，直接瞬移到宫殿里最安全的佛堂，将小婢女安置在设有强大结界的神像旁，又快速瞬移至外头。
    他知道宇宙魔法的危险性，如果继续待在宫殿里，会波及到其他无辜的婢女与护卫，他得逃到更远的地方才行。相信对方的探索能力能探索到他的位置，毕竟连世界之首的梅花国宫殿结界都能突破了，何况是室外。
    紫生瞬移到宫殿后花园，从入口开始就无法再使用瞬移了，他只能不断往前跑，目的地是被称之为一切生命起点与终点的生命之泉池，只要到那里，任何魔法都无法伤到他。
    他得活到能拯救希普诺斯的时候啊！
    法杖从他背后刺入，但并没有刺得很深，马上又抽离开来，「如果你替我完全重生，我就放你一马。」
    紫生摸着淌出鲜血的胸口，慢慢转身往后退。能够冷血杀死无辜的婢女，法力又强到能突破宫殿防御的男人，唯一的弱点就是还未完全重生，而他，是男人要利用的棋子，男人肯定会想尽办法威胁他、逼迫他施法吧？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紫生勉强抬起头，望着和希普诺斯一样的五官，「我从预知里看到你做的事。为何要执行这么危险的事？为何想毁灭人类？你不也是人吗？难道你没有想保护的对象？」
    男人挖着耳朵，不耐烦地挤出轻柔嗓音，「你不知道我哥喜欢沉默寡言的人吗？」
    他果然是希普诺斯的双胞胎弟弟，塔纳托斯！
    「希普诺斯被你怎么了？」说话的同时，他持续往后退，塔纳托斯也任由他动作，慵懒地逼近。
    「你说呢？」
    直到紫生走到悬崖边，塔纳托斯迅疾伸手抓住他，看穿他打算自杀的决定。
    男人将指尖点上他的眉心，「如果你想知道，我就让你看吧，你会感激我的。」
    话音刚落，紫生的意识便被对方强制侵入。
    他看见了噬梦学院，前方有身负重伤的三位圣骑士成员以及负伤的噬梦学院学生，接着，是迎面赶来的希普诺斯。
    就在他看见朝思暮想的人时，他的所在位置却射出强大的魔法，笔直射穿希普诺斯的腹部。
    「不……不！不要这样！」紫生明白了，男人让他进入自己的视角，对希普诺斯发动攻击的，就是这男人。
    由于希普诺斯对亲弟弟塔纳托斯松下戒心，那团黑洞才得已进入希普诺斯的腹部，只不过并未完全穿过，因为希普诺斯的身后，有个男孩正用法术抵制男人的攻击。
    紫生注视着男孩，他脸上掛着游刃有馀的微笑，阻挡塔纳托斯的攻势。一身强大的法力，不输给希普诺斯与塔纳托斯，但是，希普诺斯却因为方才那击而无法动弹。
    紫生垂下头，别再让他產生彷彿是自己在攻击希普诺斯的错觉，他不想看见希普诺斯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希普诺斯一直思念着弟弟，被弟弟攻击，他肯定会心碎得无法继续战斗。
    紫生知道，自己的生命快走到尽头，他想在最后再看一眼希普诺斯，那位他从学生时代便一直暗恋的对象，利用各种女王的权力也无法留在身边的人。
    如果有来世，他多希望成为希普诺斯的家人，有血缘这层关係，他们就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再抬起头，塔纳托斯也在这时候吻向错愕中的哥哥，彷彿自己亲吻希普诺斯一样，紫生终于知道塔纳托斯为何说自己会感谢他。
    就在塔纳托斯让紫生意识回到现实的剎那，紫生抽起塔纳托斯的法杖，将之狠狠刺入左胸口，并且全力地走近塔纳托斯，让那法杖更深入自己。
    「呵，真傻呢。」塔纳托斯瞪着紫生，「就算没有你，还有一位叫做『抚子』的女人会重生术吧？」
    紫生死命抓着法杖，「不……别对……她……下手。」
    塔纳托斯旋转法杖，让底端的利刃尽情搅烂紫生那颗维系生命的心脏。
    即便梅花国的j骑士们前来解救，眼前也只剩下死去的紫生，与染红的神木。

 【参】《噬梦师》终结的叙情诗 第12梦 翅膀

    敲门声也无法引起希普诺斯的注意。
    米欧站在希普诺斯研究室门口，注视那面向窗外，背对他的身影。
    梅花国女王的死对希普诺斯打击很大，听说他们曾是同在噬梦学院就读，很要好的朋友。由于梅花国的政治动盪不安，女王的死并未传开，只有几位熟识的人知道此事。
    现实世界发生如此残酷事情的同时，他却在梦里做那些事，他觉得心虚又有罪恶感，但这并不是他殷切关心希普诺斯的理由。
    「你来啦？」希普诺斯的嗓音低沉又略带沙哑，注视米欧一眼，似乎是在确认他的身份，接着又转回去望向窗外早已乾枯的树枝。
    他将从餐厅拿来的午餐放到希普诺斯的办公桌上，替对方简单整理桌面，「你多少也吃一点吧？」
    「嗯。」希普诺斯虽然点头，却没有任何动作，「你今天实习课上到几点？」
    「魔法局的职员会来演讲，大概到七点吧。」
    见希普诺斯没再追问，米欧将餐点放妥后就离开研究室。
    他没办法瞭解女王的死对希普诺斯的打击有多大，也不晓得他们两人的关係，无法自以为是地说些安慰话，他想，现在让希普诺斯一人独处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将噬梦学院的外套穿好，准备参加下午的讲座。低头扣衣釦时，不经意间看见抚子送给他的匕首，当时欣然接下，都还没仔细看这把武器的外型。边想边抽起刀鞘，将匕首从中拿出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声波干扰噪音，透明的剑身里充满紫蓝色的液体。
    「米欧。」那熟悉的呼喊声让米欧差点拋飞匕首，他赶紧镇定地将之收回腰袋。见到迎面跑来的金发红眼、穿着白色系梦组制服的璐平，他下意识咳了几声，难掩害臊的情绪。
    在梦里做了这些那些不该做的事后，就算现实世界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影响，画面却牢牢留在脑海中，不可能醒来就忘记。
    「喔……喔喔，你……你来啦。」怎么办？他居然回得这么不自然！是男人就要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是吗？
    「一起去演讲厅吧？」璐平伸手。
    米欧又慌张了，这是什么意思？把手伸过来要干嘛？他缩着上身，那隻手轻轻拨顺米欧耳边的发丝。米欧看着璐平温柔的双眸，实在很难与在梦里那个暴力的本性画上等号。
    接着，他的头发被璐平用力乱搔，头发都翘了起来。
    「……你在闹我寻开心吗？而且还骗我，说我和抚子是恋人。」
    璐平的指尖陷入米欧的发丝中，嘻嘻笑着，又帮他梳顺，再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对不起。」他边说边搓揉米欧红通的双颊，那张总是板着脸的冷酷表情被他弄得不知所措，这令他相当有优越感，又得意地补上，「还有，对不起，我有那样的暴力怪癖，不过好险是在梦境里，现实不会留什么手印还是吻痕，但是，还是想再向你道歉。」
    彷彿听到热水煮沸的声音，米欧的皮肤快速从脖子红到头顶。他双手并用地抓住璐平的手，却反被抓住，「这里是学校！」
    看着对方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紧闭双眼，没想到会像女人一样羞怯，对他来说简直是屈辱！
    但他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得到想像中的吻。他张开眼，瞪着再也忍不住而大笑的璐平，使出浑身解数肘击推开对方。
    「哎唷，好痛喔。」
    「少得寸进尺了！」米欧一点也感受不到璐平的歉意，他好像一直在捉弄自己。
    米欧逕自快步离开，似乎不想跟他同一时间到集合地点。由于做了那些事，他比平常更在乎别人的眼光。
    「嗨，你们两个还是感情这么好啊。」才刚担心，同学a就说了这番话。
    米欧脚下又加快一点，嘴巴碎念着：「谁要跟他好啊？」早一步搭传送点到演讲听。
    同学们耸耸肩，一学期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跟米欧说句话，却被冷言以对，米欧大概连他们的名字都不记得吧？
    「抱歉喔，他害羞时就会这样。」
    同学望向想跟上米欧的璐平，两人的世界还真难介入啊。
    璐平在踏进传送点前，纸牌突然振动几声，他点开那则讯息，是抚子传来的，表示因为家里有私事，希望他能替她请事假。
    璐平望着天花板想，难道说是紫生女王的事吗？抚子现在在梅花国？真糟糕，他得顾着抚子才行，抚子绝对不能死。
    思考的同时，人已经出现在演讲厅的传送点。
    这里是仿古罗马建筑的露天演讲厅，全三年级学生陆续进入场地。他从入口处搜寻到米欧的身影，正想小跑步抵达米欧身边，米欧的左侧与右侧却突然出现两道身影。
    白尔克家族的继承人蒂娜、蓝卡迪家族继承人帕尔修斯，以及万能机器人奥托，米欧待在那里肯定安全。
    心有灵犀似的，米欧回眸发现他，无奈地扯扯嘴角，呼唤他赶紧跟上，「还不赶快去佔位子？我不想坐第一排。」
    「遵命，我这就去佔位子！」璐平兴奋地小跑步，衝进人群，进到露天演讲厅，不过他得先跟卢卡导师讲一声抚子的事假。
    虽然这么说很没礼貌，但外型颓废的卢卡老师很引人注目，让他能迅速锁定位置。虽然对方并未抽菸，但身上仍带有浓厚的菸味。
    璐平将抚子的事转达给卢卡知道，卢卡只是看着他，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连眨眼都没有地瞪大眼注视着他。
    「那……我就先去找座位囉？」
    卢卡把座位旁边的文件拿到手中，「坐这里吧。」
    璐平原本想以要帮一群人找位子，不方便坐老师旁边为由婉拒，不过看卢卡周围全是空位，看来大家都和他一样，不太想跟老师坐在一起，除了老师左手边已经坐定位的李晓玲学姐以外。
    学姐露齿，给了他大大的微笑，「老师不甘寂寞，就坐这里嘛。」
    卢卡老师并没有反驳，只是持续观察璐平。
    这样也好，反正这位置离出入口很近，坐在老师附近，一旦发生什么事，米欧也能受到照应。璐平顺从地呼唤米欧，替他佔了身边的位置。
    两人坐定后，放下座位旁的小桌板，桌板上有类似平板电脑的萤幕，能点选观赏演讲者的模式。辽阔的广场中央已与魔法局连线完成，从下而上刷出演讲者的影像。
    米欧注视着桌板萤幕的按钮，全都切换成可点选而发出银光。他想了想，选择近距模式，演讲者以手掌大小的尺寸出现在他面前。初次使用时，米欧还以为演讲者是个妖精。
    璐平则往前倾，手撑在前方无人的座位椅背，远眺广场中央投射出来的演讲者。科技的发达，让世界各地的演讲者能以连线方式出现在广场中央，且不仅只有说话，还能进行魔法指导。
    演讲者将近期驯服的巨大人形恶梦投影在广场中央，虽然不是用意识操控恶梦，但驯服也算是噬梦师的一大进步了。
    恶梦那钢铁般的胸肌配上超过六米的身长，再加上身穿许多製造恶梦的人所想像出的盔甲与战斧，立刻抓住学生们的目光。
    演讲者开始分享收服恶梦的经验谈，虽不到乏味，但是璐平已经重复好几次人生，听了好几遍，都快可以替演讲者把后面的演讲稿念完了。
    米欧注视着璐平趴在前方椅背昏昏欲睡的模样，看着那平坦的背部，想到梦里的璐平有双巨大的翅膀，但现实却看不出有翅膀的骨头。
    「奇怪，抚子呢？」
    璐平睡眼惺忪地看向米欧，「忘了告诉你，她说请事假。」
    「事假，回家吗？有需要帮忙吗？」
    「你可以传讯息给她，问她状况。」
    米欧依言拿起纸牌，突然露出呆呆的神情，「现在才想起来，我没跟她要过联络方式。」
    「一学期都过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抚子呢？」璐平抽走他的纸牌，好心地输入抚子的资讯。
    看到米欧目前等级在梅花六，就想起自己偷拿走米欧原先那张纸牌。趁米欧不注意时，从口袋里拿出米欧原先的那张，刻意靠近，利用他会害羞、挪开视线的习惯，拿起他的手轻触牌面解锁。
    「手借我一下喔。」
    「我不是解锁了才给你吗？真是的。」米欧赶紧抽回手，撇开头，专注在演讲者的内容。
    趁这个空档，璐平开始阅读那张原先纸牌的内容。
    印象中的米欧，是个从小梦想成为噬梦师，富有正义感又乐观的少年，他想不透米欧为何会接受神父的任务，在地铁安置毒气，怎么想都不像是他所认识的米欧。
    直到现在，他阅读了还未失忆的米欧拥有的纸牌后才知道……
    他看着里头的暗号，这些特殊暗号是神父教他们的文字，教堂以外的人是看不懂这些讯息的，可他懂啊。
    他赶紧把原先的纸牌收起来，换回米欧刚刚交给他的纸牌，把抚子的联络方式输入进去，然后趴回前座的椅背上，双肩微微颤动着。
    米欧瞥了一眼模样有些诡异的璐平，马上又专注回演讲的内容。
    那就由我代替「他」执行任务吧，结束后，再请您答应让我们报考噬梦学院。
    那个「他」是用翅膀作为代号，但璐平就是知道，那是在说他。
    他趴着装睡来遮掩压抑不住流下的泪水。让他流泪的不只是这件事，进入讯息的密码，居然是设成他的生日。
    当时的他，还一直把米欧视为敌人，恨米欧为何要参加噬梦学院入学考试，害他没能及时拯救教堂里的家人。
    「璐平同学，身体不适吗？」卢卡老师用文件的角角敲打璐平的后脑勺，制止他在课堂睡觉的坏习惯。
    璐平只是摇头，持续摇头，「我去厕所洗脸。」说完，站起身，为了避免被米欧撞见自己的糗态，从卢卡老师的方向出去。
    走下阶梯，至一楼大厅的厕所，也许是才刚开始演讲，里头没有任何学生，这也好，他可以在这里待一会儿平静情绪。
    弯身将冷水泼上双颊，拭去水珠的同时，镜面驀地出现一道身影。还来不及转身，眼前的镜面破裂出一道深痕，并且从他的位置往外持续裂开，就像蜘蛛网一样将镜面弄得四分五裂，残馀的镜面映着走近的身影。
    男人半瞇着完全金色的双眸，摊开双臂，给予璐平一个热情的拥抱。
    不可能！怎么可能？他经歷的几次人生，在那场火灾后，神父都不曾出现在他面前。
    神父就像抱着小时候的他一样，抚摸他的后脑勺，安抚他的情绪。
    被对方这么拥抱，他那不能对任何人倾诉的伤痛忍不住溃堤而出。连米欧都不知道的过去，他险些被亲人杀死，又在养父身边过着如地狱般的幼年时期，这些都只有塔纳托斯神父知道。
    神父朝他伸出援手，他还记得握住的那双手有多么温暖，暖和到让他萌起一丝希望，或许自己还能跟普通人一样活下去。
    「别哭别哭，不是有人说人是水做的吗？泪水要是流乾了，就会变丑丑的喔。」塔纳托斯还把他当小孩一样，拍着他的背轻声哄着，就像刚到教堂时，塔纳托斯哄着总是做恶梦而无法入眠的他一样。
    即便所有人都认为塔纳托斯是激进的恐怖份子，他还是无法真的把塔纳托斯当作坏人。塔纳托斯只是与大多数人的想法不同而已，只是认为人类是破坏世界的根源，认为被当作武器养育的自己也是兇手之一罢了。
    他的人生，如果没有遇到塔纳托斯，不过是垃圾。
    在这个人生，他与神父只别离不到一年的时间，但是他经歷过许多次人生，每一个回到的原点，都是已经离开神父，要前往入学考测验的月台，加总起来，已经有好几百年没见到神父了，想为神父奉献生命的心又再度燃起。
    「璐平，我并非完全重生，只要召唤我的人停止供应魔法，我就会消失。」塔纳托斯的头轻靠在璐平的肩上，「可我好希望能待在你身边久一点。璐平，你认识抚子吗？她会重生魔法吗？还是你会？」

 【参】《噬梦师》终结的叙情诗 第13梦 谈判

    米欧持续传讯，仍没得到璐平的回应，那傢伙怎么蹺课也不说一声？
    就在他想直接播电话给璐平时，萤幕却亮出「希普诺斯的来电」的提示，这才想起希普诺斯曾问他几点下课。
    「喂？怎么了？」
    「下课了吗？」
    「嗯，刚好讲完。」米欧扭动颈部的筋骨，听演讲太过专注，三个小时都没起来活动，相当僵硬。他跟着学生群散场，决定放生璐平。
    「我去找你。」希普诺斯的语调恢復以往，米欧以为对方还要伤心好一阵子呢，不过这样也好，他希望希普诺斯能早日走出阴影。
    这是米欧一小时前的想法。
    米欧半瞇着双眼，身后有几个小婢女替他调整衣裳，他从镜面望着身旁希普诺斯摆出不太满意的表情，支着下巴思考，「还是不太像，为什么呢？明明五官差不多，果然还是教养和气质的关係吧？」
    把他刚刚为希普诺斯着想的那几句话删掉！米欧不敢置信地看着小婢女竟把一朵鲜艷的椿花发饰插在他耳髻旁，「为什么我要扮女装？」
    看着希普诺斯对他的回答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他应该要把一模一样的表情原封不动还回去才对！
    「我没跟你说你就跟我来了？还把衣服脱掉？」
    「不要说得我好像暴露狂一样好吗？还不是因为你……」先前一副病懨懨的模样，他也不好意思问太多，乾脆按照对方的指示行事，想着反正都是男人也没差。但没想到会有婢女替他换装，好在他裤子还没脱掉，否则真被人当作变态了。
    他摸着身上好几层触感极佳的衣裳，这是梅花国的传统服饰，但他还是坚持在里面穿上制服长裤与军靴，「所以到底是为何要我穿女装？」
    「要带你去参加一场重要的会议。」希普诺斯考虑很久，最终还是答应阿媞米丝的要求，隐藏紫生的死讯，先缓和因鬼牌国入侵而紧张的四国关係，「你只要装作喉咙痛，别出声就好。」
    什么啊？这意思是他一说话就会破坏形象吧？
    「知道了。」反正不说话对他来说也比较方便。
    希普诺斯倾身，替他把头饰拨好。米欧注视那双异瞳里的身影，没想到自己会任由希普诺斯摆弄，但最讶异的还是在于他本身。
    镜面里的人是他吗？经过化妆就能变得如此……柔弱？他刻意不想在心里说出「像女生」这句话。
    「这些粉比魔法还神奇，没想到你也能这么上相。」喀嚓一声，希普诺斯竟拍了张照片，而且手速很快地按着讯息，在传给谁吗？
    米欧注视着希普诺斯不知看到什么回覆而扬起笑容，接着，心情变好地从小婢女手中拿走衣服，直接替他披上，「阿媞米丝说你这装扮美极了。」
    「被说漂亮，我并不会开心。」
    「喔？那你希望我说可爱？」希普诺斯歪着头，故意装作不懂。
    米欧闭上双眼，很懒得回话，「说我很强，我会比较高兴。」
    希普诺斯冷哼一声，替他撩起颈后的假发，替他披好绣有椿花的外衣后，弯身在耳边轻吻了一下。米欧与一旁的小婢女同时脸红，他赶紧捂着耳边，还来不急出声，希普诺斯便补上一句，「很强很强的恩帝米欧，配合我一下。」
    米欧锁了锁眉间，不动声色地偷瞄四周，发现外头有几位陌生的政治人物。
    「紫生跟我很要好，希望你能配合我的动作，别被人发现你是贗品。。」希普诺斯将手伸向米欧，见米欧不为所动，手晃了一下，催促他赶快配合。
    米欧只好牵上那隻手，被对方拉着走。
    什么贗品嘛，他只想做自己，一点也不想扮女装好吗？
    希普诺斯口中的会议，是由四国的k总理与q皇后共同举行的联合会谈，据说，是因为鬼牌国派了外使主动与四国联系，才会临时举办这场盛大的四国会议。
    当然，并不是所有国家都想与鬼牌国和平会谈，红心国与黑桃国近日遭到鬼牌国突袭，两国不打算租借场地，而方块国去年才刚举办过联合会议，场地便选在看似与世无争的梅花国境内。
    对鬼牌国相当不满的红心与黑桃，要是又知道梅花国紫生女王被杀死的事情，肯定会一口咬定是鬼牌国下的毒手，将此作为战争的导火线。阿媞米丝女王为了人民着想，希望能先与鬼牌国签下和平协定，再将此事件公佈出来，梅花国也赞同她的作法。
    于是，米欧假扮成紫生女王出席此次宴会，希普诺斯则以紫生的挚友与阿媞米丝女王的亲卫队身份陪同出席，好暗中帮助米欧，平安度过此次会议。
    会议地点是邻近方块国的「风之都」。
    米欧抵着头，看过长颈龙跟飞龙后，他已经不会再被巨型鸟吓到了。走进巨型鸟背上的小木屋里，那能容纳二十人的重量。
    虽然里面有穿着制服长裤可以盘腿坐，但碍于紫生的性格，希普诺斯吩咐他只能侧坐。他彆扭地侧坐着，被巨型鸟载往山顶。
    巨型鸟翱翔在云海之中，将他们带至梅花国高达八千八百八十八公尺的神之山，其山脉成为风之都与神之都的天然边界线。
    各国的k、q、亲卫队骑士j以及随行者，一共二十人入座，外加鬼牌国派来的两名外使，共二十二人，皆全数到齐。
    米欧到了会议地点后才发现奥托也出席此次会议。奥托见到他，面无表情，立即将注意力转回红心国的总理身上，奥托是红心国总理的保镖之一。
    米欧与希普诺斯是最后抵达的，他入座时，眼角馀光发现某人正注视着他，那是披着黑袍，全身包裹绷带，只露出双眼与口鼻的男人。
    男人发现他的目光，很自然地掛上微笑，抬起手向他打了招呼。他下意识地撇开眼，跟对方完全不认识，何必要特别打招呼呢？这一想，他才想起自己是以紫生的身份参加，不能做多馀的行为。也因为他这举动，希普诺斯跟着往那男人的方向看，惹得男人哭笑不得。
    「哎呀，今天不是联合会议吗？怎么会对我使用探索呢？这就是方块国或梅花国的善意？」那是经过变化的合成声音。
    阿媞米丝女王唤了侍者，吩咐将泡好的顶级锡兰红茶递给男人，「别介意。喝杯茶，聊个天吧？」
    男人看了眼阿媞米丝手中的茶，将茶杯推回给主人，「不了，今天不是来交朋友的。」
    男人身旁的外使拿出一份合约，原以为会和鬼牌国语言不通，但合约上的字与四国通用的文字一致。
    合约内容是停战协议，但鬼牌国提出了惊人的要求——各国必须提供能控制时间的蓝矿原料，并接纳两百年后鬼牌国的子民。
    「两百年后，这是什么意思？」方块国总理凯萨率先提出疑问，男人却只是撑着头，笑看那张严肃又揪紧眉目的脸。
    男人身旁的外使抬手划了几条弧线，上弦月与下弦月重叠在一起的符号，勾勒出鬼牌国的国旗，那五份合约上立刻浮现出简单的图解。男人噗地笑出声，这几位地位崇高的文明人，却得用图示才能看懂契约描述。
    飘浮在米欧眼前的图解，其意思是：南太平洋海底深处有个时空隧道，拥有不正常的时间跳跃，是现在与两百年后的时空捷径，而现在出现在会议上的外使，和全身绑满绷带的护卫，便是两百年后的鬼牌国子民。
    「如果你们答应我国，将两百年后的所有鬼牌国子民平均分配到你们的国家，并授予有鬼牌国民族公平的法律，我们就答应停战。」
    外使话才刚说完，红心国总理查理便将合约盖上，投影的图解倏地消失，「要我们接纳你们这些杀人犯？别开玩笑了，如果要打仗，我们不会输给你们。」
    黑桃国代理总理兼女王瓦尔基丽也表示赞同红心国的说词，同他盖上合约。
    圆桌上的玻璃杯忽然连环被震破，鬼牌国的外使握紧拳头，还未施展任何法术，散发出的怒气便足以震破玻璃。
    希普诺斯在桌底下伸手碰触了正想要说话的米欧，示意他别乱说话。
    这般彷彿护花使者的举动又引起绷带男人的兴趣，他双手撑头，俏皮地伸长脖子，直盯着希普诺斯瞧，「那你呢？你觉得这协议不合理吗？」
    希普诺斯端起茶杯，「当然，因为我们彼此又不熟，随便就把小孩交给我，让他们恣意使用我家的资源，任谁都无法接受吧？」
    男人看着希普诺斯喝茶，看着那明显的喉结因吞嚥而微微动着，「那如果是僕人帮主人照顾小孩呢？合理多了吧？」
    瓦尔基丽抽出长枪，枪口对准男人，魔法子弹瞬间衝射而出。
    米欧瞪大眼，看着男人周身闪出电流，比子弹抢先一步爆开魔法，将时间暂缓下来，接着轻轻往子弹上一握，子弹迅速在他手中瓦解。他特意张开五指给米欧瞧，那些子弹都蒸发不见了。
    接着，他抬脚踹飞瓦尔基丽手中的长枪，又瞬移至红心国总理查理身前将手中的书夺走，不准其使用魔法书来控制他的行为。
    最后，男人侧目在场唯一和他一样不受时间控制影响的米欧，将手指伸到嘴边，比了嘘的手势。
    待米欧一眨眼，时间又恢復正常，瓦尔基丽和查理在不知道发生何事的情况下丢了武器，而男人就站在查理身后。奥托立刻起身，可并未被总理下达攻击指令，只能瞪视男人。
    「奥托，坐下。」
    男人得意地弯身，双手搭在查理坐着的椅背上，奥托也只能听话地坐回原位。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阿媞米丝女王轻抬起手。
    「可以呀，说吧。」
    「两百年后的世界发生什么事吗？为何鬼牌国要集体迁移到这个时空？」
    外使向女王解释理由，那是因为两百年后陆地无法生存，人口全躲进南太平洋海底的鬼牌国，但鬼牌国容纳不下所有人类，必须将人类分批放置在过去不同的时空中。至今，鬼牌国已经移民部份居民在各段歷史中，剩下的最后一批，预计放置在这个时间点，也因此需要大量能控制时间的蓝矿，让人民能够顺利移民到这个时空。
    听到这里，米欧已经猜到，绑着绷带的男人不但会使用时间魔法，又恰巧是两百年后的人，应该便是先前自称是鬼牌国国王，还说是未来的他的男人。
    「不过最好的办法，还是希望你们能阻止未来的悲剧，别让陆地无法孕育生命。」男人看着米欧说：「在我的时代，你们这些国家早就灭亡了。」
    「那提供一部份的蓝矿，让你们一部分的人移民过来，等成效不错，再继续放宽条件呢？」终于，米欧还是不顾希普诺斯的阻止，提出意见。
    阿媞米丝赶紧打圆场，「我们还有可以商量的馀地，经歷板块大挪移后，人口只剩下四分之一，相信人民不会希望发动战争。」
    红心国总理拿起雪茄，奥托立刻替他点燃。他对女性天生具有的妇人之仁感到可笑，「既然把世界分成十一等级，表示一出身，人类就拥有战斗使命。」查理呼了口菸，烟雾因鬼牌国使者的磁场干扰，持续停留原位，没有飘散，「你会来谈协议，代表鬼牌国在两百年后也快不行了吧？」
    瓦尔基丽被激怒到之后，天象突然有了变化，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在至高的山顶格外有感。那是黑桃国女王特有的法术「改变天气」，她能随兴所欲控制气候来影响敌人的敏捷度。
    这下不只是红心和黑桃，就连梅花国的总理也盖起合约。
    男人周身散出愤怒的黑气，绷带被黑气侵蚀而瓦解，出现在眾人面前的，是和恩帝米欧一样的脸。
    「你是……」阿媞米丝女王知道恩帝米欧，却没想过鬼牌国派来的使者竟是他。
    「方块国女王，你认识这个人吗？」瓦尔基丽从腿间拿出两把手枪，认为眼前的男人和紫生女王有些神似，「你如果包庇鬼牌国的恐怖份子，我们也会当方块国是恐怖组织，你可要老实说出来他是谁！」
    男人很得意地看见眾人惊讶的神情，特别享受假扮紫生的米欧的表情。他踏出弓步，巨型镰刀浮现在半空中，拿出的武器与希普诺斯的极为相似。
    男人用力挥刀，将瓦尔基丽唤出的鬼魅战士轰出宴会厅外，那些鬼魂悽惨的尖叫声和鬼牌国的差远了，鬼牌国的可是真正的鬼魂。男人掌心摊开，浮在半空的鬼影如风般追着那些被轰飞的鬼魅战士，将其吸收，成为更巨大的鬼魅战士，就像门神一样一左一右地守在宴会厅大门前，不准任何人离开宴会厅。
    男人将镰刀指向装扮成紫生的米欧，「我来回答吧，我是两百年后的恩帝米欧。」
    一团泥状黑影逐渐现形，不一会儿，屈膝的巨大机器人出现在男人身旁，发出的刺耳声频彷彿只有米欧听见。他咬牙低头，牙齿逐渐变长，双眼也烫得发红。
    希普诺斯一见异状，赶紧替米欧披上军装外套遮掩其外貌，却忽然想起自己也曾经替米欧披过隐形的黑袍，而那件黑袍，现在却穿在这个呼唤出恶梦的男人身上。
    强烈火光垄罩四国的高层，谈判宣告破裂。

 【参】《噬梦师》终结的叙情诗 第14梦 通缉

    就在四国会议举行的同时，梅花国的女王宫殿陷入一遍死寂哀伤。抚子将摘来的所有花朵摆放在紫生旁边，衣裳遮掩他那被腐蚀的左胸膛，看起来就只是在花瓣中沉睡。
    抚子轻碰着女王的脸颊，感受到肌肤那冰冷到不再是人类的体温后，也忍不住与小婢女们一同落泪。
    「都是我们的错，紫生女王为了救我们，逃到宫外才被杀死的。」
    「女王害怕宇宙魔法伤害到我们，我们愿意陪葬。」
    抚子将透明盖盖上，沉重地目送紫生女王永眠。
    要说害死女王的人，是她，她没能将预测到的命运告诉女王，就像知道凯因会死一样，即使对她再重要的人，她也无法透露预言之事。
    抚子跪倒在地，脸埋进掌心中嚎啕大哭。
    将法杖刺入紫生的胸口，并且狠心扭转的人，是她最熟识不过的了。在她印象里，对方是世界上最温柔、最绅士的男人，他善心地扶养无家可归的孩子长大，也提供她温暖的避风港，到底为了什么要出手杀死紫生？
    抚子实在想不透，她看不到神父的未来，就如同她看不到璐平的未来，这两人有许多共通点。她担心璐平，璐平将米欧的记忆撕毁，告诉她是为了米欧好，可是她预言的景象，一直和初次见到米欧时看到的一样。
    被火燃烧的人类，乌云般的黑色粉末，让世界透不进半点光线。宛如地狱般的景象里，唯有米欧活着，他从地狱烈焰中回眸，不带温度的眼神瞪视着全世界。
    抚子赶紧甩头，将这些不安暂拋到脑外，待会等代理的女王归来，如果五国已达成协议，就要向眾人宣佈紫生女王已死的事实，但在那之前，得要有女王的代理人选。
    「抚子小姐，您真的不考虑当暂时代理吗？」
    「女王是世袭制，抚子小姐您和紫生女王是远方亲戚，您一定有权利担任这职位。」
    从她前来帮忙葬礼之事的第一天，就拒绝过此事了，但小婢女们担心女王的王位会落入旁系手中，仍不气馁地重复询问。旁系从事各种贩卖，毒品与小孩都贩售过，旁系的丑闻曾让紫生的女王地位有所动摇。
    「我很自私，我无法像紫生一样为了国家捨弃一切，我单单只想为了一个人捨弃。」
    小婢女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忍不住好奇心，上前问道：「抚子小姐有喜欢的人了吗？是想和那个人一起生活吗？」
    抚子轻点着头，对紫生的死所產生的难过，以及预料到无法与喜欢的人开花结果的失恋，夹杂在一块儿的，复杂的情绪让她只能以开怀大笑来隐藏，「是，我已经暗恋他好久了，真希望他能够跟我在一起。」
    「抚子小姐，我们绝对会支持到底！」
    「如果需要帮忙，不要客气，儘管对我们说！」
    抚子点点头，「那请跟我说加油好吗？」
    「加油！」
    「加油！」
    小婢女的声音在抚子的耳边回响。
    告别小婢女们，她独自走在宫殿内的长廊，脚步声伴随紧张的心跳声，颤抖着双手，握紧武器「长笛」。她得加油才行，一个人也要加油！
    走到宫殿内的一座天文台，屋顶外围那对彷彿巨大翅膀的，是宇宙讯息接收器。进入天文台中，凿洞的屋顶正下着符号雨，那是从几千万、几亿光年距离外传来的过去讯号，经由梅花国女王的解读，将这些警讯告诉世人。
    解读完毕的符号雨，匯集到抚子脚边的泉里，这是「生命之泉」。同时，这里也能阅读到各国的最新情报。
    抚子担心紫生的事情被公佈出来，正读取着飘浮在空中如雨般的文字，却在四面八方同时闪出最新警告讯号。
    逮捕恩帝米欧！
    她赶紧拿起长笛，脚踩泛溢绿光的魔法阵，从一点鐘方向瞬时针燃起十二道烛火，烈火与眼前的灵火同步晃动。和先前练习的灵魂召唤术不同，上头的时针正急速地倒转。
    魔法光勾勒出凯因的轮廓，她吹奏长笛，加速魔法的生成，凯因慢慢地睁开双眼，注视着唤回他生命的主人。抚子含泪看着凯因，她原本是想在米欧面前召唤，给米欧惊喜的，可惜……
    「喔？原来你也习得灵魂召唤术了。」从抚子身后传来声音，是在这里埋伏已久，等候多时的塔纳托斯。
    被召唤出来的凯因，手作势往背后抓，大砲立刻现形，他面无表情地扛起大砲，朝塔纳托斯投射砲弹。与此同时，抚子抽出小刀，使用瞬移来到凯因的身边。
    轰然巨响下，塔纳托斯徒手抓住砲弹，在他手中的火药宛如气球般，轻易地捏破，爆炸所產生的白光垄罩整个生命之泉。抚子赶紧使用探索来避免视觉失明，但才刚啟动，塔纳托斯就瞬移到她面前，露出她从没见过的表情，像在享受杀人，手中现形的法杖就要刺向她的喉咙。
    瞬间，她的身旁变得炙热，凯因用力把她拉至身后，挥动身上的大砲击开塔纳托斯。塔纳托斯并不打算躲开，任凭自己被打飞到门口处。
    消失在门外前，他只留下一句话，「世界正在倒数喔！」
    「正在倒数……」在噬梦学院寝室休养的摩尔甫斯想起塔纳托斯对他说的话。与对方战斗的当下还没觉得这么痛，如今连拿着纸牌滑动最新讯息都感到痠痛无比。
    他下意识往床的左边看，方塔苏斯不在。对了，方塔苏斯正在伊克洛斯研究室进行治疗。自己明明才是身负重伤的人，却没想到因为契约的力量而活了下去。
    那达成契约后，他还能不能活着呢？
    学生会的群组传来新讯息，「逮捕一级通缉犯恩帝米欧」的斗大文字从纸牌萤幕中如喷泉般喷散开来，接着文字内容由下而上飘起，文字里附加照片，是和入学测验时同款的金属恶梦。
    摩尔甫斯眼睛为之一亮，也不管什么肌肉痠痛，硬是跳下床。
    同一时间，噬梦学院所有的学生都看见了这则消息。
    「不会吧，居然又是他？」
    「先前控制恶梦的预谋犯罪论果然是真的。」
    「地铁毒气案也是吗？」
    蒂娜经过因观看讯息内容而停留的学生，与刚要前往学生会室的帕尔修斯擦身而过，帕尔修斯拉住了她。
    「干嘛？放手。」蒂娜想甩开他的手。一直以来对方都会让她，但这次却捉得更紧。
    「你不要去闹事。」
    「要是奥托知道你这样捉我，肯定不会放过你。」蒂娜说完，终于逮到机会抽手。她摸着发红的手腕，握紧双拳，她才不相信鬼牌国国王就是米欧！为什么刚好是他？
    「我要去杀了他，只有我可以杀他，你不要阻止我！」蒂娜含泪瞪视帕尔修斯。
    「如果他在学校，早就被隐藏在四周的噬梦师与圣骑士抓走了，怎会轮到你？」
    「那一定是希普诺斯包庇他！希普诺斯导师呢？」蒂娜才从希普诺斯的研究室出来，那里只有研究生的身影。
    「你要先冷静下来。」
    「我本来也不相信，但四国会议上召唤出的恶梦，跟入学测验时一样，那恶梦还伤了我的父亲，怎能坐视不管？」
    蒂娜想离开，帕尔修斯依然挡在她面前，「现在很危险，据说太平洋海底已经上来多艘幽灵船，五国的停战协议也宣告破局，你可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挤破头想搭飞船到巴比伦之都避难？这里是最安全的，为了你父亲，为了奥托着想，别擅自行动。」
    蒂娜拔出长剑，刀锋对准帕尔修斯，「我没想过要躲起来避难，如果你想求安全，就待着别阻止我。」
    帕尔修斯才退开，蒂娜立刻跑离。
    太多人要挤上来巴比伦之都，飞船早就因此停止飞行，到达陆地的唯一办法，便是骑乘座骑。
    她才刚踏进传送点，帕尔修斯也小跑步追到她身边。
    「跟屁虫！」
    蒂娜与帕尔修斯一同消失在传送点，抵达驯兽场的入口。
    一进入驯兽场，在虚拟空间里值勤的卢卡立刻接受到学生资料，他将入口监视器的影像放大再放大，注视帕尔修斯的举动，接着赶紧从虚拟空间拿出寄放在这里很久的东西，前些日子终于孵化完全的座骑。
    两人见到导师，简单说明他们的计划，卢卡便将座骑拉到帕尔修斯面前，「这是你母亲留下来的冰龙座骑，上个月刚孵化完成，目前长十米，可以载你们一趟。」
    帕尔修斯望着一直待在虚拟空间孵化的幼龙，「您认识我的母亲吗？」
    卢卡拿出针筒，替冰龙打了预防针，「不，是你父亲要我把这交给你。」他顺着龙鳞，龙低声鸣叫，「这是属于你的。」
    帕尔修斯与蒂娜搭乘冰龙前往陆地，龙座骑从云海笔直坠落，从高空远眺便能看见海域不断浮出的幽灵船，连印度海与大西洋都有踪跡。蒂娜强忍住怒火，她不希望又像安格里拉之城这样被灭顶，说真的，她很希望米欧是被误会。
    蒂娜拍着帕尔修斯，「去幽灵船数量最多的城镇，那里，应该是梅花国的泉之都。」
    「遵命喔，大小姐。」没想到奥托不在，自己就充当保镖了。
    他们抵达邻近太平洋海域的泉之都。顾名思义，城镇的房屋建造在泉水之上，市民的交通都仰赖船隻运送，也解释了为何这里是最多幽灵船登陆的地点。
    蒂娜不等座骑抵达地面，在高十公尺处跃下。
    「喂，你干嘛这么急啊？」
    她闭上双眼，呼唤着奥托的名字。
    知道奥托在红心国担任父亲的保镖，但是父亲身边有很多随从，少一个奥托应该无所谓吧？
    她高举着纸牌，呼唤着：「奥托，接住我！」
    帕尔修斯急忙操控座骑，想及时接住蒂娜，却在惊险的落地瞬间，精壮的双手抢先接住她。
    不管身在何处，只要有蒂娜的呼喊，奥托都会放下手边的工作，瞬移到她身边。
    蒂娜搂着奥托的后颈，当着帕尔修斯的面吻向他，现在只能参照使用手册上的说明做了——用主人的吻，让专属的机器人觉醒。
    奥托身上的衬衫被急速成长的肌肉撑爆，他抱着蒂娜衝往驶近城镇的其中一艘幽灵船，单靠激昂战力所燃起的熊熊火焰，就能吞噬掉前来围攻的骷髏战士。
    仅凭噬梦学院资优的两名学生，势力的确单薄，但有觉醒的奥托与座骑冰龙协助，他们也勉强击垮其中一艘幽灵船。
    但摧毁了一艘，又来一艘，面对无止尽的攻击，他们的行为只是徒劳。
    奥托的使用期限因为觉醒而持续递减，再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蒂娜再侧目帕尔修斯，那张完全不知灰尘为何物的脸蛋，竟也被灰烬染上灰色。
    可恶，如果她再强一点，就不会拖累大家！
    巨大的斧头从她身后笔直射穿幽灵船。一见到熟悉的魔法招数，她立刻猜到那不知被谁呼唤过来的人，正是拉海尔将军。
    「总理果然说对了，你会擅自行动，还好我有追踪你的定位。」拉海尔带了红心国的衝锋部前来支援。这回，他骑上了专属的白马座骑，英勇率兵袭击幽灵船上的战士，实在看不出他几个月前从鬼门关走过。
    蒂娜扬起嘴角，就算不是红心国的事，也有人肯来帮忙。
    梅花国的另一处，抚子赶紧前去接应米欧，对方依旧扮成紫生，暂且逃过了通缉。
    「抚子，你能不能帮我联络璐平，告诉他我没事？还有，请他别来找我。」
    「他有和我联系，我已经向他说明了，你会继续假扮紫生。」
    穿着女装的米欧回到紫生的寝宫，坐在完全不熟悉的房内，他弯下颈，双手撑住接受太多资讯而变得沉重的头。
    「我根本没看过那些谈话节目，主持人的死也与我无关。」米欧正替自己被通缉的原因之一做解释。据说那些批评过他的主持人都陆续死亡，如果不是通缉时列出罪刑，他根本不晓得自己被人拿出来讨论。
    这，肯定是有人想陷害他吧？
    「米欧，别担心，你一定能洗刷罪名。」
    「不。」米欧缩着肩，实在很难说自己完全清白，「我失去记忆，也许我先前真的是毒气案的犯人，即使是未遂，也曾想过要杀死很多人，光这一点我就足以被认定是坏人了。何况鬼牌国的国王和我有相同属性的魔法，又拿着希普诺斯的武器，这代表什么？」
    米欧拉扯前发，轻轻说着：「难道我不存在真的对大家都好吗？只要我死了，这世界就会和平？」
    「恩帝米欧！」抚子抓住他的手，米欧抬起头，看着她极度生气的模样，「这世界上没有谁死了比较好的道理，请你不要再有这种念头！」
    「可是现在大家都在通缉我，我会连累包庇我的人，包括你啊抚子。」
    「隔墙有耳，小心点，除了希普诺斯之外，别让任何人知道你不是紫生。」抚子扭头观察着门外的小身影。那些小婢女是紫生的贴身随从，只对紫生忠心，也不晓得会不会把真相说出口？
    就在抚子注视门外的同时，一道将近一米九身长的黑影靠近门口，对方直接开门，并迅速关上后，向抚子点了头，「忙了一整天，你也累了吧？外头有梅花国的总理与外使，他们可能会察觉到米欧的身份，接下来交给我就行了。」
    「是，明早我会再来接应。」抚子实在担心米欧会胡思乱想，还好有希普诺斯陪同。离去前，担忧地回望两人，却发现希普诺斯看向米欧的眼神不像单纯是养父这么简单。
    米欧还真是有同性缘呢，抚子勉强地笑着离开。
    希普诺斯俯视坐在床边的米欧，耳边继续探索门外小婢女与总理随从的对话。
    「现在该怎么办？」
    希普诺斯将眼神侧瞥到门外，认为没时间思考了，他便一把推倒米欧，双脚跨上他的身。
    「你在做什么呀？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吧！」儘管米欧想推开，也推不动这如钢铁般坚硬的双手，更何况对方身高将近一米九，他根本不是对手。
    希普诺斯抓住他的手，顺着脸的轮廓从耳边慢慢往侧颈吐息，米欧对颈部最没輒了，强忍着敏感不出声。希普诺斯趁他被激起了感觉，拨开他的衣领，吮吻锁骨与其下敏感的部位，米欧不由得叫了一声。
    门外的小婢女听见后，立刻出声制止了本来打算要造访女王的总理，「不好意思，女王现在不方便会客。」
    总理透过日式推门看见模糊的两道身影，那姿势令他赶紧侧身避开，「又是希普诺斯吗？真是的！」说完，门外的人影陆续消失。
    米欧喘息地拉着衣领，希普诺斯坐在他身上，往门外继续探索。对他做了这些事却没有半点害臊，而且他刚刚听到什么「又是希普诺斯」，表示希普诺斯常常跟紫生女王做这种事吗？难怪他待在希普诺斯宅邸时，看过其脖颈上出现吻痕。
    原本望向门外的希普诺斯，眨了眼之后，目光回归到米欧身上，「怎么样？要不要继续下去啊？养父跟养子的身份好像会很刺激喔。」见到米欧即将发火的表情，他更乐了，能看见这光景，算是近期遇到最好的事了。
    「幻灭了吗？我和紫生的确有过这样，没办法，我也是男人，会有慾望。」希普诺斯将瀏海拨往后方，弯身吻向米欧。
    米欧赶紧闭上双眼，那炙热的吻却落在额头，然后，希普诺斯便直接倒在他身上。
    「很重耶，你快回去客房！」
    「不行，现在回房不就证明我『太快了』。我累了，想睡，你就随便叫两声吧。」
    「啊？我怎么可能叫得出来？」
    希普诺斯翻了身，侧躺在米欧身边，疲惫地闭上双眼，将右手抬到半空中，还打了呵欠，「叫不出来，我来挑弄你，要不要？」
    米欧双手环住上身，「不需要，我可以学。」他咳了两声，要偽装做那件事实在羞死人了。
    「你保护错地方囉，要我看来，下面比较危险。」
    「别吵啦。」
    米欧小声说完，转身背对希普诺斯，模仿叫了几声。虽然不自然，但是有声音就好，至少感觉是在进行什么很激烈的动作，希普诺斯这么想着，缓缓闭上双眼。
    米欧觉得已经豁出去叫几声了，正打算停口，却因为身后突然伸来的手而又再次叫出声。
    他回头看着把他当抱枕拥着入睡的希普诺斯。自希普诺斯从黑桃国迷迭香之都回来之后，身体状况似乎不太好。算了，他也需要拥抱，如果没有这温度，他可能又会胡思乱想，就这样被抱着睡吧。
    米欧觉得自己应该是醒着的，但他已经入梦，进入别人的梦境。
    踏上螺旋阶梯，一步步往上，穿过云海，拨开从墙面攀沿至眼前的荆棘。天空下，希普诺斯的身影出现在花海中，而对方注视的，是被花瓣拥抱的墓碑。
    发现了他的存在，希普诺斯侧过身，对他的出现除了讶异，也有感叹，「想不到我也有被人入梦的一天。」他自我检讨，对米欧太敞开胸襟了吗？
    米欧向前迈进，为了更接近希普诺斯，踩踏那些美丽的鲜花，「这就是笔记里的那个人吗？」
    希普诺斯更为惊讶，「想不到你有偷看日记的习惯。」
    「只是好奇你珍惜的人究竟是怎么了，不过日记里没写很多就是。」
    再见了，我的未来……我的一切将停留在离开你的这刻，未来已经不属于我了。
    米欧回想希普诺斯写的这句话，冷酷又爱酸他的希普诺斯，没想到也有喜欢的人。
    「莲恩?姜，当时他从圣骑士团手中救了我，让我免于被通缉，不过他也因此革职了。」希普诺斯望着墓碑上的名字，说话之间，眼神流窜出许多感动，「莲恩?姜是你的父亲喔。」
    「这样啊。」米欧不知所措地注视墓碑。忽然得知自己家人的下落，且在瞬间得到已死的事实，这让他不知该开心还是替这最亲的陌生人难过，「你曾说『报答某人的恩情』才收我当养子，原来就是我父亲。」
    两人注视墓碑，许久没说话。米欧蹲在墓碑前面，摸着那刻上的文字「姜」，这就是他的姓氏，「我的父亲是好人吗？」
    希普诺斯没犹豫地点头。
    米欧注视着墓碑旁的另一人，上方写着「牡丹?姜」，「那这位是我的母亲吗？」
    希普诺斯没说话，只是点着头。
    他摸着「牡丹」这两字，是花的名称。他脑海里忽然显现牡丹的艷，却想不起顏色，他眺望四周，再抬头看着希普诺斯，这才发现希普诺斯的梦境全是灰色的。
    忽然下起了雨，这突如其来的改变让米欧更加意识到这是梦境，是希普诺斯想像出的场景。
    希普诺斯半跪着，他的胸口变得透明，米欧清楚看见肌肤表层下的心脏，那是一颗被金属全然包裹住，周围镶入数颗加压器的人工心脏。
    希普诺斯捧着他的脸，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温暖人心的笑容。
    「你是我活下去的动力，比这颗心脏还重要。」今晚米欧可能接受太多讯息，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吧？希普诺斯想着，用指腹抹了抹他失措的双颊，「你知道怎么做的，取出它，吃了它，把我的能力夺走吧。」
    米欧摇着头，希普诺斯更用力些，强迫米欧注视他的眼，「只是在梦里而已，不要紧的。」
    「不要、不要……」米欧疯狂摇着头，「先前我也夺走过别人的能力，结果他变得很不幸，我不希望让你不幸。」
    「以后就算我不在，你也能使用我的闇魔法保护自己，雷和闇的魔法能和宇宙魔法抗衡。」
    「别说这种话，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吧？」米欧捉着希普诺斯，却没想到希普诺斯自己伸手进体内，揪紧五官，再痛苦也要将心脏拔出来。
    莫名记起第一次吃掉抚子的心时，抚子曾因为他犹豫食用，差点在梦里杀了他。
    希普诺斯强忍着失去心脏的痛，「吃吧。」
    米欧张大嘴，含泪咬下这颗属于希普诺斯的心，强大的闇魔法从隙缝间疯狂涌出，黑色的弧线轨跡往四面八方逃窜，最后全流入米欧的体内。
    他抱住将全部身体重量倾来的希普诺斯，紧紧抱住那不仅是身体，连心也伤痕累累的希普诺斯。
    「希普诺斯啊，梦里就好好休息，别再回想这些无法挽回的过去了。」

 【参】《噬梦师》终结的叙情诗 第15梦 歌声

    阿媞米丝女王踏出寝宫的阳台，摊开双臂，在聚集于花园前的眾多拥护者注视下，唱起了「英雄们的悲叹曲」。她虽然不清楚鬼牌国现任国王是谁，但确信两百年后，会轮到米欧。
    即使她再崇拜希普诺斯，也无法原谅鬼牌国对她父母做的事，更无法谅解米欧身为希普诺斯的养子，竟会在两百年后继位。
    在阿媞米丝优美的歌声中，悬掛在花园广场中央的天象水晶球里显现出暴风雨状态，意味全世界充斥着人们对战争恐惧所產生的负面恶梦，那些被人幻想出来的恶梦，是比幽灵更令人害怕且无法猜透的怪物。
    她的歌声能治癒人们惶恐的内心，掌心显现的宇宙漩涡也能吸取不样之气。
    谈判破裂之后，她每天都会替方块国的人民唱歌祝福，而她的身后，有强大的医疗团队替她进行全身治疗，主治医生，当然是与女王最亲近的伊克洛斯。
    阿媞米丝吸取了不祥之气后，体力与精神力便大幅减退，她回到寝室，接受伊克洛斯的治疗，实在无法习惯伊克洛斯用看着恋人的眼神注视针筒。
    等所有人都退场后，阿媞米丝才开口：「伊克洛斯，我这样真的对吗？包庇恩帝米欧。」
    「会问我，就表示你后悔了？」
    「我不晓得自己做得对不对。」
    伊克洛斯将魔法集中在针筒内的液体，注入能暂缓副作用的止痛剂，待液体完全进入阿媞米丝女王的体内后，他才有馀力回答：「如果你没包庇，恩帝米欧就会被当场逮捕，希普诺斯成为窝藏犯人的共犯，双双入狱，现在已经上天堂或下地狱了。」收好工具，再拿出另个装满治癒激素的针筒，挤了一点液体出来，「如果你选择包庇，那最后被发现，你便是窝藏犯人的共犯，三人相约入狱，然后等着接受法律制裁。」
    他边说，边将针插入皮肤。
    这个针比较粗，让阿媞米丝痛到捏着伊克洛斯的手臂，强忍住针筒慢慢注入药剂所產生的炙热痛感。
    「最可怜的是我，不管你选择什么，我都得帮你们。」
    阿媞米丝冒着冷汗，狼狈地祈求药剂赶快注射完毕，接连好几天都必须施打强化治癒的药，她怕身体就快支撑不住了，可是恶梦指数已经来到往常平均值的三倍，她若不净化这些气，不用等到鬼牌国入侵，首都便会毁在人类的自我恐惧中。
    那还是包庇好，至少她相信自己的眼睛，恩帝米欧不是个坏孩子。
    美妙的歌声从耳机传至璐平的耳里，让他陶醉在阿媞米丝女王的歌声中。第一次听见阿媞米丝女王的歌声，就决心追随对方，成为铁粉了，即使阿媞米丝从歌坛退役，成为女王，他仍不时反覆听着经典的畅销歌曲。
    真可惜，上次见面没要到签名。
    他摸着耳釦式耳机，这是他唯一从教堂里拿到的东西，只要将仪器扣在耳骨，魔法便能塑型成半透明，可比拟环绕音响的智慧型耳罩，还能随着音乐的类型闪烁出不同光泽。
    他哼着歌，踏过圣骑士的尸体，收走他们手中的戒指，将之掛在手中，肩上立刻飘出绣有六星芒阵的白袍。走之前，身旁倒了双圈的圣骑士长尸体，便又摘下对方的戒指，把原有的丢掉，改换上新的戒指。
    他跟随前方金发飘逸的男人，一箭射穿阻碍塔纳托斯的噬梦师，毫不浪费箭矢，一箭便射中对方的心脏。塔纳托斯侧目他一眼，对他的表现颇为得意。
    经过倒地的噬梦师，他又顺势捡走对方手中的手环。这时，从影子发现有人靠近，他敏捷地转身，用长弓直接挥击躲藏在一旁的噬梦师同伙，另隻手顺势唤起龙捲风，朝那人的胸口狠鑽了个洞。
    老实说他对噬梦师没什么兴趣，从前就只是被神父说动，为保护米欧的安危而参加入学测验。
    塔纳托斯毫无停顿地踏进洞窟，数颗冰滴形状、有虚幻艳蓝光芒的矿石飘浮在半空中，在黑暗的洞穴中宛如星球般存在。蓝矿附近没有任何防护偷窃的装置，就表示这并不是能轻易获取的蓝矿，大概一碰就会腐蚀了吧？
    璐平将方才拿到的金饰往蓝矿扔去，还未碰触到，蓝矿周边便出现黑色漩涡将金饰吞噬，接着，黑色漩涡从洞窟的最顶端浮现，饰品从起码有一百公尺的高处往下坠落，又因为误触其他蓝矿，再度被吞噬，出现在某个位置，循环了几次，最后消失不见。
    璐平按下暂停键，暂时解除耳罩。
    「时空跳跃，果然名不虚传。」说着，塔纳托斯直接伸手触碰蓝矿。
    璐平注视着不被漩涡影响的塔纳托斯，或许因为对方是宇宙魔法属性，又或者因为塔纳托斯并非这个世界的人，完全不受蓝矿的自我保护影响。
    如果是后者，那他应该也可以偷拿一颗。璐平趁走近塔纳托斯时，顺手拿了一颗放入口袋中，忍住拿取时接受到的上百度高温，将手藏进口袋里，默念着治癒法术。
    塔纳托斯忽然在这时看向他，璐平原以为被发现，塔纳托斯却又继续往前走，摘取蓝矿。
    「璐平，如果你能进行时空旅行，想去哪个时间点呢？」
    「我没想过要去哪，待在这里挺好的。」
    「呵呵，说什么傻话呢。」塔纳托斯将蓝矿装进特殊的金属瓶中，「你不就是从其他时空旅行来的人吗？」顿转冷戾的目光射向璐平，「方才你也不受蓝矿影响吧？」
    璐平被那目光注视，想起一些令他惧怕的回忆，只能拚命说：「抱歉，我不是有意想偷走蓝矿，请原谅我。」
    「别这么害怕，你也已经不是小孩了，我不会再严厉地教训你。我也知道你曾度过那样的生活，习惯偷窃也是无可奈何。」塔纳托斯继续收集蓝矿，一边摘，一边像叙旧般跟璐平聊了起来。
    「可没想到你连记忆都偷。为何要把米欧的记忆偷走呢？那段可是被我训练出的记忆。」
    璐平不敢任意回话，就怕对方会听出他的不忠。
    「我从小就猜不透你的想法，你说出真话般的谎言，表现出背叛一样的真诚，明明有对天神般的翅膀，却又拥有双充满杀气的红眼。教堂里的孩子，就属你最难教育了。不过，我喜欢你就是了。」
    塔纳托斯将需要的蓝矿收集完毕后，转动偷来的戒指，披上圣骑士的装扮。离去前，使用视觉幻影魔法，在空位填上矿石的幻影。
    「跟我去个地方吧，我需要你的帮忙。」
    米欧知道，假扮紫生的事不可能撑太久。
    「先去那里找，有任何消息，立刻回报！」
    米欧贴着墙面，看抚子点了头，他立刻跃过红色的拱桥，在抚子的带领下前往宫中的佛堂。
    她先双手合十祭拜神明，才拿起照明烛火，带领他躲到神明的金身里头，接着将金身背后的衣服拉下，遮掩好能进入金身内部的门缝。
    「抚子，你不进来吗？」
    「米欧，我想与他们谈一谈，也许梅花国魔法局会体谅你的国籍，给予你合理的辩护机会。神像里头的地面有个铁盖，那里有通往户外的阶梯。」
    说完，抚子便将门牢牢锁上，不让米欧再出来阻止她。
    在神像里无法使用魔法，米欧握紧门把，再怎么施展电魔法，也只有被魔法反弹的份。可恶，他不想再有人为了保护他而受伤。
    「天鈿女命家族的继承人抚子，快说出米欧的下落！」圣骑士拿起法杖，对她施以「真相魔法」，不管是形体或者言语，都会被纠正成原始的真面目。
    不过抚子也早就知道对方会施展此类魔法，她替自己张开结界，水魔法瞬间浇熄真实魔法的火焰。
    「让我们谈谈吧，这是一场误会。」
    「无需多论。」圣骑士身后出现其他三名成员。
    抚子毫不示弱，踩出阵法，佛堂内的所有摆饰持续震动。
    对不起，神明，请保佑我！
    抚子所处之处迅速往外裂开，瓦解的地砖在她与圣骑士之间划出一道深沟，从沟中隆起两座土块，土块骤然爆开，从中现形的是有红皮肤的「杀戮鬼」与撑着红伞的「雨女」。
    杀戮鬼一蹬飞天，从圣骑士的头顶垂直砍下，四名训练有素的干部立刻往四处瞬移，其中一人现形时，正巧与雨女四目相对。雨女对他绽出柔美的微笑，红伞挪到男人上头，伞布立刻吸取男人的精神力，不一会儿，男人便中了雨女的「溼毒」，魔法精神力只剩一半。
    抚子施展辅助鬼怪的魔法招数，加强他们的攻击并替他们补上生命值。她想，即使被冠上共犯之名，也不至于当场就要她的命。但以目前的战斗力，她顶多只能维持十分鐘，希望米欧能顺利逃脱。
    不想下一刻，侧颈却被人架上小刀。在场竟然还有第五名圣骑士成员，她以为一组只有四人，难道是第二组人员？
    眼前的圣骑士见抚子已被控制住，纷纷收起法杖。身后的人将抚子拉进怀中，伸手捉住浮在半空的镰刀，从弯月状的刀锋闪出大量雷电，强而有力的光束凝聚成一颗黑球，吸取方圆一公里内的黑暗能量。
    「这招数叫什么？记得是……闇黑炎武斩。」在抚子身后的男人说完，黑球立刻朝眼前的圣骑士轰炸，搭配雷电的闇魔法简直是如虎添翼。黑雾顺着电流到处乱窜，垄罩住的对象全被黑暗侵蚀，瞬间沉睡在恶梦之中。
    男人甩开身上的白袍，小刀依然架在抚子颈上，他甚至炸开佛像后方的锁，好让米欧能见到他。
    米欧愤怒地拔出西洋剑，双眼泛出红光，连续六道雷电劈在男人的身边，且距离他越来越近，但碍于有抚子在场，无法将六道雷缩成巨雷。
    男人动了动指头，雷电像烟一样迅速飘散。他刻意再望米欧一眼，让米欧看看那张一模一样的脸蛋。
    「如果你是未来的我，为何要陷害我成为通缉犯？」
    鬼王注视从前的自己，那双眼散发着对未来充满爱和希望的光泽。他曾经也拥有过，直到失去了一切所爱的人事物后，才不知不觉继位成了鬼王。
    鬼王对以前的自己又爱又恨，他认为是自己的愚蠢害死了大家，却又忍不住同情即将面临悲剧的自己。原本想杀死以前的自己，算是自我了断，但看来，他还是下不了手。
    既然这样，他想带抚子离开。
    鬼王自知蓝矿原料燃烧得差不多了，他快无法待在两百年前的世界。
    朝米欧伸出五指，轻轻动着，米欧被他控制得挪动步伐，不由自主地拋下手中的西洋剑，握紧鬼王手中的镰刀。他拚命压抑住对此產生的排斥磁场，牙齿变长，双眼也逐渐泛出红光。
    米欧拿着鬼王的镰刀，而鬼王的身影逐渐消失。
    眼看抚子也要跟鬼王一起消失，他想挥动镰刀阻止鬼王，却在一个谁也来不及、完全料想不到的情况下，从鬼王身后后方投射过来一把涂满蓝色液体的长矛，一箭射穿鬼王与抚子。
    鬼王用力推开稍微被刺到一点的抚子，米欧立刻上前搀扶，将蒂娜赠予的蓝晶治癒石给抚子，替她补充百分之百的生命力。
    而瞬移到鬼王身后，握紧长矛的，是身着圣骑士服的塔纳托斯，他扮装成圣骑士，等这一刻等很久了。
    他将拿到的蓝矿汁液涂抹在武器上，那汁液竟能让鬼王无法自我治癒。他感叹着，世上果然是一物剋一物，没有完全的不死之身。
    「死在养父的手里，不错吧？」
    塔纳托斯手中的长矛变回他擅长使用的法杖，这回，他直接把整颗冰滴状的蓝矿刺入鬼王体内。鬼王头也不回，只注视着泪流满面的抚子。
    真傻，何必为他流泪呢？他只不过是个无可救药的万恶之人，一心想向陆上的人类报仇，没有任何可以让抚子爱上的理由。
    他在入学测验时吃了希普诺斯给的重生之药后，便一直活到两百多岁。原以为能够杀掉以前的自己让大家都好过，却没想到，他无法对那个无知的自己下手。
    望着身后也和塔纳托斯一样假扮圣骑士混入，却在途中拋下白袍，快步奔来的璐平，望着他将以前的自己当作最重要的人，跪坐在其身旁，确认安然无恙后，又替抚子进行治疗的模样。
    其实，他好羡慕以前的自己啊，以前的他总受到大家的喜爱，而现在，只是个不受欢迎的大浑球。
    他会回到两百年前的时空，或许，也是怀念这样的景象吧？璐平、抚子和以前的他相处在一起的景象。
    塔纳托斯在他的伤口加诸宇宙魔法，他却不为身体的剧痛所动，冷冷地挤出话语，「我的养父……才不是你。」鬼王红着眼，瞪视身后的塔纳托斯。
    一阵刀光从他与塔纳托斯之间劈来，对方挥动镰刀，砍断塔纳托斯的法杖。此刻站在鬼王身前的人，才是他心中认定的养父，希普诺斯。
    从魔法局做完笔录，希普诺斯立刻奔回米欧所处的梅花国宫殿。他心里也明白，对方要他做笔录，无疑是想把他支开，好逮捕被发现身份的米欧。
    希普诺斯周身散发着黑色龙捲风，被捲入的物品迅速瓦解成沙粒飘散。这次，他不再为塔纳托斯放水，从魔法阵奔出马匹形状的黑雾，数十匹马不间断地朝塔纳托斯奔驰，快如子弹地撞击塔纳托斯为自己设下的结界。
    结界从上至下裂出一道痕，就如同塔纳托斯不谅解希普诺斯而製造出的伤痕。他最亲爱的哥哥，永远只想着要教导他、教训他。
    鬼王体内还残留一部分的法杖，他支撑不住地屈膝而跪。同样中了蓝矿毒的抚子忍痛撑起身，想离鬼王再近一些。
    「抚子，你再施法的话，连命都无法保住！」璐平抓住抚子，不让还在接受治疗的她乱动。抚子的伤口一直无法癒合，即使米欧给了能恢復百分之百生命的宝石，她的生命力仍持续递减，再这样下去，会有生命危险的！
    但抚子执意前进，即使用爬的，也想爬向鬼王。
    她能预知，知道米欧与鬼王的年代发生的剧变，她瞭解鬼王的苦楚。双手朝鬼王的身体不断施法，她一次也没成功的重生魔法，不晓得在鬼王身上能不能起作用？
    鬼王看着璐平，眼神似乎回到从前，璐平不禁松手，让鬼王能紧拥住奔来的抚子。
    抚子想在鬼王最后的旅程中陪伴他，哪怕一同消失在时空的乱流也无所谓，她不忍心看到两百年后的米欧死得这么孤寂。
    「最后还是……没能让你看到我召唤出凯因，没能看到……你为此而笑的模样。」抚子勉强召唤出凯因的轮廓，而后依靠在鬼王怀中，藉由鬼王为来到这时空而准备，剩馀的最后一部分蓝矿燃料，两人一起从这时空消失。
    米欧目睹这一切，泪水倏地浸湿眼眶。
    抚子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他，温言鼓励他，不惜让他在梦里夺取她最强的召唤能力，但他却想不起与抚子曾经的记忆。对方都已经消失了，他却想不起来！
    拿起鬼王留下来的镰刀，米欧默默撑起身。他的影子慢慢延伸，将他包裹住的黑影从平面迅速隆起，直达天花板，两隻金属手臂驀地撕破包裹的黑影，机器人外型的金属恶梦又再度被米欧召唤出来，只是这回，米欧就身处在里头，他操控着恶梦，一脚踹开塔纳托斯。
    希普诺斯仰望着金属恶梦，这样的恶梦他看过，是那隻由莲恩所变成的恶梦。
    前来缉拿米欧的圣骑士与噬梦师看见传说中的金属恶梦，那原本是陆上人类对抗恶梦的希望，如今却是通缉犯。
    圣骑士四人一组，合力唤出大片魔法网，将金属恶梦从上至下完全套住，混杂着五行的强烈魔法顺着网线将恶梦包裹住。
    在强烈的五色光芒垄罩下，金属恶梦仍轻松伸出手臂，扫开所有碍事的噬梦师。
    金属恶梦虽然巨大沉重，移动速度却相当敏捷。
    「不好了，寝宫遭到恶梦入侵！」小婢女急忙在外头呼喊着，要待在宫殿的重要嘉宾迅速避难，「连鬼牌国的战士也紧跟在后，大家快到地下室避难！」
    小婢女刚到佛寺想转告眾人，却撞见金属恶梦，吓得跌坐在地，双脚拚命踢着挪动身体，想离恶梦更远些，却没想到恶梦笔直朝她过来。她吓得缩起身子，双手抱头，感受到一个巨大黑影从头顶飞过。
    金属恶梦跨过她，朝远方那群因人类的愤怒、恐惧，而製造出的另一隻恶梦出拳，直接撂倒对方。
    这一击，让原本要缉拿米欧的圣骑士与噬梦师全都愣住了。金属恶梦甚至一把抓住其他的飞行恶梦，击向倒地的恶梦，双双一起瓦解蒸发。
    在场的魔法局人员突然回过神般，立刻将武器指向其他恶梦。
    璐平扶起小婢女，对方被恶梦吓得赶紧逃离。
    没想到抚子会跟着鬼王一起消失，以前的人生从没有过。
    他注视空中的飞行恶梦，手持弓箭，右手匯集出巨大的战戟，射向空中，直接一箭命中两隻朝塔纳托斯攻击的翼龙。
    坐在金属恶梦里头的米欧清楚看到璐平的行动。
    为什么？为什么璐平要帮害死抚子，甚至害死未来的他的男人？他无法谅解。
    抓住企图从高墙攀爬进来的爬虫类恶梦，金属手臂往前伸，拿出弯月镰刀朝恶梦横劈。
    塔纳托斯在璐平的解救后，默默起身，高举剩下一半的法杖，将几乎断裂的那隻手砍断，在大量鲜血涌出的同时，皮肉也生长完成。他早已从璐平的魔法中获得重生的能力，被金属恶梦狠踢而凹折的腰肢，也在治癒之下逐渐復原。
    在米欧与其他魔法局人员合力对抗外来恶梦的同时，希普诺斯立即追上前去，却还是晚了一步，塔纳托斯又消失了，他狠捶塔纳托斯消失前倚靠的石柱。
    又来不及了。

 【参】《噬梦师》终结的叙情诗 第16梦 相片

    「公元二二○一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欢迎世界各地的好朋友来参加这场向美丽母星告别的饗宴。」
    塔纳托斯扔开已被他以法杖刺死的电台人员，在世界同时关注的梅花国女王第一届民选开票现场，宣告此项伟大的盛宴。
    「喔对，忘了说，下午两点在巴比伦之都的噬梦学院中央广场，不见不散唷！会有一场暴风雨，不过别担心，痛苦很快就过了。」
    在餐厅里用餐的学生们接受到这项讯息时，围在一起用餐的学生会成员面色寧重地注视生菜沙拉里意外获得的草莓，这是休息了一週后完全復活的摩尔甫斯给大家的康復礼。
    「不用谢我啦，这半颗草莓，希望你们以后能对我好一点。」
    美女秘书推着眼镜，直接把草莓丢给身旁的李晓玲，李晓铃则立即将两个半颗草莓丢给方塔苏斯。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我挣扎很久才把我珍藏的两颗草莓对半剖分给你们耶！」
    方塔苏斯一叉就把三个半颗塞入嘴中，在一脸「怎么不慢慢品嚐」的摩尔甫斯面前吞下。
    美女秘书用筷子挟着豌豆，一颗颗送入口中，「刚刚是不是有人预言明天就要世界末日了？」
    「我从不知道希普诺斯会染金色的头发，我以为他会先挑战渐层蓝还是银发的。那模样太奇怪了。」李晓玲将果冻里的梅子含入口中，酸到让她揪紧五官。
    摩尔甫斯用蕃茄酱默默地在蛋包饭上写着「讨厌你们」的字样，写完才把这两人的对话消化进脑袋，「那个人不是希普诺斯啦，是希普诺斯的双胞胎弟弟，不过他们好像失散满久一段时间。」
    方塔苏斯放下刀叉，炯炯有神地看着摩尔甫斯，「吃完的话，来拟定明日的作战计划吧。」他打开纸牌萤幕，迅速输入指令，桌面立刻浮出噬梦学院的平面图。
    李晓玲赶紧将餐盘推到一边，连同摩尔甫斯还在享用的蛋包饭一起推开。
    「喂，你怎么这样！」
    待在餐厅内的学生全都冷静地吃着午餐，即使有少数几位感到不安，也被周围的同学安抚住情绪。他们虽然都是学生，但凡是拥有能进入噬梦学院的优秀天赋，便是被大人们赋予寄望的魔法优等生，就因为身负未来的希望，他们不停安慰自己，冷静下来，要好好面对明天的战役。
    餐厅内所有桌面都投影出学生会长给予的平面图，明天的计划採自由参加，双人一组，最好六人成团，以三位噬组、三位梦组为最适合的组合。
    在噬梦学院的学生们开始拟定明天对战计划的同时，米欧却被一桶冷水泼醒了，他睁开双眼，却好像还在梦境中一样，视线所及都漆黑无比。
    现在这是哪里？当他想坐起身，铁鍊拖动的声音与双手被牵制住的痛同时涌入脑袋。他的双手似乎被铁鍊锁住了，而他所在的地方潮湿、冰冷，看起来常年晒不到太阳。
    他试着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犹记得他操控恶梦，将梅花国宫殿的恶梦和鬼牌国战士都击垮，随后就没有任何记忆了。
    想用魔法击断铁鍊，才刚在掌心中聚集电力，力量立刻反弹至全身，「呜！」这还是他头一次被自己的魔法电到。
    「恩帝米欧，别轻举妄动，再等一会就要处刑。」
    米欧用嘴吸了口气，意识逐渐清晰后，鼻腔才有被水呛到的感觉。
    视线逐渐适应黑暗，米欧才知道自己所处的地方，是监狱。
    他想起来了，当时他替人民击退恶梦，在场的圣骑士与噬梦师也替他作证，但他仍被魔法局高层带回监狱，他们还当场与希普诺斯解除契约，革除希普诺斯的将军一职。
    眼前有两位身披红袍的军人监视他，左右两边的铁牢有数名罪犯正紧抓着栏杆，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他彷彿猎物一样，被四周不知犯了多大罪刑的罪犯盯上，他们全身到处都是被拷问鞭打过的痕跡。
    「喂，火狮团的大哥，在他死之前让我们享用一下吧？」
    「别浪费这样的美人啊。」
    米欧虽然还处于记忆混乱之中，但对于这样的言语骚扰，他睥睨着，眸中充满不屑与怒火。
    对方吹一声口哨，「眼神在瞪我们耶，有趣，会反抗的比较好，我先订下来了。」
    「3103房的安静，再吵就先拿下你的头颅！」
    虽然火狮团的团员出声制止，罪犯却仍发出令人不快的笑声，夹带挑衅与嘲讽的声音，令米欧感到反胃，懒得再搭理那些罪犯的调侃，现在得赶紧想办法脱逃。
    以前他究竟帮塔纳托斯做了些什么？毒气案真是他所为？如果是，那塔纳托斯这回，难道是想实现先前的计划？
    在他反覆思索过往记忆的过程中，监狱入口的舱门开啟，外头来了穿着红色长军服的九人部队，而在最中央，有一头艳黄色金发，身穿黑色貂毛披肩，身上戴着五顏六色宝石的男人，虽然外表打扮艳丽，那张脸却是凛然威严，看来是这群人当中阶级最高的人。
    「布鲁克团长好！」
    守卫的两人向布鲁克行军礼后，打开米欧的牢房。
    一旁的罪犯碎念着：「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啊？居然要动用到团长处刑。」
    布鲁克用高冷的眼神注视米欧，视线居高临下，就像看着垃圾一样注视他。左手掌摊开，掌心旋即出现红色的球体，球内有数道细微雷电交织着，「恩帝米欧，这是『真相魔法』，会让你说出一切真相。」
    被这奇怪的男人指名，米欧才抬头瞪向对方，对方却已屈膝半跪在他面前，整洁的长裤染上地牢的污渍，却浑然不在意，将那颗魔法球体送进他左胸口。虽然衣物并没有被烧焦，但米欧强烈感受到灼热的疼痛，他伸手想推开眼前的男人，手却被铁鍊牢牢地锁在身后的墙面，只能咬牙瞪着对方。
    布鲁克知道，真相魔法不是任何人都适用，像信念坚定的希普诺斯，就从未因为这魔法说过真相。但是，他相信不是每个人都跟希普诺斯一样强大。
    「如果有任何委屈，就在庭上说吧，把他带走。」
    「遵命，团长！」
    一声令下，守卫立刻解开綑绑住米欧的锁鍊，同时将他的双手銬在背后。
    米欧注视着红袍背上的团徽，是一隻攀在旗帜上的火焰狮子，也就是说，这些人是刚刚罪犯口中的「火狮团」吗？
    米欧忽地一个失衡，往前跌走几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守卫粗暴地扯着他颈部的铁鍊，他彷彿是动物般被人用鍊子牵着走。
    强忍屈辱的热液，走出几步，监狱里忽然飘下几片羽毛，烛火映出的黑影中，数道笔直的黑影射穿拉着米欧走的守卫。布鲁克旋即转身，箭矢插上他设下的结界。
    他瞪视着在樑柱上振着翅膀的璐平，对方转而将弓瞄准他，手中由风魔法聚集的箭矢逐渐变成斧头。
    拥有洁白羽毛的巨大翅膀、金发、红眼、使用风魔法，对方是纯正的神之族人，布鲁克迟疑的时间，足以让璐平伸手捉住米欧，振翅衝破地牢的顶端。
    布鲁克仰望透进阳光的天花板破洞，实在太惊讶能亲眼见到传说中的神族，如今这样看，等于蓄意放走米欧。
    回身朝地牢里一看，方才出言污辱米欧的犯人无一例外，皆被弓箭射穿心脏。
    璐平抱着米欧在空中飞行，米欧没想到在现实也能看见这对翅膀。
    璐平将米欧安置在方块国的大笨鐘顶端，这座鐘见证板块大挪移的歷史，屹立不摇，存在至今。从这里能俯视被鬼牌国侵略后的景象，离市中心遥远的地方，几乎都染上一层黑。
    「我一直好害怕，好希望你来救我。」米欧说完马上摀住嘴，不晓得自己为何说出这些话，但这些内心话仍无法自已地脱口而出。
    「为什么你要救塔纳托斯？他杀了未来的我，还害死抚子。我明明这么喜欢你，你为何要去帮坏人的忙？」米欧不断地说话，似乎是真相魔法起了作用，真心话不吐不快。
    璐平紧拥着他，在他耳边不断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想听你道歉！我无法原谅塔纳托斯，只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奋战。」不管米欧怎么用力地推搡，依然被对方抱紧在怀中。他与璐平的实力差距这么悬殊吗？根本不是才差一、两等。
    米欧咬牙瞪着只会道歉的璐平，「你连等级也欺骗了我吗？该不会……你说喜欢我也是骗我的？」
    可没想到，对方却在这时候弯身，侧头吻住他。
    这个吻温柔得让他能暂时逃避现实，但他却狠咬一口，趁对方松懈，推开了这个吻和拥抱，「我无法原谅你帮助塔纳托斯，但是，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都愿意听你解释。但你就是不肯说！我明明这么喜欢你，你却什么都不肯对我说！」
    璐平被推开之后，振着翅膀飞在半空中，「我送你一个礼物。」
    「我不要礼物，就算是中奖号码我也不要！」
    米欧无法接受，自己都如此生气了，璐平还是面带笑容，翻了翻外套口袋，找不着又伸进长裤的后口袋掏，后来好像发现什么似的，将颈上的项鍊拿给他。
    「我把它弄成项鍊戴在身上，难怪找不到。」
    「你要送我你戴过的东西？这么没有诚意。」明明方才还很火大，但米欧却无法真的发火，看着手中的坠饰，应该是水晶类的矿石吧？
    「我现在只剩下这宝贝了，其他东西都留在噬梦学院，来不及带出来。」
    米欧勉强戴上。
    璐平轻轻拍着翅膀，抚摸他的脸颊，「再一下下就好。」再度覆上了吻。
    鬼牌国国王消失后，没有领袖带领的鬼牌国战士被各国的魔法局人员掌控，没有逃回国家的残党，便成为俘虏，被梦组人员一一剥夺记忆，成为陆上人类的奴隶。
    世界末日的预告来得太过仓促，陆上市民仍处在因鬼牌国袭击而產生的恶梦中。有人开始认为，人类毁灭才能留给母星更美好的未来，有人则积极地在一天内倾家荡產购买武器，准备对抗，还有人把这段影片当作杀人犯的玩笑。
    希普诺斯卸下将军的勋章，摆在魔法局的办公桌上。
    在门边待命的伊凡忍不住拭泪，风雀团的团长赛尔德还特地来送希普诺斯。伊凡瞥了一眼不需要拐杖就能够站挺的赛尔德，怎么印象当中对方是个虚弱的老人？
    「希普，提早退休后欢迎加入我的麻雀欢乐社，每週三、五、六日晚间一起打麻将，跟美女玩乐唷！三十几岁，体力正旺，美女们会欢迎你加入的。」
    伊凡惶恐地听着赛尔德团长的话，这和他的印象完全不符啊！
    「谢谢您诚挚的邀请，如果有美男的话，我会乐意参加的。」
    伊凡头猛地转回去，惊讶地看着希普诺斯，这也跟他印象中的将军不一样啊！
    希普诺斯把他用过的东西全留在办公室，「伊凡，抱歉最后再请你帮个忙，这些东西我用不着，替我处理掉吧。」
    伊凡用袖口擦拭泪水。希普诺斯将军，你是不知道门外那些女职员们已经窥探你很久了吗？你那隻常用的钢笔已经被标到多少了，你知道吗？
    「好，我会帮忙处理，请您放心。」
    与赛尔德送希普诺斯走出魔法局大厅后，伊凡终于鼓起勇气询问他的偶像：「希普诺斯将军，您之后有什么打算吗？」也许以后还能带着老婆、小孩去找偶像叙旧。
    希普诺斯看向他时，视野中，魔法局大厅飘出十一点的数字。他轻笑道：「我想和家人回乡养老。」
    「家人？希普诺斯将军，您果然有妻小了吗？」就知道自己的偶像很抢手，「那希望以后能去拜访您，会带方块国最好喝的红茶去的！」
    赛尔德倚靠在魔法局大厅的雕像前，在玛格丽特女神雕像下吐出口烟雾，在希普诺斯还未走远前喊了话：「希普诺斯，要活着喔！」
    希普诺斯頷首，转身踏下阶梯，看着大厅外站了两排昔日的战友，他伸手拍着泪流满面的职员，搭车离开待了超过十年的魔法局。
    他侧目着大厅外向他挥手道别的职员们，轿车驶离，眼前景象持续往后退，车子离魔法局越来越远，不捨感才涌上心头。
    他被判定患有幻象性的视觉中毒病症，养子遭国家通缉，弟弟又宣告要让世界毁灭，被革职已是最好的处置了。他很感谢伊凡和赛尔德的帮忙，当然，也很感谢在监狱放水让米欧逃跑的布鲁克，私下进行贿赂的伊克洛斯，还有以人头担保他的方塔苏斯。从黑桃国实验室逃出之后，其实他已经得到很多的幸福。
    他握拳望向另一边的窗外，浮在半空中的岛屿充满杀戮之气，让原本的异瞳完全染黑。他修改原本计划的路线，驾车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插进对巷车道中。
    既然他的弟弟误入歧途，那作为哥哥的他出手教训，是天经地义的事。
    在已经判断不出任何顏色的状态下，希普诺斯操控的车连闯几个红灯，突破车群，警车鸣声早被他甩在不知哪个路口。车内闪烁超速的警戒红光，他用力一搥，安全装置立刻听话地熄灭，安全系统毁损后，他便能更恣意地加快车速。
    来到搭乘飞船的月台，没了将军的特权，他只能和一般民眾一样搭乘飞船上巴比伦之都。昨天发布过那则恐怖宣言后，去程的票价跌剩不到百分之一，他用很便宜的价格买票搭乘飞船，前往噬梦学院。
    在教育自家弟弟之前，他得先去个地方。
    希普诺斯抵达学院后，先转往的地点是图书馆。他和馆长打过招呼后，自行前往禁书区。他曾私下拜託馆长让米欧管理禁书区，想必米欧也读过姜撰写的小说。
    前往透明区域的禁书，j等级能直接看见此区的书籍。他抽起其中一本由莲恩着作的书，只要是姜红家族出版的书都会被归类在最禁忌的透明区域，即使他手中的这本，不过是本旅游相片集。在他来到莲恩家不到半年的时间，莲恩便出版这本相片集。
    席地而坐，轻声翻着书，从蔚蓝天空下的向日葵、雪中的梅花、春雨的樱、秋日的螃蟹、作着美梦微笑的孩子，到莲恩从家里走至梅花国魔法局时，每天会经过的风景。那些路，他不知走了多少次，明明是莲恩每天都要走的路，途中却碰不到莲恩。
    他放弃思念莲恩，为了报答方块国的救命之情而担任方块国魔法局的要职，如今，他终于能放下公事，正视他所重视的私人感情。
    每次翻开这本相片集，他总想跳过倒数第二页的照片，不过这回，他跳过后又重新翻回那一页，那是他拿着剪刀，将头发剪短的模样，照片里的他相当笨拙，瀏海被剪成锯齿状。原本不懂这种犯下失误的照片有什么好拍的，直到他看见米欧笨拙地挑战不拿手的工作时，才领悟这层滋味。
    挑战难事而扑倒的瞬间，是可爱；不放弃而再次站起来，是勇敢；望着踏出一步后拚命往前衝的身影，是祝福，也是寂寞。
    莲恩大概觉得他是第一种吧。
    馆长挺着大肚子坐在希普诺斯身旁，「好久没看到你拿起这本相册了。这本当时销量差到卖不到一週就下架了呢。」
    希普诺斯笑开了怀，「很有莲恩的作风。」
    莲恩做任何事，都只是单纯让他想给的那个人知道，这相片集，或许他也能自以为是一下，认为莲恩是出版给他看的，「不过编辑大概被革职了吧？」
    馆长笑呵呵地说：「是呀，所以在这里担任图书馆馆长。不过因为是姜的孙子嘛，多少我也想感谢他们家族无私地将魔法注剂分给所有人类。」
    希普诺斯将相片集还给馆长，「差点被自私的人独占享用对吧？我没亲眼看过，也不晓得真相，只觉得他们真辛苦，每一代最后都成了通缉犯。」希普诺斯看看纸牌上显示的数字，时间差不多到了，他站起身，准备应战。
    馆长原本想阻止希普诺斯一人前往，不过看见他满是笑容的侧脸，改口说道：「希普诺斯，恶梦就快结束了。」

 【参】《噬梦师》终结的叙情诗 第17梦 最后

    陆续传来地铁被安装恐怖毒气的新闻，但毒气却无法顺利拆解，噬梦师们正联合专家研究这些疑似「r2nc」的变种幻象系毒气炸药。那药剂据说只会对接种过魔法因子注剂的生物起反应，换言之，所有的动植物皆不会受影响。
    在防毒面具、口罩完全缺货的状态下，摩尔甫斯戴上先前为了和方塔苏斯扮装play而买的防毒面具，却发现釦环早就生锈，无法上锁，随手拋到一边。
    经过一年级寝室时，不禁往房门写着「抚子」的门口望去。还没替抚子履行契约，她就不见了，真是的，人类的生命真的很短暂呢。
    摩尔甫斯小跑步跟上方塔苏斯，拿出九节金鞭，将挡在方塔苏斯面前的恶梦清除乾净。
    「屋顶的三隻恶梦已解决完毕，你们那边呢？」两人耳边传来美女秘书的通讯声音。
    「驯兽场的两隻也解决了。」李晓铃也传来通讯，边说边砍下最后一击。
    摩尔甫斯从连接宿舍与教室的空中走廊往下眺望，广场周围的磁场异常引来不少恶梦聚集，场边已有各国派来的魔法局噬梦师和圣骑士进行收服。
    伊克洛斯正急忙跑进保健室，里头已躺了数名伤患，魔法局职员和学生都有。他见到摩尔甫斯，随手拋了个急救品给他，「给你，去年的生日礼物。」
    「什么？就这个？我本来想要好好感谢你的。」摩尔甫斯收下蓝晶的生命补品，那是能完全补充生命值的高级宝石，「阿苏，你不要忌妒我唷。」
    「你别忘了方塔苏斯除了物理攻击，体力是他最强的天赋。」伊克洛斯说完，又继续忙着治疗病患。
    方塔苏斯眼神持续看着广场上聚集的恶梦，忽然一脚跨上栅栏，直接跳了下去。
    「喂！你吃错药喔？别浪费体力啊！」才刚说，和方塔苏斯默契十足的座骑飞龙成功载到主人，往广场前进。
    摩尔甫斯也想学方塔苏斯，可脚才一抬，心脏忽然绞痛到让他趴在栏杆上。可恶，果然没了契约的力量，他的实力就大不如从前，尤其已经把四分之三都给了塔纳托斯。
    可他还想再撑下去，撑到跟方塔苏斯打完这场战！
    咬紧牙根，仍旧一跃而下，只不过他并没有座骑，而是瞬移到广场。
    已经待在场中的蒂娜双手挥出火舞螺旋招数，身旁多处系着绷带的奥托替她挡下反弹来的灰烬，接着施展土魔法，将所处位置隆起，好让蒂娜能够从高处跃下，劈砍恶梦。
    安格尔叹了口气，瞪视帕尔修斯爱不释手地抚摸座下比他拥有的更巨大的冰龙座骑，眼前景象，一再证明蓝卡迪家族的大人有多疼爱帕尔修斯。难道他是捡来的，获得的东西注定要比帕尔修斯还少、还差？
    广场中仍有不怕死的记者进行现场连线。离约定的时间还剩下不到一分鐘，彷彿新年倒数似的，全世界屏息以待两点鐘的到来。
    当秒针指到十二，接种魔法注剂疫苗的人同时听到刺耳的音频，落叶停在半空中，跟着主人持续奔跑的小狗也停在跃起的动作，跳出水面的飞鱼以及水滴都停在中途，万物除了人类以外，全都静止在两点鐘这一刻。
    当眾人专注在身边的异状时，穿着全白西装，披着洁白长袍的塔纳托斯已飘浮在广场的正中心。
    他摊开双手，向所有人类宣告，「欢迎大家来到告别会，所有人类将走入新的旅途。」
    连线摄影机将镜头对准塔纳托斯，在萤幕中出现的那张脸神圣又柔美，宛如天神般的存在，「我来给个奖赏好了，如果不需要毒气，你们从现在开始互相残杀，留下来的一百位，我就带领你们前往新世界，到已经没有人类的美丽未来，谱写新的里程碑。」
    广场中央出现石块拼凑的石头巨人，立刻朝塔纳托斯挥击。塔纳托斯优雅地旋转半圈，石块巨人立刻瓦解，并朝製作巨人的奥托挥击。
    帕尔修斯立刻张开结界，结界的生成却因为万物静止的关係，粒子传播过慢，导致蒂娜遭受到塔纳托斯的攻击，颈部被紧紧勒住了，拎到半空中，即使想反击，却因为氧气不足而丧失力气。
    奥托已是觉醒的姿态，他跳上空中把蒂娜抱回地面，但蒂娜仍感受到脖子被勒住而痛苦地无法呼吸。
    塔纳托斯挥动着剩下一半高度的法杖，空中忽然佈满星芒般的碎片，死亡魔法静静停留在半空中，「违抗者就是这个下场。我是你们的神，只能服从我！」
    他挥下法杖，所有的死亡碎片直直往广场坠落，一旦被碎片接触到，就会步入死亡倒数。
    忽有一道巨大的身影从远方奔来，高超过十米的金属恶梦使用闇黑炎武斩，将方圆一公里的负面情绪与死亡倒数碎片都吸到身上，所有的恶梦成为他的力量，朝塔纳托斯出拳。
    蒂娜终于得以呼吸，立刻大口喘息，瞪视着操控恶梦的米欧。明知道未来的米欧会让安格里拉之城的居民死伤，杀了现在的米欧就能阻止这场悲剧，她却下不了手，她最气的其实是自己。
    金属恶梦出现在场内，意味着被通缉的恩帝米欧在这里，魔法局高层面面相覷，但只能先以制服恐怖份子为首要工作。
    塔纳托斯瞬移至恶梦头顶，直接朝恩帝米欧所处的位置刺入法杖。忽然，他感受到一阵强风威胁，立刻用力挥开朝他射来的弓箭。
    塔纳托斯站在恶梦肩上，注视将箭矢对准他，飞在半空中的璐平，「原来如此，对我是报恩，对米欧是真正的爱吗？」
    他再度浮空，展开宇宙磁场，高举着像按钮一样的东西，「如果不自相残杀，我也为大家准备好礼物，只要引爆安置在地铁的毒气，你们就会產生幻觉，再来自相残杀。」
    掛着天使的外貌，做着死神会做的事的，是希普诺斯再熟悉不过的家人。他从图书馆顶楼俯视这一切，暗暗在图书馆里注入魔法。
    「祝你们有个好梦。」
    图书馆里待命的学生不一会儿就各自倒下。
    在眾人惧怕会死于塔纳托斯的计划时，各国女王已率先执行先前计划好的魔法，和希普诺斯一样，「祝你有个好梦。」
    以女王特有的传播力，将美梦魔法传播到世界各地，原本准备趁火打劫的小偷，松开手边的武器，倒在商店街口，陆上的市民亦或坐或趴在路边沉睡。
    阿媞米丝一边流泪，一边唱着犹如摇篮曲的美梦歌谣。
    陆上的人类在此刻一起沉睡，这让塔纳托斯极度不悦。
    趁塔纳托斯犹豫时，米欧将抚子交给他的匕首投掷到塔纳托斯身上，塔纳托斯重心不稳地往后飘移，注视着腹中的匕首，那紫蓝色的液体不断侵蚀他钢铁般的肌肉，不敢相信米欧会这么做，也不敢相信拥有重生体质的他会被侵蚀。
    「你们就作一场美梦吧，梦醒后就是恶梦的开始！」塔纳托斯握紧要使用的蓝矿。
    希普诺斯看准这点衝向他，拿出巨大镰刀，朝塔纳托斯劈砍，同时如铁鍊般的闇魔法牢牢捆绑上塔纳托斯的身。蓝矿被他这么一击，外层牢固的结界立刻破碎，巨大的宇宙漩涡出现在希普诺斯与塔纳托斯之间。
    璐平见过那样东西，他死的时候都会出现这种看似虫洞的黑暗，那是连接不同时空的入口，也是出口。
    虫洞瞬间炸开，垄罩住两人，又飞快地缩小。
    米欧操控金属恶梦拔腿跑向虫洞，拚命伸手往里头探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米欧操控金属恶梦死命往虫洞里抓，然而洞口却直接吃了恶梦的手臂，迅速地缩成一个点，消失在三次元空间。
    「希普诺斯……希普诺斯！」金属恶梦在广场中央哀号着：「他是我很重要的家人，拜託你们帮我召唤虫洞好吗？」
    璐平见到广场中央的魔法局高层开始将刀锋朝向米欧，赶紧降落金属恶梦的肩上，将米欧拉了出来。
    「璐平，你会宇宙魔法吗？你可以召唤出黑洞吗？」米欧拚命哭喊着。
    一名圣骑士直接飞行到两人身后，拿着战戟朝米欧刺入，刀锋只刺进一些，手便被九节金鞭控制住。
    圣骑士俯视底下正与他打招呼的摩尔甫斯，「大哥，不好意思喔，我受人之託，要保护通缉犯。」从指甲溢出的毒素藉由金鞭攀延至圣骑士体内，毒效立刻让圣骑士麻醉，从恶梦肩上跌落。
    其他魔法局高层见状，朝摩尔甫斯投掷魔法网，准备先将这名共犯绳之以法。具有侵蚀性的网子却被人徒手抓住，正是摩尔甫斯的好搭档方塔苏斯。只见他抓住网子，将撒网的人全都甩到另一头，又握紧双拳，朝对摩尔甫斯突击的圣骑士挥拳，钢铁般的拳头撂倒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圣骑士。美女秘书与李晓玲也一起帮忙方塔苏斯，阻止魔法局对摩尔甫斯和恩帝米欧进行攻击。
    学生们见状，也和学生会的人一样，聚在中央，用身体当作人墙，保护恩帝米欧与摩尔甫斯。
    璐平将米欧带到广场中央，没想到学生们会有如此举动。
    摩尔甫斯抽空瞄向米欧，「我受抚子小姐的委託，要来保护她重要的人，希望你们也能撑下去喔，别让学长白忙一场。」
    而连同塔纳托斯进入虫洞的希普诺斯，手紧抓住着对方，不让他脱逃。两人所在的时空持续更换，从古埃及、古罗马、文艺復兴时期、第二次世界大战，身边的时空随两人的坠落快速移动，直到两人落入大海，希普诺斯仍压着塔纳托斯，朝太平洋海底的时间乱流处沉落。
    「……哥哥，放开我！」塔纳托斯痛苦地张嘴，却无法挣脱决心赴死的希普诺斯的手。
    希普诺斯想着，是他先对不起塔纳托斯，他必须为塔纳托斯的失误负责。再说能于死前让塔纳托斯回到他身边，也不错。
    他逐渐被时间乱流吞噬，浮现在他眼前的那张脸，正对他微笑，对他伸手，呼唤他过来。即使待在莲恩身边不到一年，那也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回忆，然后遇到米欧，遇到这个难以驯服却又善良的孩子。
    希普诺斯的视野逐渐变暗，急速变换的时空让他的肉体已无法支撑下去，只求有灵魂、有轮回。
    如果能有愿望，希望他可以在某个时空与米欧再度相遇，就算不是以希普诺斯的身份，即使会有轮回也不要紧，到时，期望能与米欧共度馀生。
    塔纳托斯为了避免计画失败，而预留在身边的毒气在时间乱流中爆开，刺眼的光覆盖希普诺斯的全部视野。
    米欧，就算人生有再多不如意的事，也要继续活下去，唯有活下去，才能遇到令人开心的事。
    活着，才能见证奇蹟的到来。
    米欧望着没能抓住希普诺斯的手，视线被泪水浸湿模糊，看不清任何事物，只想着，如果这是梦该有多好？如果这是梦，醒来就能说句「好险这只是恶梦」，重头再来过。
    学生们一个个倒下，眼前各国的噬梦师与圣骑士开始对他们施展魔法，将他们催眠，用魔法教训这群没被美梦魔法影响的优秀学生。
    方塔苏斯挡在最前方，顶住这波攻势。
    魔法局高层并未因米欧召唤出金属恶梦来反抗塔纳托斯，而取消缉捕的指令。
    璐平赶紧振翅，抱着米欧从人群中突破，飞向天际，但一层又一层的魔法网套住两人。璐平奋力振翅，又稍微飞高一些，却随即被网子的拉力扯着降落。
    只剩下他可以让米欧活下去了，唯有他，唯有他！
    璐平用力击破魔法网，带着米欧飞往更高处，然而广场四周已被魔法局高层和圣骑士设下重重结界。右翅不小心拍到结界，险些折断，他完全找不到任何可以逃脱的出口。
    没错，他和米欧都曾经参与毁灭世界的计划，但是他们只是想和在教堂里一起长大的伙伴，和养育他们长大的养父一起密谋，虽然最后并未执行，但仍然无法脱离这个罪过。如果他们从小就拥有温暖的家庭，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个无可改变的悲剧？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让米欧活下去，在那几次、几十次、几百次的人生中，米欧都为了他而死，这一次，能不能让他达成心愿？
    「纵使世界置你于死地，我也会与世界为敌。唯有你，我不想失去！」
    数支箭矢从地面拋物线地射中璐平的背，为了不让怀中的米欧发现，他忍着痛继续飞。如今他们就像笼中之鸟一样，找不到任何通往自由的出口。
    米欧感觉到璐平越飞越低，手想搂住他，却发现背部沾黏到湿意，猛然抽回手看，手心染上大量的鲜血。
    璐平终究还是找不到保护米欧的方法，抱着米欧直直坠落。
    米欧因为製造并控制金属恶梦，身上已完全没有法力。他将蒂娜给的宝石全加诸在璐平身上，让璐平补命，在离地面不到一公尺的距离，璐平勉强靠着补充生命力，振了一下翅膀，减缓落地的衝力。米欧被璐平抱在怀中，完全没受到半点伤。
    璐平用最后的力气，紧抱着米欧，将藏在口袋中的蓝矿交给米欧，「米欧……对不起……对不起，我还是没办法保护你。」
    「你在说什么，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米欧紧紧握住那双冰冷的手，「拜託你别留我一个人，不要留我在这里！」
    能够拜託帮忙的蒂娜和帕尔修斯都被魔法局的高层控管住，他求助无门，只能用所剩不多的宝石拚命替璐平治疗。
    那微弱的红光才刚啟动，战戟便从远方射穿璐平的心脏。
    当璐平在面前被杀的那一瞬间，米欧的时间忽然暂停了，被璐平删除的记忆，如花瓣一样拂向心头。
    时间快速倒转，他的灵魂像被抽离般回到过去。
    在教堂与璐平相识，他握着璐平的手迈开的第一步，与现在牵着璐平的手，走到的最后一步，一片片艳红的花瓣填补他缺失的记忆、破碎的心，他对璐平的爱，从心窝的缝合处溃堤而出。
    在相思树下阅读魔法书，练习总是学不会的飞行魔法，为了偷懒而使用魔法打扫庭院……种种日常回忆，都因为他对璐平的暗恋，而多出些幸福的味道。
    璐平被划开的胸口结晶出一朵蓝色的矿石花，接着瞬间变为鲜艷的蓝色玫瑰，他麻木地忆起蓝玫瑰的花语──奇蹟与不可能实现的事。花朵只绽放一会儿就雕谢了。
    他颤抖的手抚过璐平苍白的面容，顺着轮廓，拨开逐渐转白的银丝，原有的青年肤质也逐渐老化。他垂下头，泪水顺着对方浮出的皱纹滑落。
    在他眼前的璐平，迅速苍老，甚至即将从他眼前消失。
    他低头亲吻对方的脸庞，「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最后才让我想起？」
    为何要夺走他心爱的人，又让他拥有不死之身呢？
    今后，他该为谁而笑，为谁而哭？他的人生，该为谁绽放？
    眼眶、鼻腔和喉咙的酸涩让他痛苦地张大嘴，太过震惊而忘记吞嚥的唾液让他无法呼吸。他瞪着周围将武器朝向他的魔法局高层，心中的恨让他明瞭，现在的悲惨，是导致未来他成为鬼牌国国王的契机。
    就算未来的鬼王已消失，这群人也不会相信现在的他，如果他不杀光这些人，就会死在这群人手里。
    但是……
    即使活着，世界上也没有璐平存在，最心爱的人已经死去，他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时间逐渐从米欧的手中流逝，那些朝他而来，色彩繽纷且强大的魔法集中在他身边。
    在闔眼的黑暗中，他忆起希普诺斯的身影，那超越亲情的爱让他无法放下一切死去。希普诺斯牺牲了自己，被关在时空牢笼中，他无法放弃曾受到希普诺斯帮助，自己的生命。
    时间恢復正常后，魔法局高层释出的刺眼魔法气流全匯集到米欧身上，高等魔法塑成坚固的绳索急速旋转，牢牢箍住施法对象，「恩帝米欧，就地正法吧！」
    这悲剧不该发生，他要改变这个结局！
    a.想回到过去，试着改变一切。→前往第18-1梦
    b.努力地活下去，一定会有奇蹟出现→前往第18-2梦
    c.去一个没有任何战争的世界。→前往第18-3梦

 【参】《噬梦师》终结的叙情诗 第18-1梦 与

    他将璐平给予的蓝矿刺入身体。
    矿物渗透进米欧的体内后，匯集宇宙能量的未知力量让他的胸窝处產生虫洞漩涡，如同小型宇宙，又如同豹的眼珠般璀璨。
    瞬间，虫洞口张大嘴巴似的，将米欧完全含进嘴里，他就像希普诺斯，犹如人间蒸发般消失。
    魔法局的高层警戒着广场中央，然而这里已没有恩帝米欧的身影。
    刺眼的光芒逐渐唤醒米欧的意识，房内有四名圣骑士朝一对男女施法，魔力在空中交织闪出强烈的电光，释放的气流将木床与桌椅炸裂。女人紧抱着怀中的孩子，将一切的防御加诸在婴儿身上。
    「来者何人？」当米欧出现在未知的房间内，四名圣骑士也同样使用魔法攻击他。男人赶紧替米欧设下厚实的电属性盾牌，将一切攻击挡在外头。
    米欧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显然现在有人正攻击市民。虽然处于失去希普诺斯和璐平的难过状态，他仍下意识发出雷电，将魔力加诸在男人身上。
    「进入此地者，格杀无论！」几位正使用私刑的圣骑士对米欧喊话，脚底下的魔法阵型急速快转着，似是即将施展必杀技。
    米欧身旁的男人也即刻召唤出巨大的雷神，雷神从天而降，屋内立即產生巨大的震盪。他站稳弓箭步，将四名圣骑士投掷过来的团团火球抱在胸前，身体散发出的电流就像铁网般裹住那团火焰，制止魔力将之增大，并将火球扔回给施法的圣骑士。
    男人一脚往后踏，侧对着眼前的敌人，脚边出现一团黑色的泥沼，且范围越来越大，从黑暗的泥坑中逐渐匯集黑色的泥块。
    男人的面容正巧对着米欧，有一头蓬松的棕发、戴着眼镜，这令他想起曾在希普诺斯笔记本里看过这男人的照片。
    难道说眼前的人……是他的……
    而待在男人身后的女人，也同样施展法术，左右摊开双手，从掌心溢出的强大气流正抵挡投射来的致命魔法。。
    虽然能够与强悍的黑暗力量抗衡，女人的法术却非常温和，治癒他外在的皮肉伤。女人在治癒时满脸泪水，即使正在进行的魔法需要强大精神力支撑，眼神仍不离米欧，似乎渴望能触碰他、听见他的声音。可惜当下，双手却没空间做这些事。
    是他的双亲，是他从未见过的家人！
    「恩帝米欧，千万要记住，要让自己学习，变得更强，拥有力量来保护你所爱的人事物。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要活下去，未来一定会有好事发生！」女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叮嚀着，就像是深怕无法再见到面，语气急促且颤抖。
    强大的魔法对抗產生异常的磁场，双边气流炸破二楼的阳台落地窗，剧烈的噪音让被抱在怀中的婴儿大声哭喊。
    米欧受到衝击而头痛之馀，仍侧目望向婴孩，婴儿上方包裹的布料，竟是他曾经在一七武器街得到的那条凤凰活布料。
    婴孩的双瞳宛如银河般持续变化着，眼里就像存在宇宙般，颈部同时浮现和他一样的凤凰胎记。
    他眼前的男人不断施展出前所未见的高等魔法，与眼前的圣骑士对峙。
    被男人召唤出的雷神与恶梦成为他的左右护法，一对一地对付着眼前的神秘人士。当男人踏出几步，挡在米欧面前，天空忽然降下一道巨雷，穿过男人脚底下的魔法阵，魔法阵窜出数条雷龙，飞快衝回天顶，夹带更多的雷电，在风驰电掣间，朝敌人的头顶狠狠击下。
    男人不仅出此招，右手又往外划出半圆弧线，闪着雷光的弓箭横在眾人面前，无须拉弓，从掌心射出的雷击，透过弓箭，加强重量与速度，使之出现在神秘人面前时，已变成巨大的镰刀，一扫被电龙困住的圣骑士，两道幻影立刻消失在眾人面前。
    原来那是幻影？本尊是在剩馀两人的其中之一吗？
    米欧戒备地蹲步，在踏前一步的瞬间，以脚底为同心圆，往外急速扩张出「磁场干扰」，这将能暂时干扰使用非电系属性的魔法，在敌人眼里，米欧这方的人员变得模糊，难以辨认方位。
    怀抱着婴儿的女性替米欧与男人施展加速魔法，让两人能在干扰的时间里施展强大的魔力。男人趁势双手往前划出完整的圆，从那平面的圆投影出数道流星划过的夜空，经歷数百年飞行的光，全聚集到这片人为製造出的星空，夹带强大电能的流星电光打在敌人身上，数百条光线从夜空飞快地坠落到眼前。米欧抬起手臂，遮住这会令他暂时失明的光。
    就在「磁场干扰」与「流星电光」结束后，从白光中现身的，竟是已经高到从天花板弯折下来，还抵到地板的液状恶梦。男人赶紧收回雷神，还来不及收回恶梦，便成为新恶梦的负面粮食。
    发出诡异尖叫声的恶梦持续组态，黑色的身体迅速蔓延至抱着婴儿的女性，金属的声响从她头顶传来。她往天花板一看，那黑色身体的尾端长出锐利的长矛，朝她与婴儿的方向急速生长。
    鏘的一声，米欧手持西洋剑，狠狠地将长矛斩断。
    恶梦持续变化，最终形成一隻巨大的金属机器人，外表彷彿用鑽石组成般坚硬，完全抵挡住男人射来的魔法子弹。
    与其说是金属恶梦，不如说是战斗机器人。他很早就想问了，为何恶梦能够组态成机器人呢？那不是仅为负面情绪的幻影吗？为何能够实体化？
    「为什么会变成金属？」
    男人快手一挥，替米欧挡下金属机器人的踢击，「那是因为注剂里面有金属成份，那些东西都已经深耕在你我的血液里，尤其是接受强剂的试验者，那群人的恶梦甚至能变成像眼前这个智慧型战斗机器人。」男人边说，再度边替米欧挡下多次的攻击，「你也会吧？製造出金属恶梦。」
    「是，我曾经召唤过，还被人当成通缉犯。」
    男人笑了一声，「那就是我们姜红家族被人通缉追杀的宿命。」
    忽然，金属恶梦投掷一把由蓝色矿石製成的小刀，长度不超过十五公分的武器笔直穿破男人製造出的坚固盾牌，衝击力让米欧的身体往后退缩，刀狠狠插入他的胸口。
    一瞬间，米欧的视线被白光遮掩住，浑然不知金属机器人已经衝到他面前，右手往后勾起，刺耳的噪音伴随着快到形成残影的出拳轨跡，全打在露出整隻金属手臂的男人身上。
    男人替米欧挡下无数道攻击，乔装成普通人手臂的金属早已扭曲变形。
    女人赶紧将米欧拉到后方，「恩帝米欧！恩帝米欧！」她拚命喊着米欧还未自我介绍的真名。
    蓝色矿石的底部迅速扎根进入米欧的心脏里。
    米欧痛苦地望着男人英勇的背影，以及身旁一面抱着婴儿，一面腾出手替他治疗的女人。
    他覆住女人的手，虽然没有半句对话，但从彼此注视的目光中，透出血浓于水的紧密牵绊。若他猜得没错，这婴儿应该是小时候的他。
    知道自己是被亲生父母深爱着，而并非被拋弃，思念之情远超过疼痛，米欧也用尽全力和妈妈一起将矿石拔出，但矿石早已溶进他的心脏。米欧立刻感到晕眩，那种感觉就像他穿越到这里一样，比搭乘传送魔法阵的恐惧还高上数倍。
    「恩帝米欧，妈妈我……拜託你……」女人再也无法压抑亲情地抱住米欧。
    「牡丹！」
    名为牡丹的女人不管男人的阻止，用身体直接承受米欧身上的负能量，具腐蚀的固体很快从牡丹的胸窝侵入，直逼心头。
    牡丹仍旧坚定地靠近米欧的耳边，小声地跟他说：「妈妈拜託你，一定要活下去，才能拯救你想救的那个人。妈妈一定会守在你的身边。」
    她代替米欧承受一半以上的负能量，双眼凝视着，过去便曾预测过米欧的未来，也知道自己会做这样的选择。
    即使不在你的身边，我们也会用你看不见的形式，永远地守护你。这世界上，我最亲爱的孩子啊，你一定要得到幸福！
    牡丹在生命的最后，用剩馀的法力替恩帝米欧施展隐身魔法。
    「不要……不要再这样了！」
    米欧伸手碰触着连骨髓都要消失的母亲。
    男人察觉到金属机器人的异状，连替牡丹难过的时间都没有，一把将隐身中的米欧用力推开，紧接着，蓝色矿物製成的长矛刺进他的胸口。
    米欧被推到墙边，瞪大双眼，注视着那把长矛穿过父亲的上身，才几秒间，他还来不及和父母说些话，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怪就怪你们知道得太多，姜红家族将在今晚遭到灭族。」恶梦发出混杂高音与低音的电子杂音后，将重心往后脚放，浑身窜出的浓烈负面黑气令男人感到恐惧，他并非怕死，而是害怕自己心爱的人受伤。
    男人立刻回眸，想着不知身在屋内何处，正处于隐身中的米欧，掌心匯集带着温暖的光芒，在身影即将被黑雾掩盖前，勾起温柔的笑容，「都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莲恩，是你的爸爸。」
    莲恩抬起手，对米欧施展魔法，那个魔法，也是璐平曾经对他做过的，璐平的声音彷彿与他爸爸的声音重叠。
    「祝你有个好梦，恩帝米欧。」
    「不！不要，我不能睡着，拜託你，别让我睡着！别这样，我不能亲眼看着你被恶梦吞噬啊！」
    莲恩对米欧施展祝福美梦的魔法，让屋内隐身中的米欧急速入眠。在米欧视野被黑暗侵蚀前，看见莲恩逐渐变成一隻比外头更巨大且兇恶的恶梦。
    直到米欧醒来，隐身的他身旁多了个男人，那是身着噬梦学院噬组制服的少年，发型虽然没有米欧认识时那么长，但那眼神、五官和姿态，让他很快就认出来，这是学生时代的希普诺斯。
    一看到希普诺斯，米欧便红了眼眶。希普诺斯将镰刀横在颈前，他不明白希普诺斯这是在做什么，「希普诺斯……为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死了你的父亲。」
    米欧出手将他手中的镰刀挪开，希普诺斯不明白外力从哪来，听着婴儿的哭声，他低头亲吻婴儿粉嫩的脸颊，「对不起，我会不惜一切地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明明是在对嚎啕大哭的婴儿说，米欧却把希普诺斯的这些话当作是在和他说。
    他明白，莲恩的家族之所以会被灭族，完全是因为j博士知道人类将武器埋藏在太平洋南海最深处而引发了连动效应，同时也是促使板块大挪移的原因。
    希普诺斯察觉到有骚动，米欧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在转头时，天空射来一道长形黑影，一瞬间，长矛射穿希普诺斯的身体。
    希普诺斯以单手抵住矛尖，不让武器伤害到男婴，大量的鲜血从口中流出。他颤抖着将婴儿轻轻放下，「我……不能……不能现在失去意识，我得……安置你。」
    他用最后的力量，在男婴周围设下强烈的防御结界，在他完成结界的瞬间，再度被一根长矛射穿身体，第二击造成的伤害，让他无法再开口说话。
    米欧手边没有任何武器，他握住希普诺斯身边的镰刀，使用与自己不同花色的纸牌，使用不属于自己的武器，那样盗取他人武器的行为会对精神造成极大的伤害，但是，他不想让希普诺斯再挨第三刀。
    希普诺斯努力地撑起上身，以自己的肉身当成婴儿最后的盾牌。他知道自己的武器被人拿走，但已经无力探索隐形在室内的人究竟是谁，而又是谁知道他的弱点是这个液体呢？
    希普诺斯勉强地扭过身，远处的那道身影是塔纳托斯。
    塔纳托斯瞬移至希普诺斯的身旁，停在半空中的长矛，在他指尖轻轻挥舞的瞬间，笔直地朝向希普诺斯射去，但是下一秒，全被打飞到外头。
    塔纳托斯侧目着隐形的守卫，不知是谁打扰了他与哥哥的感人重逢，不过他不想因为此人而扫兴。他轻抚着希普诺斯苍白的脸庞，拖起下顎，吻向他最亲爱的哥哥，咬破食言的双唇。
    「哥哥，你即使牺牲性命，也想保护这个婴儿吗？为什么呢？」
    塔纳托斯抱起忽然不哭的婴孩，「真可爱呢，姜红家族的人果然都长得很好看，哥哥最重要的人，不也长得很帅吗？」他露出与方才杀气截然不同的温柔，那双沾染鲜血的双唇微微上扬，伸出食指让婴儿握住。
    塔纳托斯跪倒在希普诺斯的身边，抖动着上身，从低沉的笑声，转为仰头高声大笑着，「哈哈哈哈！哈哈，就算哥哥死了，就算大家都死了，我还是会活下去，我要成为这世界的神！」
    希普诺斯忽然感到昏眩，他才知道刚刚塔纳托斯吻他时，唾液沾染了能让他瞬间失去意识的药物。
    塔纳托斯放下婴儿，双手扶着希普诺斯，怜惜地看着对方，拿起沾染蓝色液体的匕首，对他的爱瞬间转为杀机，反握匕首，准备朝希普诺斯的心窝砍去。
    米欧在情急之下，抱住塔纳托斯，胸口剩馀一半的蓝矿忽然起了反应，他与塔纳托斯之间產生一道如闪电般的连结线，眨眼间，他完全取代塔纳托斯。他翻动手，并俯视着怀中的希普诺斯，视野里的发长和发色都与他先前的不同。
    米欧转身找寻自己原本的身影，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时空跳跃过来的人，如果他死了，会和璐平一样消失吗？
    米欧先把握着的匕首拋到远方，全力治癒希普诺斯的伤。
    变成塔纳托斯之后，米欧明显感受到自己施展的魔法威力非凡，希普诺斯的皮肉伤很快就復原，但体内的组织可能还在腐坏中。
    他二话不说，带着希普诺斯和婴儿瞬移，这时只能求助曾经认识的阿媞米丝女王了。但这时候的女王会帮助他吗？这时候阿緹米丝应该还不是女王吧？
    虽这么想，他还是瞬移，突破女王宫殿森严的防御。女王年仅八岁，即使在宫殿里，仍穿着噬梦学院制服，似乎对进入噬梦学院引以为傲。
    女王年纪虽小，却成熟，没有孩子气。她听了变成塔纳托斯的米欧述说的事情后，便答应米欧，向她的父皇要求治癒希普诺斯的伤。
    希普诺斯便暂时待在方块国进行治疗。
    米欧完全没料到自己会成为塔纳托斯，今后他就要以塔纳托斯的身份活下去吗？米欧看着怀中的婴儿，这是婴儿时期的他，如果这婴儿死了，他就不存在了吧？就不会有这一连串的悲剧发生。
    米欧充满恨意地瞪着婴儿时期的自己，抬起手，掌心蓄着大量的电流。只要他不存在，璐平、希普诺斯、抚子、爸爸和妈妈都不会遇到悲惨的事情，只要他死了，这世界就会平衡……
    「你家住哪里？我请护卫送你回家吧？或是到邻近的传送点？」阿媞米丝的温柔嗓音，制止了米欧想杀掉自己的念头。
    米欧顶着塔纳托斯的脸，勉强地微笑，伸手摸了摸才八岁大却成熟的阿媞米丝的头发，这举动让亲卫队们全拿起武器朝他的方向指去。米欧为了表明自己并没有恶意，抱起婴儿，半跪在阿媞米丝女王面前，用腾出的手摸着左心口，「谢谢您的好意，我可以自己回家，也拜託您救回希普诺斯的命。」
    「你放心吧，我在噬梦学院就听过希普诺斯，他很有名，我会负责照顾他。」阿媞米丝伸手捧起米欧的脸，注视着那双金眼，「你是希普诺斯的双胞胎兄弟吧？为何不留在宫内等他醒来呢？希普诺斯一定很想你。」
    米欧难为地摇着头，不想让阿媞米丝看见自己的泪眼，于是缩回身体，垂下头，「我不是他的亲人，他现在不认识我，往后，希望还能相遇。」不管是女王或是希普诺斯，希望能再见。
    说完，米欧默默转身离去。
    他抱着婴儿，来到原本塔纳托斯收养他与璐平的那座教堂。
    他将废弃的教堂重新整理，凭着他在噬梦学院习得的魔法知识，在当地开了魔法课程，用教学赚得的收入来收留当地的一些孤儿。
    照顾着年幼的自己与出生便没有亲人疼爱的孩子，让他能在罪恶感中得到救赎，但听着孩子们吃饭时的欢顏笑语，他仍旧没能打从心底感到开心。
    直到他例行上街，採买能治疗皮肉伤的宝石时，在看不见巷尾的狭小巷弄里，发现蜷曲着身体，穿着一件残破不堪的长衣，漂亮的奶油金发沾染上灰尘与蜘蛛网的男孩。
    看到这孩子，米欧再也压抑不住情绪，跪倒在他前面，刚买回来的宝石跟着散落一地。米欧激动得嚎啕大哭，这景象让双眼充满杀意的孩子不知所措。
    「璐平……璐平……」儘管现在顶着塔纳托斯的样貌，他仍压抑不住身为恩帝米欧的情绪，紧抱住眼前的孩子。
    如果他当时把身为婴儿的自己杀了，如果他死了，就真的再也见不到璐平了。
    回想起母亲对他说过的话，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儘管他的心痛到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
    「你为何要哭呢？」
    米欧猛地摇头，那头金色柔顺的长发磨蹭着璐平，让璐平不由得打了个喷嚏，这喷嚏声让米欧马上从感性中甦醒。
    璐平还这么小，根本不知道与他发生的事情。
    之后，米欧代替塔纳托斯的身份，照顾年幼的他与璐平，和塔纳托斯不同的是，他并未灌输他们要毁灭世界的想法。
    看璐平与年幼的米欧如此友好，一直到十七岁，两人相约一起参加噬梦学院的入学考。
    这段期间，他不断地告诉自己，别嫉妒以前的自己，这时代并不属于他，也安慰自己，至少这世上已经没有要将人类毁灭的塔纳托斯存在了，未来，这两人也不会再遭遇到任何悲惨的事情。
    只要璐平活着、希普诺斯活着，这个米欧也不会因怨恨而成为鬼牌国国王，未来将往好的方向发展，而他……得代替塔纳托斯的命运，在璐平与米欧参加考试时，葬身于教堂的火海中。这么一来，世界才会平衡。
    毕竟一个世界，不可能有两个恩帝米欧，对吧？
    米欧被困在火海中，他昨日已将教堂里的孩子全都支开到别处，现在，大家都会有美好的命运，所以……
    没想到即使没有执行恐怖计划，塔纳托斯仍逃不过被困在火海之中的命运。他伸手摸着落地窗，从镜面的反射看着身为塔纳托斯的自己，歷经了好几年，他都快忘记自己的长相了，要是他能在死前恢復成恩帝米欧的样貌就好了。
    他痛苦地闭上双眼，璐平死的时候，把他所有的记忆都还回来，并且透过记忆，让他看见璐平当下选择留在噬梦学院的入学考试，消除他的记忆，而非回到教堂拯救塔纳托斯。
    璐平捨弃了最敬爱的神父，选择他，他原本很开心，现在却央求有一丝希望，璐平会选择回教堂拯救神父。
    外头被设下结界，导致他无法逃出教堂，塔纳托斯的力量不低，为何他会被这种结界困在这里呢？难道说是体内的塔纳托斯所设的结界，要与他同归于尽，死在这里吗？
    他已经不是米欧，没有不死之身了，他可能真的会葬送在这里。
    米欧仰望着夜中银月，泪水划过被灰烬染黑的双颊。
    这……就是他的结局？
    a.这就是他应该承受的命运，如果牺牲他就能换得和平，相当划算不是吗？（前往18-1-1）
    b.早知道就别让以前的他和璐平参加噬梦考试了，永远待在教堂里过着安逸的生活不就好了吗？（前往18-1-2）

 【参】《噬梦师》终结的叙情诗 第18-1-1梦

    「……如果你死了，我可不原谅你。」低沉的男音说完，刀锋与结界產生巨大声响。
    左眼绑着绷带的男人付出所有的魔法精神力，终于将外头的结界砍出破洞。他踩过瓦解成玻璃碎片的结界，绷带底下露出的双眼，紧盯着倒在教堂内，逐渐现出原形的恩帝米欧。
    男人脱下黑袍，用衣物摀住米欧的口鼻，教堂内瀰漫着结界瓦解后蒸发出的毒气，他赶紧将米欧抱起，飞快离开了被大火吞噬的教堂。
    米欧被男人紧抱在怀中，勉强撑开眼皮，狭长的视野里，男人凌乱的长发拂过他失去血色的脸庞。忍不住倒抽一口气，不敢相信眼前出现的人，竟然是……
    「希普诺斯，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希普诺斯暂时无法使用精神力进行瞬移或是飞行，只能徒步带着米欧远离那座即将夷为平地的教堂。看着米欧难看的脸色，不作声，手从他脑后方轻推入怀，不让米欧吸入过多的毒气。
    感受着对方胸口发出的温度，以及那颗金属心脏的跳动，米欧紧抓着希普诺斯的衣服，埋入对方的胸口，激动地落着眼泪。
    明明是他要拯救希普诺斯，他要想尽办法让另个恩帝米欧别接触到希普诺斯，别让希普诺斯为了他牺牲。
    可是一见到希普诺斯，这几年的孤独全化为泪水澎湃涌出。
    他好想见到希普诺斯，好害怕失去对方。
    听见米欧放声大哭，希普诺斯将脚步逐渐放慢，垂下头，吻着米欧的黑发。
    米欧心中想用死来结束一切，或是成为塔纳托斯，度过馀生的枷锁，想封印的情感全被这个吻解锁了。
    希普诺斯暂时将米欧安置在传送点旁的公共座椅，跪坐在米欧的面前。向来冷傲又自尊心高的米欧，竟然哭成这副德性，他虽不捨，也忍不住笑了几声。
    那充满磁性的笑声惹来一对瞪眼，「我哭的样子……有这么好笑吗？」
    「看到这幕就值了，不枉费我花了这么多岁月才回到这里。」
    「那你的岁月……还真不值钱。」
    「米欧。」希普诺斯伸手将他再度拉进怀中，「我终于找到你了。」
    米欧感受到背后那双正渐渐收紧的手臂，上身被挤压得有些疼，但是这痛太奢侈了，被希普诺斯紧抱的痛，他根本没奢望过。他靠在希普诺斯的肩上，「我现在是恩帝米欧的样貌吗？」
    「嗯，是长得美型，但身高很矮，能力也不是很强的那个。」
    「……喂，你就不能不损我吗？」
    「呵，不过你只是被封印能力罢了，解开之后，应该无人能敌了吧？」
    米欧也收紧手臂，悄悄地吻向眼前那有几道疤痕的颈部，「不，我永远都不想解开能力，我不想成为鬼牌国国王，只想要和平的生活。」
    希普诺斯轻轻地推开米欧，米欧不明白对方为何推开他，泪水在眼眶打转。希普诺斯想着，那模样就像野生草食性动物一样，太可爱了。他收回手，维持半跪的姿势，仰望着坐在公共椅，与他有些高度差的米欧。
    「我，以前有个很爱的人，他和别的女人结婚，生下了你。我曾经把对他的爱，转移在保护他的孩子，也就是你的身上。」
    米欧抿紧嘴角，这些话并不是他重逢后第一个想听的，但希普诺斯仍想继续说，不过说之前，他摸了摸下巴，狐疑地看着米欧，「你该不会也跟你父亲一样，跟女人结婚后就不管我了吧？」
    「当……当然不会啊！」
    「血缘很可怕的喔，不是有过那种新闻，说父亲有好多个小三，儿子也很花心的案例？」
    「喂，你真的是这样看我的吗？」
    希普诺斯伸手托高米欧的下巴，左翻右翻，仔细看着米欧的这张脸。
    「你……你是在捉弄我吧？到底想干嘛？」
    希普诺斯勾起微笑，那双锐利的凤眼微瞇成弯月的形状，「我想，我的同性情敌比异性情敌还多，所以得检查一下这个进口商品有没有使用过的痕跡。」
    米欧用力扯掉希普诺斯的手，「别太过分喔！」
    但被扯开后，希普诺斯反而加上另一隻手的力量，双手捧住米欧的脸。儘管米欧抵抗地想扭头，希普诺斯却增加力道，让米欧正面朝向他，「从今以后，恩帝米欧，你愿意跟我过着崭新的人生吗？忘掉一切，重新开始。」
    在米欧答覆之前，又补上一句，「如果想拒绝我，就对我说『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如果答应的话……」他闭上双眼，「就主动吻向我。」
    米欧呆愣着，希普诺斯竟然出这招。他恨不得见到希普诺斯，怎么可能要对方别再出现？可是……可是要主动吻……
    希普诺斯在闔上眼帘的状况下，听力异常之好，清楚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越跳越快。
    他是假设米欧会答应，可是若不答应呢？对方不愿意的话，他该怎么办？要强行把人家带走吗？他可不想要看着米欧跟别人共度馀生，自己又傻傻地回魔法局卖命啊！
    他独自困在时空的乱流里，经歷多少年岁月，全靠着「想见到米欧」这份心意而活下去，拜託，别真的拒绝啊！
    希普诺斯忍不住睁开眼偷瞄，这时，米欧正巧要吻来，两人四目相接，米欧立刻害臊地把希普诺斯击倒在地。
    「你干嘛睁开眼？」
    希普诺斯侧倒趴在地上，他现在一点魔法精神力都没有，米欧居然欺负在完全普通人状态下的他，「那再来一次，再一次。」
    「不要，这又不是安可，不要面无表情地要求我再一次，还有不要边说边拍手催我。」
    希普诺斯拍拍黑裤上的灰尘，虽然没得到吻，但至少有了答覆。他嘿咻一声站起来，「接下来你可以自己走了对吧？」他伸出手到米欧面前，「还是你想让路人看见我们恩爱的公主抱？」
    米欧赶紧牵着那隻手，「我又不是女人，丢脸死了，以后用背的救我。」
    「是是。」希普诺斯低头看着那隻主动牵来的手，五指紧扣，他再也不想放开自己喜爱的人了。
    「喂，过来一下。」
    察觉到米欧的口气有些冷淡，希普诺斯赶紧转头，「怎么了？」
    米欧扯着他的衣服，将他拉低，自己踮起脚，双唇覆在他的上面。
    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以前的景象。
    他曾经也梦想能拥有莲恩，却只能目送莲恩与别人结婚。他曾有想过对米欧出手，却也只能放手让米欧回到属于自己的生活圈。
    自出生到现在，总被人当作最终武器，孤独地站在最前线，从来不敢奢望会有这样平稳幸福的生活。
    看着希普诺斯的眼眶泛红，米欧勾起笑容。
    两人没再说任何话，只是把手牵得紧紧的，依偎在一起，持续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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